第七章 华中军区派来协助警方的两位无线电技师的技术水平当然是没有话说的,当天 深夜,他们就测出了无线电收发信号。 信号最先时断时续,尽管专案组没有向技师透露白天跟踪过金庆鼎见其在电器 行购买过电子管的情节,但他们那份技术和经验是明摆着的,马上作出了准确的判 断,说这是电台更换过零件后在进行调试,调试成功后就会进入工作状态。果然, 一会儿就测出了电台的工作信号。至于拍发的是什么内容,那当然是使用了密码, 这二位技师学的不是破译密码,所以他们不清楚。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专案组长梁世铭问技师,能否确认这信号就是从对面五福布 店里发出来的。技师说由于无线电波是呈圆形传送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不能 直接确认这些信号是从布店发出的,但是,根据你们侦查中获得的其他线索进行比 对后,是可以得出这个结论的。 公安局领导于次日上午进行了研究,最后决定对五福布店进行搜查,在查出电 台等特务证据后将老板金庆鼎实施拘捕。由于这个案子已经改变了案由,所以领导 指令政保部门派出两名侦查员指导专案组进行这项工作。 政保侦查员抵达现场的监视点后,跟专案组长梁世铭商议了行动步骤,然后立 马行动。令人意外的是,搜遍了整个五福布店和金庆鼎住宅的每个角落,甚至连灶 膛也挖掘过、水缸也扳起来检查下面是否有洞穴,却没有发现电台,也没有发现其 他任何跟特务活动相关的物品。 布店老板金庆鼎的脾气一向不大和顺,有着容易冲动的性格,否则12月21日他 也不会在饭店跟人较量拳脚功夫了。今天,最初他面对着蜂拥而入的警察,被勒令 站在墙角被人看起来后,脸色显得很难看,但没有开口说话。现在,当专案组折腾 了两个多小时毫无收获时,他开口了:“民主政府怎么这副样子呢?在你们共产党 手下做个规规矩矩做生意的良民都不行吗?你们凭什么搜查民宅?” 侦查员们也是一脸的疑惑,当然他们并不怀疑专案组情报的可靠程度,而是对 于金庆鼎密藏证据的手段很是不解。这是一部电台啊,不是一张三指宽的纸条,即 使拆开了也很难藏得天衣无缝。 梁世铭把王守义叫过来,说你是开封地面上的老刑警了,办过不少案子,肯定 搜查过形形色色的案犯的住宅,眼下这主儿明明是藏着电台的,却怎么也搜不出来, 你说这是咋回事?不瞒老兄说,我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法子了,你说说主意吧。王守 义苦笑说,我如果有什么主意还能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吗?搜不出来连我也一起跟着 你受煎熬,我想这样吗?说着说着,忽然眼珠子一转道,何不这样试试? 王守义的“这样试试”,就是把金庆鼎带上,重新对布店、住宅各处进行搜查, 他让其他人只管搜,不要管搜过没搜过,他和梁世铭两人却不动手,只是悄悄地盯 着金庆鼎,观察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 重新搜查当然就不像先前那样费劲了,东西都已经翻乱了,不用大费手脚。这 样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来到了楼上的一个房间。这是位于后院的一个十四五平方 米的屋子,从室内摆设的古籍和文房四宝看来,这应该是金庆鼎的书房了。不过这 间书房的位置似乎有点异样:它是面对后院的朝北第一间,夏天热冬天冷,而这间 屋子南侧的一间跟此间差不多面积朝东方向有着一扇窗户的屋子,却被作为存放布 匹的库房。这种设置是违反常规家居房间分配原则的。在梁世铭看来,这个书房似 乎最适宜作为金庆鼎收发电报的场所,所以刚才搜查时特别仔细,所有橱柜、抽斗 都一一打开搜检了,连床也翻起来看过,但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即使是这样,梁世铭也认为第二次搜查时仍应将书房作为重点怀疑点来对待。 他朝政保侦查员使了个眼色,那二位就不厌其烦地重新开始了新一次的搜查。老王 站在金庆鼎后面,防止这个会少林功夫而且据说脾气不大好喜欢玩冲动的对手冷不 防发作。梁世铭也假装搜查,在一长排书橱那边“耐心”地翻检着一册册古籍,却 用眼角余光死死地盯着目标。 这时,政保侦查员打开了书房西侧靠墙壁的那口大橱。这口大橱里面挂着一些 金庆鼎的衣服,靠近地板的底部放了几个纸盒,里面是几双春秋天时节穿的皮鞋。 这些东西先前都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侦查员第二次搜检时对衣服、 皮鞋只是过场样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就放到一边去了。然后,一个侦查员用手指关节 叩击着大橱的两侧橱板,然后又用手指弹了弹大橱后侧的木板。 蛛丝马迹,就是在这一瞬间出现的:一直悄然注视着金庆鼎的梁世铭发现就在 侦查员弹叩大橱后侧木板的那一眨眼间,金庆鼎的眼睛忽然闪现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梁世铭当时的判断是:大橱后侧的木板有问题,很有可能有夹层,那里面就藏着拆 散了的电台!于是,马上一声断喝:“把大橱拉出来,仔细检查!” 大橱马上被拉开了,挪到了房间中央。可是,几个人围着大橱反复敲打,也没 有发现什么异样。梁世铭始终注视着金庆鼎,但这主儿发现自己被注视着时,再也 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神情来。就在众人一脸失望地想放弃时,老王忽然走向原先放大 橱的那个位置,低头注视着地板,片刻,动手挪开了大橱旁边那个位置上的矮柜。 就在这时,金庆鼎忽然大吼一声,一把推开旁边的梁世铭,一个箭步冲到楼梯 口就往楼下奔。但他刚下到楼梯拐弯口,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个急刹车站下了。 楼下,小郭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目露冷光,定定地看着他! 刑警老王大声喝道:“铐起来!” 老王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场所有侦查员中,他办的各类案件最多最杂, 参与搜查的机会自然也最多。他刚才在搜查被挪出来的大橱失利之后,最初一瞬间 的感觉跟其他侦查员一样,也只能用“失望”两字来表述。但是,老王有个习惯, 遇到沮丧的事情时喜欢低头作沉思状。此刻他也是如此,没想到就在一低头的当儿, 忽然无意间发现大橱挪出后露出的那个位置的地板上没有灰尘。这就奇怪了,一口 长久放置的橱柜,无论屋里打扫得怎么干净,底下肯定有灰尘,即使原来没有,每 天打扫时也会飘进去,日积月累形成棉絮状的尘絮。可是,这口大橱下面怎么没有 灰尘呢?老王惊诧之下,马上挪开了旁边的那口矮柜,矮柜底下是有灰尘的。 于是,老王明白了:这口大橱是经常被挪开的,因此堆积不了灰尘。为什么要 经常挪开?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主人要使用这个位置。 金庆鼎被扣上手铐押了上来,这时老王、梁世铭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 了,他们对分隔和邻居房间的那道木头板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番观察后,发现 这道板壁竟然是可以左右移动的,相当于一道简易移门,动手移开,呈现在眼前的 是一个跟这边的书房差不多面积的房间,室内仅一桌一椅,桌面上空无一物,桌旁 地板上放着一口皮箱,靠窗地板上横放着一根竹竿。 打开皮箱,就是电台。那根竹竿,是设置天线用的,使用时只要将天线搭上后 往窗外墙上的一个扣子上一插就行了。 五福布店的隔壁原是一家棺材铺子,后来关闭了。因为之前经营棺材的原因, 该房产就难以被人租赁,金庆鼎就以低价租了下来。他在租下的房屋临街门板上贴 了“招租”告示,还挂了一把大铁锁,以告诉外界这是一个空铺子,却在楼上设置 了一个跟他的书房有暗门相通的工作室,专门在夜深人静之际操作电台。 巧的是,就在楼上的搜查取得关键性突破的时候,楼下也有了意外收获。那个 已被秘密监控了的铁匠屯女子姬紫菊这时正好兴冲冲地雇了一辆黄包车赶来五福布 店,一到门口见状不对,也不下车了,忙着让车夫“往前走,去继祖皮草行”,但 跟踪在其后的便衣小那已经向门口待着的侦查员印雄发出了信号,于是她就被拦了 下来。 从姬紫菊的坤包里,搜出了一份关于中原军区调动部队的情报。原来,这个女 人是一位专门从事运送情报等物的特务交通员。 将两个被捕者押送进局子后,随即进行了讯问,根据两人的口供,专案组破获 了一个国民党“保密局”潜伏开封的六人特务小组。 至此,是到案情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先说金庆鼎,这个少年时曾去少林寺学过武术的布店老板,在抗战后期从北平 到郑州后当中学英文老师时,被当时还称为“军统”的特务组织发展为情报特工, “军统”派人专门对他进行了无线电收发报及维修技术的培训,指示他利用公开职 业掩护担任“军统”的地下报务员。金庆鼎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时,抗战胜利了。 但“军统”还是要用金庆鼎的,指示他不能荒废所学到的无线电技术,随时准备为 党国效力。 金庆鼎按月领取“军统”(后来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的一份秘密薪水, 却不用干什么活儿,一直到1947年12月上旬,才接到跟其单线联络的上司桂木生的 通知:准备辞职,前往开封投入工作。 金庆鼎到这时才发现,“保密局”方面对他平时的情况了如指掌,也不知从什 么途径掌握了他的隐私:与一女生搞师生恋并已经去医院检查过妊娠情况。上司指 示他据此作为切断与供职学校关系的理由。金庆鼎虽然还没有为“团体”做过任何 特务工作,但知道这个“团体”的纪律是十分严格的,纵有不舍,也只好服从指令 跟那女生分手,并巧妙地放出风声让学校方面知晓此事,以使其主动辞职有一个充 分的理由。 金庆鼎回到开封后,继续接受桂木生的领导。“保密局”的纪律是“不该看的 不能看,不该问的不能问”,所以,金庆鼎只接受桂木生的指令,也不清楚这位上 司究竟在“保密局”担任着什么职务,在开封又是什么角色。桂木生指示他以经商 为掩护,做好设置秘密电台的准备。不久他的父亲金九灵病死,他就接替老爹当了 五福布店的老板。而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桂木生让他的电台开始工作。尽管当时 开封在第一次解放后又因解放军的主动撤离而仍由国民党统治着,但金庆鼎的秘密 电台始终处于地下状态。因为“保密局”已经断定开封不久肯定会第二次失守而被 共产党长期占领,到那时,金庆鼎所在的特务小组的潜伏使命就将正式开始执行。 1948年10月24日,开封第二次解放,金庆鼎的特务工作于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时,桂木生再也不露面了,只给了金庆鼎一个秘密联络的地址,嘱其在遇到无法 解决的问题时才可使用。桂木生有情报需要拍发的时候,会让那个金庆鼎不知姓名 住址的女人(即姬紫菊)送来,顺便取走金庆鼎收到的密电。根据规定,金庆鼎收 到密电后二十四小时内如果姬紫菊还没有来取的话,他就应当通过邮寄方式将密电 传送到桂木生指定的一个地方去。 要说金庆鼎的特务履历,那倒也有些时间了,在“保密局”的档案里,他还属 于“抗战时期参加团体的同志”。但是,真正干特务活动,其实不过就两个月的时 间,因此他没有把当特务当回事,就像从事着一份第二职业似的轻松。因为这种轻 松,他就忘记了自己另有一种特殊身份,应当处处小心谨慎,所以导致了12月21日 晚上在追靖饭庄吃饭时跟顾某、刘某发生了纠纷,出手打伤了人家。这样,他就折 进了局子。 对于当时的金庆鼎来说,折进局子的原因他自己是清楚的,所以他并不惊慌, 寻思打伤了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把他送交法院判刑 的。因此,他在看守所里照样吃得下睡得着。果然,没几天他就被释放了。 金庆鼎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就打开电台接收南京“保密局”总部发来的数份密 电。按规定在等候二十四小时后还不见姬紫菊来取,就装进信封封好,因为天冷懒 得出门,就委托一位店员下班经过邮局时寄了出去。估计桂木生那里收到密电后知 道他没什么事,所以就派姬紫菊送来情报让他迅即拍发出去了。 这就是金庆鼎交代的情况,他对于自己被捕后社会上接连发生的七起拍花案什 么的,一概不知。 第二个要说到的是铁匠屯那个女特工姬紫菊。这个女人是由她的第三任丈夫、 “军统”特工中校贝俊飞发展为特务的。贝俊飞发展妻子参加了特务组织,但却不 是她的上司,而是将姬紫菊的组织关系交给了开封方面的特务组织。后来,贝俊飞 不知下落,但姬紫菊的特务身份仍然保持着,跟她单线联络的那个特务按月给她送 来一份薪水,却没有派给她做什么活儿。直到1947年初夏,“保密局”下令建立情 报组织收集“共军刘邓部进犯中原”的情报,她才被正式起用,接受桂木生领导。 姬紫菊这才开始偶尔跑跑交通。当时开封还由国民党统治着,所以尽管这种活动保 持着神秘性,但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姬紫菊很乐意跑交通,因为上司会另外发给 她一份活动津贴。 开封于1948年10月24日解放后,姬紫菊就开始了正式活动。通常都是桂木生派 人送来情报、经费,有时也有东西,是密封在纸盒里的,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金 庆鼎交代说是电台使用的备用电池,可以在停电时保证照常使用)。有一次,是桂 木生亲自过来的,当时他化装成卖杂货的货郎。 金庆鼎于12月21日深夜被捕的消息,还是次日上午桂木生派人通知姬紫菊的, 让她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前不得擅自去五福布店,这段时间在家待命。几个小时后, 先前那个特务又来到铁匠屯,传达了桂木生的另一道命令:准备接待客人,来人将 在铁匠屯小住数日,安排好客人的吃喝住宿,不得向来人打听任何情况。 客人有三位,自称分别是钱、周、朱姓,姬紫菊也不管他们的年龄比自己大还 是小,一律唤称“老钱”、“老周”、“老朱”。由于桂木生有言在先,所以她不 敢跟三人说什么,让父亲姬老财把他们安排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派人供酒供肉好 吃好喝侍候着就是了。后院另有一道小门跟外面相通,这三人自由出进,姬紫菊也 不知他们在外面忙碌些什么。 这三人是12月23日深夜由桂木生亲自陪同着来到铁匠屯姬家的,桂木生连夜离 开了。三人在姬家住了五天,于12月28日下午离开。他们走时,也没有跟姬紫菊打 招呼,姬紫菊后来听说是一辆汽车开来将他们载走的。 第三个要说的就是桂木生了。这个四十岁的男子是开封铁路上的一个检修工, 留给同事的印象是一个嗜酒者,平时在机务段整日没精打采的,浑身酒气,哈欠连 天。当然也有常人不及的优点,除了有一手不错的钳工技艺外,待人大方也是惹人 喜欢他的一条,所有工友没有一个不曾接受过他的经济资助。桂木生这副形象,当 然是装出来用以保全自己的保护色,这人其实是“军统”的一个老特工。桂木生是 河南信阳人氏,十四岁进了铁路机务段学艺,二十岁时已经是一名熟练的钳工了。 二十二岁,桂木生调到开封铁路上工作,并成了家。一次偶然的机会,使他从一名 技工摇身一变成为“军统”的一个特工,而引人注意的是,他进入“军统”的介绍 人竟然是戴笠。 那是1938年年初的事,当时蒋介石因山东军阀韩复榘不服从命令,消极抗日, 给全国各地军阀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决定杀一儆百予以惩治。蒋介石把逮捕韩复 榘的使命交给戴笠,戴笠于是开始制订方案,做行动准备。韩复榘也知道蒋介石是 何许人,更知道他为了保存实力而回避日军进犯会造成的后果,所以对于蒋介石是 心存十足戒意的。当时韩复榘有一支警卫部队,称为“手枪旅”,战斗力很强,韩 复榘只要出门,必有该劲旅跟着护卫。戴笠为对付韩的这支劲旅,想出了一个巧妙 的方案:蒋介石以开会为名把韩复榘召到开封,会后在开封车站由国民党另一高级 将领刘峙出面把韩诱上停着的专列。待韩上车后,立刻拉响防空警报,专列随即驶 离车站,把韩的卫队跟韩分隔后将韩逮捕立解武汉。 蒋介石批准了戴笠的这一方案,戴笠为确保行动万无一失,亲自前往开封车站 实地察看,并了解一应技术问题。当时,戴笠化装成一名经营五金配件的商人,在 开封车站待了整整一天。期间,戴笠跟正在当班的桂木生有几个小时的接触,交谈 之下认为桂可以做一个优秀的特工人员。这样,逮捕韩复榘之后,就有人来找桂木 生,一番利诱劝说,桂木生就成了特务。当时战事紧张,“军统”也没有对他进行 什么训练,发了些钱给他让他待命。命令一直没有来,直到日军占领开封后,“军 统”方面才派人跟桂木生联络,指示他收集日军情报。桂木生就这样一直干到抗战 结束,收集并转送了上百条情报,据说受到了戴笠的赞扬,还说要给他一个不低于 少校的军衔。可是,桂木生没有等到少校军衔,戴笠就死了。戴笠死后,“军统” 易名为“国防部保密局”,由毛人凤执掌。从此,就没有人跟桂木生提什么少校军 衔的话了,但他仍是“团体”的人,所以还得继续干特务活。 1947年初夏,桂木生被任命为“保密局”开封特别情报小组组长,让他利用职 业之便,负责收集共产党刘邓部队“进犯中原”方面的情报,同时也顺带着了解国 民党内部的动态。桂木生负责的这个情报小组当时有四名成员,收集到的情报由上 司指定的交通员在约定的时间里来取,反正那时开封还是国民党的天下,不必担心 有什么危险。到了这年初秋,上峰通知桂木生,局本部经过研究,决定你小组在时 势发生异常变化时作为潜伏力量隐藏开封进行地下工作,届时传递情报将通过秘密 电台进行,决定给你组增派一名报务员,并配备电台。这名报务员,就是金庆鼎了。 桂木生主持着他这个特务小组,收集了若干情报,通过金庆鼎的电台向南京 “保密局”总部报送。其时,战事对于国民党愈加不利,郑州、开封解放后,国民 党方面判断共产党必将攻打对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武汉,因此上峰不断地向桂木 生小组下达指令,要求全力收集共产党的军事情报。哪知就在这当儿,金庆鼎出事 被捕了。 金庆鼎被捕后次日清晨,桂木生就得到消息了,他随即打听,知道金庆鼎的被 捕是因为在饭庄吃饭时跟人发生纠纷而引发,警方对其执行拘捕时并未对布店和住 宅实施搜查,于是稍稍心定。但他非常担心事情会起变化,比如金庆鼎在局子里交 代了特务问题、金庆鼎的家人或者店员发现了秘密电台向公安局举报、手头收集到 的情报由于无法拍发出去而失效、上峰有重要指示下达他却无法收到而最后导致误 会而被上峰下令给密裁了,等等。因此,桂木生就急于让金庆鼎尽早获释。他找了 一个以前干过铁路警察的老熟人时建道,想通过对方跟第二区公安分局的警察通个 路子打个招呼,交点保金把金庆鼎捞出来。但时建道说他在第二区分局没有说得上 这种话的人,不过他给桂木生出了个主意,说可以给逮人的第二区分局一点颜色看 看,他们权衡利害,就会把金老板放出来。 接下来就可以看出科班出身与否的重要性了,即使干特工也是这样。“军统” 的特工,凡是科班出身的,都接受过包括马列主义基本理论在内的政治教育,对于 共产党的行事思路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所以,如果桂木生是科班出身接受过“军统” 正规特工训练的话,他对于那个前铁路警察的主意肯定嗤之以鼻,一声“拜拜”回 头就走。但桂木生不是那路人,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一天特工训练,也从来没有人给 他讲解过应该如何分析应付诸如此类的突发情况,而且,脑子里也还是国民党统治 时期警匪勾结的那一套,当下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决定采纳这个建议。 桂木生在铁路上干了二十几年,结交了一些江湖朋友,后来替“军统”干起了 情报工作,还直接通过这些到处流窜作案的江湖朋友帮过忙。这次,他就想起了已 经金盆洗手定居在郑州的黑道人物穆真,于是就立刻动身前往郑州拜访。穆真是湖 北孝感人氏,土匪出身,早年作案失风遭到军警追捕逃到信阳火车站,走投无路眼 见得就要落网之际被学徒工桂木生搭救,两人因此成为莫逆之交。后来,穆真凭着 那份吃人心的凶残,成为湖北、河南交界地区的一个黑道成名人物,一度手眼通天、 呼风唤雨,连后来的日本宪兵队也买他三分账。抗战中期,穆真退出江湖,定居郑 州,但跟各方江湖人物还保持着一定的关系。这次,桂木生前去拜访穆真,说有一 位弟兄因为打架折进了局子,他想给警方制造点小麻烦打个招呼让放人,请穆真推 荐有点绝招的朋友帮个忙。穆真爽快地点了头,当即找来钱妙一、周奇、朱辛父三 名擅长拍花犯罪的江湖人士,让他们跟桂木生去开封跑一趟,干什么、怎么干、待 多久等一切全部听桂木生的。 桂木生把三名拍花分子带回开封后,安置在铁匠屯姬宅,然后去找时建道,询 问应该如何进行警告行动。那个时建道其实也是个专犯低级错误的弱智类角色,他 按照旧警察跟盗匪打交道的思路替桂木生作了一番策划。桂木生于是就按照这套策 划去行事,哪知四起案子作下来没有任何效果。桂木生再去请教时建道,时就替他 写了一封警告函件,说如果警方再不放人,你就可再作几个怎样怎样的案子。 桂木生于是立刻通过“刘痨痨”搞到了三辆黄包车,指示三名拍花分子作了被 专案组编为第5 、6 、7 号的黄包车拍花案。这三起案件作过后,正好金庆鼎拘留 期满被释放了,桂木生就以为是时建道的计谋起了作用,指示钱妙一等人把赃物送 了回去,然后赠送了一笔钱钞送走了他们,当然也没忘记酬谢一下时建道。 专案组根据上述口供,先将时建道逮捕,然后又去郑州拿下了穆真。再捉钱妙 一等人时,却未能找到,原来他们没回郑州。钱妙一、周奇、朱辛父三人于1951年 分别在新乡、驻马店落网,其时,开封拍花案的桂木生等犯都已经受到了严惩。以 钱、周、朱三人的拍花犯罪情节,还不至于像桂木生等人那样受到极刑处置,但由 于开封拍花案的案底已被记录在案,因此就作为反革命分子处置,三人全被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