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卢暴义的企业,无论是最初的娱乐业还是后来的物业公司,开张以来,所缴纳 的各种税费,不到应缴纳额度的百分之三十,尤其是他和市委宣传部的全汶豪搭上 关系之后,就有恃无恐地一分钱不交了,这让各个收费部门的领导很是头痛。税务 局的局长一方面要考虑给全汶豪面子,另一方面又不想税收遭受损失,就想出了由 下面催缴、自己左右为难的样子。可是稽查分局的那些人,个个都油滑,不想费力 不讨好地办事,就敷衍塞责地应付差事。局长就盼望着稽查队员中出现一个初生牛 犊不怕虎的角色,把这件既是历史遗留问题也是现实工作难题的事情给解决了。现 在,这样的人终于出现了,单紫霄分到了税务,当上了稽查员。 税务局是就业选择的热门单位,单紫霄能进来,除了本身的业务能力符合条件 之外,自然是有其不简单的家庭背景作为辅助条件。于是在新人调进的谈话中,他 说:“你要用不同一般的工作举动,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单紫霄追问具体做哪 件事情,局长就不往具体说了,笼统地开头,笼统地结束,笼统地把她送了出来。 单紫霄询问稽查分局的同事,就有人说:“你能把卢暴义欠的税款都清了,就 劳模了。”单紫霄真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就说:“卢暴义公司门口又 没有挂杀人刀。”于是她就闯到卢暴义的物业公司催缴税费了,拖欠和滞纳金,算 出了上百万元。 前往和单紫霄见面的路上,卢暴义心想,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欠下工商税务自 来水公司和供电局的各类税费,得有五六百万了。现在这些部门对于自己的拒不交 钱,已经形成习惯。所以单紫霄的这个头,千万不能开,否则其他的部门随之效仿, 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见到单紫霄,卢暴义换上一副长者的笑脸:“小单,你虽然家庭背景大,老爹 在审计局,舅舅是检察院的田副检察长,不过你毕竟刚出校门参加工作。社会比不 得学校,复杂得很。我的买卖从不交税,国家来人也不交!不仅税款不交,就是工 商费、水费和电费,也从来不交的。至于其中缘由,税务方面,你可以问一问你的 前任稽查员,他叫什么来的,石诗梧吧,另外,工商局的卜凯绵,自来水公司的付 艳施,电业局的赢德葩,都可以告诉你其中的奥妙。你呀,千万不要幼稚地被单位 领导给利用了。” 单紫霄很好奇,就真的去逐一拜会这些人。 本分局的稽查员石诗梧,年纪三十多,他想了半天,告诉单紫霄:“我去卢暴 义那里追缴税款,我的蹲机关坐板凳的老婆,就被领导穿小鞋,最初我还没有把两 件事情往一起联系,后来经人点拨才明白。我老婆的单位和卢暴义的物业公司一点 业务关系都没有,你说他的手就能伸得这么长!一个解释,他们单位的领导和卢暴 义有了上峰搭桥的灰色友谊。所以,卢暴义的税款清缴,不是那么简单的。别的话, 我不想说什么,你量力而行,掂量着办。”工商局的卜凯绵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 男子,如今已经病退在家,他在去年的一个夜晚回家,遭到了蒙面劫匪的袭击,大 腿粉碎性骨折,而据他猜测,这和他得罪卢暴义有密切关系。可是公安机关查实不 下来,最先支持他清理卢暴义欠费的单位领导,态度也来了个180 度的大转弯,不 怎么待见他了,显然不是受了贿赂就是受了威胁。心灰意懒的他,就病退不干了。 他嘱咐前来讨教的单紫霄:“别拿单位领导的话当真,他们指使你去碰硬,不是别 有用心,就是利用你的天真幼稚,碰硬一旦引来麻烦,他们就会先掉链子。”自来 水公司的付艳施则是一个很讲究实惠的女人,她说:“单位领导都拿卢暴义没辙, 咱们这些小喽,犯不上惹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得到年节的代金券呢,不 必较真儿。”电业局的赢德葩说得更直白:“电老虎又怎么样?人家卢暴义是穿了 绝缘服的武松!我倒不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是老婆女儿禁不住他们流氓 报复啊。反正是公家的电,白使就白使呗。” 明哲保身,这是单紫霄拜访各位得出的一个结论。最后她去请教舅舅。田副检 察长想了想,告诉她:“卢暴义的问题,不是你我所能解决的问题,我们现在不能 以卵击石,还是等待吧,问题总会解决的。” 单紫霄天天跑卢暴义的公司,但是并不谈清缴税款的问题,以此来应付局领导。 许多商家对卢暴义很是羡慕:“瞧瞧人家,开买卖什么费用都不交,我要是能 那样,也早就发家了。” 卢义物业有限公司的雇员柴天琪,是负责煤炭购买的业务员,由于爱上了一个 没有钱绝对不嫁的靓丽美女,而贫穷家里拿不出足够的钱让其和心上人步入婚姻的 殿堂,他就开始想歪门邪道,他觉得奇迹辈出的赌场或许能给他一个惊喜,就把手 头的万八块钱带进了赌场,试图赢回一个心满意足,结果手里的钱很快就打了水漂。 试图翻本的他决定借钱赌。因为是卢义公司的员工,赌场的高利贷者就痛快地答应 借钱给他了,并说明是免息。他借了一万元又去赌,还是血本无归。高利贷者虽然 没有逼债,柴天琪却自己逼自己的债了,他既想尽快偿还借贷,更想手里攥着三万 五万的存款。他是那种没有大贪心的青年,不过在没钱又需要钱的时候,他首先想 到的,是赌博和贪占公家的钱财。如今赌博的路,他走过了,也走死了,剩下的, 就是贪占公家钱财了。不过他在私营企业打工,公家的钱与他无缘,只能是打企业 钱财的主意。动卢暴义的钱,能行吗?柴天琪犹豫了。虽然是一般的职员,他清楚 这个公司就是一件黑社会的外衣,卢暴义就是黑道老大,公司的核心骨干职员,大 多数是打手杀手之类的“狠人”。不过,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动公司的钱。他是 这样想的,卢暴义有的是钱,只要自己拿得不多,那么他不会计较的。再者,拿了 钱如果被发现了,我就和女友离开安达市,去外地结婚安家,卢暴义不至于为了几 万元钱四处寻找自己。这样打定主意,他就利用去外地煤矿发煤之机,把公司的四 万余元现金占为己有。由于他贪污的手法太拙劣,很快就被公司财务室发现了。东 窗事发的他,当时正在外地,立刻逃跑了。 卢豹游提议报案,让警察抓柴天琪。卢暴义摇头反对:“四五万块钱,就算警 察把他抓回来,又能怎么样?一定是不痛不痒的处罚。这事我们要自己解决,要让 所有员工都记住,对我不忠心,我就整死他。吩咐下去,抓到柴天琪,重重有赏。” 由于女友没有按照事先约定去找自己,柴天琪在躲避了几个月之后,就回来要 把女友接走。他刚一到安达市,就被人发现了。发现他的是卢暴义的心腹海玉笙。 海玉笙得知柴天琪出现在安达市二公里半钢窗厂家属楼,随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 卢暴义。卢暴义命令手下海玉笙、盛存慎、龙啸伍、何光佳、徐海滨、龙建伍、车 维篙等人一起去把柴天琪抓回来。于是,七人前往安达市钢窗厂家属楼将柴天琪 “抓获”,并将柴天琪押到卢暴义的锅炉配件商店。 卢暴义见到柴天琪后,上去拳打脚踢,并用一根皮带抽打柴天琪。柴天琪疼得 满地打滚,不断求饶认错。打累了的卢暴义又让龙啸伍打电话找来跖畅旭,同时命 令海玉笙等人接着打。海玉笙等人用皮带、塑料管轮番抽打柴天琪。跖畅旭和一个 叫于富蒸的同伙赶来后,也参与了对柴天琪的殴打。毒打40余分钟后,卢暴义等人 将柴天琪用绳子捆绑后押上车,将其押到安达市四道街卢暴义的精细化工厂门卫室 继续轮着打,并找来盐粒子往柴天琪遍布全身的伤口涂抹。 由于剧烈疼痛,柴天琪昏死过去,何光佳用水将其浇醒,接下来众人又继续轮 流打,柴天琪口吐白沫,最后呼吸停止。 打死了人,卢暴义的内心也很慌张,但是他表面上显得很镇静,吩咐手下将柴 天琪的尸体及塑料管、绳子等打人器具作案工具扔弃到火葬场附近的垃圾堆去,自 己则坐车出去了,来到了卫乾匾的家。经过上次平侄子之事,卢暴义和卫乾匾已经 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铁哥们儿。身为律师的卫乾匾,也自动充当起了卢暴义的 军师,在许多大事上为虎作伥,给其出谋划策。 看到卢暴义深夜来访,卫乾匾猜测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就催促卢暴义快说。 听了情况,他就埋怨卢暴义:“简直是意气用事,四万多块钱,对你来说,不就是 仨瓜俩枣、几粒芝麻嘛。事情交给司法部门处理多好,如今整出人命来了,那得多 少钱才能平了哇。”抱怨归抱怨,这个律师界的歪才很快就想出了一应对策:一要 让手下人把事情承担过去,二要找法医搞出有利的死亡鉴定,三要做通死者家属的 工作,四要把审理案件的法官贿赂到位。 有了卫乾匾的四要对策,卢暴义的心绪平稳下来,他起身要走。卫乾匾叫住他, 叮嘱道:“这四步骤,法医尸检和死者家属两个环节至关重要,需要舍得花钱。” “嗯哪。”卢暴义很东北乡村地答应着,就急匆匆告辞了。 卢暴义先回到公司,这时候,何光佳等人已经完成了弃尸弃凶器的事情,赶了 回来。此刻,卢暴义正和盛存慎谈话,手下顶罪这类的话,不能由他这个老大亲口 说,必须由别人来说,卢暴义已经和盛存慎商量好了。 见大伙回来了,卢暴义就说:“事出了,躲是躲不掉了。所以必须有人出头, 把这事揽下来。”盛存慎立刻说:“都是道上混的人,都应该懂得道上的规矩,弄 死几个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出了事,就要有小弟出头揽下罪名,保护老大的 安全,只有老大在外边,才有往外捞人、平事的机会。所以柴天琪这个事,我来顶 着。”盛存慎这么一说,其余的手下就不甘示弱,纷纷表示肯出头担事。 卢暴义抓住机会表态了:“盛存慎以前的事太多,不能进去。海玉笙、何光佳 还有龙啸伍,你们仨把这事揽过去。”海玉笙三人表示同意。卢暴义满意地叮嘱: “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摆平的。只是你们要记住,犯的是非法拘禁和轻伤害的罪 名,没有犯别的罪。”安排好顶罪人,卢暴义就连夜带着20万元钱,找到了市公安 局的法医所长满锦利。 “我是打算内部反贪的,纪检委不是也有‘双规’制度嘛。可是我的那几个手 下,因为憎恨,就巴掌撇子地掴打了他几下,不料柴天琪是个病篓子,竟然死了。 现在的人,沾边就赖,这事,所长你还得替我的员工主持公道啊。”说着,就一沓 一沓地间隔时间很长地从随身包里往外拿钱,往茶几上摞,同时余光观察着满锦利 的表情变化。 满锦利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惩罚卷款而逃的员工下手太狠了,把人给打死了。 即使是有人情,也不敢在人命案上打主意。于是他说:“命案大如天,这个忙,我 是帮不上。”等到茶几上的钱码到十沓的时候,他不再说这些官话了,开始沉默了。 卢暴义知道,10万元,是满锦利动心的数目,就不再往外拿钱。他说:“我的市里 的朋友,都说这事你所长大人还真能帮忙办好。”满锦利一则对10万元动心,二则 觉得拒绝就会得罪一批官场中人,甚至是公安局的领导同事,就长叹一口气:“好 吧,我试试看。” 柴天琪案件进入刑侦程序,满锦利行贿2 万元买通了省里的高级法医于众史, 出具了柴天琪身患多种疾病的病理学检验报告,满锦利依据该报告出具了被害人系 运动过量暴病而亡的鉴定书。 与此同时,卢暴义找到柴天琪的父亲柴临堡,提出私了,柴父最初拒绝,卢暴 义就软硬兼施,提出赔偿人民币30万元,另外再给两套住宅。迫于淫威,柴临堡担 心自己家人的安危,最终屈服了。随后卢暴义将非法放贷得来的两栋房屋过户到柴 临堡的母亲名下。 法院审理期间,卢豹游受二哥指派带领梁文章、贺笋找到柴临堡,让他抄一遍 事先写好的免予追究何光佳等人刑事责任的“申请书”,并署名后交到法院。这样, 柴天琪一案的真相暂时被掩盖了。卢暴义又对法官行贿,于是形成了这样的判决结 果:柴天琪被何光佳、龙啸伍非法拘禁后,海玉笙对其殴打,柴天琪在逃跑过程中 摔倒后身亡,死因为多种脏器疾病无法承受奔跑带来的剧烈运动所致。何光佳、龙 啸伍以非法拘禁罪论处,海玉笙则以伤害罪论处,判处缓刑。 为了这个轻描淡写的判决。卢暴义前后花费100 多万元。 柴天琪的职位,后来由一位名叫臧德深的中年男子补缺了,此人是走了卫乾匾 律师妻子的门路,干上了这个差事,据说他和卫乾匾律师的妻子是圈亲家套出来的 亲戚关系,他见多识广,和公司的人关系处得都很好,还能给卢暴义提供一些规避 风险的计谋,深得卢暴义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