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专案组随即召开会议,分析案情。先回顾调查情况,检查侦查方向是否出现偏 差,再重新审视侦查思路是否对头。众人确信盯着腾大根调查的方向和思路确实没 有问题后,开始讨论怎样查清这个已死亡的神秘人物的真面目。 这次会议时间不算长,也就一个多小时,这在刑事侦查的案情分析会来说,真 的要算是短会了。但短会也能产生很好的效果,这次会议就是这样。刑警分析了目 前已经掌握的腾大根的特征,尽管少得可怜,只有两条:一是此人是安徽当涂人氏 ;二是他1946年在南京定居下来后就开始着手做染料生意,做得很成功。从第二条 看来,腾大根很有可能以前经营过染料生意,或者至少对染料行业不是一点也不懂。 第二条加上第一条的籍贯,就给专案组指明了一条调查之路:去腾大根的家乡调查 这样一个跟染料行业有点关系的人! 查铁典随即对接下来的工作作了分工安排:他和关扬铭前往安徽当涂调查是否 有腾大根这样一个人;黄聪、邓德龙两人负责跟水西门派出所联络,密切注意张秀 英的动静。 查铁典、关扬铭两人去了当涂,先去了县公安局,要求协查腾大根其人。当地 公安局对此很是重视,特地指派了一个非常熟悉当地情况的刑警老郭配合他们。老 郭听他们说了腾大根这个名字,摇摇头说没有印象。这不奇怪,他对情况再熟悉, 也不可能熟到认识全县所有跟腾大根差不多年岁的男子。于是查铁典就说了腾大根 跟染料行业可能有点关系的推测,老郭说那就好办了,我们去访问染坊师傅吧。县 城不大,也就只有两家染坊,问下来,都说没听说过有腾大根这样一个名字。 当晚,老郭请南京同行吃饭,三人边吃边聊寻访腾大根的事儿。老郭说要么这 人可能是跟染料生意有关的那一行中人?查铁典说也有可能啊。跟染料行业有关的, 那就是染坊的上家原料供应商了。但是,县城太小了,并没有这种化工原料商店之 类的店铺。不过,没有这种店铺并不等于没有人做这种生意。再怎么说,那两家染 坊肯定经常要进染料的,否则他们就无法经营了。饭后,老郭又去染坊打听,弄清 楚他们的染料是委托县城的“正兴行”在芜湖采购的,当然得付一点费用。 老郭到查铁典、关扬铭下榻的旅馆来告知这一情况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所说的那个叫腾大根的是他的真名吗?” 一语提醒了查铁典,如果腾大根并非真名,再怎么打听也是找不到正主儿的。 于是,他就把从张秀英那里要来的腾大根的生前照片拿出来,说这就是我们要调查 的这位,他的真实姓名以及籍贯一时真还不能肯定。老郭看了照片,缓缓摇头,说 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查铁典、关扬铭的心便凉了一截,因为老郭是当涂的老 土地了,今年五十挂零,一直在当涂待着,干警察这活儿已有二十多年了,据说他 是当涂公安局最老的一位警员,经历过各个政权。解放后,以无劣迹和烈属身份 (他儿子是新四军烈士)被军管组第一个定为留用警员。从这一点来说,老郭在这 方面的可靠性应该是不容置疑的。这样一位可靠的老土地对着腾大根的照片摇头, 那看来他们的好运气在当涂是没有了。 当然,老郭的摇头并不等于是完全否定,接下来老头子又说的一句话给查、关 二位带来了希望:“要不,我们明天去向‘正兴行’方面打听一下?” 查铁典说现在时间还不晚,八点钟刚过吧,要不我们这就去“正兴行”?老郭 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他说那也好,我们去问一下吧。 “正兴行”是一家专门经营百货、杂货批发生意的商行,老板姓庄,是四川人, 早年不知怎么流落到了当涂,做起了批发生意。如今早已入乡随俗,连语言都是当 涂口音了。庄老板看了照片,马上说:“这不是刘小三吗?” 刑警大喜,连忙递烟。庄老板接着就说了刘小三的情况:庄老板当初在当涂定 居后,娶的老婆薛氏(六年前已故)是城外七里庄人。“正兴行”的业务上家在芜 湖,每月有几次来来回回运货是靠租航船舱位的,这就需要押运员;另外,有些货 在芜湖那边也是从汉口、南京、上海运来的,属于抢手货,下家商行这边必须派人 守候在芜湖方能进到。所以,“正兴行”就需要雇人充当押运员和驻芜湖的代理人。 庄老板所雇的几个人里,其中有一位就是薛氏介绍来的,是其亲戚,年龄跟薛氏差 不多,但按辈分得管薛氏叫“婆婆”,这人就是刘小三。庄老板为人谨慎,他托人 暗暗打听刘小三,听说此人学过拳术,八卦掌耍得不错,江湖上一套有点熟,很讲 义气,以前曾在芜湖染坊里干过,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劣迹,于是就定了下来。刘小 三在“正兴行”干了两年多,先当押运员,后做代理人,没有出过什么事。后来, 抗战爆发了,“正兴行”暂停营业,刘小三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二位刑警回到旅馆后,对调查到的情况进行了分析,认为既然找到了刘小三的 老家,那就有必要去七里庄走一趟,了解清楚刘小三后来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又是 怎么改名换姓去南京定居的。 次日,查、关两人去了七里庄。农会主席接待了他们,说到刘小三,方知并非 七里庄人,而是距七里庄八里地的另一个有寥寥数户人家的五家村人。但五家村在 抗日战争时被日军夷为平地,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那么,刘小三的情况对方是否 知晓呢?农会主席说只听说他是孤儿出身,曾去芜湖染坊学生意,后来又去当涂城 里“正兴行”当伙计,再后来听说没走正道。再后来呢?再往下——就没有了。这 个没有不是不知道下文了,而是听说失踪了。不走正道的主儿,所谓的失踪,那通 常就是给同伙或者仇家干掉了。 查铁典、关扬铭返回南京后,立刻举行专案组案情分析会议。查铁典说了赴当 涂调查到的情况,众人分析下来,觉得眼前那片始终飘浮着的迷雾被一阵微风吹去 了一部分,对于“鬼手大怪”跟腾大根——刘小三之间的关系似乎清晰了些。 情况也许是这样的:刘小三可能参加了某个匪盗帮伙,从事以抢劫为主要内容 (不排除杀人等其他暴力犯罪行为)的江湖黑道职业。众所周知,盗亦有道,黑道 中混得有点章法的帮伙也是有内部规矩的,有名的比如青帮、洪帮、哥老会之类, 他们的帮规形成文字,代代流传;无名的比如刘小三参加的那类帮伙,虽然大概没 有形成文字,但口头上大家都是有约定的。在帮伙内部,谁违反了这种约定,就等 于公民在社会上触犯了国家的法律,是必须受到处罚的。黑道上的弟兄似乎都不大 耐烦分门别类处理违规对象,通常不是三刀六洞逐出山门就是秘密处死。估计刘小 三可能是违反了帮规,知道帮伙中昔日的弟兄饶不了他,于是采用了三十六计中的 上计,脚底下抹油一溜了之。刘小三先逃到镇江,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腾大根, 此时估计惊魂已定,手头又有银子,于是就娶了张秀英,然后到南京买了房子,又 买通了那个“军统”特务刘凤轸,伪造了一份户籍档案,利用以前接触过染业行当 的优势,做起了染料生意。 从刘小三变成腾大根后的经济状况来判断,他的此次“违反帮规”很有可能是 卷款潜逃,而且,所卷款项的数额不在小数。因此,他那个帮伙的其他弟兄们对其 恨之入骨,必欲诛之后快,为此他们甚至可能下了“不惜一切代价”的狠心。但是, 以他们自身的能力,可能无法做到这一点,于是就出重金雇请了一位代理人来实施 这一计划。 这个代理人,就是“鬼手大怪”! “鬼手大怪”的武功了得已是人所共知。此外,估计“鬼手大怪”还是一位讲 究信用、比较敬业、精通业务的职业杀手。所以,尽管已经事隔多年,尽管要找到 刘小三就像此刻刑警要找到他一样是一项高难度动作,可是他没有辜负委托人—— 刘小三原来那帮江湖弟兄的厚望,终于在南京找到了腾大根,履行了合同。 当然,这种分析是否靠谱儿,目前还未能得到证实。因为有一个问题始终使人 困惑:如果“鬼手大怪”是如同上述所估测的原因受雇干掉腾大根的话,那么,在 被“鬼手大怪”伤害的十二人中,腾大根的序号是B ,他是第二个遭到袭击的,为 什么“鬼手大怪”先要冲序号为A 的那位八卦掌拳师下手呢?而冲A 、B 下手之后, 又为什么要接连对其后的十人下手呢? 专案组刑警继续进行分析,一番思索后,似乎找到了一部分答案:A 的遭袭, 是“鬼手大怪”认错了人。这不是猜想,而是有事实可以作为参考依据的:第一, A 是安徽和县人,而腾大根是安徽当涂人,和县和当涂距离不远,口音基本相同; 第二,A 是八卦掌爱好者,腾大根的八卦掌用当地人的话来说“耍得不错”;第三, 这二位的年龄、个头、外形都有些相像。所以,刑警认为“鬼手大怪”第一个冲A 下手之举是认错了人。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被刘小三坑了的那帮子弟兄手头不可能 有刘小三的照片,只能对“鬼手大怪”作一番口头上的叙述。这种叙述跟古时贴在 城门口的通缉令差不多,“面白无须,口阔鼻大”之类似乎道得很是明白,但因为 没有一个标准,所以常常捉错人。因此,“鬼手大怪”就把A 错认为目标刘小三了。 不过,这仅仅是一小部分答案,底下还有十个人受伤那又该怎么解释呢?更值 得一提的是,两位八卦掌爱好者A 、B 的遭袭是南京尚未解放时,“鬼手大怪”在 这当儿下手行凶,可以理解:南京城里一片混乱,下了手便于滑脚。可是,往下就 不可思议了,明明南京已经解放,街头戴着红袖章的解放军巡逻队穿梭不息,老百 姓也怀着扬眉吐气的心情走上街头欢庆解放。这种时候再作案,风险肯定比之前对 A 、B 下手时大得多。可是,“鬼手大怪”不但敢于作案,而且一干就是十个。 这,就不好理解了。 查铁典觉得,如果能够把这个问题破解了,那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启发性提示内容已经出现,只是还未能为专案组 刑警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