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春薪、刘继、关度三人根据看守所方面提供的姚秋生的相关情况,对姚秋生 获释后的行踪去向进行了分析,认为像这种主儿,不论他是否涉及“神石”绑票案, 老老实实回到武昌县乡下去打鱼那是不现实的。今年三月间国民党汉口市警察局抓 到他时,他就是在汉口的一家旅馆里住着,所以,这个人不大可能回到打鱼为生的 老路去的。 那么姚秋生会干什么呢?刑警根据他们对这类家伙的习性判断,姚秋生多半还 在武汉三镇混着,而且,他必定有一帮称兄道弟的朋友。以其在黑道上的作用,估 计不过是做做马仔混口饭吃吃的份儿。而如果绑票案与其有关,那则是他把颜寻至 在看守所透露出来的关于“神石”的消息提供给了其中的某人。然后,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某人采纳了姚秋生的劫取“神石”的建议,自行安排布置了绑票案;另一种 是不但采纳姚秋生的犯罪建议,还邀其合伙同干,估计渔船、“立早鱼”之类的绑 匪就是他物色联系的。 根据上述分析,刑警认为要迅速捕捉到姚秋生的行踪线索,只有从黑道上去想 办法。于是,徐春薪就对关度说:“老关,这件事看来得请你费神了。” 之所以有这话,是因为关度是原国民党汉阳警察局的老刑警,解放后军管组接 管时根据旧警察在解放前的一贯表现,留用了一部分人,关度是其中的一个。徐春 薪也是干过旧警察的,他知道吃这碗饭的刑警只要干的时间稍稍长些,为了刑事侦 查的需要,每个人都会物色一个或者数名江湖黑道上的喽啰,作为耳目使用。而关 度是有着二十年警龄的老刑警,所以,徐春薪认定关度手头肯定掌握着若干名耳目, 此刻发挥他的作用是最有效的。 果然,关度让徐春薪、刘继在一家茶馆里坐着喝茶,他自己出去只转了半个小 时,回来后就说已经布置下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喝着茶等候消息吧,最多两个小时, 就会有姚秋生的消息报过来的。我还顺便让他们打听江湖上是否有一个诨号“立早 鱼”的家伙。 三人只喝了两碗茶,抽了一支烟,耳目就来报告消息了:“立早鱼”这个名头 武汉地面上没有人听说过,姚秋生这人倒已经打听到了,最近他在武昌丁字桥一带 频频露面,每天下午都去“昌盛茶楼”喝茶,有几个固定的道上朋友在一起,其中 有一个黑大汉看上去蛮有市场的样子,手里转着两个实心钢球,肩膀上架着一只猴 子。 刑警一听有猴子,马上想起绑票案中曾经出过场的那个动物演员,顿时振奋。 三人议了议,决定立刻去武昌丁字桥那里查访,既然姚秋生在那一带出入,那看来 多半是住在那边的,准备多费点儿劲儿,料想是能够查得到的。 到丁字桥后,刑警先打听“昌盛茶楼”,入内占了一副能够观察到进出茶楼的 每一张脸的座头,要了茶水,慢慢地喝着。一碗茶还没有喝完,就看见一个又高又 大的黑汉,手里把玩着一对钢球,肩上蹲着一只脖颈上拴着细铜链的猴子,一步三 摇大模大样地进了茶楼。 跑堂迎上前去招呼:“马二爷您老来啦!有三五天没光顾敝号了,我还以为您 外出访游去了呢,楼上请。还是喝龙井明前?” 黑大汉点头粗声道:“是的,这几天,姚秋生他们来过吗?” “有两天没来了,不知今儿个来不来。” “不管他们,我只管喝茶。没人说话,正好图个清静。” 徐春薪听了这番对话,心里马上作出判断:这个黑汉子应该跟绑票案没有关系! 这是因为他跟姚秋生已有数日没有见面了,这应该是真的,因为他不可能知晓此刻 眼皮底下待着三个正调查他们这伙主儿的刑警,而故意借着跟跑堂说话的机会传递 伪造的信息;此外,如果他参与了绑票案,那么就不敢把这只猴子还像往常那样放 在肩膀上公然招摇街头了。 徐春薪飞快地跟刘继、关度交换了一个眼色,那二位也是这么想的,当下立刻 会意。三刑警目送着黑大汉上楼后,悄声商议接下去应该如何。最后决定由一人出 面通过茶楼老板约谈黑大汉,从他那里查摸姚秋生的下落。 这事儿由熟悉市情的关度去做最合适了。老刑警向跑堂问明老板姓隋后,就去 后面老板室拜访。用《沙家浜》里阿庆嫂的话来说:开茶馆,盼兴旺,江湖义气第 一桩。由此可以想象,茶馆老板通常都是熟谙道上那一套的,否则只好改行了。此 刻这位隋老板也是这样,一看关度出示的证件,马上点头哈腰极尽客气。关度说隋 老板你不必忙这忙那,单忙一桩就可以了,我想请教一下:外面靠窗口坐着的那个 黑汉子,手里玩钢球、还带着一只猴子的那位,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隋老板一听就说知道,这是马二爷,叫马江村,他是青帮的,又是粪把头,在 丁字桥一带很有名的。 关度点头:“行了!这样,麻烦隋老板把这位马二爷叫到这里来,我想跟他单 独谈谈。” 马江村立刻来了,这人给关度的印象是有些豪爽,而且也很识时务,听说要了 解姚秋生,马上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姚秋生最近下榻的地址,就 在丁字桥附近的三珠巷。 于是,刑警就知道姚秋生前些日子确实频频跟两个陌生汉子交往,不知在商议 些什么,好像是在谈合伙做一笔生意。 徐春薪、刘继、关度三人商量后,决定立刻前往三珠巷跟姚秋生当面接触,盘 问下来感到可疑的话,干脆带走。 后来知道,三珠巷这边是姚秋生姐夫的一处空宅,他在被国民党汉口市警察局 拘捕前就已经入住其内了。获释后,又回到三珠巷原处住下。那是一套面积不大但 带有院子而且有前后门户的宅院,刑警登门时,前面院门虚掩着。推门而入,迎面 正房的门内坐着三个男子,正抽烟喝茶聊着什么。姚秋生眼力不错,刑警尽管穿着 便衣,手里也没有手枪、手铐,但他竟然一眼就断定这是便衣警察,而且是来跟他 过不去的,当下二话不说,一跃而起,转身就往后门那里跑。 徐春薪断喝一声:“站住!”随即亮出了手枪,枪口朝上扣动了扳机。枪声使 姚秋生吃惊不小,脚步停顿了一下,被刘继冲上前去制服,铐上了手铐。 另外两个家伙也被关度掏枪逼住,一并拿下。随即对住所进行搜查,搜出单刀 一把、匕首两把。那时还没有“管制刀具”一说,所以这算不上违反了什么。 当然,没有搜查到赃物并不能证明姚秋生是清白无辜的,见到刑警连话也不说 拔腿开溜一举本身就是可疑情形了。当下,刑警将被捕的姚秋生三人押解到就近的 派出所,立刻分别讯问。 讯问的结果似乎颇具戏剧性:绑票案专案组三刑警简直哭笑不得,而派出所和 武昌公安局相关警员却是额手称庆,对徐春薪三人连连作揖道谢。 原来,姚秋生和那两个同伙两天前确实干了一起刑事暴力案件,不过不是绑票, 而是蒙面抢劫了武昌“大泰布店”,不但抢了当天的全部营业款,而且还把该店最 好的三匹丝绸一并劫走。三人作案后,担心被警方怀疑,所以未将赃款赃物带回家, 而是悄悄藏匿于乡下一座破土地庙里,想等到风声过后再分赃。没有料到今天刑警 突然登门,姚秋生做贼心虚想逃了再说,哪知反倒使罪行得以暴露。 徐春薪三人白白辛苦了一番,难免带着点儿沮丧神情返回“朱记石灰行”。张 秀庭和戚再生也刚刚返回,他们分头对看守所提供的另外三个已经获释的人犯包大 根、蒋起早、邹金发作了当面查摸,已初步证实这三人并无作案嫌疑,也没有向其 他人说起过颜寻至在看守所里所说过的朱家的“熹宗神石”之事。按理说来,张秀 庭、戚再生二位也应该跟徐春薪三人差不多,显出些许沮丧神情才是,但此刻在徐 春薪三人眼里,这二位却显得容光焕发,像是已经掌握到了很有价值的线索似的。 这应该怎么理解?徐春薪朝张秀庭投以询问的眼神。 张秀庭马上读懂了这个眼神中所兜着的那个问号,一言不发地把一样东西小心 翼翼地放到了徐春薪的面前。 这样东西真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因为它实在太小了,不但小,而且很脆弱, 一不留神没准儿就给弄坏了。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一张极薄极软、只有二寸长寸许 宽大小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蝇头小字:晚九点朱一人将神石送铁门关,验后交人。 徐春薪见之一个激灵:“绑匪让赎票?” 这张纸条是在中午时分出现的。前面说过,上午发生绑票案件时,朱家后院鸽 棚里的那几羽鸽子也给绑匪顺便掠走了。但当时处于这等混乱的情势下,根本没有 人留意到。这几羽鸽子平日是归学徒小徐喂养的,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应当喂食时 去后院方才发现鸽子已被绑匪掠走了,于是就报告了朱老板。朱维鑫担心儿子的安 危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了几只鸽子,当下只想是绑匪抓鸽子去杀了当下酒菜的, 随口骂了两声。中午,石灰行开饭了,朱维鑫哪里吃得下饭,考虑到自己不吃的话, 家人、伙计肯定也不大敢吃,于是就借故回避,去了后院在葡萄架下捧了一杯茶水 发呆。一会儿,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鸽子叫声,还没回过神来,一羽鸽子已经飞 掠而降,直扑鸽棚。朱维鑫一阵惊喜,马上叫小徐来看。小徐喂养鸽子多时,对鸽 子已有感情,当下就轻轻捧住了鸽子检查是否受伤了。这样,就发现绑在鸽子腿上 的纸条了。 朱维鑫把纸条送到留守刑警严清忠手里,严清忠看过之后,安慰朱维鑫说不要 着急,绑匪既然让赎票,那说明少爷和夏妈眼下还是安全的。对于我们来说,这是 一个解救两人的机会。等我们那几位同志回来后,容再计议。反正绑匪约的时间是 晚上九点,来得及作安排的。 张秀庭返回后,严清忠把这张纸条交给专案组长,张秀庭的观点跟严清忠是一 样的,现在徐春薪三人也回来了,专案组正好开个短会研究此事。鉴于此事得由朱 维鑫亲自出场,所以专案组把朱老板也请了过来。 众刑警和朱维鑫一致认为应该趁此机会前往铁门关解救人质,捉拿绑匪。这个 主意看来没错,但鉴于绑匪之前曾经有过“报案灭门”的威胁之词,所以得防止这 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专案组调离石灰行后向正主儿扑过来下手。这一点,必须 得提防着。因此,得在石灰行这边留下两人承担保护之责。同时,还要考虑到朱维 鑫携带“神石”前往铁门关途中的安全。如果绑匪在途中进行拦截,害了朱维鑫后 劫走“神石”,那对于专案组来说就是彻底失败了。 因此,专案组考虑了一个方案:另外调派若干名刑警,化装成三轮车夫和路人 等,将朱维鑫平安送到铁门关。然后,这几名刑警就作为外围二线力量在铁门关预 定的位置设伏,协助一线的专案组刑警擒拿绑匪。 最后,就是了解铁门关现场的地形情况了。刑警戚再生家住铁门关所在的洗马 长街,从小就在那条街上生活,所以立刻就画了一份现场平面图供大家查看。 洗马长街如今犹在,位于武汉市汉阳区东北隅,东依长江沿江而行,北起晴川 路,南抵长江大桥桥墩下,约有五百米。该街成于明代末年,西面是龟山,东面是 龟山余脉禹功矶,街面从龟山颈子上碾将过去,意图很明显:“龟断颈,蛇断腰”, 使龟山身首分离,断其龙脉。这样一来,洗马长街就与当年建在蛇山腰上的黄鹤楼 隔江呼应。 洗马长街之名,得名于禹功矶边上的古迹“洗马洞”。而“洗马洞”又与另一 历史名人有关:传说关羽屯兵汉阳时常来此处江边遛马、洗马。这个如今无处可寻 的洗马洞,成了此街名称的来由。 再说铁门关,那是洗马长街上的一座大门。这个军事要塞建于三国时期,在古 汉阳是城东北的唯一通道,也是商贸要道。明末,铁门关毁于战火,清代在铁门关 遗址上建关帝庙,祭祀关公,后一同被毁。1990年,当地政府重新修建了现在的铁 门关。因此,在本案发生时的解放初期,铁门关只是作为一个地名存在于武汉人的 生活中。 洗马长街靠近长江的一侧,如今谓之“滨江大道”——就是汉阳江滩公园。在 本案发生时,这一带都是民居,直到1954年长江发大水后,政府鉴于安全原因决定 全部拆除,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滨江大道这块地盘。 当下,专案组诸刑警连同朱维鑫一起看了戚再生所画的这份平面图,对朱维鑫 过去后的行动作了安排:见到绑匪(或者绑匪派来的代理人)后,可以先给对方看 看带去的“神石”,但是,不能交给对方,要咬住一条:不知人质生死,所以一定 要确信人质安全后才能交出“神石”。绑匪可能对这个说法没有思想准备,即使有 准备估计也不大可能带着两名人质到现场,因此会在纠缠、威胁一番后被迫作出让 步,或去请示正主儿(如是代理人出面的),或去跟同伙商量,也有可能改期;如 果绑匪坚决不肯让步,为保朱老板安全,可将“神石”交与对方。总之,绑匪肯定 要离开现场的,届时隐藏于现场民居内的便衣刑警就可以跟踪。当然,如果绑匪是 带着人质来现场的,那就直接下手逮人了。 一切都计议停当后,专案组就去借调人手,朱维鑫这边也做了准备。当晚八点 半,朱维鑫就乘坐了一辆由化装的刑警踩着的三轮车前往铁门关。另外两位刑警则 化装成平民的样子,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保持着几十米距离不紧不慢地悄然保护着 朱维鑫。到了洗马长街,三轮车在铁门关停了下来,三名便衣就进入了预定的二线 位置蹲守。此时专案组四名刑警早已进入现场,隐藏于四处民居内,对朱维鑫所在 的位置形成合围之势。 刑警抱着志在必得之心,牢牢地盯着目标应该出现的位置。九点钟很快就到了, 绑匪没有出现。 等了半个小时,绑匪仍然没有出现。 几位刑警心里隐隐产生了事有变故的念头,但还抱着侥幸之心。但侥幸并没有 出现,一直到十点半,绑匪还是没有出现。朱维鑫根据张秀庭的关照,只好离开现 场。接着,刑警也悻悻而撤。 专案组四刑警此刻还不知道,“朱记石灰行”那边已有骇人的消息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