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沉远山,蓼烟疏淡,西边天空呈现出一片火烧云,绚丽多彩,婀娜多姿。 一会儿绛紫色,一会儿又变成暗红色,云层空隙里依然透射出金色的夕光。那一块 块、一片片形状各异的彩云,在天幕上不断地变化着,分离聚合,慢慢地、渐渐地 溶入那苍茫的暮色里。这时,在通向沙红窝的小道上,一辆小驴车正从野水地缓缓 行来。 三人送肖静到张掖后,便在管理处落脚休息,晚间乘车则由肖健去送,肖静让 他们头天黑之前赶回连队。这样,三个人辞别了肖氏两姐妹,便又顺路到张掖火车 站去给杜明山提出零单慢件捎着,才踏着夕阳归来,那小毛驴想必是走累了,拉着 三个大青年,慢慢悠悠地往回里走。毛驴识途,不赶自走。 黄昏后已不再那么炎热。李秉川坐在车后,神情显得有些木然。郭凤杰赶车, 肖国平蜷曲着腿斜躺在车中间。他一会儿吹口哨,一会儿又唱歌,一路上就没闲嘴。 李秉川被他唱得心烦,便碰碰他“伙计,歇会吧,你累不累?” 肖国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累。”接着又继续唱。 郭凤杰回过头来,笑着说“国平今天恣的不行!他姐姐给了他五块钱。” 李秉川“我道是!关不住了。” 郭凤杰“宋枫树的学生,直唱了一路。” 李秉川没再应声,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肖国平忽地坐起来,冲郭凤杰说“跟五块钱什么事?我爱唱!” 郭凤杰连连点头“你唱,你唱,你自情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肖国平“那还用说!” 李秉川也笑了,瞅着肖国平说“滚茬!你姐在这时可以滚她的钱花,今日回青 岛了,莫非再去张掖滚肖健?” 肖国平笑着摇头“不行,不行!咱可不好意思。我和她是一不熟,二不识,怎 么好张口跟她要钱使!” 郭凤杰回过脸来望着他“你脸皮厚怕什么?” 肖国平“那得分谁!别看咱穷,可还有这穷志气!” 李秉川冷冷一笑“人贫志短,马瘦毛长。别嘴硬!” 肖国平回过脸来望着李秉川笑了笑“哥,你先别说我,我怎么见肖静姐对你感 情不一般!是不有景?” 李秉川没应声,这话倒像说到他心里,顿觉一阵脸热,只凝视着他,竟不知怎 样回答才好。郭凤杰听说,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那好,这不你们成亲戚了。” 肖国平瞅着他“什么亲戚?” 郭凤杰“你是哥的小舅子啦!” 肖国平忙说“你这伙计,这话让人听着别扭!叫小舅子多难听,跟骂人似的!” 郭凤杰嘿嘿一笑“那就称内弟,还文明。” 李秉川正色说“我可警告你们,这种玩笑最好别开!” 郭凤杰看了李秉川一眼“伙计,一本正经!” 肖国平“放心吧,哥,哪说哪扔!” 一语未了,郭凤杰忽然哈哈一笑“你们看,杜边和胖墩迎咱们来了。” 二人同时回过头来一看,果见杜明山和王永喜迎面走来。肖国平笑着问杜明山 “杜边,你这人小气!是怕我们三人在路上给你分了这包裹,还得迎出来。” 杜明山走到跟前,笑着说“快别提了,我这慢件还没到,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 么,班里早聚了一批狼那儿,只等你们提回来掠我的!” 王永喜凑到车前,笑嘻嘻地问“怎么才回来?我出来望你们两趟了。” 郭凤杰忙说“杜边,既然这样,狼多肉少,我看不如在这里把包裹打开,看看 有啥好吃的。这大老远的替你拉回来,是不得分点?” 肖国平“对,近水楼台先得月!” 杜明山“没问题,打开就打开。” 李秉川不等他们动手解包裹,忙止住道“回去再说吧。凤杰赶车走!” 郭凤杰听后,便喝了声“咑俅”,毛驴又走了起来。杜明山也不觉笑了起来, 说道“万一里面装的全是咸菜疙瘩头,那才热闹呢!” 肖国平“青岛咸菜也行。” 这里一面说着,一面走。忽见张正民从后面赶上来,累得直喘“我过了那条大 沟就望见你们了,紧赶慢赶才赶上。” 众人一看张正民这模样,都禁不住笑了。只见他衣服肮脏不堪,脸上还浮着些 粉煤灰,额角上渗出汗来,头发原本就乱糟糟的,身上还蹭了几块油污,单衣领斜 偏在肩上,露出里面的背心颜色像抹布,裤筒高吊着,赤着脚穿双黄胶鞋,也没鞋 带。乍看狼狈不堪,再看十分寒酸。 大伙见了皆愕然,齐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郭凤杰不觉又停下车来,瞅着张正民问“老撇,你这是去哪来?怎么这架式!” 张正民也站住,望着他默然片刻,反问道“什么架式?我去看病来!” “看病!去哪看病?”郭凤杰仍盯着他。 张正民“我……去了趟彼得堡!” 众人一听,一脸茫然,大惑不解,都怔怔地望着他。郭凤杰也打了闷葫芦,百 思不得其解。回过头看了李秉川一眼,因又问道“怎么,你去了趟俄罗斯?” “什么俄罗斯?”张正民愣睁着眼,又反问他。 郭凤杰苦笑笑“你这伙计,彼得堡可不在俄罗斯苏联嘛!”众人听了,齐声大 笑。肖国平忙也说道“好嘛!咱老撇还去了趟苏修,你去送情报?”李秉川在旁听 着,推敲揣摩,忽然茅塞顿开,不禁也笑了起来。便瞅着张正民,试探着问“老撇, 你是不是去了趟师部医院看病?中心医院在河西堡。” 张正民回过脸来看着李秉川,想了半日,方点点头“是的,是河西堡,说错了 怎么的?” 郭凤杰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摇着头,说道“俺真败了!我这脑子也缺,死活没 调过这弯来!也知道不可能去彼得堡,可谁想他是去河西堡师部医院看病!” 杜明山笑着替张正民圆场,解释说道“估计老撇是看《列宁在十月》看的,说 溜了嘴,误把河西堡说成了彼得堡。这也难怪,此地带堡字的地名太多,偶尔说错 了也是有的。这堡字两种读法就是了。” 肖国平“老撇,你就是俺大爷!说错一名,谬出万里!差点没把我们都给弄进 糊黍地里热死!我来问你,你是怎么给上的学?” 张正民并不服气,斜瞅着他“我小学没毕业,中学没法上,怎么的?” 大家都不禁唏嘘,又继续往回走。王永喜一面在旁跟着车走,一面笑嘻嘻地说 “老撇很不谦虚,说错了还不服气!” 张正民望着他“不关你亊!你小胖墩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少来耻笑我!” 郭凤杰瞪了张正民一眼“你没上学还有理啦!你青红不分,皂白不辨,还理直 气壮!” 张正民“我怎么理直气壮?” 肖国平忽又问他“老撇,看你这脏样!到河西堡这么远,你是怎么去的?当天 就能赶回来。” 张正民略一迟豫“去坐候车室,回来坐火车头。” 众人一听,全豆眼了!面面相觑。 肖国平听了,“扑哧”一笑,连鼻涕都出来了,连忙用手擦去,指着他说“老 撇,你是世界第一膘子儿!这候车室也能坐上去河西堡?这不胡说八道嘛!” 张正民把眼一瞪“怎么不能?撒谎你养的!我认识张掖机务段的机车长老王, 他开的单机把我从河西堡捎回来的。路上我还帮司炉烧火来,不信问去!” 肖国平经他这么一说,反倒没词了,知他经常外出游逛,认识的人也多。至于 火车头司机捎他回张掖也有可能,只是这乘坐候车室一说,大不近情,解释不通, 因笑道“撇哥哥,我无法相信你能乘上候车室走趟河西堡!还真神了!” 众人听着,也觉荒谬,可却感到开心,情知肖国平是在捉弄他,故意和张正民 逗趣,因此,既不掺合也不言语,只听他俩斗嘴。 张正民脾气也倔,觉得肖国平是在耍弄他,故意找别扭,挖苦他。为此反倒有 气了,两眼盯着他,跟斗鸡似的,说道“什么真神了?我看你膘的不轻!和个真情 况似的,你懂什么?那货车最后一节车厢怎么不能坐?你穷叨叨什么!” 大家一听,恍然大悟“是了。”说了半天是守车室!又是一字之差。不觉又大 笑不止。 张正民眼一瞪“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肖国平用手指他,骂道“我说你是天下第一膘种!你还不服。货车后面那节车 厢是守车室,不是候车室!你给我记住。说错了嘛,还咬个屎头子犟!” 郭凤杰又回过头来,望着张正民“撇弟,你的确是个宝贝!多简单的个亊,没 说清楚,差点没把人给懵死!往后说话想好了再说,让人听不明白,也难怪人家打 破沙锅问到底。” 肖国平“这叫用字不当,狗屁乱放!说的胡涂,听的迷茫。你老撇是经常这么 道三不着两,驴唇对在个马腚上!” 张正民听着,不禁也咧着嘴笑了“你嘴挺巧!跟免裤腰似的。我说不清楚,你 听不明白,不会不问!该谁是?” 肖国平“听听,这撇儿就是糊涂!跟他谈话费劲!对牛弹琴!” 张正民嘻嘻一笑“我管你跟谁弹琴!谁知谁糊涂!” 众人听着,只笑不语,不知不觉已走回了营房。 天已擦黑,伙房里早已开过了晚饭,但外出的人回来仍可去找值班炊事员打饭。 郭凤杰让杜明山和王永喜将包裹拎走后,便去马厩将毛驴卸了套回来。李秉川 早打好一桶水等着他们。一时,三个人在门外一齐大洗大擦起来。 张正民可没功夫洗,兴许是饿极了,拿上饭盒径直奔伙房了。 这时,炊事员都已回了宿舍,只有袁明清一个人在伙房里值班。因为每晚都有 几个人的夜饭要做,本应在十一点以后来擀上柱子面,到时一爆锅将面条下上完事。 可今晚是周日,外出的人不定时间陆续回来,因此,这袁明清便一直呆在伙房里候 着,顺便提前预备夜班饭。他这里正慢悠悠地干着,嘴里还吹着口哨在那里挖面, 忽见张正民手持饭盒走进来。袁明清见是他,并不在意,也没搭理,端起面盆走到 面案前准备和面。 张正民忙说“快,给我打上饭。” 袁明清不急不忙,一回眼,借着灯光瞅见张正民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的样子, 禁不住咧着嘴笑了,问道“老撇,这是干什么去来?怎么这个熊样!” 张正民饿得有气无力,心里发慌,翻着白眼看着他,只说了句“去帮人烧火车 头来!” 袁明清听着没头没脑,不禁愣了一下,便又问“你说什么?烧火车头?就你这 熊样还会烧火车头!说痴话?” 张正民不想跟他多说,又催他“你快给我打上饭,我饿一天了!” 常言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袁明清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在故意刁难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屁股倚着 面案,双腿交别着,爱理不理的样子,站在那里点烟。 张正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怎么的?你快点行不行?” 袁明清佯作装憨,忽然一怔,抬头望着张正民,反问道“什么行不行?” 张正民盯着他“打饭!” 袁明清冷冷一笑“什么时候你来打饭?睡朦胧啦?开几顿饭?” 他的质问,使张正民恼了,气的他半天没反上腔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原 本就饿扁了肚子的张正民,没顾上洗把脸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伙房来打饭,却不料偏 遇上这么个不善解人意的半昏厨子!一时怒从心上起,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但他还 是忍着,又问了一句“你打饭不打?” 这袁明清狗眼看人低,根本不把张正民放在眼里,仍不搭理,看都不看一眼, 只说“不打给你怎样!过了开饭时间。想打饭去找杨班长,他说打就打。”说着, 自去舀水和他的面。 张正民实在是忍无可忍,突然举起饭盒照着他的脑壳猛砸下去,只听“啪”地 一声,袁明清“嗳呦来”,重重地挨了一饭盒。张正民怒不可遏,不等他反应过来, 上去就是一巴掌,正搧在袁明清脸上,他一捂脸“你敢打人?” 都道是打人不打脸。张正民不管不顾,也不考虑后果,冲上前去巴掌耳光,一 阵乱搧,劈头盖脸,打得袁明清嗷嗷地叫唤。他原本不是张正民的对手,个头又小, 可张正民却是大手大脚,个头也高,只是身板薄些。袁明清不过如此,只会瞎咋呼。 他一时被张正民打懵,只蹲在面案前双臂抱头,嘴里还嚷“老撇你打死我吧,你快 打死我吧!”张正民并没解气,也不客气,又向他身上连踹几脚,顺手抄起面案上 的面盆给袁明清扣在头上。 这下好,袁明清满头满脸满身的面粉,顿时成了个白头翁,并还带着些粘稠的 面糊糊。 正在这时,肖国平和郭凤杰也拿着饭盒走进来,一见这场面,不禁都瞪大了眼 睛望着。肖国平问道“怎么的?老撇,你不是没吃饭么,怎么不打饭打起仗来了?” 郭凤杰也走到袁明清跟前,诧讶地望着他,问道“好家伙,这是怎么弄的?一身的 面!” 其实他们早都瞧见了,这肖国平是看见打架的就像小过年,又是个倒了油瓶不 扶的主。他将郭凤杰拽住,悄声说道“先别进去,看看再说。”二人便站在门外黑 影里观战。他见张正民占了便宜,喜的说道“老撇还行!这袁财迷是该修修了。” 郭凤杰亦笑道“看不出老撇也能揍活人!这小子不是东西,打饭太抠了!” 二人见伙房里的“战斗”已结束。方才进去。肖国平仍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回 事?老撇。”张正民一见到他俩,也不知怎么的,立时两眼含满泪水,倒像是小孩 子被人欺负后见到自家人一样,似有委屈,可没吭声,只默默地站在那里。回过头 来再看这袁明清,好嘛,一身的白面不说,已经成了个乌眼青,嘴角还流血,可能 牙床给张正民搧破了。那副模样,不可言状。 不多工夫,门里门外已聚了些观看热闹的,其中张长青和李荣基也凑到近前来。 这张长青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也不笑“嗳哟来!你俩这是做什么?怎么老撇一脸 黑灰,老袁一脸白面!这是唱得哪出戏?黑白脸?” 肖国平明知故问“老撇,怎么不打饭?” 张正民“他不打给我还骂我,叫我去找杨班长。” 郭凤杰“呦嗬!是不是?为什么不打饭?这些人外出刚回来都还没吃饭。” 李荣基在旁加杠“是不是看老撇好欺负?不像话!” 这时,也不知是谁腿勤去把炊事班长杨立德找了来,他进了伙房一看,这情势 不妙,一个个都横眉竖眼地冷对,忙问情由,方知是袁明清惹的麻烦。为息事宁人, 他立刻招呼跟他一起进来的女炊事员周秀英赶快给打上饭,自己动手打菜。 这杨班长是四川人,复转兵,性情温和,善良厚道,亊亊让人,从不争强。在 这农建连队里,平时知青们对炊事班多有意见和看法,经常为饭菜的事争吵打唧唧, 闹伙房的事时有发生;遇着年节或假日改善伙食则更易引起纠纷。想这伙房有二百 多口子都在一个大锅里摸勺子,这磕磕碰碰的事实在难免。因此遇上这种情况,杨 班长总是迁就谦让,甚至赔礼道歉。 今日这事该袁明清倒霉!本以为张正民憨直褦襶,怯懦可欺,的确也小看了他, 谁承想竟挨了顿庄户揍!也是自作自受。然而,他挨了揍还被众人一顿挖苦数落, 皆因平时为人不善,遭人唾弃,遇上亊却无人帮他说话。这且不说,待人都散去又 被杨班长狠剋一顿,批评他自不量力,无事生非,却不知众怒难犯,招惹麻烦!并 责令他写出检查,求全责备。袁明清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心里那番懊恼就别提 了,只恨自己没看皇历,自认倒霉!于无人时,跺脚骂娘,发了回恨方罢。 当日李秉川去张掖送走肖静回来后,吃过晚饭,便躺在铺上休息,沉思默默, 若有所失,似睡非睡的样子。那一阵阵的思绪也很压抑,细细追索。好像今日才领 悟到爱情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张掖城与肖静分手,竟有些依恋,金笔留念,心有 所感。近日时常翻弄那本《诗词格律》,从中颇受启迪,因感念肖静,索性试探着 拟首五言小诗留作存记。取出肖静所增金笔,用信笺写出:起题为《感别离》(张 掖城送肖静返青) 西风不远送,张掖老甘城。驱车回青岛,依依别离情。 芳心无所喜,何日是归程?绝断天涯路,思念寂寞中。 写罢搁笔,瞅着满意,也没修改,想出去走走。 肖国平走进来,手里拿着本书,嘴里还唱着歌“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 他一看李秉川,便笑道“嗬!你这人,闷在屋里干嘛,外面天气多好!不出去遛遛。” 李秉川望着他说“本人正要出去。老郭呢?” 肖国平把书往铺上一撂“在五班和李荣基他们扯皮,我回来拿钱买烟,说要打 扑克赢烟的,你去不去?” 李秉川不觉一怔“今晚连里没事?” 肖国平回过头来反问他“有什么事?班长以上的干部明日开始在营部办学习班, 今晚连部开会。当小兵的没事!” 李秉川笑了笑,瞅着铺上的书问“什么书?借谁的?” 肖国平“咱不认识前面那个字,什么字旗下的灾祸。老郭借兰州兵刘继年的, 让我给他带回来。” 李秉川拾起书看了看“ㄞ字,《ㄞ字旗下的灾祸》,这字念万。不过传阅这种 书不好!” 肖国平一边收拾着铺上的东西,一边将书接过放进箱子里,不以为然地“哥, 你是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书怕什么?起码能长点见识懂点历史。人家兰州 兵不管,明大明的看!刘继年带来书不少,一小箱。现在谁管?” 李秉川嘴边浮出一丝苦笑。沉默片刻,望着他说“今晚既然没事,不如叫上老 郭和李荣基他们去野外走走,赏赏夜景。” 肖国平一听,忙说“行。走,咱去五班找他们去。”说着,二人便一起走了。 夜色幽兰,繁星满天,红沙窝灯火阑珊,营房里荡漾着一种安谧祥和的气氛, “文革”中难得的安定环境。宿舍里传出欢声笑语,传出愉快的歌声,二胡笛子秦 琴乐器声不绝于耳。知青们一群一簇,相聚欢笑,乐得自娱。 肖国平和李秉川来到五班一看,屋里并没有几个人,郭凤杰和李荣基都不在这 里。肖国平一问,才知是去了三班。 三班屋大,一进门,好嘛!人不少,跟个俱乐部似的!吹拉弹唱,唏哈说笑好 不热闹。这边在打扑克,那边在下象棋,各乐各的,互不妨碍。 这时,胡云龙正坐在三屉桌前拉二胡,拉的是首曾加庆的曲子《山村变了样》。 胡云龙的演奏技巧虽不及三连朱建华那样精湛,然也指法娴熟,弓法沉稳,悠扬顿 挫,音韵传情。 李秉川站在一旁听了一会,望着胡云龙点头一笑,便又过去看打扑克的。这里 郭凤杰和李荣基、申明远三人正与三班的严家明、邱增超、邱明山打扑克赢烟,他 们是青岛玩法“打对门”。这回让三班的赢了三盒红心烟去,喜得他们合不拢嘴, 尤其邱明山竟高兴的蹦高。他年龄较小,憨厚泼实,大伙都叫他“大泼子”。但他 年龄虽小却很能吃,一顿能吃斤半馒头两份红烧肉。平时经常因吃和人打赌,曾经 一次吃过四斤熟羊杂,也曾一次吃过三十个鸡蛋,可称大肚子汉!虽然如此,可他 常常是赢家,吃了白吃,并以此为荣,引以为豪。且在大庭广众之前鼓吹自己如何 能吃,曾经赢过谁谁谁。 这里玩扑克当属郭凤杰和李荣基是高手,然而今日却让他们占了上风,赢了烟 去。这也罢了,牌的好坏是关键,郭凤杰等并不在意,因见肖国平和李秉川找来要 出去游玩遛滩,便站起身来要走。可这邱明山却来劲了,不知不觉又吹起牛来“你 们以为我光能吃?实说了吧,打扑克还从未输过!不服再接着来。当时我那三十个 鸡蛋怎么吃的?也是因张吉祥不服气,跟我打赌,结果让我赢了。” 旁边严家明听着不服,用话激将他“大泼子,我看你是说大话吹牛!现在再给 你三十个鸡蛋你敢吃?” 邱明山冷冷一笑“怎么不敢?我吃熟鸡蛋一口一个,就像张飞吃燎豆!不信咱 再打赌,我当场吃给你看,大伙当证见人。” 严家明二话没说,点头道“行,我和你打赌。不过,咱把话说在前头,吃出问 题,撑坏了胃我概不负责。再是一连三十个都吃下去,就算白吃,否则蛋钱自负, 再输一倍的蛋钱,怎样?都不准反悔”! 邱明山一摆头“收蛋去吧,别啰嗦!我这里等着。煮熟了就行”! 众人听了,交口称誉,等着看热闹。 当下,严家明找人帮助去收买鸡蛋,并又回过头来问邱明山“大泼子,现在后 悔还来得及,待会鸡蛋拿了来,你小子吃不了可得兜着走”! 邱明山仰起头来,洋洋自得“别说了快去罢!怎么一个劲的罗嗦”! 严家明“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接下招呼邱增超等人去帮着买鸡蛋。 李荣基望着邱明山说“你大泼子不知死,不撑死才怪哩!” 肖国平也笑着说“你是没撑死回!还不快去追回严家明来。” 郭凤杰“晚啦!小子大言不惭,自找难看”。 邱明山胸有成竹地“大伙别管,我准赢他!他就不知我是吃什么果目的”。 站在一旁的李秉川望着他笑了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副班长董其一道他“犟汉,没治”! 申明远望着李秉川和郭凤杰说“走罢,不是要去走走么?”当下几个人从三班 屋里出来。邱明山向他们说道“怎么走啦?不看光景了?” 五个人来到外面,申明远回过脸来问“咱去哪?”李秉川说“随便遛遛罢,今 晚月正圆,闷在屋里闲谈不如出来散步赏月。”郭凤杰道“说得是。西面有个叠水 池,咱去哪里逛逛,洗个脚也好。”大伙听了都表示赞成,便一起出了营房,上了 大条田的斗渠,沿渠堤径直向西漫步而去。 此时,天清地静,明月当空,给人以博大高深、地远天阔的感觉。几个人边走 边谈,走不多时,忽听一曲高歌从西面传来,歌声嘹亮高亢,悲壮激昂,唱的是毛 泽东诗词谱成歌曲《送瘟神》七律二首:绿水青山枉自多,…… 独唱者于野外静夜里讴歌,声情并茂,颇为动听。 众人默默地走着,月光下已望见不远处也有一簇人在游玩。申明远回过头来问 道“前面是不是你们班的一帮伙计?”郭凤杰点头“是的。刚才唱歌的是王中国。” 肖国平兴冲冲地“伙计,他们早已出来了!要知这样,今晚应该搞个聚会才是, 像兰州兵那样到野外喝酒聚餐,多来情绪!来个欢乐之夜。” 李秉川侧过脸来向他瞟了一眼“别多事了!” 肖国平一回脸,毫不在乎地“怕什么?这又不是搞小集团,伙计们子聚成块吃 吃喝喝多热闹!” 申明远“秉川考虑的极是,运动一来,锋芒逼人!防患未然,还是谨慎为好” 李荣基说“过于谨慎,缩手缩脚,岂不成了谨小慎微的庸人!我看大可不必。” 郭凤杰笑着说“可是的。这年月就这样,小心谨慎固然应当,但遇上事怕也没 用。” 李秉川听了,愀然说道“如此说来,是我胆小怕事了?客气!我怕过谁?” 李荣基一听,忙笑着说“哥,请别误会!我们可没那个意思。” 郭凤杰也回过头来,困惑地说“哪来,随便说说罢了,别往心里去。” 李秉川把眼移向前面那些人,默然不语了。 申明远忙转回话题“刚才王中国唱得是不错,颇具专业水平!嗓音浑厚宏亮, 音正腔圆,很有韵味。” 李荣基接话说“你是不忘了?刚来那时,他还在团演出队混过几天。别看他的 个头和我差不多,可却是个地道的男高。有人说他的嗓音跟吕文科相近,不过,因 出身不好被刷下来了。” 申明远听后,不禁摇了摇头,轻声叹道“黄金土里埋!” 李荣基又说“他是老郭的表弟,老郭知道他的底细。” 申明远微微一诧,半信半疑地问道“是不是?” 郭凤杰笑了笑,点头说“是的。不过是噶拉蔓子亲戚。” 这时,肖国平突然打了个口哨,对面立刻回应了几声。 不多一会儿,双方会合了。大家一看,全是二班的,宿运歧还牵着狗“哈利”。 邢念义望着大伙问“你们怎会知道我们到这里来玩?” 肖国平道“你说这红沙窝再有哪里可去?不来这里还能去哪?” 宿运歧牵着狗,望着他们说“好嘛,咱班齐菜了!” 窦向东笑笑眯眯地说“哪里,还缺六七个呢!” 申明远“这么说我和李荣基是外来户了。” 宿运歧“谁说?明天就把严老歪调一班去,把你给调过来。反正都是副班长。” 邢念义忙说“这倒也是!等和史大校商量一下,白不住能行。” 宿运歧“别找老史,找副连长孙老伻,叫他跟连里说说准行。” 申明远摇摇头“不必。咱不愿多事,再说也由不得咱。” 说话之间,众人已来到水闸叠水池近前,但见渠水淙淙,四处幽静,周围长满 一簇簇,一堆堆红柳和野草。前面建有一高大的分水闸,下面筑有石板砌成的大水 池。渠水奔流而下,跌落水池,哗哗作响,在月光下晶莹如同水帘。这池子比起老 三队北面那个跌水池要大得多,像个涝池,是向西面八连和十二连送水的闸门。知 青们关这里叫“叠水泉”,听名不错,实际只是个闸门水池。大家来到这里,纷纷 脱掉鞋袜下水洗脚玩水。邢念义和杨晓武、窦向东几个,干脆脱下衣服光屁股跳进 水里洗起澡来。 郭凤杰站在池边上问“水凉不凉?” 邢念义“乍下来凉,一会就好了。下来洗洗罢。”郭凤杰听了,便和李荣基也 脱掉裤褂下了水。 申明远冲着张正民说“老撇,看你那脏样!不下水洗洗?” 张正民“我不会洑水,下去万一淹死咋办?” 郭凤杰站在水里“你活的倒挺仔细!这也不过齐腰深的水,哪会淹死你这大活 人。” 张正民听说,这才脱掉鞋子也下了水。可只坐在池边洗脚。 申明远和李秉川、王中国等几个人坐在水闸旁的水泥台上抽烟聊天。肖国平走 到近前对王中国说“伙计,刚才听你唱歌特别好听,别人怎么就唱不出你那个味来 呢!能不能唱唱你拿手的”克拉玛依之歌“?” 王中国笑着说“空旷野地里唱什么唱!” 肖国平“我就爱听这歌,还就在野外唱好听!” 王中国站起身来,笑笑说“我得下水洗个澡!对不起,改日罢。”说着,便解 衣脱裤。 肖国平看着他“这伙计,拿把”! 这时宿运歧招呼肖国平“你过来。” 肖国平正点着烟,抬起头来瞅瞅他,问道“干什么?” 宿运歧“你来,咱和老万去那边遛一趟。” 肖国平走过来,便又问道“去那边遛个什么劲!” 万德功望他一笑“跟着走就是,别问那么多。”说着,三个人带上“哈利”望 西走去。 路上,肖国平听说是去吃杏,心中甚喜,立刻上来情绪。忙问道“在哪?远不 远?” 宿运歧“不远,南面就是。” 原来是万德功早就发现在八连南面不过二里地有几棵大杏树,这时正果实累累 接近成熟时节。他悄悄和宿运歧商量要去见鲜,便叫上肖国平牵着狗一道去了。 这里好像有人住,不远处有几间土房,可没听见狗吠。三个人便放开胆子来到 杏树下。肖国平身俏,爬树像猴子,上去望着满树滴溜嘟噜的一片橙黄便先拣个大 的吃开了。 宿运歧在树下仰首瞅着他“伙计,先别忙着吃,快往下打!” 肖国平扳着树枝一阵猛晃,只听下面噼里啪啦跟下雹子似的落到地上,二人便 忙着拣拾。接下肖国平又把住树杈照一根粗枝猛跺,又是一阵“雹子”落地。他俯 身朝下问“怎样?够不够?”万德功直起身来,望着他道“这点够谁吃的!叠水池 那边还有帮弟兄等着呢”!说着,便脱掉长裤要装杏子。肖国平笑了“好嘛!老万, 你真有办法!这要装满两裤筒子,可玄了。” 宿运歧边拣边说“继续打!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 这时,那“哈利”狗蹲在那里,东瞧瞧,西望望,跟放哨似的。时不时还低下 头去嗅嗅落地的杏子。 肖国平从这棵树上下来,仰着头看看,又手脚麻利地上了另一棵树``````一时, 他们在此美美地吃了一顿不说,还装了两裤筒的杏子,万德功像背褡裢一样背着折 回原地。 众人见了,齐都诧异地望着他们。郭凤杰早已洗完穿好衣服,瞧见万德功穿着 大裤衩背着东西,忙走向前来问“你们这是去哪来?装的什么?”一面说着,一面 给他接下来。 “好家伙!杏子。” 众人一听,齐都围拢过来。喜的杨晓武忙问“这么多杏!从哪偷的?” 宿运歧朝他一瞪眼“怎么说话?看不见摘的!” 杨晓武连忙改口说“是,说得是。好嘛,少说得二三十斤!” 邢念义忙招呼李秉川和申明远他们几个“快来伙计们,吃杏。”郭凤杰接上说 道“过来晚了都就抢了”!当下,大伙一齐伸手抓着吃。 李荣基说“洗洗再吃。” 张正民瞅他一眼“洗什么洗,树上结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一口一个。 窦向东瞅着他“老撇,你慢些吃,当心核核子咽下去”! 杨晓武“他捞着不花钱的了,不往死里吃”! 张正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吃?” 万德功站在一旁,笑着说“吃,老撇,自请吃!不吃白不吃。”张正民蹲在地 上,只默然不语地吃着,好像有些不高兴。 王中国吃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问“从哪弄来的?” 邢念义“吃行了,别问。” 肖国平笑笑,望着他说“你唱首歌我就告诉你。怎么,这些还不够?”王中国 听了,只笑了笑,没再吭声。 当下,大家一边吃,一边谈笑着。都吃得嘴流津液,爽口甜心,十分快意。 这时,天高月明,碧天如水,大地如同白昼,营房不远,清楚可见。众人返回 后还不到熄灯时间。 肖国平回到宿舍,立马要去解手。张正民忙问“你解大便?”肖国平点点头。 张正民又说“多带点手纸,我和你做伴去。”肖国平笑着说“我说你是见别人屙屎 腚痒痒!吃杏撑的?” 张正民只嘿嘿一笑,二人便一前一后往茅厕走去。肖国平回头说“给你这烟合 行罢?”张正民笑了“你是想让我抠一指头屎”!肖国平也笑了“那正好!抠抠腚 咂咂指头。” 两个人刚到茅坑蹲下,忽见一人风风火火地踮着脚赶来,还没来得及入厕,便 夹着腚颠动着身子,慌忙褪下裤子,只听“扑哧”一声,接着“啪啪啪”像放小鞭 般地连响…… 二人不觉一怔“这是谁,鬼赶着似的,憋成这样才来出恭”!突然这人又一伸 脖,“咯”了一下,忽地一根圆状物喷出,一面吐着,一面还连声“嗳哟。” 这时肖国平已看清是邱明山,立刻明白了。便问“好家伙!大泼子,你这是打 赌赢了鸡蛋,跑到这里来做鸡蛋罐头”! 张正民可不知他犯的哪河的水,歪着脑袋瞅着邱明山,诧异地问“怎么啦?喝 酒喝多了?上吐下泻的”! 邱明山痛苦地摇着头“嗳哟娘来!玄乎要了命……”说着,又接连呕吐,这阵 子却没吐出多少东西来。可那声音让人听着憋气,随之一股难闻的气味扑来,令人 恶心!正是俗言所说:看屙的不看吐的! 肖国平又瞅着他问“赢了输了?” “输了”。 “吃了多少个?” “二十七。差仨,再死活咽不下去了……” 肖国平忙提上裤子,赶急走到茅厕外面来,长舒了口气“好嘛,熏死人!我说 你不知死!这赌你也敢打。吐罢,吐出来能好受些。”张正民也急忙出来“哎呀, 鸡屎味!” 是夜,月亮已升的老高,在薄薄的云彩里穿行。四处一片宁静,晴朗的夜空中 忽然划过一颗流星,飞进了祁连山,大地沉睡了。 翌日早晨,还不到“天天读”时间,这二班的副班长严本正就已准备好学习材 料了,今日班长不在,由他当家,带领全班组织学习。 哨音吹过之后,全连各班开始了这雷打不动的“天天读”。这时,二班的一帮 伙计在操场打半篮,刚被严本正“请”进屋来。一个个汗流浃背,嚷着要打水洗洗, 窦向东勤快,提上水桶去了。这里有说有笑,换鞋的,喝水的,光着膀子擦汗的, 那边兰州兵何连新还在吃饭,完全没有个学习的样子。 严本正一脸无奈,忿忿然,耐着性子等。他时不时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心里焦急。十分钟过去了,众人才陆续坐定。严本正打眼扫视一遍,还缺郭凤杰和 张正民,便冲着倪修庭问“老郭老撇去哪了?” 倪修庭“老郭去茅房了,老撇可没见。”话音刚落,郭凤杰不急不忙地走了进 来。严本正见他回来,便说“好啦,现在开始学习”九大“报告。”接着朗读起来。 才读了没几句,不料,屋里忽然响起“嘎嘣嘎嘣”的嚼蚕豆声,清脆悦耳,但却扰 乱了这宁静的学习气氛。严本正抬起头看看,满脸不快“谁吃蚕豆?大家自觉点, 学习时间不要吃东西。” 倒好,嚼蚕豆声嘎然而止。严本正接下又继续念文章。不一会儿,嚼声又起, 并且不止一个人在吃蚕豆。 严本正火了,将报纸往桌上一摔,索性不读了。他见肖国平和杨晓武等几个人 仍在慢悠悠地嚼着,不以为然的样子,便大声斥责道“你们怎么回事?为啥说了不 听?故意捣乱”! 众人不声不吭,也不理他这茬,都若无其事的样子。严本正十分恼火,又指责 道“你们对”天天读“持什么态度?抵制?” 恰在这时,张正民从外面撇拉着腿走进屋来。原来他是拉痢,先是去了趟茅厕, 而后又去卫生员那里要了几片药回来。进得门来见还没开始学习,便撇开腿站了个 马步,皱着眉,咧着嘴,连连摇头“要命了,全拉绿水,肛门生疼火辣辣的”! 大伙一听,全都笑了起来。 “吃什么吃的?”郭凤杰问他。 邢念义不等他回答,望着郭凤杰笑道“拉绿水,肯定是吃青草吃的。” 众人听了,又都哈哈大笑。 张正民苦笑了下“哪来,昨晚吃完杏,回来又吃了些咸料豆,喝了些凉水,半 夜里肚子就直咕噜,跑了好几趟茅房,硬拉鞭干!” 肖国平笑着说“活该,下作种!和大泼子一路货色。” 张正民还解释“谁说,我和他不一样,他是上吐下泻,我是光拉不吐……” 这时,严本正鼻子都气歪了,正有一肚子恼火没处发泄,然张正民偏偏又看不 开这火色,还在一个劲的唠叨他拉肚子的感受,不承想这严本正会迁怒于他。 只听“啪”地一声,严本正将“红宝书”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大声叱咤道“老 撇,你想死?竟敢破坏”天天读“?!” 张正民一愣,回头一看,严本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正虎视眈眈地盯 着他。可张正民也不干示弱,便把眼一瞪,反问道“怎么的?谁破坏天天读?告诉 你老歪,少扣帽子。” 严本正用手指着他“你拉肚子怎么的,没拉死你!今日天天读全让你给搅了。” 张正民也火了,指着他骂道“老歪,你爹拉肚子你也这么说?” 严本正一听,怒不可遏,气得脸煞白,忽地站起身来,逼近张正民,指着他的 鼻子,骂道“你他妈狗仗人势,再骂一句我搧死你!” 张正民并不惧他“你吹了罢!你敢动你爹一指头试试。” 话音刚落“啪”地一掌,正搧在张正民的脸上。张正民忙一捂脸,头上又挨了 几下。他并不会打架,便用头去撞严本正。严本正趁势左右开弓,搧得张正民晕头 转向,只有抱头捂脸却没有招架反击的能力。肖国平一见这情景,连忙起身上前去 拉严本正。郭凤杰忙说“国平,你别管,让他打!”严本正听了这话,望着郭凤杰 冷冷一笑“一丘之貉!” “你说什么?”郭凤杰板着脸走到严本正跟前。 严本正略一迟疑“怎么想打群架?” 郭凤杰二话没说,拳一出手便将严本正打翻在地。他只穿着件背心,显出一身 发达的肌肉,冲着严本正怒目而视,冷然说“你能打几个?” 严本正吃了亏,羞愧难当,站起身来,指着郭凤杰“你等着!”说罢,扯身走 了。 郭凤杰只轻蔑地一笑“鸟人!” 众人见副班长走了,有的则担心地说“坏了,这下作下了,他肯定去告状!” 郭凤杰冷笑道“我敢揍他,就不怕他告!” 张正民忧心忡忡地“都是我惹的事,连累了你!” 郭凤杰瞟了他一眼“老撇,不用怕,天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