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局但不是败在情敌(1)
□ 朱 朱 □ 33岁 □ 文学刊物编辑 我没能得到我最想得到的那个
婚姻,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能让我爱的那个男人的妻子安静地走开,我就能得到
他,但我失败了,不是败在我爱的那个男人的妻子手里,而是败在那个根本不想得
到我爱的男人的那个女人手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局的,可我确实出局了。
联系朱朱时,朱朱正在一片狼藉的小屋里整理她的东西,我刚进去的时候,一
对小夫妇正抱着一个台湾产的铁艺地灯向外走,那灯是前年我陪着她去宜家买的,
她一直特喜欢。朱朱长头发很随意地挽在脑后,没挽上去的碎头发遮住脸的两侧,
在眼睛前飘来飘去,一件又肥又短的粗线毛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毛衣的袖子
被捋得老高,底下穿了条窄腰肥腿的深蓝仔裤,她动作的时候,背腹就在腰间这么
时隐时现的,见我来了,就说:“喜欢什么!随便拿!”我说:“你玩真的?真要
为情出走,咱去趟香山不就得了吗?再不行咱去趟西藏也成,别动不动就‘步远万
里’呀,你知道加拿大比香山和西藏远多了,咱别当那个痴情女好不好,这年头干
这种事,土了点!”朱朱抓起个椅垫向我扔来,说:“我要是真被他老婆打败了还
不错呢!”
晚上,我们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刨出块小地儿,我带了不少零食,朱朱又在冰
箱里取出几罐啤酒,我们俩东斜西歪地坐在地上,朱朱开了两罐啤酒,递给我,我
们俩举着啤酒罐,我说:“为情出走!朱朱可是当代的稀世珍品!”朱朱也不搭话,
猛地灌了几口啤酒,然后,使劲把啤酒罐放到地上,屋里的灯光暗淡,我眼前的朱
朱好像和白天那个自信能干的朱朱判若两人,她的脸色暗淡、神情寂落,说不上楚
楚可怜,但让人心生怜悯,不由得想朱朱这样的人都有对付不了的日子,那人生不
如意真的是像古人说的“不如意大半”吧。
我不是为情出走,去加拿大我是想离这远点,省得后悔再折腾,我累了,不想
再折腾了,要是场明明白白的较量,我输了,我认了,可现在!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想不通,弄不明白。我累了!不玩了!我走还不成?
他说这男的女的“一往情深”准会弄出摧残人性的事
你知道,我是从一个特别传统的家里长大,我的家特别简单,也特别正常,有
相亲相爱了一辈子的爸妈,还有我和小妹。我高考上的是北大,因为上这个学校,
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当时还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北大毕业以后,我就留北京,
比起家乡那个小城市,北京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因为我学中文,我去的是一家文
学杂志社,这家文学杂志社名气挺大,那时还有国家的资助,所以基本上是个四平
八稳的大锅饭单位,工资不高,但工作清闲,我到这儿,不是为了工作清闲,主要
是当时有好几家单位可以去,但只有这家答应给我一间房,你想我是外地的,要是
没房,在这北京城里生活也难,眼见我们班有的同学,工作找得不错,可一天到晚
的搬家,天天为租房闹心,我想如果有间自己的房,起码我的生活能安定一半。
在这家杂志社,我当栏目编辑,这是个双月刊,我基本上没什么事,单位给的
房要现在看来真不怎么样,就是那种老式楼房,小两居中的小间,另外一大间还住
着一对小两口,厨房,厕所、门厅共用,那小间房大概也就8平米吧,放个床再放
个柜子、桌子基本就满了,大屋的小两口也是我的同事,他们两个人平时吵吵闹闹
的,每到这时,我在我的小屋里呆着,出去也不是,呆着也难受,有时候,我觉得
我就像一个铁笼子里囚犯,困在这间小屋里,说是宿舍,和牢房也差不多。好在我
自己安慰自己,过两年我肯定会结婚,我当时的男朋友曾立伟,也是北大的,但不
是我们系的,毕业以后就去了美国,你知道北大那种学校,差不多净是整班整班地
往外走,我男朋友走的时候说,到那边奋斗两年,然后让我过去,曾立伟是那种特
活灵活现的男孩,做事做人都是那种突发奇想,不管不顾的,他肯定不会按部就班
地做事,他既不是那种还没毕业就把自己远大前程去规划好了的乖乖男仔,也不是
浑身酸味动不动就玩什么黯然神伤,或是什么事情一触自己就当“缩头乌龟”那种
自私男人,他是挺真实的那种,你别看我是学中文,成天读名著,其实我特讨厌那
些文人,尤其是看上去穿戴体面整齐的文人,我老觉得越这种打扮的文人,回到家
关上门,肯定有不少恶习,这种人的老婆基本上都是那种特图虚荣,只好对他们种
种恶习忍气吞声的人吧?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家里就一妹,也没
兄弟,再加上爸妈都是那种特本分的老实人。所以,我基本上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在学校,他追我的时候,我常被他大胆的举动弄得心惊肉跳。你看我现在这么热闹,
我觉得都是曾立伟开发出来,他对生活的那种洒脱和张扬对我影响特别大。
不管怎样,看见我爸妈那种相濡以沫的生活,我对结婚真特向往,我从来没有
想过单身,我时常在杂志上看介绍单身贵族的生活,每次看看我都觉不出他们的那
种单身生活有什么好的,反而觉得孤孤单单挺可怜的。从立伟去美国以后,我差不
多每封信都告诉他我想结婚的愿望,尤其是住进这个小“囚房”,我就更想结婚了,
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持续了三年,有一天,我按我们之间约定的日子,上网打开邮箱
时,接到一封有差不多2000多字的长信,因为他在美国选专业上出了点问题,
他的学习情况不太好,所以,每次写信都是三言两语的问候,像这样2000多字
的长信我第一次收到,一开始以为他给我拷的什么文章要我看呢,仔细一看,我顿
时泪如泉涌,曾立伟的信写得明明白白,意思是现在美国的学习不太顺利,我肯定
再过两年也不能过去,他在那里又交了新的女朋友,他还说了一大堆大道理,就是
大家都是独立的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也别弄得彼此悲悲切切,他
还说,他不喜欢一往情深的爱情,还说这男的女的“一往情深”准会弄出摧残人性
的事,他说他宁愿过正常舒服的生活,也不想为了一个“凄美”的爱情去过那种自
己折磨自己的日子……
其实,他走时,我女友告诫过我,说这种出国的男女朋友,百分之九点九九九
最后都吹,我那时和立伟正相亲相爱的,已经上了床,我认定就凭这点,我们将来
也会结婚的。说实在的,自从那封信来以后,我的生活就好像突然失控了,以前虽
然也是自己一个人过,但我心里“有人”,这个人让我的心特别安静,现在这个人
抽身而去,我仿佛就像从树上掉下来的一片树叶,成了随风飘了,唉!这无疾而终
的爱情,我们终敌不过时间距离。
那些天,我心绪恶劣到了极点,我在的办公室有个老编辑老肖知道以后,就说
要给我张罗对象,她说得特有理似的,她说女孩子就怕失恋,一失恋伤心几年,再
定下心爱几年,刷刷刷的就变成老姑娘了,她说的时候,手势特夸张,她说她闺女
就是这样,和男朋友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家跟她吹了,好几年都没缓过来,等想明
白过来已经成了30多的老姑娘,再咬着牙叫着板的非要找一个更好的,你想30
多能跟20多比嘛,结果等第二回明白时,都小40了……在老肖的张罗下,我倒
见了几个,因为在学校大二就和曾立伟好上了,所以,还真没注意社会上的男人是
什么样,这一次可好,老肖也不知从哪拉来这么几块料,不是猥猥琐琐的面目可憎,
就是胡吹冒料歪瓜裂枣,再不就是工作好,工资好,长相好,学历好,什么都好的,
但就是没情调,更没幽默感,一想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还不得闷死气死……老肖
看她给我说的条件那么好的人,我都不干,渐渐对这事失去了热情。
那些日子,我下了班,是真不想回那个小“囚房”,一想到也许若干年我会一
直在那间屋子里住,心里就感到一阵的恐怖,不用笑我,我那时的日子真是乏善可
陈,看看我生活中的人,在我眼里也变得无色无味的,我发现一个人一旦失去爱情,
不光是影响你自己的心境。不在恋爱中的女人,看人看事都好像一片空白,我记得
以前有一首歌唱的一句词是“没有你世界只剩下空白”当时不理解,现在都成了真
真切切的体会,那时候,看我认识的每一个男人,忸怩的忸怩,弱智的弱智,胆怯
的胆怯,我老是想,这样的无趣的生活,最好来场雷劈。人要美丽,要体面,要跑
来跑去让别人叫好,老想把感情当事业经营以为爱能让人不卑琐,不混世,呸!坐
在那间小屋的床上,我常常在心里这样自言自语,一种刀割般令人窒息的寂寞,一
种似乎要把我身体和精神作掉的寂寞,我想,弄不好我后半辈子真的要变成一幅画
里的插图,而且是复制的,每一天都雷同。那些天,每天早上我从连噩梦都没有的
孤寂的睡眠中醒来时,我真的有点讨厌这座城市了。
恰在这时,北京要搞一个大型的文学回顾展,我们社要派人过去布展,我一听
赶紧自告奋勇,我想小破屋不想回,上班来还得对着老肖那张麻酱脸,好像她介绍
的对象没成,我欠她多少情似的,好歹布展能换换环境,起码透口气吧?
报到的第一天,有个猥琐的小头目就把我领到一个男的面前说,这是这次布展
的美工浅蓝,让我负责协助他工作。第一眼看他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和我平时看见
那些画画的差不多,留长发、穿深色的立领棉布衬衣,好像很酷,问题是凡画画的
都一样的打扮就不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弱智,他看见我用下巴往旁边一挑:
“干活儿吧,先把那些字背面刷上胶。”我过去刷胶,问他:“你哪儿的?”他说
他是出版社的美编,这次也是临时抽过来的,我就问:“是你要求的?”他说:
“是啊,最近特郁闷想出来散散心!”他说话的口气特随便,好像跟我早认识一样
似的,而是他的嗓音很好听,比较性感那种,他反问:“你呢?”我说:“也特郁
闷!!”他一听就笑了,天哪!你不知道他笑起来的那种样子,突然让我恍惚了一
下,有一种特熟悉的感觉,我拿着刷子一时愣在那儿了,他的脸好像化成曾立伟的
脸,他笑的时候牵动的嘴角,太像曾立伟了。谁料,正想着手里的胶水瓶从手上滑
下去了,我一惊赶紧接,结果三接两接没接住不说,瓶子在我手里颠来倒去的,胶
水四溢把整个工作台弄得一塌糊涂,刚做好的字全完了,浅蓝大吼:“怎么这么笨!”
特使劲地把我扒拉到一边,拿起块方布就擦,结果整个案子上的有的东西都随着方
布粘在一起,案子一片狼藉,浅蓝举起那块已经成了胶团的方布看了看,突然冲着
大厅边上的巨大玻璃幕墙,做了一个特标准的棒球投球手的动作,一刹那,那块胶
团飞过去,“啪”的一下粘在大厅边上的玻璃幕墙上。
我和浅蓝当天就成了特熟的人,因为那天整个晚上我都和他在展厅,重新制作
那块展板,在大厅里,我们俩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周围特静,那天刚好白天下
了雨,透过大厅巨大的玻璃墙,黑暗中的街道在各种招牌灯颜色的映衬下,地面和
水色映着刺眼的光亮,那颜色那气氛有点像香港都市片。
那天夜晚,玻璃幕外一片灿烂的灯光无声的吞噬般的笼罩着这个城市,暧味,
欲言又止,好像盛纳了夜幕下体脉般翻流的情绪。细数日子,我在北京呆了一两年,
却极少看见夜色下这种城市的表情,白天傲岸清新的建筑在这一刻都隐退了。在各
种饭局中消磨下班后无聊时间的男女在各个饭馆前聚散,让我看见,这个城市中人
们的惆怅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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