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年快到了,可是刘冰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北京过了一个落寞的年。 刘冰在我生日那天早上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门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太大的欢喜。一年前的今天, 是我在屋外他在屋内。可是一年后却戏剧性地发生了变化。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 我的心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平静如水。 晚上我躺在刘冰身边听他给我讲农村的故事,他讲了很多,惟独没讲他是怎么 再次戒毒的。我没问。我想他不说,肯定有他不说的道理。我又何必去揭他的伤疤。 我简单地告诉他我一个人的生活。然后平静说,就在他走后不久我换了一份工 作。他听后抚着我的头发问:“有人找你麻烦了?好端端的怎么换工作了?” “没有,只是有个更好的机会,所以就换了。”我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没有 告诉他我在公司里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没有告诉他,我是怎样悲壮地离开公司。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同事们是怎么知道刘冰是个瘾君子的,记得我当时从公司出来 的时候,怀里抱着自己的东西,迈着坚信的步伐,坚定地告诉自己,流言蜚语不会 将我们的爱淹没,流言蜚语不会将我们的爱搁浅。让他们去说吧。 刘冰回来后的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回了我家。吃饭的时候爸爸始终沉默着,我 的心隐隐作疼。我总觉得爸爸知道了什么,但又没办法开口问。吃过饭,刘冰和爸 爸在里屋看电视,我在厨房帮妈妈收拾,妈妈递给我已经洗干净的筷子,看似不着 痕迹似地问我:“你告诉妈妈实话,刘冰是不是因为又吸上了才走?” 我的手使劲地拧转着筷子,眼睛盯着地板说:“没有,您想到哪去了。” 妈妈干脆关了水笼头,把厨房门关上:“你实话告诉妈妈,你想骗我到什么时 候?他以前因为这个进去过,你知道吗?他和你说了吗?妈妈知道他对你好,可是, 只要是沾上那东西,没有人能戒掉,你看看电视里演的,最后的下场都是惨不忍睹, 你跟着这么一个人哪儿有什么幸福可言。听话,和他分开吧,找个老实人,塌塌实 实过日子。” 我吃惊地看着妈妈,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刘冰从前的事。 妈妈转过身,拧开水笼头继续洗碗。我看到碗在妈妈手中转动。“妈,我相信 刘冰会戒掉。我希望您和爸爸能再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骨子里是一个好人,只是 没有遇到好人。我知道您和爸爸在担心什么,妈,您放心,我们在一起会幸福的。 我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碗在妈妈手里停顿了一下,又旋转了起来。“闺女,你太天真了。你自己好好 想想……” 我从妈妈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妈,我希望能得到您 和爸爸的祝福。”声音从妈妈的后背直接渗透到心脏,我真的希望妈妈能祝福我们。 其实妈妈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我曾经在刘冰和他妈妈走后,一个人在网上流连,寻找着各种和毒品有关的文 章,我在常去的那个论坛发了一个名字叫做《吸毒的人有没有明天?》的帖子,很 多网友给我回复说:没有。看着冰冷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我的心从期盼一点一点 冰凉了。 在众多网友中,我认识了一个自称自己也是瘾君子的网友,他残酷地告诉我: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就带他去尝试毒品,那样他就不再有能力离开你。如果你恨 一个人,那么也带他去尝试毒品,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看着他的文字,我有种想呕吐的冲动。当我把这个感觉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时, 我想他在网络的另一端一定冷笑着我的傻气。 他在回复中说:如果你还没有尝试过,那么我劝你,千万不要迈出第一步。因 为没有人能抗拒毒品的诱惑,只要你爱上了那种感觉,你就已经把一切交付给了上 帝。 我想不通。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能真正戒掉吗? 他的回复很快也很简单:有。但比率很低。 在黑暗中,我反复看着他回的几个帖子,心一点一点地冷却。我仍不甘心地问 他:如果我带他离开这个城市呢?换个新环境是否又助于他的戒毒? 他回的帖子很直白,但我看了很多遍才看明白:你的主意不错,但有点天真, 因为你忽略了一点,就是吸毒的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只要是吸毒的人从我们 身边走过,我们就能轻易地发现。但这种味道你们所谓正常人是根本闻不到的。从 你的文字中我感觉到你的年龄不大,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打算和他一起生活, 那么就要有个心理准备,也许某天你醒来的时候,看着针管还在他身上,可是他已 经停止了呼吸。或者他病了,得了各种综合症……总之结局会很悲惨。那个时候的 痛,要比你现在所承受的大得多,大到你无法想象。而且我告诉你一个公开的秘密 :吸毒的人十有八九都贩毒。我不知道你的岁数,所以我也猜测不出你有多大的承 受能力。爱可以感化一个人,这点我不否认。但人的一生有太长的路要走,这条路 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诱惑。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记得看了那个网友的帖子后,我直接将电脑的电源关掉,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在漆黑黑的夜色中我感受着内心的冰冷。 这一切我都没敢告诉妈妈。从厨房里出来走到里屋门口,我听见刘冰和爸爸说 :“步步是个好女孩,您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待她。” 躲在门口的我,靠在墙上猜测不出当时爸爸的表情。只听爸爸说:“以后还是 让她回家来住吧,一个女孩没结婚老在外面住这让邻居知道了对她不好。” “是是是,好。回去我和她说。叔叔您放心。”刘冰尴尬地说。 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爸爸在变相的让我和刘冰保持距离。 临走的时候,我在爸爸耳边悄声说:“爸爸,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和刘冰走下楼,坐到车里,抬头看到爸爸站在窗前忧虑地抽着烟,爸爸身后 的灯光把他的背影映衬得很是凄凉。我狠心地转过头,对刘冰说:“走吧。” 车子在快开出小区的时候,我回头看到爸爸还是一动不动地依窗而立。 从春天到秋天很近,在这期间刘冰的妈妈催了好几次让我们赶紧把婚事办了。 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都选择了沉默。从刘冰平常小心翼翼对我的举动上,我知道他 心里在想什么。他怕我看不起他,怕我心里有什么想法。其实,我真没什么想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结婚。我看不到希望,我怕有一天……所以每次我都回避着 这个问题。但我知道,如果刘冰正式提出和我结婚,我会答应他。毕竟我爱他。可 他一直没有开口。 那天下午我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又震动,我腾出手来 看,原来是刘冰妈妈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希望明天中午我能利用午休的时间回去一 趟,说是有话要和我说。在临挂电话的时候,他妈妈还特意嘱咐我千万别告诉刘冰。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11点刚过,我离开了公司。推开家门的时候,我闻到了炸酱面的香味。 “好香。”我边说着边向厨房走去。 “快去洗洗手,面马上就好。”刘冰的爸爸说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和刘冰的爸爸妈妈吃着炸酱面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我的心始终扑腾扑腾地乱 跳。我不知道他妈妈究竟要和我说什么。 吃完了,我收拾着桌子,他妈妈忽然拉住我的手说:“甭管了,让你叔收拾。 来,阿姨有话对你说。” 我挨着他妈妈坐下,她摸摸我的头发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我赶紧安慰她: “阿姨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您说,别把我当外人。” “孩子,我知道刘冰对不起你。那次他和我回老家,整宿整宿地聊你。聊你们 的重逢,聊你的可爱。看得出他很爱你。我知道你人好,对刘冰好,对我也好。但 我不知道你看到刘冰这样,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妈妈看了我一眼,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你放心,这次我已经帮他彻底戒掉了。我想他 也不会再去吸了。毕竟他还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低头看着那双已见皱纹的手,眼睛开始潮湿。 他妈妈见我不说话,起身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知道委屈你了。刘冰现在这 个样子让你嫁给他,我这个做母亲的很自私。我希望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喝了一口热茶,一股暖流流进我的心田:“阿姨,您误会我了。我没有不想结 婚的意思。只是他刚回来,我想先让他休息休息。我们俩的事不是早就定了吗?您 放心,我不会离开他。”说完,我脑子里闪现出那天我们离开我家时爸爸站在窗前 的身影以及妈妈在厨房里和我的对话。不知道如果我的父母听到了这番话是不是会 生气?是不是会很伤心?我不知道自己成全了谁,伤害了谁。 刘冰的妈妈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眼泪哀伤地流。 走出家门很远了,几次回头都能看到他妈妈在向我挥手。我突然感到我的肩膀 上被人放了一副很重很重的担子。如果我挑起这个担子往前走,势必有一方的父母 会受到伤害,如果我放下,我怕另一个妈妈会伤心,我更怕刘冰会绝望。心中的天 平开始倾斜,突然间我发现我和刘冰之间除了爱情之外忽然多了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刘冰戒毒回来,我和他之间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我们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坐 下谈谈,小妖就出事了。 十一月的一个深夜。我失眠数日,在床上辗转反侧。刘冰拿着安眠药要我吃, 我犹豫着。刘冰的手机此刻响起。是谁在此刻还如此地惦念着他?我不满地抬头看 向墙壁上的时钟,手机还在不停地吟唱,电话的那端在等刘冰接起。 “喂……小超呀,这么晚了什么事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哦,成, 我马上就过去。……喂,你先别通知小妖的家人……” “小妖怎么了?” 刘冰把手机放下,迅速地换着衣服:“小妖死了。”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你要去哪儿?你等我,我 也去。” “步步,你不能去,可能会有警察。你听话,在家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刘冰按住我的肩膀。 “不成,我必须去。你不在的时候小妖帮了我很多忙,我必须去。” 刘冰看着我固执的眼神,不再坚持。 我们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看到小妖的。小妖的脸看起来很安详。我轻轻靠近他, 这个曾经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亲切呼唤我的人,就那么安静地躺在白 色的被单下面。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他就这么离开我了。 我回头无助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刘冰。刘冰走过来,把我搂在怀里。我无声地 哭泣。一个生命说走就走了,在一瞬间走得那么坚决,而留给这个世界的也许就是 渺小的尘埃落入土壤时所带来轻微震撼。 小妖是因为吸毒过量而死的。年仅22岁。 “那还是叫嫂子吧,嫂子听着亲切。是吧,嫂子?”第一次见到小妖,他对我 说的第一句话如今还清澈地回响在耳旁。 打开窗户,树影婆娑,更增添了午夜的寂寞,惹人伤感。我使劲地呼吸窗外的 空气,想感受生命的存在。 小妖离开后刘冰的脾气变得急躁起来。在店里对员工动不动就发脾气。再到后 来,晚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和他的那些哥们在一起,凌晨时分就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对于这一切,我选择沉默,我知道小妖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天本来约好了一起回他妈妈家。但就在我要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刘冰的电话, 他说晚上要出去办事。 晚上7点多,我给他打电话,没有人接听。他妈妈笑着说:“那手机呀,弄不 好又落在车上了。” 9点多的时候,我打电话,他的手机变成了关机。他爸爸说:“是不是没电了。 没事,估计一会儿该来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一会儿刘冰回来也不让他走了, 你们今天就住这儿吧。” 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慌得很。我给小超和蝇子分别打了电话,但他们的手机都 关了。我开始变得没了着落。如果说刘冰的手机没电了,他们三个人的手机不能同 时都没电。我开始疯狂地给刘冰的哥们打电话,所有的电话都关机。我的心一下子 跌到了冰窖。我给刘冰发短信,要他开机后迅速和我联系。我给小超、蝇子……所 有我知道电话号码的人发短信,让他们马上与我联系。 12点,我坐不住了。我打车出门到他经常去的那些地方,一家一家歌厅、桑 拿房、酒吧、网吧……把所有能找的地方全找了。这些人好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 都不见了踪影。 我坐在马路边上,呆呆地想,刘冰他们不会是被警察抓走了吧?想到这儿,我 迷茫了,不知道如果他被抓了会被关在哪里。 就在我琢磨的当儿,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刘冰妈妈家的电话,我疯狂地 认为:肯定是刘冰回去找不到我着急了。当我兴高采烈地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的 却是他妈妈焦急的声音:“找到他了吗?你在哪儿呢?”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我找不到他了。阿姨,您说他会去哪儿呢?该找 的地方我全找了。”说着说着,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全身。 “你别着急,咱们再找找看,要不你先回来吧。你一个女孩,这么晚了,也不 安全。”刘冰的妈妈不放心地说。 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听到了蝇子的声音:“嫂子吗?冰哥出事了?您在哪儿呢?” “冰哥出事了?冰哥出事了?……”我的头脑中好像出现了空缺,反复地重复 着蝇子的话。 “出什么事了?刘冰怎么了?他在哪儿呢?他怎么了?”大脑在那一刹那突然 惊醒过来,我歇斯底里地问。 “嫂子您别着急,冰哥没什么大事。”蝇子在电话里试图安慰我。 “在哪儿?快说。”我着急地喊道。 “嫂子,我们在西郊医院呢,嫂子……” 不等蝇子说完,我就跑到马路中间寻找出租车。可是入夜后的马路上除了我以 外连个影子都没有。 刘冰怎么了?我一想到他在医院,紧张得要命。我拔腿向医院的方向跑去。 等我扶着医院门口的铁栅栏喘粗气的时候,小超和蝇子跑了过来。 我冲到小超面前,摇晃着他的胳膊问:“刘冰呢?他在哪儿?” “嫂子,您别着急。冰哥在手术室呢。他让人扎了一刀,您放心……” 小超的话让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努力让自己站稳,小超和蝇子的脸离我越来越 近,但他们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 几秒钟后我回过神来,无力地问:“他死了是吗?” “没有那么严重。嫂子,您别着急。冰哥福大命大肯定没事。”蝇子扶着我的 肩膀安慰道。 眼泪顺着脸颊向着心脏的方向流去。 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看着忽暗忽明的灯光,我对未来产生了莫名的恐慌。 在这个旋涡当中我不知道最终会是我将刘冰带出淤泥,还是他将我一起毁灭。我想 起了爸爸忧郁的眼神,想起了妈妈担心的叮嘱。小超和蝇子两个人分别到外面去吸 烟,每次他们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烟草味道,在午夜的医院里显得那么 凄凉。 “咣啷”一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我听到有车的声音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我紧 张地搓着手,蝇子一个劲地说:“出来了,出来了。应该是冰哥出来了。” 我的心被提起来。手术室最外面的门被推开了,我看到刘冰头戴蓝色的手术帽, 双目紧闭,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念叨着什么。我想过去摸摸他的脸,脚却抗拒着不 能移动半步。 “谁是刘冰的家属?”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审视着我们三个人问。 “这是刘冰的老婆,我们嫂子。”蝇子向前推了我一把,我机械地向前迈了一 步,但本能地又向后退了两步。那个医生盯着我说:“手术很顺利。现在可以把他 推回病房了,但要观察……” 我的目光随着手术车移动,脚步跟了上去。我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刘冰略显苍 白的脸。眼泪悄然落下。 我站在墙角,看着医生将刘冰安置在床上,然后在他身上插各种管子。这是刘 冰吗?是那个小时候经常在放学后带着我去挖蚯蚓、捉蛐蛐的刘冰吗?这一切,仿 佛都发生在昨天,闭上眼睛似乎就能触摸到昨天快乐的影子。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木然的将目光转向了蝇子。他走过来,把外衣披 在我身上说:“嫂子,您的手机。”我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装着手机的裤兜。是刘冰 妈妈打来的,我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4点了。按下接听键,电话那端立刻传来 了刘冰妈妈着急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话还没说完眼泪再次席卷而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别哭。是不是刘冰耍混蛋惹你生气了?”我明显地在 电话里感到他妈妈口气轻松了起来。 “没有,他没欺负我。他被人扎了,现在在医院呢……”刘冰的脸在灯光的照 射下显得出奇的苍白,那一瞬间,我的抽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无助。 “嫂子,嫂子……”我看到蝇子和小超同时向我跑了过来,我本能的再次向墙 壁贴进。电话依然传出刘冰妈妈急切的声音。可是此时的我已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小超把电话接了过去向刘冰的妈妈解释着。 天亮的时候,不知道蝇子从哪里弄来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个热汉堡。我无力地摇 了摇头,蝇子还是坚持把东西放在我手里:“嫂子,您多少吃点。别把身子熬坏了。 放心,冰哥只要休养一段时间肯定没事。”才喝了一口牛奶,从胃里反上来的恶心 使我呕吐起来。我捂着嘴拉开房门向厕所跑。已经起床的病号不约而同向两侧靠了 靠,我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躲进洗手间。呕吐过后,胃反而更难受了,紧接着是 心脏…… 等我从厕所出来时,看到蝇子手拿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我望着徐徐上升的白 色雾气问他:“知道是谁干的吗?” “嫂子您别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办。”蝇子帮我重新披上已滑落的外衣。 “这件事就这样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们谁也不能再去找麻烦。刘冰 那儿我去说,如果你们把我当嫂子,就听我的。”说完我转身向病房走去。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一夜之间仿佛增添了许多白发的刘妈妈。我转 过身去,把身子靠在了门外的墙上,顿时一股凉气直袭我的脊椎。我有一种想要逃 跑的欲望。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我就落下了病根,感到冷的时候,我总是要灌 个热水袋塞进后背的衣服里,借助那股暖流温暖我的全身。 蝇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低着头看着地板说:“嫂子进去吧。早晚要面对 的。” 我吃惊地望着他,心里反复地重复着他的话:早晚要面对的。我不解,不知道 他所指的是什么?是刘冰妈妈的伤心?是刘冰带给我的痛心?还是作为一个他未来 老婆所要承担的心理压力与无时不在的忧虑? 门在不经意间被打开了,我看到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涌进了病房。门口顿 时被白色的人影所包围,我隔着人群想听清最前面医生的话,但声音太小,人太多, 最终什么都没听清。很快人又都涌了出来,进入了下一个房间。我站在刚才还有些 热闹的门口,向里张望,刘冰醒了。他的手被那双苍老的手覆盖着,他的侧面在晨 光的照射下也变得阳光了起来。 “步步。”刘冰扭过头来,看到我,嘴角轻轻地上扬。 我还未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刘冰的妈妈站起身,把我拉到刘冰身边,把我 的手放在了他手里,顿时我被温暖所包围。 “步蕾守了你一宿了,你看你,让人家一个女孩担多大心呀。你要是再这样, 我可不饶你了。步蕾啊,他没什么大问题,刚才大夫来查过房了,你放心吧。你也 注意着点,别把身子熬坏了。”刘冰的妈妈边收拾东西边说,“你们两个人聊着, 我回去熬点鸡汤。” “蝇子,你跟着阿姨回去,开车慢点,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几件换洗的衣服,把 洗漱的东西带来,还有……”我回头对蝇子说。 “嫂子放心,我知道带什么东西。”蝇子搀扶着刘冰的妈妈消失在房门的拐弯 处。 “步步,对不起。”刘冰有气无力地说。 我抽出被他拉着的手,抚摸着他前额的头发,心疼地看着他说:“你少说点儿 话吧。还疼吗?你想吓死我吗?要是你被人扎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刘冰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一把把我楼过去,我枕着他的肩膀,身子使劲向前 倾着,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或压到他正输液的手。甜蜜的感觉瞬间盖过了身体的不舒 服。我享受着瞬间的幸福。 我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都守在刘冰身边。快到中午的时候,蝇子总会带着刘 冰的妈妈出现在病房里,每天随之而来的还有可口的饭菜。刘冰在我们的照顾下恢 复得很快。 妈妈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知道刘冰住院了,非要来看看。我实在推脱不开,只 好告诉他们医院的地址。跟刘冰说的时候,他显得很紧张:“步步,你说是不是应 该和大夫说一声,万一你妈妈要是问大夫我的病情,大夫说是被扎伤的,多不好。 咱们得嘱咐嘱咐大夫,千万不能说实话让老人担心。” 我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他反问道:“你在乎这些吗?如果真的在乎,你现在就 不会躺在这了。” “步步,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和我商量?你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想起和我商量来了。你和别人打架之前 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 “这不是意外吗?我也没想到。还生气呢?” 听了刘冰的话我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和愤怒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看着他满不在乎 的样子我生气地说:“你几岁了?你能不能不这么自私地活着?你想过你妈吗?你 知道那晚你妈多着急吗?你这么大人了,做事情之前你应该动动脑子想想后果。看 看你现在,成天就知道混日子。还记得当初咱们商量一起开饭馆的初衷吗?忘了吧?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哼,早就忘了吧?” 手里转动着未咬的苹果,刘冰慢条斯理地说:“后悔了是吗?看到我这个样子 你后悔了,是吗?” 刘冰挑衅的目光,使我更加气愤:“对,我是后悔。我后悔爱上你这个虚伪、 自私的人。” “砰”苹果被摔在了我身后的墙上。顿时碎屑四溅。我呼吸,闻到了一股来自 苹果的、甜甜的、独有的味道。 “步蕾,今天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不是想离开我了?找到合适的人了? 走啊,没人拦着你。现在你就走,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也不用你操心。你放 心,塌塌实实过你的日子,我不会找你麻烦的。” 看着刘冰的脖子因激动而暴出的青筋,我冷笑道:“怎么着?想赶我走了?为 什么不说自己有新欢了?别把脏盆子往我头上扣。” “对,我是有新欢了,你让路不让路吧,给句痛快话。” “刘冰,你他妈的混蛋。”说完,我拿起椅子上的大衣怒气冲冲地冲出去,和 正好打水回来的小超撞了个满怀。可能是用劲过猛,暖壶在我和小超之间炸裂,刹 那之间我的腿部有股热辣辣的感觉,紧接着是钻心的疼痛。我一下跌坐在地上。 “嫂子,烫着了吧?您忍忍啊,我叫大夫去。”小超说着就向值班大夫的办公 室跑去。 刘冰听到小超的喊叫,从病床上跳下来,瘸瘸拐拐的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小超怎么那么不小心。疼不疼?好了好了,别哭。大夫,大 夫……”刘冰扶着刚刚站起来的我,我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对他说 :“我这疼。”说完,我甩开刘冰的手,一蹦一跳奔向电梯间。 “37床,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赶快回去……”就在电梯门被关闭的时候, 我看到护士将刘冰赶回房间,电梯还没到一层手机就响了,钻心的疼痛使我无暇去 顾及。 小超在急诊室里找到我时,大夫已经帮我包扎完毕,正在对我讲注意事项。 “嫂子……”小超看到我站起来,伸出手来想扶我,我站直了身子向后闪了一 下说:“回去告诉刘冰,从今以后我的事用不着他操心。” “步步。”刘冰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他的手按在腹部的伤口处痛苦地看着我。 我扭转过头去。大夫看到我们三个人僵持在急诊室里不耐烦地说:“怎么回事, 你们都有事没事?没事赶快走。” 小超走过去一把揪住了大夫的衣领。 “小超。”我迅速地叫他一声。 “超,扶着你嫂子,咱们回病房。”刘冰说完先退了出去。 我蹦跳着不理会他俩,缓慢地向医院门口移动。 “小超,你去把车开过来,送你嫂子回家,你不用回来了,我这儿没事,在家 伺候你嫂子吧。”刘冰在我背后叮嘱着小超。 我的心此刻已是一片死灰。 勉强上了车,我故意不看车窗外的刘冰,小超和他又说了几句什么,上车关上 了车门。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迅速向家的方向驶去。 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色,我的心麻木、没有知觉。其实我知道这次吵架完全是我 在找茬,心底积压的东西已经把我压得喘不上气来,所以才爆发得这么不可收拾。 刘冰拆线的时候,我的腿也好了很多,但我一直没有再去医院看他。刘冰的妈 妈每天从医院回来后再来看我,给我做好吃的饭菜。他妈妈让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我谢绝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骂一顿刘冰。有一次看到他妈妈把做好的饭菜放在 我面前,我哭了。我的眼泪也感染了她的情绪。她一边抹着我的眼泪一边不停地说 :“孩子,你受苦了。这要是让你妈妈知道了,她该多心疼呀,都是阿姨不好。” 我哭着摇着头。我没有告诉她,其实在我烫伤腿的第二天,妈妈和爸爸去医院看刘 冰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消息了。还是小超把他们从医院送回了家。那天妈妈意外地 出现在门口时看到我蹦蹦跳跳的样子心疼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说说你和刘 冰,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听着妈妈的话,看着妈妈的表情,我不知道刘冰是 怎么对他们解释的。所以我也不敢接话茬,只是一个劲地说:“没事,快好了。” 妈妈让我搬回家住,我没同意。其实,我是想回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念爸 爸做的饭,好几次在梦里梦见自己吃了爸爸做的可口的饭菜后烦恼一下子不见了。 但我现在不知该怎么面对爸爸和妈妈关切的目光。 那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了孤独的滋味。每天晚上刘冰都打电话过来,一般情况 下我什么都不说,只是他在另一端不断地讲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有时候他会突然停 下来问:“步步,你在听吗?”如果我“嗯”一声,他会变得很高兴。如果我不说 话,他的情绪就会低落下来,但还是会不停说下去。 刘冰出院的前一天晚上他打电话问我是否可以让他回家住。我告诉他当然可以, 这是他的家。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我知道如果想成为他老婆,就必须去承担一些 普通人不用去承担和考虑的风险与担心。 刘冰进门的时候,他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着,我在客厅里蹦跳着往餐桌上摆放饭 菜。 晚上刘冰坐在床沿,轻轻地摸着我那还缠着纱布的腿:“还疼吗?你特恨我吧?”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能离开你的圈子吗?咱们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刘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步步,那天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还对你发脾 气。对不起啊。都怪我,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怕你瞧不起我,离开我。我说的 那些话都不是心里话。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还是那句 话:给我点时间。你放心,这绝不是在敷衍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看我在这个 圈里好像呼风唤雨似的,其实我活得一点自我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一个棋子。你也 看到了,我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像一杯温开水似的,让你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 喝下去。” “刘冰,那天我和蝇子说了,你被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知道是谁把你扎 成这样,也不想知道,不想看你们这样来来回回的。谁都有父母,谁都有妻儿。你 答应我,算了。你就当为了你妈、为了我。” “傻丫头,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吧,以后不会这样了。好了,快睡吧。明天 中午我得去店里看一眼,你就别跟我去了,在家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顺便 可以从店里带点吃的。你腿脚不利落就别做饭了,我让他们送两天饭就是了。” 在黑暗里听刘冰说话,我感觉被人灌了一杯冰水,从上凉到下。当我把这种感 觉告诉他的时候,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我在他怀里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闭上眼 睛沉迷在这迷人的气味中。 第二天蝇子来接刘冰,我还在睡梦中。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刘冰举行 了盛大、隆重的婚礼。我穿着白色的婚纱,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接受亲朋好友的 祝福。突然间一群人冲进来,拉起刘冰就跑,我拼命追,怎么也追不上……睁开眼 睛,梦醒了。一切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清晰可见。我楞楞地在床上躺了好久, 但思绪一直没能从梦境中走出来。以至于刘冰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昏昏沉沉的。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夏天了。那天我妈带着爸爸给我们做的饭菜来看我们。 吃过饭后,妈妈在厨房边帮我们收拾东西边和我聊天。 “蕾蕾,妈妈一直想问你。你和刘冰打算怎么样?你们不结婚总这么住在一起 也不是事,街坊四邻,还有家里的亲戚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你是个女孩,你总 得注意一下。你们结婚了,我这当妈的也就塌实了。你实话告诉妈,是你不想结婚? 还是刘冰不想?还有现在他还吸不吸了?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他要是还吸, 你可千万不能再跟着他了,可别让他把你也毁了。” 听了妈妈的话,我无言已对。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我心里酸酸的。自己都这 么大了,不能孝敬在父母身边,反而还要父母来照顾,为我操心。想着想着,眼睛 就湿了。 “妈,您想哪儿去了?谁说我们不想结婚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也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结婚,总觉得这是个遥遥无期的日子。 人一快乐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晚上我和刘冰在店里吃着火锅,忽然想起了小妖,想起了小妖那天也是在这样 客人不多的情况下和我吃火锅的情形,想着想着,心里就别扭起来。不知道他在另 一个世界过得怎样,我祈祷着,希望天堂里没有毒品。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刘冰,他沉默了好久才说:“小妖是个不错的孩子,他跟了 我这些年没少为我吃苦。”看着刘冰红了眼眶,我想象不出他们曾经过着怎样的生 活。一个生命就这样过去了,仿佛一段舒卷颓美的慵懒吟唱,逐渐微弱下去。刘冰 在我眼前的样子模糊起来,在他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了小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就在 我伸手要触摸时消散开来。我忽然明白,有些人走了,但我不会忘记,因为他们留 在了我的血液里,时刻提醒着我,某年某月某日,他们曾在我的心上划下过深刻的 痕迹。如同小妖。刘冰最后感慨地说:“生命真的很脆弱,人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 生什么,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步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漂浮不定 的感觉,我不会让咱们的未来成为海市蜃楼。相信我。”看着刘冰的眼睛,我坚信 地点了点头。 可是过了没两天,我就开始怀疑刘冰说的未来在我和他之间是否真的有可能存 在。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刘冰打电话说晚上有个哥们要过生日希望我能一起去,可 偏偏那天我的肚子很不好受,刘冰听了,就让我不要去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说他会早点回来陪我。 凌晨1点他还没回来。我忍不住给他打电话。电话许久都没有人接听,就在我 要挂断时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 “刘冰呢?”我不高兴地问。 “冰哥,你的电话,该不会是你媳妇吧?”那个女人用暧昧的声音叫着刘冰。 我没听到回答,手机就被挂断了。我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没了思想,家里的电话 猝然响起,我麻木地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蝇子在那边叫着:“嫂子,您千万别 误会。刚才那女的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她跟冰哥开玩笑呢。您别生气,也别往心里 去。” “哦,没事。你冰哥呢?” “冰哥喝多了,我们这就把他送回去。您别着急。” 挂断电话,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喝多了。 我走进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沏上一杯茶等着刘冰。 紧急刹车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伴之而来的是开关车门的声音和刘冰他们的歌声。 在深夜显得那么刺耳。我赶紧把大门打开,紧跑两步赶到楼下,想阻止他们。看着 他们手中搀扶着的刘冰,我呆住了。那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刘冰在被酒精完全 吞噬掉后,剩下的只是一个熟悉的躯壳。 送走了蝇子和小超,我把房间的大灯打开,我希望刺眼的灯光能照醒刘冰,好 让他喝点热茶解解酒,而他在刺眼的灯光下身子只是稍稍动了一下。我只好放下茶 杯,收拾了脏衣服拿到卫生间,准备洗干净。 就在我往衬衣的领子上抹衣领净的时候,一个模糊的、鲜红的口红印展现在我 眼前。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不用口红很多年了……我眼前开始浮现出刘冰在包厢里的 样子。思绪开始变得混乱,找不到头绪,有种头颅要被敲裂的感觉。 “水,水……我要喝水。”刘冰的喊叫把我从梦境中惊醒,猛然发现自己将满 满一瓶的衣领净全都倒在了衬衣上。我赶快放下衣服,冲干净手,把沏好的茶兑上 热水给他端过去。刘冰听到我走了过来,就转过身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印在他脖子 上的、红红的吻痕是那么刺眼,我气愤至极。把整整一杯茶水都泼在他的脸上。刘 冰的酒顿时醒了。他叽里呱啦地说:“干什么呢?你疯了?有病吧你?” “对,我是疯了,从一开始我就疯了。”我爱恨交加地盯着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步步,你干什么呀?三更半夜的你这是怎么了?”刘冰痛苦地看着我。 我不理会他,打开衣柜,把衣服一股脑的扔在了床上。 “步步,你到底怎么了?我不就多喝了几杯吗?你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 刘冰看到我收拾东西,急得坐了起来,但可能他起身太猛或是酒精的作用,他的手 使劲地按着脑袋。要是在从前我肯定要给他好好按按头。但今天,看到这些,我无 动于衷,甚至还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活该。 敲门声吓了我一跳。我怀疑地看了刘冰一眼,刘冰不耐烦地问:“谁呀?” “冰哥,我,蝇子。” 我一听是蝇子,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门打开了,蝇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嫂子,我好像把钥匙和手机落在这儿 了。我回来看灯还亮着,估计你们还没睡,就上来了。” 我侧身把蝇子让进了屋。蝇子进屋去拿他落下的东西。刚把门关上就听到蝇子 惊讶地问:“冰哥,您这和嫂子干什么呢?怎么三更半夜地收拾东西呀?” “谁知道你嫂子怎么了?这不正跟我发脾气吗?!” 蝇子从里屋走出来说:“嫂子,您甭生气了。哎呀,怎么这么多水呀……”说 着他就往卫生间跑。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着急给刘冰倒水忘记关水龙头了。等我赶到,蝇子正拿着 刘冰那件有着口红印的衬衫,他看了我一眼,关上水就直接进了屋。 “冰哥,您看。” “这怎么回事?”刘冰吃惊地问。 “还有您的脖子……”蝇子小心翼翼地说。 刘冰腾地下地,在梳妆镜前照了起来。紧接着我听到“砰”的一声,不用去看, 我也知道是梳妆镜破碎的声音。 “这个婊子,他妈的气死我了。” 我站在屋门口看着刘冰的表演。 “步步,你听我解释。” 我冷冷地站着,想看刘冰怎么自圆其说。刘冰在我的冷视下闭上了嘴。紧接着 从我扔出来的一大堆衣服中翻找着他的衣服。然后对蝇子说:“走,跟我找那个婊 子去。他妈的我就不信弄不死她。” 听了刘冰的话,看着他发狠的眼神,我害怕了。 “算了,你别去了。赶紧睡觉吧。”我缓和着说,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气焰在刘 冰的愤怒下逐渐被我强压下去。 刘冰根本就听不进去,穿上衣服,带着蝇子就要走。我跑到门口,用身子堵着 门说:“刘冰,你还有完没完?嘴巴长在你身上,酒是你自己喝到肚子里去的。你 怪什么别人?要是你不喝,人家能把你弄成这样吗?行了,赶紧帮我收拾东西去。” “步步,你别生气啊,我不走了还不行?我这就去收拾。”见我真急了,他才 缓和下来。 我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看着他们一个在卫生间里擦拭地板、洗衣服,一个在房 间里收拾我刚才散落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真的不生气了,好像还很能理解刘 冰当时的行为。忽然间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爱刘冰了吗?如果不爱他,我 就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可是我爱他,为什么还能容忍另一个女人在我爱人的脖子上 留下吻痕呢?我知道自己完了。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可以将刘冰拉出他的那个圈 子,他的那个道。可是,还没等我把他拉出来,自己就已经一只脚跨了进去。我已 经被他们传染了。在我的思想里行为里已有了一些麻木。我害怕地捂着自己的头。 我这么义无返顾地爱着刘冰究竟对不对?我这么执著地留在他身边是在帮助他还是 在毁灭自己?我不停地反问着自己。看着刘冰忙碌的身影,我知道我只能把满心的 悲伤深深地埋进这黑漆漆的夜色中。此时此刻我还深爱着他。 早上醒来时,看到刘冰正微笑着看我,我假装生气地翻身要下地。刘冰一把拉 住我说:“步步,别生气了。我知道我又错了。你打我吧,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 狠狠地打。”说着他就拉起我的手往他胸口上捶。我较着劲舍不得打他。刘冰继续 哀求道:“步步,你别不理我呀。你说你怎么能出气,我就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去 裸奔吧,让人家看我刘冰的笑话,怎么样?”我“扑哧”一声笑了:“就你那排骨 样,还有脸裸奔?”刘冰看我笑了,赶紧把我搂进怀里。 有人曾说过,千万不要去相信一个吸过毒的人,因为那些可怕的经历已经将他 的心肠打硬,他们已经变得圆滑了许多。但当时望着刘冰柔情似水的眼睛,我被他 的真诚打动了。想着小超、蝇子、还有死去的小妖,我觉得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热 血男儿。我想所有的话都是片面的,不能一概而论。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秋天。 刘冰妈妈过生日那天,我们早早就回去了。一会儿,小超、蝇子他们也带着礼 物赶来了。本来,我们只是想一家人在家里热闹热闹,可来的人太多了,我们只好 放弃已经准备好的午饭,一起出去吃。 点菜的时候,刘冰把菜单交给他妈妈,嘱咐道:“妈,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甭总想着省钱。”刘冰妈妈笑呵呵地说:“你只要少气我比什么都强。” “我去趟洗手间,你帮着点菜。”刘冰说完拿起手包就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怪怪的。一个大男人,去洗手间还拿包?人家女孩背包 是为了拿些女生用的东西方便,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的 心一下沉了下去。 眼看着刘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刘冰!”我大叫一声,紧追了过去。 可能当时饭馆太乱,声音太嘈杂,或是我的速度太慢。总之等我追到拐角处的 时候,刘冰早就没了影。我在男士洗手间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嫂子,您在这干什么呢?”蝇子拿着手机隔着老远就和我打招呼。 “蝇子,你进去帮嫂子叫一声你冰哥,说我有急事。” “哦,成。那您等会儿。” 蝇子进去有6、7分钟了,刘冰还是没有出来,我在外面心急火燎地等着,终 于按耐不住了,推开那扇属于男人的门就冲了进去。刚进去就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我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嫂子,您……您怎么进来了?”我寻声一看是蝇子,顿时放松下来。环顾四 周看到刘冰和几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提着裤子呆呆地看着我。我脸一红,扭 身跑了出去。等我回到座位上脸上的潮红还没能褪去。 看到刘冰和蝇子笑嘻嘻地走过来,我更不好意思了。 “嫂子,您刚才没事吧?”蝇子开玩笑地看着我。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 去。刘冰的妈妈嗔怒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回事,菜还没点呢就跑得没影了。” “哎呀,阿姨您是不知道。嫂子和冰哥他们是谁也离不开谁半步。这不刚才嫂 子都追到厕所去了……” “蝇子,你找抽吧?赶快去催催菜,怎么这么慢?”我使劲地瞪了一眼蝇子。 “好好好,我这就去催。”蝇子哈哈笑着找服务员去了。 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刘冰的妈妈总是拉着我的手给我不停地夹着菜。看着刘冰 和他爸爸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我开心地认为幸福生活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晚上回到家里,刘冰在浴室里洗澡,我收拾着他随手扔在屋里的衣服。忽然看 到他放在梳妆台上的手包,心本能地收缩了一下。我向浴室望了望,侧耳听了听水 声。然后悄悄地拉开手包的拉锁,在里面翻找。但找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 东西。我想可能是自己多疑了,感到很是对不起刘冰,我总是在背后疑神疑鬼的, 可他总是一味包容我。想着想着,心里的内疚感越来越重。 “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夜宵?”我站在浴室门口向着雾气腾腾中的 刘冰喊道。 “不用了,你煮点咖啡吧,我想喝了。” 看着他满脸的水珠我开心地点了点头。 “真香。我老婆煮的咖啡就是香。”刘冰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搂着我的肩 膀,头在我耳边轻轻地摩挲着。 幸福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就像现在。整个屋子都飘着咖啡的香气,我和刘冰站 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夜景,银色的月光散披在建筑物上、树上……一个个倾斜的 影子随即出现,我们感受着夜晚独有的美。 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刘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钥匙、 手机、钱、电话本……我数着手包中的物品。电话本!我猛然想起刘冰有个习惯, 他经常把一个随时准备应急的存折夹藏在电话本的外皮里。他会不会……我侧眼看 了一眼依然没有醒来的刘冰。蹑手蹑脚地下地,拿着他的手包来到客厅。 “啪”客厅的灯亮了,在漆黑的夜色中是那么刺眼,我闭上眼睛适应一下亮度, 才把包打开掏出电话本。去掉皮的电话本显得异常丑陋,但更丑陋的是一小包白色 粉末状的东西。放在手上掂了掂,很轻,几乎没有分量。我望着桌上散落的东西, 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呼吸的,想哭,却没有眼泪。所有的担心、 所有的猜测随着这一小包白色粉末的出现而变得那么可笑。我恨自己太天真,认为 刘冰真的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在网上看了那么多资料,为什么还要逃避着,不肯面 对现实呢?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我想起了刘冰的妈妈,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电话刚刚接通,我马上又挂断了。 我要怎么和那位刚刚过完生日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妈妈说?难道要告诉她,她亲爱的 儿子又吸毒了吗?不,我不能残忍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我应该怎么办?报警?让 警察带走他吗?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刘冰穿着犯人的衣服的样子,不,那样,刘冰的 妈妈岂不更伤心?而且如果我家里人知道的话,会更强烈地阻止我和他在一起,恐 怕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该怎么办?忽然想起了网络,我决定向网友 求助。 我再次来到了那个论坛。又发了一个帖子。等待着网友的帮助。我一遍一遍地 刷新着网页。夜里上网的人不多,但回复却不少,很多人回帖劝我放弃。我对这些 帖子都没有回复,因为他们的答案不是我要的。 过了一会儿有个似曾熟悉的名字出现了,他问我:还记得我吗?上次和你聊过 关于“吸毒的人有没有明天?”的问题,记起来了吗? 看到这个人在线,我感到自己好像在冰雪之中看到了火光。 我忙给他回复:记得。我现在有点新的麻烦,需要你帮忙。 他说:我看到你的帖子了,你是想问他现在又复吸了,应该怎么办对吧?其实 你不用问别人,你只要问问他就可以了。听你的诉说,我觉得他应该对这个很熟悉, 不管是进戒毒所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去戒,你都可以直接问他。其中还有一个好处就 是,戒毒必须是他自己自愿的,否则复吸的可能性会更大。而且你本人也要有承担 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我不理解地问:我需要承担什么?你是指钱吗? 他的回复很快:你没有帮他戒过吧?换句话说,到现在为止,你没有亲眼看到 过对吗?你给我的感觉是这样。我所指的不是钱,而是你心理承受能力方面的问题。 他戒的时候,第一个星期会是最难熬的,过了这个星期,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 你帮他戒掉的只是生理方面的,至于心理方面这将是一条很漫长的道路。如果有可 能的话,你还是带他离开你们现在的这个环境吧。 看着他的回复,我的心像是丢了难受。不管怎么说,这个陌生人一直在我身边 帮助我,我对他说:谢谢。 这一次,他的回复很长:不用谢我。我想劝你一句话,也许你会觉得很伤人, 但它能让你找到更多的幸福。那就是离开他。彻底地离开他。不要存有任何天真的 幻想。离开他去找一个不沾这东西的人过日子。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明天的。你成天 和我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是没有幸福可言的。到最后弄不好,把你自己也得扔进 来,那样,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到底有多大 耐心可以奉献出来。很多人都是吸了戒、戒了吸,重复着,没有尽头。你能陪他多 久?一个月?半年?一年?还是十年?我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底限的,你肯 定也有。只是我感觉到你并不想承认或面对罢了。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一切主 动权在你手上。 看着他的字,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我现在不能离开他。如果我现在转身 离开,那么无疑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拉他反而还推了他一把。我想你能明白。 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帮助我。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或者说是哪里让他不高兴了,我一遍一遍地刷新着 网页,直到10分钟后我才看到他的回复:很简单。我是个吸毒的。我也是在不断 地戒,不断地复吸的恶性循环中伤害着我身边所有爱我、关心我的人。半年前我刚 刚从外地戒毒回来。我的家人在帮我戒毒后和我断绝了关系,他们已经对我完全失 望了,我已经伤透了他们的心。其实我也很想彻底戒掉,但这有点儿像神话。就像 人们一提起巴黎,联想到的首先是浪漫,但结果呢?不是每天照样有着血腥的暴力 事件发生吗?人不能活得太纯粹,有时候需要糊涂一点。就像我现在的这种状态。 像我们这种人不想明天,我们只要求今天。可能你会瞧不起我们,会觉得我们是阻 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但我告诉你,你们错了。我们也有真诚的一面,只是被我们 的丑陋所包裹着。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走上我这条路。这条路就好比是一条高 速公路,只能一味地往前走,不能掉头,更不能回头。所以我真心希望你的朋友能 走出这阴影。还有一句话我要警告你:他的事情,你最好别参与。这句话不是危言 耸听,这是事实。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留下我的E—MAIL,有事情你可以给我 发信。恕不能留下联系电话。我还有事情先下去了,祝你和你的朋友一切顺利,再 见。 他没给我再次说“谢谢”的机会,就匆忙地消失在了茫茫网海之中。 我把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 高速公路,我和刘冰就在这条路上飞快地行驶着,向着一个我们谁都不知道方向的 地方驶去。周围偶尔会有同行的车辆,但彼此就像透明人一样,超越、前进,周而 复始。一次次的相信,一次次的失望,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永远看不到头。 我的手来回在键盘上移动,指甲碰着键盘的声音显得很是苍茫。 想着想着,我隐隐约约地睡着了。我梦见小时候刘冰拉着我的手,指着河边的 芦苇给我讲着不老的童话。然后画面模糊了,刘冰笑着背着书包一手拿着早点—— 炸馒头片夹荷包蛋,一手使劲地向我挥着挥着。我就站在他的影子里,看着他带着 我的梦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当我哭着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另一双红肿的双眼,刘冰半蹲在我面前,看着 我和那个网友的对话。 “刘冰,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去戒毒,只有你和我。好吗?” “步步……”刘冰哭着倒进我的怀里。 “刘冰,咱们走,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城市,我们从头开始。以后你不再是 谁的冰哥,你只是我的刘冰。你只是健康正常的刘冰,也许我们会吃很多苦,你愿 意吗?” 刘冰在我怀里使劲地点着头。 临行前,我给那个网友发了封信,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卖那种可以帮助戒毒的 特效药,并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那个网友的电话。他说他手里就有。并且可以便宜些转 卖给我。我听后千恩万谢并表示下午就可以去取。 我坐上长途车马不停蹄地赶往那个可以改变刘冰命运的地方,陌生的街景让我 相信世界还是美好的,好人真多。那个网友的嘱托让我相信他一定有着细腻的心思, 他让我一定一个人来,他说这事不能告诉刘冰,怕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我在心里 默默祝福那个好心人,希望他能摆脱毒瘾,一生平安。 当长途车把我带到目的地的时候,看着几乎是没有人烟的道路,我忐忑不安地 四下张望着。这时从路对面的一个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对视了有5秒钟, 那个男子招手让我过去。我知道这个男子就是我要见的网友。我紧跑两步,赶了过 去。 天啊!这是个怎样的人!1米76左右的个子,体重绝对不会超过100斤。 面色青黄憔悴,眼睛空洞无神,满脸的血管好像顷刻间就会爆破,站在那里仿佛一 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带上天。他手里拿着个用破旧报纸包裹着的物体,我想那里面装 的一定是可以帮助控制毒瘾的特效药。 “你是步蕾?”那个男子压低着声音问。 听见他说话,我害怕地抱紧包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啊?哦,我是。” “钱带了吗?”那个男子抬头盯着我的包问。 “带来了,一共是5000元。”说着,我把包打开。 谁知那个男子一把抢过我的包,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我本能地叫喊着追了上 去。但他驼着背一转眼就消失了。我呆立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追,害怕前面有更大的 危险在等着我。 我捡起那个男子扔下的包裹,很沉,摸着像是一整块什么东西。一层一层地打 开,我看的是一块红砖头。 包被抢了我没哭,因为那个可以救命的东西还在。可是当所有的希望破灭的时 候,我哭了。我蹲在地上无声地掉着眼泪。忽然我站起来发疯地大叫:“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身边的小草随风摇曳,沉默不语。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光,我知道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如 果天完全黑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就会更危险,说不定刚才抢了我包的那 个家伙正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我。想到这,我就觉得浑身发冷发紧起来,不 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擦干泪水,我来到了马路中间,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望去…… 偶尔有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任凭我怎样拦截就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看着天 一点一点黑了,我着急地跺着脚想:这可怎么办? 老远就看到一辆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我赶紧向它挥手,看着它并没有停下来 的意思。我急了,一步跨到路中央,伸开双手闭上双眼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只听一 声紧急刹车:“干什么呢?找死啊!” 我赶快跑到司机旁边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迷路了,您能不能捎 我一段?天快黑了,您别让我一个女孩在这过夜。师傅求求您了,捎我一段吧。” 也许我的样子让那个好心的司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他终于同意让我上车了。 上车后我又是一番感谢,然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司机旁边,生怕他再把我赶下车去。 “你去哪儿呀?”好心的司机大哥看了我一眼,关心地问。 “您去哪儿啊?”我歪着头可怜巴巴地问。 “我去北京,你呢?”司机大哥关了车上的音响,手伸向车座底下。我的心紧 张得提到了喉咙口,害怕地琢磨着:他要干什么?他在拿什么?想着身子就开始慢 慢地向车门靠近,手在暗中摸索着车的把手,时刻准备逃跑。 只见司机从车座底下掏出火机点了根烟,我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问你呢?去哪呀?”司机明显有点不耐烦。 “您去北京?这不是北京吗?这是哪儿啊?”我环顾四周,反复地重复着司机 的话,“我……我也去北京,您把我放在可以打车的地方就可以了。” “那哪儿成呀?你不是说一个女孩有危险吗?我怎么能把你随便找个地方就扔 下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郊区来了?要不你给你的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接你。” 我躲避着司机的目光伤心地说:“我的手机就在刚才……丢了。” “给你。”司机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惊喜万分地看着他,随后低下头说:“师傅您真是个好人。谢谢您。” 我硬着头皮打通了刘冰的手机。告诉他我走丢了。 司机大哥见我放下手机说:“是打给你男朋友吧?” 我含糊地回答着。我知道除了对刘冰实话实说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能解释得清我 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是,刘冰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喷头。 刘冰把我带回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一路上我们没有交谈。我除了刚见他 时略显激动外,不敢多说一句话。 躺在床上,我背对着刘冰,侧耳听着打火机在黑暗中“啪、啪”地响着。我知 道刘冰在等我自己开口解释今天的事情。但是我始终无法开口。后来他躺在我旁边, 平静地说:“步步,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吗?下班的时候,我去你们公 司接你,可你们同事说你中午就请假离开了。等了一个晚上,才知道你一个人跑到 房山去了。结果包也没了,人也跟丢了魂似的。你就不想和我说说吗?” 我的脖子感受着来自他嘴里的热气。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当我窝在 刘冰怀里把一切如实的告诉他的时候,刘冰气得直发抖。我只好安慰他说:“你别 这样,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刘冰突然紧抱着我失声痛哭。 在黑暗中我没有看到刘冰的眼神,但是我感觉到了来自他内心的决心。那一刻, 我相信我感觉没有错。他是真的想戒掉毒瘾和我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