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回忆 第十三节 对于木男,我心底其实一直是散淡的。即便他是美好的,然而那也是他自己 的。不是吗?这是一个好男人,浪漫、多情,长相英武,然而跟我有多大的关系? 我的一点微薄的力气,除了爱自己,没有更多的了。我满心里充满的,都是对自 我的怜悯。 那天,为了挣到200 元钱,到郊区的拍摄场地演了个群众演员的小角色。 那个角色是需要穿夏衣的,而实际的节气已到了秋末。一场秋雨后,天尤其 凉了。 演完后我冻得哆哆嗦嗦的,还是跺着脚、抄着手到秋天的乡间田野里捡拾农 家不要了的白菜。这个村里的农民们都到城里打工或做其它生意,土地已变得廉 价,土地上的产物也已如此。我蹲下身来,精心地择去被羊啃了的外层,将菜心 掰下来。 将几棵残缺的白菜抱回了小屋,便可应付几顿了。我点蜂窝煤,木柴很潮, 老也点不着,阴暗的小屋里少有阳光,被子潮潮的,我的头俯在门框上,眼泪一 下子就出来了。 冷得又是一阵战栗。我从红衣箱里拿出那件被压皱的薄大衣,铺在单人床上, 将快餐杯的外面用餐洗净细细地洗了,倒进热水当熨斗,然而怎么都熨不平。 我的物质生活一直那么粗糙着,我一直在粗糙地对待着自己。 我穿上那件皱皱的大衣,终究一下就暖和了。我拿过镜子,看见因天气的突 然变冷而憔悴不堪的肌肤,只有那双秀美的眼睛幽怨地看着自己。外面树上的叶 子几乎全落光了。我极力地想抓住什么来抵制这一天寒似一天的秋凉。 我想到了木男,忽然升起一阵愤恨,我生命里有过多少沧桑都无言地咽下了, 多少艰难都自己一步步地挺了过来,他什么具体的事也未为我做,却以一副道德 的、不掺一丝暇璧的目光审视着我,我要这样的审视干什么? 恰巧这个时刻木男打来电话:“我今天感冒了,情绪不好。能陪我吃顿饭吗?” 声音极其柔软地,语气里滴答着湿漉漉的情感。 我的心中一软,眼里涌起了一股潮润,或者,我该回头了?有些事情真的那 么重要吗? 他感冒了?发烧了吗?跟前连个给他端水送药的人都没有?难道他没有亲人 吗?他从未提及过他的家人,他是从哪条大路上走来的流浪歌者?以后还会走向 何方? 过往里对木男的感觉兀地回到了跟前,他魁梧的体格,黝黑的面庞……整个 城市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男体,向我倾压过来…… 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冲动,想什么也不顾地跑到他身边,然也仅仅是一阵冲 动。 很快想到了置身的现实,我坚定着自己,冷冰冰地说:“一个男人对女人, 如果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好处谁跟他好?”我觉得这是一个太过鲜明的、不该 言说的问题,他干嘛非要让我明白地直说出来?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我能想象得 出,他惊讶、难堪地僵在那里,嘴成一个喇叭的形状久久地张着,大概为现今女 孩子们的赤裸竟到了如此的程度。 是的,我就要让他看看,一个对我的生活无力的男人,我绝不接近。我绝不 让自己对一个没有能力爱我的男人产生感情,那是我心中的讲究。即便我那么想 念他、牵挂他,甚至羞耻地,对他的身体怀着强烈的欲望。我使劲地掐着、掰着 对他情感的芽芽,那屈辱的情感,产生得多么没志气! 他给我做过针头线脑的事吗?有什么理由在情绪不佳的时候想要我的关爱? 在这个高速运转的时代,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性的。 我觉得自己在跟他赌气:我就是这样市侩的一个女孩,你真实地看见了,再 也无需苦心琢磨。人破坏自己时,像是往地上摔东西,那落地的声响让我有一种 莫明的快意。 毕竟,感冒不是什么大病不是吗?我这样安慰自己。 那天我在公园里走,在鸽子房旁,看见很多鸽子在地上,那么洁白乖巧的小 生灵,我产生了一种无法遏止的欲望,特别想抚摸、亲昵一下鸽子洁白的羽毛, 然而总是捉不住,鸽子并不怕我,可就是不让我真实地捉住。我学着周围人的样 子,买了些鸽子食放在手上,一只鸽子竟乖乖地跳到我手心里去了,只埋头吃食, 什么都不顾的样子。我忽然升起了某种联想,难堪地舍下鸽子仓惶而逃,女人本 性深处和鸽子这么相似么?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