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就是生活(1)
我赶回住所。门口放鞋的架子旁边有三封我的信,一封兜售信用卡,一封要电
话费,还有一封来自学校的财政办公室。
亲爱的同学:
在完善学校的工资制度,也就是说把工资单改为计算机控制的过程中,出了一
些问题。
我们财政办公室正竭力解决这些问题……经过核算,您夏天的工资发多了。请
写一张一千三百零七美元的支票付给哈佛大学。
我把信往屋里随便一扔,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另外一个室友出去了,只有彼得罗夫开着房门,坐在书桌旁。彼得罗夫是俄罗
斯人,个子高,身体壮,瘦长的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喜欢穿整齐的外套和黑皮
鞋。他是五年级学生,马上要毕业。每天在系里都能看见他坐在students lounge
门口处的那台计算机旁,心无旁鹜地写博士论文。彼得罗夫当助教很认真。跟学生
讲解时,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礼貌一点的学生问问题,常说:“这可能
是个愚蠢的问题,请别介意。”他就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愚蠢的问题,只可能
有愚蠢的答案。”
不过,私下彼得罗夫有不少牢骚。他抱怨学生笨得要命,一个小概念要解释好
多遍,而且动不动就问同样的问题,愚蠢的问题!他还抱怨钱不够用。刚来时,助
教的工资低,波士顿的房租却正好开始猛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付房租只够吃饭。
“但你是个共产主义者,”他的导师,一个加拿大人,有时开玩笑说,“你应
该习惯没有金钱的生活。”
听到这话,彼得罗夫脸色黯淡,但也不急于表明自己是不是共产主义者。有一
次听他讲,俄罗斯刚搞资本主义的时候,人们都兴高采烈,展望未来;如今倒有不
少人怀念过去。
彼得罗夫的嗜好之一是吃甜食。助教们有时能去餐馆吃顿饭,学校付钱。如果
彼得罗夫在场,点菜时总有人开玩笑:“不知今天有什么好甜点……真馋,馋得要
命……太好吃了……”
彼得罗夫毫不介意,自在地点一份喜欢的甜点,慢慢吃。
今天彼得罗夫神色挺轻松,看我回来,就敲了敲门,问我要不要吃糖——他的
一个朋友从瑞士回来,带了几盒巧克力糖。
“谢谢,”我接过彼得罗夫递来的糖,叹了口气,“You made my day(要不是
你,这一天算是白过了) 。”
糖纸上画着些丰满的女郎,令人联想起屠格涅夫或托尔斯泰小说里的少女。糖
的外面有层巧克力壳,裹着黏稠的椰子奶。
“改了太多的作业?写了太多的论文?学生和教授都找麻烦?”彼得罗夫问。
他每问一下我就点一下头。他怜悯地看着我:“嗯,这就是生活。再见。”
听他的口气,我知道他又要去写博士论文了。
我走进洗澡间,边洗澡边想着要给家里打电话,要洗衣服,要交电话费……都
别忘了。然后我一直改论文,晚上十一点,终于告一段落。这时另一个室友回来了。
此人是中国人,叫萧斌,三年级学生,性子豪爽。他什么样的运动都喜欢,房间里
乒乓球拍、羽毛球拍、网球拍、哑铃、象棋、军棋应有尽有。不过他最喜欢抱怨哈
佛小气,还给哈佛起外号叫“哈扒皮”——九月份开学,七月底就催你交学费;助
教的工资还没发,就有校友会的信如雪片般飞来,每封信都热情地问你打算给母校
捐多少钱——五千还是二十万。
“萧斌,你从体育馆回来吗?”我问。
“哪里,从办公室回来的,”萧斌恼火地说,“不知谁在系里的服务器上运行
一个很大的程序,服务器刚刚出了问题,我的程序也报废了——已经运行了两天!
这个破服务器,天天出问题!”
“应该给山姆打电话,叫他赶快把服务器恢复过来。”
“昨天他说他的手机刚刚坏了,只能收email ——”萧斌说,“Sprint手机质
量真够差的,小明你千万别买。”
山姆是系里的计算机系统管理员。我上学期在系里见过一次,他正在厨房仔细
地洗咖啡勺;这学期也见过一次,他正在students lounge 那个鱼缸旁边扔面包屑
喂金鱼。
“我给他发过email 了,”彼得罗夫从房间走出来说,“只是他有时几天都不
检查email ,没办法。”
“我不信,咱们就不能另找个负责点的系统管理员嘛!”萧斌在客厅打开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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