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了要睡一整天(1)
春天到了。一个沉闷的午后,我在办公室啃了大半天书,头昏脑胀。博士生资
格考试渐渐逼近,天天复习备考,拖到后来,我一连几天处于亢奋状态,特别累,
又睡不着。
我走到students lounge ,那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叫大卫,和我一样是二年级
学生;另一个是萧斌,去年刚通过资格考试。萧斌手里拿着一杯茶,坐在一张旧沙
发上。大卫坐在计算机旁边,有时问萧斌一两句话,有时看着屏幕。
大卫最仔细,是唯一上课做笔记的二年级学生。近来他见到高年级学生,常向
他们套问资格考试的信息:这本书哪些部分会考;考题跟往年会不会很类似;他还
不太会用matlab( 一种工程计算软件) ,会不会对考试不利……高年级学生的回答
总是宽泛而含糊:什么都有可能考;可能很难,也可能很简单,要看考题是哪位教
授出的;总之说不准,考题的走向不定,必须全面准备。
“其实没什么,”萧斌说,“考完了你就知道了,要通过根本不难。实在不行,
跟导师关系搞好一点,再考一次也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是第二次才通过的。”
接着萧斌说起他S 系的一个朋友——他们的资格考试才叫累!一共要考两天,
第一天还不算什么,五个小时的理论题;第二天是数据分析,听他说要自己编程序
运算,然后写好报告整整齐齐交上去。整整十个小时做数据分析!他还嫌时间不够。
那天早上,他接过题目,冲进科学中心的地下室,在计算机前一坐就是十个小时,
眼睛盯着屏幕。他妻子给他买了个三明治,想让他中午吃点。三明治送到嘴边,他
只摇头,手不停地在键盘上打字……
“他不吃不喝做了十个小时?”大卫问。
“可不是!”萧斌说得起劲,“最后他从计算机房出来,连走路都要老婆扶着
;碰到熟人也顾不上打招呼。但他总算通过了。说实在的,咱们系还算好的呢。记
得我们考完了以后都聚在一起狂欢,大口喝酒……”
萧斌当然记得考前担惊受怕的滋味。然而这种滋味早就平淡了、模糊了,他不
那么把它当回事,甚至还觉得它挺好玩。
“真希望那一天早点来,”我叹道,“早来早完事。”
我在一台计算机旁坐下,检查了email 。其中一封是爱丽丝写的。
亲爱的小明:
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对了,tes cheveux sont crepus(你的短头发毛茸茸的) 。
爱你的爱丽丝
爱丽丝想我了。
这时丁宜圆忽然走进students lounge ,捂着脸不停地打喷嚏。我把桌上的纸
巾递给她问:“丁宜圆,你感冒了?”
“过敏了!”丁宜圆愁眉苦脸地说。她眼皮都肿得快睁不开了,看上去像个胖
娃娃。
我忍不住一笑,往外走。丁宜圆还在说:“别人都是第三年才过敏,我才来两
年,怎么就过敏成这样了!”
“你的免疫系统太强了,”大卫说。
“今天去看医生,他正说‘你过敏真严重’,我就打了个喷嚏,差点喷了他一
脸……”
我想去P Hall看看爱丽丝。走到Maxwell Dworkin ,我突然记起好久没见赵荣
了,就溜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间颇大的办公室,天花板很低,雪白的墙上没多少装饰。灰白的板壁把房
间隔成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有一两台电脑。其他格子空着,
只有靠近墙角的一个里面有人——赵荣正埋头看一本厚书。他的电脑闲着,屏幕保
护程序显示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图形——是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在不断扩展。
“哎呀,小明!好久不见了!”赵荣抬头看见我,满面笑容,招手让我坐下,
“你小子倒清闲,有空来我这里玩。”
“赵荣,你脸色不大好,近来很忙?”
“忙?谁不忙?都忙。忙得要命。你呢?”
“也忙。搞研究还有博士生资格考试……”
“彼此彼此,”赵荣长叹一声,“等考完了,不管通过了没有,我都要躺在床
上整整睡他一天!”
这时房门一声响,进来了一个高壮的男人。他是亚洲人,四十多岁,脸腮圆鼓,
头发很黑,戴着副大眼镜。他环顾了房间四处,几步朝赵荣走过来。赵荣忙站起身,
也顾不上介绍我,马上和他谈起了研究。我让到一边,有时听见他们的几句对话。
“赵荣,你这个新想法不错……不过前两天我在麻省理工学院碰见了T 教授,
他有个点子,我觉得更好……你好好读读他的论文……你的想法确实新颖,但付诸
实现还为时尚早。你有时过分急躁,不考虑可行性……”
“好,好。”
“你原来那个项目可以先停下来,咱们商量一下,改一改……加州理工学院有
人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那天我去夏威夷开会,有个人的报告和我们做的几乎完全
一样。”
“看来我们只好放弃了——我们的研究还在起步阶段,人家都已经有报告了。”
“不不,你不明白。他们的报告肯定也还在起步阶段,我们抓紧时间,还有机
会赶上去。只要能抢先一步发表论文,成果就归我们……你可要好好干。”
“好,好。”
……
这男人和赵荣谈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又嘱咐了一遍赵荣,叫他好好干,转身走
了。赵荣吁了口气,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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