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封信儿到北京, 翻身的人儿想念领袖毛主席…… ——文革老歌《想念毛主席》 在紧张的忙碌中,路基在一天天地增高,加宽,蜿蜒上百公里的公路已初见雏 形,整天在疲劳当中度日如年的人们看到这些,总觉得该能喘口气了。虽然总指还 在天天催着加快工程进度,但是在上次的爆破作业中出现了重大的伤亡事件以后, 就立即下令全线停止爆破作业,也不再逼着人们连续的挑灯夜战,由于工程已经到 了收尾阶段的关系,总指对工程的质量也不是查得那么太严了。 大家伙一看有了空子可钻,也就都心照不宣地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路基上掺杂使 假,往路基上垒大洞垫苇捆和泥抹缝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后来这段路基在外表 上看来是齐齐整整,但是估计上边是什么车也禁不住。检查人员也是,虽然每天还 是狐假虎威、人五人六的天天下来检查,也煞有介事的拿个皮尺量这量那的,但就 是不去看芯。有时还特意非常关心地“批评”粗心大意的投机者:“这样可不行呀, 这么大的窟窿连瞎子都看出来了,你不是给我们带眼罩呢吗?你也差不离地让我们 也能交上差呀?笨蛋,上别的连学学去!” 天气真的转暖了,这几天漫漫荒原上就已经开始连续的刮起了南风,双台河的 冰层也在南风的吹拂下变得越来越薄,快要开河了。前两天兄弟营的几个淘小子在 早晨上工时,因非要抄近路从河面上走,结果一不小心踩漏了冰层掉进了水里,整 个浸成了落汤鸡。以后就再也没人敢上冰面上去冒险溜冰,都老老实实地还是走旧 路。 盐碱滩上,南方北飞的大雁和野鸭还在成群结队地往这里迁徙,在盐碱滩上的 枯苇丛中成群结队的四处溜哒,甚至大白天都敢在人们的跟前绕来晃去,瞪着一双 双好奇的鸟眼在看着你,赶都不走。 白日里,在河滩海汊的滩涂上,一群群的名叫驴粪球的小螃蟹也都拱出了越冬 的土洞,在春日的阳光下横冲直撞的来回乱窜。脚下的土层也越来越由于化冻而变 得松软,用锹镐就完全可以挖得动,根本就用不着爆破了。 在炸药爆破作业停止后,工程已经逐渐接近了尾声,基本到了填窟窿补洞的收 尾阶段,估计再有个七、八天,十来天的就可以完工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离路 基三十多米的龙王连的地段上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没听说和没看到的稀罕事。 还是在龙王连的土坑里,有一个半间房子大的冻土包。这个土包的本身并没有 出奇的地方,那是在开工的时候就存在了。当初龙王连在施工挖土挖到这个地方的 时候,就碰到了这块怎么也啃不动的大土包,周边的土都挖掉了,可就是这块土却 十分坚硬。龙王连老董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镐刨钎啃,锤砸火熏,可就是怎 么也啃不动,研究了好几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最后认为这里肯定是石头砬子之类 的硬块,怕耗费精力耽误事也就只好放弃了。 等他们把这里周围的土都掏个差不多了以后,这里也就形成了一个半间房子大 的坑中的平台,后来挖土挖得离路基越来越远,取土也就变得十分不便利了。董麻 子他们就只好换到路基的那面去开辟一块新的土源,因此这被遗弃的土坑也就成了 人们平常拉屎撒尿的方便之处,没有内急的事情谁也不会到这臭哄哄遍是“地雷” 的坑里来。 可是就在这几天,有人在坑里拉屎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土包的周边不知什么时 候出现了很宽的裂缝。开始人们并没怎么在意,以为可能是天暖土松自然下陷的缘 故罢了。可是又过了两天,大家伙更纳罕的是,这个土包的周围不但缝隙越来越大, 这个土包还在逐渐地上升,三两天不到就已经上升了半尺多高!看见的人们就有些 大惑不解,连忙跑去告诉了董麻子连长。 老董鼓着眼睛听完后,刚开始也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怪事,可经不 住这么多的亲历者都说,也就似信非信地跟着大伙来到了坑里,他先是跳上了土包 使劲地踩了踩跺了跺,土包依然很硬,没有一点降下去的征侯。他摸着脖颈捉摸了 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拎来了一把大锤在上面使劲地砸了几下,只觉得 地下“咚,咚”地发出空洞的声音,而且地底下好象还有什么力量在向上拱动。老 董也发了愣:怎么,莫非这底下还是个活物?! 为了探个究竟,老董就站在上面让这几个老哥在土包的周边开始挖了起来。当 四边都往下挖了一尺多深的时候,越往下挖,这个土包就蠕动得越发明显起来。 就在大家感到惊诧莫名想弄个究竟的的时候,突然,冻土一翻,一只足有簸箕 般大小满是鳞片,沾满稀泥的大爪摇晃着拱出了地面,这一下可把龙王连的老董他 们都吓了个不轻。几个弟兄吓得呼号喊叫、屁滚尿流地四散奔逃,连站在土包上边 的老董都吓得跟着跑出了好远。 消息一传出,全工地的弟兄们都觉得新鲜,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向这 里跑拢了过来,一时间人声鼎沸,把这个方圆几十丈的大坑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拎着手枪的张团长和政委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也相继出现在了 现场。可是他们在坑沿上观察了老半天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玩艺儿。只好让老董 和几个人在这里先看守着,随即又加派人马向总指报告去了。 下午,总指终于来人了,军大衣汉子带着一辆大型的推土机和一辆中型的汽车 吊来到了现场,从车上又下来了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民兵把土包围住,先是命令所有 无关人员一律退后不得靠前,好奇的人们只好站在坑边远远地看着。 作业开始,当轰鸣的推土机把坑里的土包推了个大翻身的时候,随着驾驶员的 一声惊呼,只见一个沾满泥沙的大鳖被推土机拱了个四脚朝天地露出了地面!大家 一看可就全都傻了眼。 这个足有半间房大的土鳖脊背上,满是疙疙瘩瘩的大包,青白色的肚皮上满是 铜钱大的鳞片,四只巨大的鳖足象船桨一样疯狂地摆动,打得周围地面的土块泥浆 四处乱飞,一米多长的脖子,脸盆大的脑袋和频频张开的血盆大口格外吓人!别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就连担任警戒的民兵都被吓得脸都快绿了,稀哩哗啦的一边拉 枪栓一边后退。 又过了一会,从远处开来了两辆大卡车,又从车上跳下了一帮全副武装的军人 和几个便装的干部,他们除了加强警戒之外,那些便装的干部好象胆子都很大,没 象我们这样害怕。下到坑里后又是照相,又是拉尺的忙了约有半个时辰,站在远处 的人们才看到汽车吊高高吊起了用网绳兜住的大鳖,放在了另一辆解放卡车上,很 快用一块军用苫布把这个大鳖罩了起来,在军人和民兵的护卫下绝尘而去,神神秘 秘地拉走了。 大大的土包不见了,本来就很深的坑里又留下了一个更深的坑,大家伙儿好奇 地走上前去,里边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只闻到了一股浓浓呛人的腥气。没人告诉 我们,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只听当时有幸留在坑里落忙的老 董麻子绘声绘色地讲:这确实是只大鳖,得有上千斤重。据一个带眼镜的专家(叫 生物学家)讲,它的年龄(也叫龟龄)起码也有上千年了。可能是在一千多年前被 海水冲淤到这里让泥沙埋住动不了了。要不是咱们在这里修路把他挖出来,那它还 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呢。在往车上搬的时候,那二十多个当兵的用了三条 钢丝绳,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捆上,说是要带到一个地方去研究研究,至于要拉到哪 去那可就谁也说不好了。老董还神神秘秘地说,那个大鳖什么都不缺,只是一双眼 睛不见了,只有两个深深的窟窿。 下工回来的路上,大家伙一边走一边还在兴犹未尽地议论这大鳖的事。众说纷 纭,版本很多,你说这他说那的都有。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柴会大叔引经据典地一口 咬定说,这可是天谴。就是说,这个大鳖一定是在天宫犯了天条被玉皇大帝贬下界 的,要不为什么什么都不缺,单单就没有了眼睛?看来现在劫数已尽,玉皇大帝已 经赦免了它,就该着重见天日了。 听了柴会大叔一本正经杜撰出的神话,大家都将信将疑。可三豁子却笑他: “得了吧,这都是没影的事,看你编的好象真的似的,说得这么热闹,你看见啦?” 柴会大叔一本正经地:“怎么不是,你没看过《西游》?那猪八戒就是天上的天蓬 元帅;沙和尚也是天宫的卷帘大将,孙猴子还是齐天大圣呢,不是在天上犯了天条, 怎能都给贬下界让他们保唐僧西天取经,受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成正果呢。”亚岩在 前边叹了口气说:“唉,千年的王八都见天日了。咱还有多长时间才能修成‘正果 ’好回家呀。”老八岁在旁边说:“这可快了,听团长说,用不一个礼拜咱就要回 家了。”三豁子一听把手中的铁锹往空中一举:“万岁!可他* 的刑满释放啦!” 柴会大叔连忙制止:“豁子,说话加点小心,别让人报上去临了临了的再给你定个 ‘现行’!”保安大哥也说:“闲的?!快堵住嘴走你的路!”把豁子骂得一伸舌 头,这次他可破天荒地没有还嘴,提着大锤走在前面去了。一边走还哼起了不知和 谁学的《戒大烟》: 没有烟,扫烟灰, 无奈就把吗啡锥。 晴天还好说呀, 就怕那连雨天。 ………… 妻子劝,儿子拦, 你为什么还是没有脸 ………… 这边豁子唱咧咧地向前边走了,身后二哈子和三娃子他俩拎着半筐野鸭蛋气喘 喘地从后面跑了过来:“这里的野鸭蛋真他* 的多呀,你们不捡点?晚上回去煮熟 了,等回家好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呀。”老八岁却说:“我可不要,那老鸭子要看 到蛋丢了,还不得急死?谁的孩子叫人抱跑不难受?”二哈子和三娃子听老八岁一 说,也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就说要不都给放回去?保安大哥说:“算了吧,你放回 去都不知道是哪个窝的,放错了窝老鸭子也得给蹬出来,也是个死。还是拿回去吧。” 他俩这才作罢。 回到驻地以后,就在开饭的时候司务长向大家偷偷地透露了一个大好的消息: 指挥部已经派人到总指去领军装了,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回来。然后还再三地反复强 调:可别向外扩散呀,指挥部怕大家知道了以后光顾了高兴再不好好干活了。我们 都说:放心吧。一定一定保密还不行嘛。结果却是,谁都向外和自己不错的说出去 了,而且无一例外地都嘱咐人家:可千万别向外扩散呀。指挥部……反正不管怎么 说,大家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就又着实的兴奋了一回。自打那天爆破牺牲了五个弟 兄以后,大家的心情一直都在沉闷之中,今天算是最高兴的一天了。 这天晚上,反正也是高兴得都不想睡,屋子里闲着没事的人们基本上都开始整 理起自己的东西来了。我也开始收拾我的挎包,虽然没什么可收拾的,可破家值万 贯,我也把我这些日子用粗苇杆做的二十多个烟嘴用干净的手绢包好放了进去。这 里可哪有什么好的东西,就是粗粗的苇子根可有得是,都是做唢呐嘴和烟嘴的极好 材料。我在工余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用这些材料做了好些个烟嘴,打磨好用豆油擦得 锃亮以后,又用钉尖刻上山水花纹,再用腊笔填上颜色,好看着呢。准备回去后给 我们知青点的男同胞们每人一个,给他们留个好念想,闹个好人缘也算没白来一回 呀。 很晚了,累了一天的大家伙又都相继进入了梦乡。当我收拾完毕也要准备睡下 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八岁在说着梦话:“爹呀,看我穿这身军衣还象个兵不?”我 不禁暗笑,这小子,想穿军装都想入魔了。 可也是,老八岁的家里特穷,几乎是家徒四壁,他都快二十岁了也始终不长个 头,就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老娘去世得早,姐姐远嫁他乡,只好和老爹 忍穷挨饿地苦熬着,从小到大都没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好生可怜呀。难怪他一听 要发新军装就慌慌得好几宿没睡好觉了,在他来看,这一辈子能摊上几回这样的好 事,还能不兴奋吗。好在军装明天下午就能发到手了,他也该顺心如意地回家了。 想着想着,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