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诚相待是和睦相处的前提 门市部里只有白桂兰师傅一个人上班,主要负责誊印的预算订单和结算、开票、 收帐。铅印活的问题多,一般只管介绍到厂里去订货。这里的工作虽然清闲,却要 独当一面,厂里肯定得选择靠得住的人来承担。白师傅能接受厂长的安排,答应让 我这难以自理的残疾人与她相伴,我心里非常感激。 上班的第一天,白师傅对我很热情,出于自卑的我却感到很不自在,总认为白 师傅常年只有一个人上班,独来独往,无人干扰,如今突然多了一个人,会让人家 感到碍手碍脚;更担心的是这里不像在车间人多,虽然我的身体条件有限,却可以 用其他方法去弥补。这里只有两个人,我不能干的都得由白师傅一个人干,还得麻 烦师傅天天把我推出推进,久而久之会不会引起她的厌烦。 白师傅忙着她的工作,我只好心事重重的练习自己的钢板字。经过几天相处, 我感到白师傅为人直率,待人热心,年龄又相当于我的长辈,无形中对她增加了几 分尊重。白师傅也认为我踏实认真又不欠聪明懂事,我俩相处的逐渐随和起来。 这时候经营多年誊印的白师傅认为我的字已经可以试用,就请刻写组的张师傅 来门市部给我讲了刻蜡版的规矩和注意事项。但是因为没有接受实践检验,谁也不 愿意和我分刻一份稿件。地质学院的罗老师和白师傅打了多年交道,白师傅就把他 送来的一份教材分给了我。望着那厚厚的一本书,感到命运似乎在捉弄人,竟然把 我这对写字从来都不感兴趣的人,纳入了刻写匠的行列,今后不但要天天写,还得 使劲写。然而为了能得到一份适应自己身体的工作,这种职业却是求之不得的。 一开始我总怕自己的功力不够,刻得太轻印不出来,使的劲特别大,写一会儿 手就开始抽筋,一点都不听使唤了,铁笔也顺着钢版上的纹直打滑,因此写得非常 慢。按理一天最少应该有三版的任务,第一天辛辛苦苦写了一天,只抄了不到两版, 还累得我浑身都不是味,回家后右胳膊整整痛了一夜。第二天上班时面对那一百多 页的稿件,我的心里暗自担心,怕误了交活日期,自己要担责任,拿起铁笔揉揉还 在疼痛的手,心想只要能让这份活按期合格交货就是我的成功!于是又重新开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我刻完请刻写师傅检验质量时,师傅们为我第一次就能独 立按时完成一本教材,而且格式准确、版面安排合理,而感到吃惊,还表扬我不但 图画得相当规矩,安排得也很得当。其实我倒认为最难的是写字,其它知识都是平 时读书时积累的常识。 初到门市部,离开了摆满活挤满人的车间,离开了厂里那些满怀激情的年轻人, 休看是置身于东大街炭市街口的闹市,心里却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经常思念往 日车间里的师傅和那些接触甚多的朋友,忘不了他们曾给过我的友谊和帮助。又自 我安慰:既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先退出总比眼睁睁看着好友离去少一份凄凉。 刻完地质学院的教材,已经在门市部上了将近两个月的班,在这段时间里,白 师傅热情诚恳的外向性格,落落大方的待人方式,以及不卑不亢的工作态度使我很 有感触。我们的关系也从陌生到熟悉并走向了友好。随着白师傅对我逐步加深的了 解,我对日常工作和经常往来的雇主也都有了初步熟悉,在刻蜡版的同时还成为白 师傅工作的帮手。白师傅因为工作的需要经常都得到订活单位和厂部几头跑,以前 外出时就只好挂锁,为此经常会影响业务联系或者造成厂里人对她的误解。自从有 我在门市部,电话随时有人接,雇主上门也不会吃闭门羹。那些老雇主大多数都和 白师傅年龄差不多,熟悉后都叫我小李子,听起来还蛮亲切的。 有一天我一个人在门市部,白师傅的大女儿来找母亲,谈话中发现我俩竟然是 东厅门小学的同学,虽说不在一个班却是同一年毕业。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王蓉, 我当时很纳闷,平时白师傅提起丈夫总是说老周,为什么女儿会姓王?事后我向白 师傅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白师傅竟很坦率地给我讲述了她所遭遇的一切: “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母亲年轻只好带着妹妹改嫁出走,把我留给了大伯抚 养。没有双亲再加上旧社会大家庭的礼教使我在成长中倍受压抑。出嫁后丈夫是一 位汽车司机,家中只有我们夫妻俩,老王对我格外体贴,夫妻之间恩爱互敬,经济 条件又比较宽裕,我终于体会到自由自在的生活无限美好。老王带着我住过成都、 宝鸡和兰州,最后又回西安定居。几经周折老王最后被调到庆阳运输公司开车,因 为技术好工作认真负责又能吃苦耐劳经常受到表扬和奖励。 “就在我们有了第四个小孩那年的秋季,有一次老王开着装满货物的车过桥时, 被突然袭来的山洪从桥上把人和车全部卷进了洪水里,不幸以身殉职。六神无主的 我领着最大只有十岁,最小的还在怀中嗷嗷待哺的四个儿女去安葬他们的父亲时, 当时真想和孩子们一起栽进墓坑里,也好一了百了。旁边的人看到我痛苦欲绝的惨 景,没有一个不伤心落泪。 “事过之后,单位答应发给孩子每人每月十二元的生活费,但是当时正值三年 自然灾害,那点钱怎能支撑起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更何况儿女们还要长大上学。只 有二十八岁的我,一时还真不知将怎样承担对这四个儿女的教养。 “在那痛苦煎熬的日子里,老王生前的朋友和同事老周只要来西安,就会来看 我们一家人,还经常不辞辛苦地从物质和生活上帮助和照顾我们。看到我和孩子们 的日子实在孤苦悲凄,主动提出要和我结婚,甘愿和我一起承担对四个儿女的教养。 “老王在世时经常带老周来我们家吃饭休息,我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加上感 激他诚心诚意地帮助,便果决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念于我和老王恩爱夫妻一场,我 唯一的要求是不给四个孩子改姓,让他们作为王家的后代长大成人,也只有这样我 才能对得起死去的老王,对得起长大后的四个儿女。为了能让老周舒心,婚后我和 老周又有了一儿一女,实在不想再受劳累,去医院作了绝育手术。” 听完白师傅的讲述,我对她肃然起敬,认为她不但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妻子, 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虽然我俩的年龄相隔一代之遥,但是我对她的人格和做母亲 的责任心非常敬佩,视她为女中豪杰。从此我俩成了忘年之交,相互之间无话不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