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卫生院门诊部后边的院子很大,除了两边的南北厦房,后边还有一座和门诊部 平行的小二楼,组成了一个特别大的四合院,院内的房前种着一圈大树,中间有个 花坛里边还圈着一个小假山。小二楼的后面有一大片荒草地,就像鲁迅书中的百草 园,里面有拔不完的野菜。最大的享受是水管就在屋子里,洗洗涮涮一点也不用发 愁,除此之外,更有一种家的归宿和自如。按说是个好去处,为了多增加一些交流 和沟通的机会,我采取在交接活之间抽出时间去卫生院小住。可他的兴师问罪,每 次都让我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夏季时,卫生院准备给他转正,亟待解决户口问题。为了能让未央区民政局理 解我们的处境,我决定和丈夫带着女儿一块去找民政局。卫生院在太华路,区政府 在二付庄。走大路去,得绕很多路,要抄近道必须穿村子走小路。时值大热天,还 得抱着孩子,为了能保证在上午把事情办成,我们只好抄小道一大早出发。丈夫眼 睛看不见,我对那一块的路又很陌生,问路时,那位老乡说我们走岔了道,如果不 想再往回折,就只能从前面的一块菜地穿过去,再绕过女监门口是一条最近的路, 只是那条路特别难走,你绞这车子可得当心。 再退回去,担心在午休前赶不到目的地,只能抄近道。到了地边一看,那块地 凹下去一米多,中间有一条田间小径,就像一道土梁,为了不让雨冲垮,两边垒了 很多石头,梁上也垫满了石头,勉强可以过一辆架子车。 小径大约比菜地高出一尺多,路不是很长,得先下坡,走完又得上坡,路上的 石头凹凸不平。倘若是我一个人,去冒冒险还是一种刺激,看看身边的女儿,不由 得感到一阵心悸。再退回去,时间已经不允许,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 我一只手抓着车把掌握方向,一只手搂着女儿,既担心一不小心把孩子颠下去, 又怕把车翻到菜地里。因为紧张,感觉头发和汗毛都竖了起来。丈夫却全然不知地 推着车子,还抱怨着石头垫脚。我咬着牙,搂紧女儿,用全部心力把稳车头,总算 平安地走过了这段路。上了坡才发现坡上站着好几个人正在紧张地观赏着我们的冒 险行动。回头再看看走过的路,心里充满了余悸。往前看,真的看见女监的高墙和 大门,果然有一条向西的大路。 虽说经历了一番风险,总算在上午下班前把事情相当顺利地办成了。不久丈夫 的户口被批准为农转非,卫生院也给他办了转正手续。 回想结婚后的一年多,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像走过的那条路,一路上由我一个 人承担着所有的艰险,丈夫一点都不理解我的处境,只知道抱怨对他造成的不如意。 那段路虽然艰险,总算安全到达了彼岸。但我们俩的路,却越走越窄,越走越艰险。 国庆节我和女儿回了医院,刚进门一会儿进来一个小伙子就把他叫走了,我抱 着女儿等了好长时间,才见他一个人进了屋。看到他满脸的不高兴,我好奇地问: “你刚干啥去了?”他说:“对面村子住了一个算卦的,听人说卦可灵了,我就跟 那个小伙子去算了一卦。算卦的说我命中是一儿一女,都怪你做了绝育手术,要不 我还能有个儿子。”听了他的话,我也没好气:“既然是你命中有儿,我哪能有本 事改变你的命运!” 十月底,丈夫又把我接回了医院。当时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女儿的吞乳量使 我供不应求,我的贫血又开始严重,饭量特别差,油腻的吃不下去,粗淡的又感到 无味。对丈夫的纠缠就更加反感,他不但不问青红皂白,反到无休止地发起了牢骚, 竟然说我谈恋爱时就不爱他、不关心他。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结婚前就说出来, 咱俩就不会有今天,更不会耽误你找好媳妇给你生一儿一女。” 无端的牢骚使我失去了对他的最后一点怜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表现得 也更加粗俗野蛮。为了不在夜间大吵大闹,我克制自己把身体交给他宰割,灵魂却 在承受着屈辱和痛苦。最后一天晚上再也无法忍受,表示坚决反对。他竟然不择手 段地强行实施。我为自己没有挣扎能力而哀痛,甚至希望自己有一把匕首,一了百 了。 他满足之后很快打起了呼噜,我却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如 此不尊重我,是他生性霸道,还是我不尽人情。担心自己一旦和他生活在一起,他 会用强迫的手段达到他所有的目的,使我彻底失去自由和幸福。 心田里的恨火烧干了我的泪水,我恨命运为什么要让我这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 人活在人间;恨我自己不该不听亲人的劝告,一意孤行,导致今天不得不吞噬难以 摆脱的苦果。也为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忘记了对女儿的养育责任而后怕。生命到了 此时对我已经并不可贵,但是我决不甘心把女儿留给其他任何人。 深夜我下定了决心:不行,我得回家。决不能让他的的暴虐行径重演。我大睁 着两眼迫不及待地巴望着天亮,一大早就让他送我回家。他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吃 过早点照常去上班。我身上一点劲都没有,女儿没吃饱也只管闹人。无心也无力做 午饭,下班后他只好自己煮了一锅挂面。我舀了一碗给女儿喂了一半,勉强吃了剩 下的半碗,只催着他赶快送我回家,他还是没有答应。 下午我躺在床上沉浸在一种被挟持和软禁的痛苦之中,担心自己将如何熬过又 一个夜晚。正在这时他竟然穿着白大褂走进了屋子,匆匆忙忙地对我说:“你赶快 收拾东西,我让人送你回家!”突如其来的开心化解了我心中所有的怨恨,油然而 生的温情促使我伸手把他拉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高兴地亲了一口,以 此表示衷心感谢。他却拉着长脸无情地推开了我。当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竟是 我们的最后吻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