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器物传播:延伸的表层 正是在上述华夏子孙向外延伸的活动中,华夏文明的创造成果源源不断地输往 域外,而最为常见的输出物便是华夏文明的器物文明。 器物文明基本上可分为三种类型:物质产品、生产技术和科学发明。 我们来看一看器物文明的传播概况: 首先是物质产品。 物质产品是文明接触过程中最容易交流的中介物。因而之明之间的交流和影响 往往表现在物质产品的交流和影响上。 就华夏文明的物质产品而言,最早向外传播的大概可追溯到殷商时代的青铜器 上。商文明是以青铜器的冶铸达到极盛为特征的青铜文化,以中原为中心,向四邻 地区扩散,北至今天的俄罗斯地区,南抵今日中越边陲。考古学家在外贝加尔湖地 区发现的卡拉苏克文化遗物中有青铜弯刀和半圆形装饰品被认为是由河套地区传播 过去的。叶尼塞河流域的卡拉苏克文化遗址则出土了更多从商文化传播过来的器物 产品,如青铜小刀、青铜矛等等。米努辛斯克族人随葬品中的刀和戈剑等器物,被 认为是北迁的民族从文明中心带去的。 中国是最早养蚕织丝的国度,而丝绸也恰恰是华夏文明最早大规模的外销商品。 自商代以来,华夏丝织物便成批成批地运往域外。考古学者在阿尔泰地区卡童河、 伯莱利河、乌尔苏河和乌拉干河流域的贵族墓穴中,发现了一批中国早期的丝织品, 采用燉股细丝线织成的平纹织物,有小块的,也有整幅铺盖在皮肤上的。这一墓葬 的时间约在公元前五世纪,正是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值得注意的是,地处西方 的希腊,在公元前五世纪把中国的丝绸视为上层人物才能享用的服装面料。许多这 一时期的希腊神雕像都身穿透明的长袍,衣褶雅丽,质料柔软,均系丝织面料,更 为典型的是克里米亚半岛库尔·奥巴出土的公元前三世纪希腊绘画《波利斯的裁判 》,将希腊女神身上穿着的纤细衣料表现得十分完美,透明的丝质罗纱将女神乳房、 脐眼显露无遗。由此可以断定,这种衣料只能是中国人制造的,决非野蚕丝织成。 到两汉时,中国与域外的丝绸贸易已成为举世瞩目的大宗贸易。起自敦煌、西至地 中海滨安提阿克或埃及亚历山大里亚的丝绸之路因此而得名。当时中国丝绸的最大 主顾是罗马帝国。有趣的是,中国的丝绸大都由外国商人运出,很少由中国人自己 出外贩运。西方史学家普林尼说:“赛里斯人(希腊人对中国的称号)并不等待售 货,贸易都由外商来成交。”《史记》也曾写道,西北外国使节成批到来,络绎不 绝。宋元以后,中国的丝绸织物已风行世界各地,欧洲、中亚、南亚、东南亚、东 非等地区纷纷将中国丝绸视为必需之日用品。 华夏文明的外传物质产品除了以丝绸占大宗外,桃、杏、梨等果树也相继传到 域外。据估计,桃、杏很可能是由丝绸商人来华经商时带出去的,时间约在公元前 2—1 世纪,向西先传入波斯,由波斯再传到亚美尼亚,直到希腊、罗马等国,向 南则传入印度,印度人称桃为“中国果”,称梨为“中国王子”。 中医在华夏文明中历史悠久,所以,中国的药材也早已传到了波斯和阿拉伯诸 国,其中主要有大黄、黄连、无患子、玫瑰、土伏苓、生姜、肉桂等。 此外,中国的不少矿产品也传到国外。比如,波斯人就把从中国传入的白铜称 为“中国铜”,称由中国传入的磁土为“中国土”。 唐代以后,中国陶瓷业进入大发展时期,瓷器开始外传,并很快就被列为外销 的大宗货物,以致古代西方人不仅称中国为“丝国”,还称中国为“瓷国”。古代 中亚地区地理学家伊本·法基在《地理志》(903 年)中将中国丝、中国武器和中 国灯并列为世界三大名牌货。当时,无论是陆上丝绸之路所经的中亚、西亚和埃及, 还是太平洋、印度洋上的海上航线,都有唐瓷的踪影。日本陶瓷学者元上次男把通 往西亚的海路称为“陶瓷之路”。到宋朝,华夏瓷器不但已遍布整个亚洲和非洲东 部沿海,而且也进入了地中海和西欧,宋瓷碎片就曾在意大利出土。力克东征十字 军的埃及阿尤布苏丹萨拉丁素以富有青瓷名噪一时,欧洲人正是在与他的作战过程 中才知道了中国的瓷器,因此欧洲人称古瓷为萨拉顿(Saladan )。 郑和下西洋带出去的物品更多,不下数十种,其中主要有销金、丝、刺绣、湖 丝、雨伞、琉璃瓦、麝香、烧珠、樟脑、橘、米、谷、银、金、铁鼎等,使所到各 国都进一步认识到华夏文明的丰富物产和智慧。 一个不应忽视的问题是,在华夏漫长的文明发展史中,我国的物质产品更多的 是由迁移到海外的华人或到域外做生意的商人带出去的。尤其以东南亚最为典型。 据载,明朝时,每年都有约三四十艘船只从马尼拉开往中国,返航时带回大量的中 国产品,其中常常是耕畜、耕具、铁器、铅、锡、青铜、绸缎、蓝布等。 其次是生产技术。 考古学证据表明,中亚、中东欧地区的青铜制造技术明显受到了华夏文明中心 的影响。比如,公元前10—前5 世纪的西方哈尔希塔文化中的青铜剑,就有双环柄 首、半月形护手、或环形柄首、椭圆护手,都与当地传统产品不同,显得别具一格, 无疑受到了我国中原地区和北方地区流行剑式的影响。 随着中外交通线路的拓展,华夏文明的技术成果更源源不断地向外传播开会, 有力地促进了接受国的社会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发展。 我们先看一看蚕桑技术的传播。既然丝绸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外销产品,世界 各地的人早就对蚕桑技术渴望至极。早在公元前11 世纪,该项技术就传入了朝鲜, 这大概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直到公元3 世纪,日本人也开始养蚕。据日 本史书记载,当时,一个名叫功满王的中国人,自称是秦始皇的第11 世孙,从朝 鲜半岛的百济国来到日本,称可养蚕,深受当地官民欢迎。从此,日本便出现了蚕 业。公元283 年,功满王的儿子融通王又率大批子民从百济东渡日本并定居下来, 成为日本岛上的丝织王。因为他们的优质丝品主要供日本宫廷及贵族享用,故被仁 德天皇赐姓“秦公”。5 世纪后期,日本天皇任命秦公家族的“秦公酒”掌管国家 的蚕桑生产,致使蚕桑业得到极大发展。至于蚕丝技术的西传则显得较晚,尽管中 国丝绸贸易早已开始。据说,公元6 世纪中期,拜占庭帝国为了学到中国的养蚕技 术,专程派人到中国来学习,这些人不仅掌握了技术,而且还将一些放在桑叶上孵 化的蚕卵藏在竹杖中成功地从中国偷运回国。于是叙利亚地区便出现了自己的丝绸 工业,并很快就传到希腊及地中海西部地区导致了中西丝绸之路上的生意的暂时萧 条。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中国本土丝绸外销生意的扩大,因为只有中国才能织成令外 国称叹不已的最上等丝品。 制瓷技术也是古代华夏传到国外的重要技术之一。制瓷技术于918 年首先传入 朝鲜半岛,后又传入日本,引进该项技术的日本人加藤四郎因此而被日本人尊为 “陶祖”。11 世纪,制瓷技术西传到波斯、再传入阿拉伯、土耳其和埃及,15 世纪中期以后又传到意大利。然而,直到18 世纪欧洲才制造出真正的瓷器。 漆器制作技术是另一项最早传到国外的重要生产技术成果。漆器与瓷器一样, 也是我国古代工艺中的一项重要发明。漆器的特点是坚固耐用,外表色泽光艳,体 质轻巧,适合于人们的日常生活。早在夏代,我国便发明了漆器技术,到秦汉时已 有相当高的水准,并开始向国外传播。朝鲜、日本、泰国、印度、波斯及阿拉伯等 国都先后成为中国漆器创作技术的继承者。16 世纪,该项技术传入欧洲,引起一 股仿制中国漆器热潮。 此外,中国的冶铁和穿井技术也在古代的外部世界得以广泛传播。据载,铸铁 技术是由汉代一行逃亡的士兵传给了大宛、康居和安息,后自此传入俄国。公元前 2 世纪,现在乌兹别克境内的费尔干纳人从中国那里学会了铸铁技术,后西传至俄 国。中国的穿井开渠的技术在当时的古典文明中当属先进之列。公元前103 年,李 广利率军攻打大宛时发现,穿井引水的技术早已传入大宛。当时,李广利对他的部 下说:“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他所说秦人,自然是来自 内地的汉人,而且很可能这些汉人就是当年赵破奴出击匈奴而不得班师的20000 名 骑乓中的战士。与此同时,苏联境内伊塞克湖东岸的古遗址中,也发现了汉代灌溉 渠道。 纵观华夏文明历史,古代中国不愧是文明的中心,它的文明成果哺育了许许多 多与华夏文明相互交往的文明。斯塔夫里阿诺斯认为:“在公元后的14 世纪中, 中国则是技术革新的伟大中心,向欧亚大陆其它地区传播了许多发明”。①我们可 以看一看近代以前中西方技术交流的具体成果。 我们先看由中国传入西方的技术: 方板链泵距今15 世纪 轮式碾磨机距今13 世纪 水力轮式碾磨机距今9 世纪 水力冶金鼓风机械距今11 世纪 叶片式旋转风机距今14 世纪 活塞风箱距今14 世纪 拉式纺机距今4 世纪 独轮小车距今9 —10 世纪 车式碾磨饥距今12 世纪有 效耕畜、胸章、轭距今6 —8 世纪 石弓距今13 世纪 风筝距今12 世纪 直升飞机螺旋桨距今14 世纪 活动连环画转筒距今10 世纪 深钻孔法距今11 世纪 铸铁距今10—12 世纪 卡丹式悬架距今8 —9 世纪 平圆拱桥距今7 世纪 铁索桥距今10—13 世纪 运河河闸闸门距今7 —17 世纪 航海制图法距今10 世纪 船尾舵距今4 世纪 瓷器距今11—13 世纪 等等…… 而西方传入中国的技术仅有4 种: 螺钉距今14 世纪 流体压力泵距今18 世纪 曲轴距今3 世纪 钟表装置距今3 世纪 (以上资料参见《全球通史:1500 以前的世界》第336 —338 页)可见,古 代华夏文明确实不愧为古代的技术革新中心,为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了前所未有的 贡献。 第三是科学发明。 作为古代(特别是中世纪)世界技术发明的中心,中国不仅以先进的技术领导 着环球文明的潮流,而且更重要的是华夏文化中科学发明的外传,对人类社会历史 发挥了难以估量的影响,其中造纸术、活字印刷、指南针和火药四大发明的外传更 是意义重大。世界知名哲学家、启蒙思想家培根断言,这些发明产生的影响,“似 乎没有任何帝国、任何派别、任何星球,能比这些技术发明对人类事务产生更大的 动力和影响”。①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发明中的重大成果,1957 年,在西安郊外灞 桥西汉墓出土的灞桥纸,是迄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植物纤维纸。该墓年代不晚于公 元前87 年。到公元105 年,蔡伦在总结前人造纸工艺的基础上,确立了植物纤维 纸制作的新工艺,增加了树皮、渔网等新原料,创造性的生产出了便于书写的麻类 纤维纸和皮纸。造纸术首先传到了近邻朝鲜,然后由一个名叫昙毬的朝鲜和尚,在 公元610 年传到了日本。与此同时,西亚一带也开始接受了这一新发明,公元3 世 纪,当纸张在楼兰一带使用时,大约由于波斯商人或栗特商人的传播,伊拉克早已 知道中国造纸术了。印度次大陆是最早知晓中国造纸术的国家之一,当唐僧义净访 印时,印度各地早已普遍使用故纸揩便,那么造纸术从哪条路线最早传入印度次大 陆呢?学者们认为,克什米尔是这种技术传播的中心,该地靠近和阗,处于中印古 代交通线的要冲。克什米尔得以拥有自己的造纸业,很可能是从和阗学习到了技术。 公元75 年,唐王朝和大食在恒逻斯发生了一次战争,唐军大败,两万唐军成了俘 虏,而俘虏中有不少懂得造纸之术,这些人把造纸术传入撒马子罕,成了阿拉伯帝 国造纸业的开山鼻祖,从此中亚、西亚各地开始普遍使用中国纸,阿拉伯帝国因此 而更有很高的声誉,因为阿拉伯将造纸术学到手后,加以改进,大规模地投入生产, 成为中西亚甚至欧洲一些国家所用纸张的主要供应商。后来,造纸术由此继续向西 传播,公元900 年前后传入埃及,1100 年后传入摩洛哥,1150年传入西班牙,1154 年传入意大利,1228 年传入法国,1309 年传入美国,直到1690 年南美洲也出 现了造纸业。 指南针在2000 年前的战国时代就已成为华夏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了。不过, 当时的人们一般是将磁石做成汤匙的形状,称之为“司南”。唐代以后,中国的航 海事业发展迅速,一种新的更加有效的指南针便应运而生了,这种指南针将缝纫用 的钢针,经过人工传磁,用磁石磨针锋而制成。为了使指针有固定的装置,以便在 航行中定向,就出现了罗盘。到了宋代,中国船只已普遍配有罗盘指南,效率极高。 阿拉伯、波斯的商人都乐于乘坐中国船只,指南针因而也在此时开始外传。据载, 阿拉伯文献中出现罗盘的确实记载,是13 世纪的阿布·菲达的《地理志》。书中 说,1180 年,罗盘就被称为“水手之友”。1281 年,贝拉·基布吉奇所著《商 人宝鉴》称亚历山大里亚到印度洋的水手都已熟知磁针在航海中的应用。至于欧洲, 文献记载认为到12世纪末已开始使用罗盘,而首先使用罗盘的是意大利商船。 雕版印刷发祥于华夏并由华夏传入世界诸国已在定论。至于雕版印刷产生的时 间尚留有争议,但一般认为是在唐代。远古时代,华夏先人是在龟甲、兽骨、石、 金、木、竹等材料上雕刻文字,以此作为传播和保存知识的工具。 缣帛和纸用于书写后,在保存和传播方面仍有严重的不足,雕刻印刷因此而应 运而生。但是这种雕版印刷,每印一本新书都需重新刻版,不很方便,北宋庆历年 间(公元1041—1048 年),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完成了世界印刷史上的一次重 大革命。毕昇的方法是:用胶泥刻字,每字一印,用火烧硬。 另设一铁板,板上均敷以松脂、蜡、纸灰等合制而成的粘胶物品。印刷时,把 铁制的柜子放在铁板上,在柜子中排列胶泥活字,制成一版,再用火烤版,使胶粘 物品熔化,随即用另一平板把字面压平,冷却后,就可以上墨印书,用毕,再以火 烧版,即可将字型拆下。为了提高印刷效率,毕昇采用两版交替使用的办法,一版 印刷,另一版就可排字。后来又经过不断的改进,先后出现了木、铜、铝等活字, 使活字印刷术日趋精良。 最早自中国传出的是雕板印刷术,首先向东传入日本、朝鲜及越南,到21 世 纪西传入埃及。从发掘的材料看,埃及早期的印刷品的印刷水平参差不齐,反映了 不同时期和不同地点接受传播的技术之不同。早在8 —10 世纪,雕版印刷分别由 海陆两道传入美索不达米亚,进而传入埃及,而这种传播的中介仍可能是在怛逻斯 战役中被俘的中国土兵,当然,侨居扬州的阿拉伯商人也很有可能是这一技术的传 播使者。因为扬州是我国最早从事印刷的地方之一。13 世纪,由于元帝国的扩张, 雕版印刷再度形成了一股向西传播的浪潮,正是这一浪潮将中国的印刷术推入欧洲, 意大利、德国、荷兰诸国先后成为欧洲雕版印刷的奠基者。而中国的木刻活字印刷 技术也于14 世纪中传入朝鲜、日本,然后又由新疆传入波斯、埃及以及欧洲。到 1454 年,德国谷登堡首先由活字印刷术制成第一个拉丁字母的《圣经》,从此, 活字印刷便成为文化传播的世界性工具了。 我国的火药发明源自古代炼丹家,时间约在唐朝。据说,火药是炼丹家在炼制 丹药时控制火候时而意外发明的。当时称黑火药,是由硝酸钾、硫黄、木炭三种粉 末的混合物组成。火药问世后,首先被用来作为战争的工具。《新唐书·李希列传 》称德宗年间,李希烈称帝,刘洽在宋州(商丘)死守,李希烈采用“方士策”, 烧毁了刘洽所部的战棚和城上防御物。所谓“方士策”即指李希烈曾采用炼丹家所 发明的火药攻城法。到宋代时,火药在军事上的使用已相当广泛,宋人发明了威力 强大的火箭和火炮。周边国家对此十分灵敏,尤其是伊斯兰诸国。据阿拉伯文献记 载,1249 年,埃及阿尤布朝的国务大臣奥姆莱主持了伊斯兰国家第一次火药制作 工程。1258 年巴格达沦陷后,各种火器大规模地由元帝国转入阿拉伯国家,欧洲 从此也开始对这种新式攻击武器表示关注,他们在与使用火器的伊斯兰国家冲突中 学会了火药、火器制作技术,并很快在整个欧洲大陆传播开来。 上述四大科学发明,是华夏文明的精华,是龙的子孙的骄傲,他们的传播于人 类历史所作的贡献是难以估量的。马克思就此指出:“火药、印刷术、指南针—— 这是预告资产阶级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世界市 场并建立殖民地,而印刷术变成新教工具。总的说来,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 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强大杠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