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媳妇与洋婆婆
我和尼古拉结婚后,在海南,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可是有一天,尼古拉突然
决定要回去法国生活。对此,我是喜忧参半的,我喜的是可以去看看那个美丽而浪
漫的国度,忧的是我这个丑媳妇终于要见婆婆了。本人虽无那让月亮都闭上让花朵
都羞了的容貌,但是也还不至于到了用“丑”字来修饰的地步。丑媳妇是相对我婆
婆而言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天下的母亲都觉得偷或骗走他们的宝贝儿子的身心
的女人是很丑的,就象天下所有做父亲的,都认为没人能配得上他那如花似玉的女
儿(天下的父亲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最漂亮的)一样。看看我的先生吧——鼻子高
不可攀,眼睛深不可测,皮肤白里透红,大胡子密而不乱,身材肥而不腻,怎么看
也算是仪表堂堂的帅哥一个了。可是,当我把他领回家后,我的父亲却觉得他是个
“奇丑无比”的“番鬼”,竟连手都不肯和他握。所以,我婆婆如果觉得她的这个
“老外”媳妇是个很丑的“亚洲番鬼”,那也就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了。
我和我的先生尼古拉是在我的家乡海南认识的,他在我的家里过五关斩六将后,
终于使我那老父亲勉强点头让他从“法国佬”荣升为“洋女婿”了。相比之下,我
这个媳妇就当得很简单很容易了,因为婆婆远在法国,所以我在婚前竟连面也没让
她老人家见过,更别说让她对我进行各种各样的面试和口试了。我的先生也只是等
我们结婚之后,才漫不经心地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一句:妈妈我结婚了,你的媳
妇是个中国的小女人。虽然我的丈夫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也知道中西方
在这方面的观念是很不一样的,但想想吧,婆婆经过了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我的丈
夫生了出来,又心肝宝贝的养了二十多年,现在不知从哪里冒出我这么个东西一声
不哼就把她的宝贝拐走了,她会不生气?!这么一想我便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不
用多说,日后婆婆若是追究起来,她必定是认为这桩“结婚案”的罪魁祸首是我无
疑了,因为她是“最了解她的儿子的”(天下的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的
儿子是断不会做出种目无尊长的事来的,一定是那个女人(也就是在下)怂恿的,
不难理解这点,因为我的父亲对我做的一些让他不满意的事,在我结婚之前,他总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我,在我结婚之后,他就一口认定是尼古拉这个法国佬
的主意。因为他的女儿是定不会做这等糊涂的事的。而事实上,最不了解自己的很
可能就是自己的父母。
“婆婆”,丈夫的妈妈,英文叫做“mother-in-law ”(法律上的妈妈)在中
国我们是要把婆婆尊称为妈妈的,而在西方国家里,我只须称她为“Madame Billaut”
(必优夫人,必优是我的夫家的姓)就行了。当然我也大可以直呼其名,西方人对
这些称呼很看得开。家庭成员间无论辈分大小都是直呼其名的。西方人把“婆婆”
解释得很理性:法律上的妈妈。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法律上的关系的话,我和她老
人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或换而言之,如果她这个“法律上的妈妈”当得不耐烦
的话,她只要指使她的儿子我的丈夫和我解除法律上的关系,那她就不是我的“妈
妈”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敢小瞧那个我只见过照片的老太太,我的夫君性格非常温
顺,还微微有些“恋妈情结”,万一那老太太不高兴,来一出法国的“孔雀东南飞”
我可就玩完了。别以为西方人真的就很开通,看看《罗密欧与朱利叶》吧。欧洲的
典型例子呀!一不小心就重演那样的悲剧了。因此,在回去法国之前,我把我的婆
婆的详细资料都仔细的研究了一下,知己知彼才会百战百胜呀,古人的话总还是要
听的。我把她的生辰八字还有喜怒哀乐都小心记于心头,以备日后和她老人家过招
时候用。我根据这些资料,投其所好备下了“碧螺春糖衣炮弹”几包,呵呵,革命
需要糖衣炮弹嘛。我还找来了中国的通书,把我和她的八字简单的(高深的我也不
懂)测了一下,还好,生肖不相克,八字也还投缘,用中国的通书算过后我不放心,
又找来西方的星座指南测一下,也还是找不到什么不利因素。有一点让我觉得我是
天助我也,那就是我们的身高竟是一样的,因为我才155 厘米,一个欧洲的女人要
比我高太容易了,可是我亲爱的婆婆大人竟和我是一样的高度,很好,我的高度正
好,高一分矮一分都不行呀。因为如果她老人家比我高出许多来那她就会因此而俯
视我,俯视就会让她轻视我,而如果我比她老人家高呢那就更不妙了,我怎敢让我
的婆婆大人仰视我呢?所以呀,我们一样的身高让我甚感安慰。无论如何,我决定
要无原则地去讨好这位老太太,其实,与其说我是要讨好谁还不如说我是要讨好我
的婚姻。因为我尊重自己的选择,因此我尊重我的婚姻我的丈夫和我的丈夫所爱的
人。
和婆婆的第一次会面是在机场,听说婆婆亲自开车来接我们我更是不安了,除
了我原来的负罪感又加深了外,还有一点就是,我坐了18个小时的飞机后已是“面
目全非”了,真是有点“没脸”见她老人家了。临下飞机前我想去洗手间化化妆好
祢补一下那憔悴的样子,但是转念一想就放弃了,因为反正在婆婆眼里我就是个
“丑媳妇”了,没脸见人就没脸见人吧,说不定婆婆一看我的可怜样,就会心一软
放我一马不追究那桩结婚案了呢。再加上实在很累就算了。远远的尼古拉就告诉我,
在前面望眼欲穿的人就是我婆婆了,事实上我一眼也就认出这位老太太来了(我早
就对她老人家的各种照片研究过上百遍了)我还知道她现在在打量着我,虽然她一
定也对我的照片审视过很多遍了,但是她还是要亲眼看仔细我,我可没有胆量象她
那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我紧紧的拉住尼古拉的手,每走近一步我的力量就加重
一分,手中竟还冒出汗来,尼古拉看着我摇摇头说,你发什么神经呀?是我的妈妈
你的婆婆呀,你紧张什么。我嘟囔着,就是你妈我婆婆我才紧张呀。但尼古拉是很
难理解的丑媳妇要见婆婆了的那种感觉的。当我们走得快靠近我的假想敌婆婆的时
候,我突然被一道道的闪光吓着了,原来婆婆在给我们拍照呢,接着婆婆从和她同
来的尼古拉的表妹手中拿过那把鲜花送给了我,原来,我的法律上的妈妈是在玩那
种叫做“surprise”的糖衣炮弹呢。天哪,我以为我的糖衣炮弹够厉害的了,可是
没想到婆婆的道行更深,一来就先用糖衣炮弹轰炸我,有时拍照又是鲜花的炸得我
懵懵懂懂的,我心里说,不能掉以轻心,“敌人”比我厉害呢。我知道这个时候我
应该抱住她亲吻她了,嘿嘿,本人是有备而来的,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场合,该做什
么样的事我早就背熟记于心间了,我可不能一开始就把这个假想敌得罪了。我象抱
住自己的妈妈一样抱住了这个假想敌,我想着是她给了我的丈夫生命,也就是她给
我这段婚姻,所以我就很真诚地在她的脸上左右深深地亲了几下。
事实上,婆婆是一个很美丽而且气质高贵的女人,而且很容易相处。她没把我
当“亚洲番鬼”来看待,她对我就象是对她自己的女儿一样。甚至比对自己的女儿
还要好。我觉得无以回报就做些中国的饭菜给她尝。她很喜欢中国的皮蛋。我每次
去亚洲商店总忘不了给她带回一盒皮蛋。我们在做饭上的差别是很大的,倒不是法
国和中国的食品相差太远。而是,我做饭是比较随心所欲的,我喜欢根据吃饭的对
象来下料,比如做红烧肉时,如果对方喜欢洋葱,我就即兴加些洋葱虽然菜谱上也
许不曾提到洋葱。做京酱肉丝时,找不到豆腐皮和北方的那种大葱,我照样把肉丝
做了,没有豆腐皮就用薄面包皮代替,没有大葱就用洋葱代替,虽然不是绝对正宗
但吃的人高兴就行。而婆婆做饭的时候,就象是做实验一样一丝不苟,在婆婆的厨
房里,有闹钟有天秤还有各种量水和量调料用的大大小小容器。婆婆做饭的时候,
就很认真地把菜谱拿出来,严格地按照上面的每一个步骤执行着,如果上面说是用
“300 毫升的水”,婆婆就会用容器小心的量好,绝不会多量或少量。然后就连胡
椒粒要加多少颗也按照书上提示的去执行,多一颗是不行的。把料都配好后,就是
按照菜谱上提到的时间来烹调,一分钟也不能多,当然,一分钟也是少不得的。有
一次,婆婆买了一种速食的鹅肝,说明上提示着:把鹅肝连同塑料袋一起放进烤炉
里烤10分钟,婆婆就开始苦恼了,到底怎么办好呢,因为浅而易见的,如果把塑料
袋放进烤炉里一起烤的话,塑料袋一定会在高温下化了,可是说明书上又明明写着
要连袋一起烤的呀。婆婆苦恼了好一会后就和公公研究了一下,最后公公决定了,
不能连袋一起烤,家中的“老大”做出了决定后,婆婆才放心地把袋子去掉放进烤
炉中烤了。婆婆生日的时候,我决定做海鲜给我的婆婆“祝寿”,婆婆看到我煮虾
的时候就问我,煮那些虾要放多少毫升的水,要用多少分钟才能煮好。我楞住了,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答案。婆婆于是很怀疑地说道,如果你不知道这些,那么你
根据什么来煮虾?说实话,在中国,和我一样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的人一定也是不多
的,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一定是很好笑的:做饭又不是做实验。要那么精确干嘛?
可看得出来,婆婆对我这种做饭方式是很不以为然的,而我暗地里也觉得婆婆的那
种做饭的态度太迂腐。究之原因,可能是受德国人对生活的严谨态度的影响吧,因
为我们所在的阿尔萨斯省和德国接壤,只用20分钟就可以进入德国境内了,而阿尔
萨斯省又曾长期被德国占领过,这里的居民说的是德语和法语,因此,我婆婆不仅
会说英语和法语而且还会说德语,而且婆婆做事也总是象德国人那样一丝不苟。
法国的父母和中国的父母真的很不一样。去年,我不小心怀孕了。我们两口子
很患得患失的,不知是留下来还是先不要孩子。我去问了我婆婆,她很开明的回答
我: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决定,如果留下来,我恭喜你,如果你不想要,那么
就尽快去医院吧。后来,我还是选择先不要孩子。婆婆等我康复后,她带我到医院
去做了全面体检,然后,让医生根据体检给我开一种适合我服用的避孕药。她说,
这才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婆婆经常和我谈论一些“性事”,使我获得很多性
知识。开始我很不习惯,和自己的婆婆这么开放的谈话的确需要一定的勇气的。她
很理解我来自一个很保守的国度。总是耐心地对我说,性很是自然的东西。这并不
丑陋的东西,不需要忌讳。久而久之,我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很她谈些性事了。日久
了,我倒忘了她是我的婆婆了,婆婆看上去象是我的朋友一样的亲近。
文章就要写完了,但是婆媳过招的日子还长着呢,但是我决心要小心地和这个
老太太过招到底,不过,我这种“战争”并不让我感到负重,反而让我常常觉得有
股温暖流畅在心间。主席说的好呀,“与人做斗争其乐无穷”。我和婆婆间的战争
是越来越让我感到其乐无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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