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生:节目背后的游击战
辽宁省的宽甸县位于中朝边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但就是这么一个偏
远的小地方却盛产硼矿,据说全国90% 的硼矿产自这里。由于有了得天独厚的矿产
资源,宽甸县的经济非常活跃,城市建设得也不错。这几年县里的企业全部进行改
制,所有的工业企业都变成了私营,小小的宽甸县里一下凭空冒出一堆儿千万富翁
和好几个亿万富翁。但是偏远的地理位置,相对落后的生产和经营方式与表面上的
这种繁荣显得却不太相称:亿万富翁手下的工人们将县政府的大门一堵就是一个多
星期;包括副县长在内的15个局级干部被一锅端……小县 城里上演着一幕幕让
当地生活原本平静的老百姓意想不到的故事。
让我和这个小县城联系起来的是一封举报信息单,举报的是宽甸火车站乱收费
的情况。信上说,由于当地硼矿企业众多,硼砂生产和运输量大,宽甸车站就打起
了铁路运费的主意,想办法帮助企业偷梁换柱,把要交给国家的铁路运费擅自降低,
同时车站自己再多收一笔钱自饱私囊。举报的线索很清晰,情况也很详细,而且看
上去还是个“现行”,应该是个不错的题,但是让人着急的是举报人怎么也联系不
上,留的几个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两个多星期后,闲来无事,我又拨了那个举报电话,有人接!“请问张先生在
吗?”“没这人”。“请问您这是哪儿啊?”“公用电话。”接着电话很快被挂断
了。这一次通话时间很短,但我就是感觉这个电话不像是公用电话。两天后我又拨
通了那个号码。“我们是北京的,请问张先生在吗?”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
冒出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算了,我也不跟你们捉迷藏了。没什么张先生,
是我举报的,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红帆网举报单上有主叫
号码这一栏就是好。就这样在我拿到举报材料三个星期后,我终于和举报人联系上
了。在电话里他详细地给我介绍了车站乱收费的情况,并且提供了多名证人的联系
方式。但是最后告诉我沈阳铁路局已经知道这件事,下发了一个通知,就在两天以
前,将硼砂当化肥运已经停下来了。这叫啥事啊,好容易联系上了,却被告知当地
不这么干了。
接下来反复权衡,在和制片人商量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并未完全结束的事件,
应该还有东西可挖,于是第二天,我们就赶到了宽甸。
在宽甸的采访极不顺利,几乎所有企业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因为毕竟他
们也得了不少好处。好不容易将外围扫清,该采访的企业都采访了,相关的书面证
据也都拿到了,就剩车站的采访了。我们把它留在了最后一天。
虽然几天来,我们一直没有和车站正面接触,但是由于企业和车站有着千丝万
缕的关系,我们采访了哪些企业,车站方面全都知道。宾馆的服务员也告诉我们,
每天都会来人打电话到宾馆打听有没有从北京来的记者。我们也一直在和这些人捉
迷藏,平时尽量晚回宾馆,还不时换换房间。可就在准备采访车站的那天的一大早,
一个神秘的电话打到了我的房间。对方告诉我,车站站长的儿子纠集了社会上的一
帮小混混,还专门从丹东市请了几个黑社会的打手,一大早坐着车站的车出来了,
不知要干嘛,让我们千万小心。这时形势一下就非常紧张了。
宽甸县离丹东市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全是大山,人烟稀少。在县城里,我们不
太担心有多大危险,但离开县城,进山里以后,就很难说了,而且我们都不知道到
底有没有被人盯上,被什么样的人盯上。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真要在山里给别人
堵住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采访还得采啊,只能走一步看一
步了。
我和王守城先在宾馆收拾好行李,然后来到了车站。车站的采访还算顺利,该
拿到的也都拿到了,最后就剩下如何全身而退了。车站的经理左右不离地跟着我们。
午餐后,我们说要休息一会儿,让他下午六点再联系,将他支走,然后从宾馆后门
偷偷地溜将出来,找了辆车撒丫子往沈阳跑。还在路上,就接到车站经理的电话,
听说我们走了,还要来找我们。于是,我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到了沈阳,
我们赶紧找了个安全的宾馆住下后,才算基本放了心。第二天一大早买了机票就回
北京了。去机场的路上,车站经理还在沈阳到处找我们呢!
最后节目在制片人的严格要求和大力帮助下,修改数次,终于顺利播出了。铁
道部纪委书记在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就带调查组到了当地,处分了十几个人,没收
了宽甸车站36万元的小金库,罚了沈阳铁路局780 万。
这次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游击战,从联系线人,到采访企业,到躲蔽危险,
再到成功播出,每一步都在捉迷藏,都得想办法,最后尽管仗算是打赢了,可我还
是有一种侥幸的感觉。不过侥幸归侥幸,这一仗也让我再次体会到:有利的情况和
主动的恢复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这样的仗以后还会有,也还得打,我
们能做的我想也唯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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