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林锐、刘晓飞和张雷三个弟兄围着火锅喝酒。林锐喝高了,看着这两个哥哥傻 笑:“张雷被甩了,我也被甩了,晓飞,你什么时候被甩啊?” “别他妈的胡说!”张雷甩他一拳,“你就不能说人点好!” “喝多了说胡话。”刘晓飞苦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跟你们两位哥哥喝酒!”林锐拿着酒杯说,“我命令你们——我 是少尉!陆军少尉!陆军特种兵少尉!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特种兵少尉!你们是学 员,就得听我的!我命令你们——陪我喝酒!” 两个哥们看着他,苦笑。 林锐趴在桌子上苦笑着:“少尉?少尉算他妈的什么?还不如一个混黑道的? 我他妈的算什么干部?这也叫干部?我不过就是个傻大兵!我们为什么争啊?乌云 为什么牺牲的啊?就为了争我肩膀上这一杠一星,就为了争这个!他就把命给送了! ——这个算什么?还不如一个走黑道的流氓!……祖国,我们都是为了祖国,祖国 在我心中……我们在祖国心中吗?你在吗,你在吗?我在吗?我林锐在祖国心中吗? 我出生入死我为了祖国,我在祖国心中吗?!啊哈哈哈……” 林锐趴在桌子上苦笑着,大哭。 “我们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危险,从枪林弹雨走出来,去和持枪歹徒打白 刃战!那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啊——我们为了保卫祖国,为了保卫人民,我们 牺牲了多少?我们爬冰山卧沼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迷彩服是破了一身又一身啊! 结果现在战士们都不敢穿自己的迷彩服上街,因为比民工还破!我们是什么?是中 国陆军特种兵——中国陆军的军中之星,可是……在社会上我们是什么?——傻, 大,兵!啊哈哈哈…… “在那个山沟里面,就在那个山沟里面——发生了多少故事,有谁知道?有谁 同情?有谁理解?有谁知道我们的战士就是为了争一个永远在这个山沟当傻大兵的 机会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你知道吗?他知道吗?他们知道吗?”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张雷一拍桌子站起来。 “唱高调!”林锐哈哈笑着哭。 张雷一脚踹在他胸口,林锐倒在地上:“你,你敢打我?” 刘晓飞抱住张雷:“算了算了,他喝多了。” “你不配做个军人。”张雷冷冷地说。 “你,你说什么?”林锐看着他不相信地问。 “我说——你不配做个军人。”张雷的语气很平静。 “你再说一遍?”林锐爬起来,“在我们那个山沟,在我们那个山沟还没人这 么说过!我林锐不是最出色的军人,谁是最出色的军人?!” “把你的领花肩章摘下来。”张雷的口气很冷。 “你胆子够大的啊?”林锐指着他的鼻子脚底下还在晃,“你知道你在对谁说 这个话?你在对中国人民解放军A 军区狼牙特种大队特战一营一连一排少尉排长林 锐说这个话!你在对最出色的陆军特种兵林锐说这个话!信不信我让你马上就废在 这儿!” “军人是什么?”张雷冷笑,“是战争的宠儿!是面对死神都不皱眉头眨眼睛 的硬汉!你是么?” “我不怕死!”林锐高喊着撕开自己的军装,露出一身伤疤,“你看看,这哪 个伤疤不是一个故事?!不是一个从死亡阴影爬出来的故事?!” “可是你怕活着!”张雷怒吼,“你有勇气在战争时期去死,但是你没有胆量 在和平年代活下来!” “我不怕——”林锐高喊。 “那你就给我站直了站好了把军装穿好了!”张雷嘶哑着嗓子吼。 林锐晃着,开始穿军装:“穿就穿!谁怕谁啊?” “你怕你自己。”张雷拿起一杯凉茶泼在他的脸上。 林锐抹了一把脸:“我死都不怕还怕谁?怕我自己?可笑?!” “你怕你自己受不了这种刺激!”张雷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看着我,看着我! 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次?我怎么过来的?!看看我,看看我的头发,看见没有?少白 头!我以前是什么头发,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少白头了?!——我也失恋了!我也 活下来了,你怎么就活不下来?你怕吃苦?!” “我不怕!”林锐高喊。 “那你就活个样子给我看看!” 林锐系好剩余的扣子,从地上捡起帽子戴上,努力坐好坐直了:“我告诉你们 ——我有勇气在战争时期去死,就有胆量在和平年代活下来!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 少尉林锐!最出色的特战队员!” “哟哟哟!”何小雨说着就拉着刘芳芳进来,“半条街就听见你们喊,你们当 这儿是训练场啊?” “小雨,你来得好!”林锐抬头伸出手指头,“你说说,你什么时候甩刘晓飞?” “我甩他?”何小雨惊讶地,“我的妈呀!他快粘我身上了我甩得了吗我?” “不甩就好……” 咣!林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喝多了。”刘晓飞苦笑,“张雷你也行啊,把队长骂你的都用这儿了。” “他怎么了?”刘芳芳问,“提了少尉不是挺一帆风顺的吗?” “失恋了。”张雷淡淡地说,“我送他回参谋学院。” “我们俩送他回去吧。”何小雨招呼刘晓飞,“你跟芳芳也很久没见了,陪她 聊会天吧。我们一会就回来。” 刘晓飞和何小雨架起来一滩泥的林锐,刘晓飞背上出去了。刘芳芳看着张雷, 她的头发留长了,也化了淡淡的妆:“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张雷苦笑,“没见你化过妆。” 刘芳芳笑笑,叫服务员进来收拾一下倒下的东西。她坐下:“你们基本没怎么 吃啊?就喝酒来着?” “嗯。”张雷说,“他叫我们出来,逮着酒就喝,没治了。” “你失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刘芳芳问。 “我?”张雷苦笑,“不如他,我没酒喝,一夜一夜睡不着。” 刘芳芳心疼地看他:“现在呢?” “人还活着,心死了。”张雷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好。” “好了,别想了。”刘芳芳说,“想是你自己难受,吃点东西吧。” 张雷纳闷地看着刘芳芳给自己大方地夹菜:“你变了啊?” “怎么变了?我还是我啊。”刘芳芳说。 “不是小丫头了,有点女人的味道了。”张雷纳闷看她,“这不象我认识的你 啊?” “有魅力吗?”刘芳芳笑笑。 “有。”张雷说,“不过也没有。” “怎么说?” “对于别人有,”张雷苦笑,“对于我,没有。我的心死了,而且你怎么着也 是我的妹妹。” “你在拒绝我?”刘芳芳一点都不示弱。 张雷惊讶地看她:“我说你现在可以啊你?怎么变这么大啊?这还是你吗?” “你在拒绝我,对吗?”刘芳芳笑着问。 “我知道了——你提前跟我过愚人节!”张雷哈哈笑。 “张雷,我喜欢你。”刘芳芳坦然地说。 张雷傻了一下:“现在够乱的了,有的分有的合,你就别裹乱了。我说真的, 我心已经死了。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张雷的脸很平静,“我爱她。” 刘芳芳就不说话了。 “你还是做我的小妹妹吧,这样我适应也习惯。”张雷说。 刘芳芳笑笑:“成,我什么时候说不成了!来,喝酒!” 张雷拿着杯子惊讶地:“我算知道什么是刮目相看了!” “人,总会长大的。”刘芳芳拿着酒杯眼睛水盈盈的,“不是吗?” 崭新的大校肩章静静躺在军装的肩膀上。 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拿起这套军装,套在山一样的身躯上。 领带打好,领花再次对正。 军帽戴在这张黝黑的脸上,眼中是一种留恋,一种期待,一种坚毅。 “走!”何志军最后一次走出属于自己的这间办公室。 等在外面的耿辉上校和雷克明上校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三双军官皮鞋在空 无一人的楼道上踩出一致的节奏。 办公楼前的武装哨兵啪地一声立正,举手敬礼。 何志军和身后的两个上校举手还礼。 八一军旗猎猎飘舞在整个队伍的上空,上千名特战队员全副武装,目光炯炯有 神,对走上观礼台的军区情报部副部长何志军大校行注目礼。 何志军对刘参谋长和老爷子敬礼。 刘参谋长还礼,穿着不配领花肩章的将军制服的老爷子只是习惯地抬起右手挥 挥手,没有贴在自己已经没有军帽的太阳穴上。 “对你的部队,说几句吧。”老爷子淡淡地说。 何志军利索地向后转,啪地立正举起右手敬礼。 “敬礼——”台上的雷克明高喊。 刷——上千特战队员举起右手,向自己昔日的大队长敬礼。 何志军看着这些面孔黝黑的战士们,嘴唇翕动着。 “礼毕!”随着雷克明一声命令,刷地一声队伍的右手整齐放下。 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同志们!”何志军的声音有些颤抖。 刷——战士们立正。 “请稍息。”何志军的声音刚毅当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我说几句。” 特战队员们握着自动步枪等待着。 “我何志军,就要离开咱们这个山沟里的军营了!” 第一句话,下面的老兵就有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的。 何志军看着这些战士们,心胸起伏:“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说,我舍不得这里! 舍不得你们!我何志军不是那么看重肩膀上是不是能再多一颗星星的人,绝对不是! 我想带你们训练,也想带你们作战!我想一辈子跟你们在一起,在这个山沟里面扎 根,在未来的战场上指挥你们浴血奋战!同志们,请你们相信我——” 下面的哭声起来了。 何志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们都是军人!军人是什么?军人就是党 的战士,是国家的战士!我们每个人都是军队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上的螺丝钉!我 们要服从命令!党要你去什么岗位,你就要去什么岗位!军队要你做什么职务,你 就要去做什么职务!我今天离开这里,就是听从组织的召唤,去新的岗位再次实现 自己在军旗前的誓言!同志们,擦干你们的眼泪挺起你们的胸膛,在自己的岗位上 兢兢业业,保卫好我们的祖国!随时等待着祖国和人民的一声命令,去出生入死, 去做一个好兵!一个真正的军人!” 何志军抬起右手敬礼。 泪光闪闪的战士们抬起右手敬礼。 军旗在哗啦啦飘舞,警通连小汪手持军刀,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脚蹬军 靴指引三名旗手正步踢上观礼台。小汪在何志军面前挥刀行礼,刷地一甩军刀: “报告何副部长!授旗仪式申请开始——” “可以开始!”何志军敬礼。 小汪一闪,旗手正步上前。何志军双手接过这面军旗,转向雷克明。雷克明上 前一步,敬礼。 “雷克明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 军区狼牙特种大队的部队长!希望你带 好这支部队!” “请何副部长放心!”雷克明双手接过军旗。 何志军看着军旗离开自己的手,心中被割去了什么似的难受。 宋秘书看看手表:“首长,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您和何副部长都要参加下面 的作战会议。” 军区司令部的车一辆一辆开来,停在观礼台前。刘参谋长跟在老爷子后面下了 观礼台,老爷子上车前转向这支虎狼一样的部队。 战士们对他行注目礼。 老爷子苍老的右手慢慢抬起来,贴在自己没有军帽的太阳穴上:“我是一个已 经退出现役的老兵,请允许我作为一个老兵敬个军礼!” “全体注意——敬礼!”参谋长高喊。 战士们举起右手,贴在黑色贝雷帽沿上。 “你们的信念是什么?!”老爷子突然高声喊。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方阵齐刷刷回答。 老爷子满意地点头,目光转向刘参谋长:“我放心了。” 刘参谋长鼻子一酸,亲自上去给老爷子打开车门,送老爷子上车。他自己上了 第二辆车。 何志军看着战士们,稍后,他打开第三辆车的车门,迅速上了第三辆车。 “全体都有——敬礼!” 雷克明举起右手高喊。在这个黑色贝雷帽的迷彩方阵中,在这一片齐整的军礼 中,哭声压抑着传染着。何志军坐在车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直到车进入军区机关大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已经离开这个山沟了。 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只不过,自己已经带出了一支具 备雏形的陆军特种部队。 作为军人,他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