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陈勇从公车上下来,背着自己的军挎径直走向军区总院。他打听了一下,方子 君原来在妇产科,就兴冲冲找到妇产科了。 方子君就在办公室看病历,陈勇小心地敲门。 方子君头也不抬:“进来!” 陈勇推门进来,看着方子君微笑:“方大夫?” 方子君看看他:“坐吧。” “哎!”陈勇急忙坐在方子君办公桌边上。 “你是哪位孕妇的家属?”方子君问。 “我?!”陈勇涨红了脸,“我还没结婚!” “没结婚?”方子君看看他,“那你让女朋友怀孕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女 人打一次胎很伤元气的!你最好还是跟你们领导说说,赶紧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陈勇尴尬地:“方大夫,我,我不是来看孕妇的!” “那你?”方子君奇怪看他。 “我是来看你的!”陈勇说。 “看我?”方子君看他,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那个?” “陈勇!特种侦察大队的!”陈勇急忙说。 “对对,陈勇!”方子君笑,“名字到嘴边想不起来了!” “您工作忙,可以理解。”陈勇高兴地说,“我是专程来看您的!” “怎么样,伤都痊愈了吧?”方子君问。 “痊愈了,不然我能进特种侦察大队吗?”陈勇兴奋地说,起身就弹跳抬腿空 踢,“您看!全都好了!” “坐坐!”方子君起身倒水,“我这屋子小,你再把房顶给我掀了!” 陈勇不好意思地坐下,摘下军帽接过水。 “我记得你是狼牙侦察大队的?”方子君问。 “对。”陈勇点头,“我们是最后一批下来的,一直到停战。” “再看见你们这些老兵,那些日子跟做梦一样。”方子君感叹。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活着回来,还能再看见您。”陈勇说。 “别您您的,我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你这么叫反而显得我多老一样。”方子君 说。 “是!”陈勇说,“我是专程来看您,不,你的!我还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方子君不明白。 “这个!”陈勇从军挎拿出来饭盒和勺子,上面印着方子君的名字。 “哟!”方子君笑了,“你居然还留着!” “是啊!”陈勇认真点头,“我一直留着,保存得很好!这几年调动不少部队, 但是这个是一直带着的!” 方子君接过来:“难为你了!” “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陈勇又拿出来一个用子弹壳做的排萧,“我亲手做 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方子君接过来,“可我不会吹啊?” “那你就做个摆设,你还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做。”陈勇说,“我那边 子弹壳多的很,我也爱好这个!” “那我就谢谢你了。”方子君收好。 陈勇沉默半天:“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想当面感谢你。” “别这样说,我是卫生员,救护伤员是我的职责。”方子君说。 “我以为,你都结婚了。”陈勇说。 方子君黯然,笑:“我是老大难,嫁不出去!” “瞧你说的!”陈勇急了,“你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再说你现在不也有男朋 友了吗?上次看见的那个学员?” “我们已经分手了!”方子君断然说。 “哦,对不起。”陈勇赶紧道歉。 “没什么。”方子君笑笑,“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陈勇急忙起身,“我知道你忙,我就是来看看你,当面给你表示感 谢!” 方子君也起身:“谢谢你啊!” 陈勇笑着双手握住方子君的手:“方大夫,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方子君点头,真诚地:“我也会把你当作我的好战友!以后常联系!” “如果您找我,让军区总机转特种侦察大队就可以!全大队没有不知道我陈勇 的!”陈勇说。“我走了!” 方子君送他到门口:“以后有时间来玩!” 陈勇兴冲冲走出总院,到没人注意的地方赶紧擦汗。 “以后有时间来玩!”陈勇嘴里念叨着,一兴奋居然来了个前空翻,帽子掉在 地上。他捡起帽子戴上,看周围的老百姓都在看,急忙一低头跑了。 跑到拐角,看见一个花店。他想想,走进去:“同志,我想买花儿。” 女店员看看他:“你要买花?” “对啊!”陈勇笑,“我要送给一个大夫,她救过我的命,在战场上。” 女店员笑:“这样啊,那送百合吧,我再给你绑个花篮,装点别的花。” “好!”陈勇说。 女店员绑好花篮,递给陈勇:“收你六十吧,因为你是战场下来的。” “多少?!”陈勇正在掏钱,一惊。 “六十啊?” 陈勇一咬牙:“好!六十就六十!” 陈勇捧着花篮兴冲冲往回走,走到总院门口停住了。他正在犹豫怎么送进去, 一转眼看见门口另外一侧站着张雷。他急忙闪身到树后,探头观察。 张雷站在门口,惆怅地看了半天。 他走进门岗,拿起电话拨了妇科办公室的号码:“喂?是我。” “哦,你有事吗?”方子君的语气很平静。 “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我想见你。” “对不起,我没时间。” “我明白。”张雷低沉地说,“打搅了,希望你幸福。” “你也是。” 张雷放下电话,走出去。陈勇看着他的背影上了公车,看看自己手里的花篮。 他站在那儿,一直到黄昏。方子君和同事一起出来,陈勇才敢喊:“方大夫!” 方子君走过来:“哟!陈勇,你怎么在这儿?” “我马上要回部队,正好路过。”陈勇笑。 “真巧啊!”方子君笑,“这花送给女朋友的?” 陈勇看花:“送给,送给一个战友的女儿,结果他们全家旅游去了。” 方子君看百合:“真漂亮!” “你喜欢就送给你!”陈勇急忙说。 “那怎么合适?”方子君急忙推辞。 “我回部队,不能带着花儿。”陈勇说,“送给你吧,希望你永远跟百合一样 纯洁美丽!” 方子君笑:“那我就谢谢你了!” 陈勇把花送给方子君,如释重负退后: “谢谢你!我走了!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欢迎!”方子君说,“下次我请你吃饭!” “不,我请你!”陈勇真诚地说。 “都一样。”方子君说。 陈勇敬礼:“我走了!” “再见!”方子君摆手。 陈勇点头,幸福地跑向公车站。正好一辆公车来了,他急忙挤上去。回头透过 车窗看见方子君的侧面,正在路上走,抱着那个花篮。他急忙挤到车最后眼巴巴地 看着,看着百合和方子君的脸一样美丽,笑了。 一直到看不见方子君。 他看看外面,才知道自己坐错车了。 生日宴会上张雷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虽然他强颜欢笑,但是还是热闹不起来。 吃完饭在公园遛弯,他和刘晓飞走在一起,何小雨拉着刘芳芳跟在后面。刘芳芳很 紧张,看着张雷的背影眼神都是羞涩的。 “你倒是上去说话啊?”何小雨推她,“你不说话怎么熟悉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啊?”刘芳芳着急地说。 “说什么都可以啊!”何小雨说,“你就当那是碉堡,打得下来要打打不下来 也要打!快去!” 正在争执,刘晓飞回头:“你们俩说什么碉堡呢?” “没事!”何小雨说,“我说你们两位大男人自己顾自己走,也不管我们啊? 我们可不是侦察兵能走那么快!” “哟,忘了还有女士呢!”张雷笑道,“晓飞,你不用管我,我这人情绪化一 会就好。你去陪小雨吧,一周才能见一次也不容易。咱俩上下铺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陪我那边走去!”何小雨拉住刘晓飞跑了。 张雷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了。 刘芳芳看着他。 张雷低下头,正要走,想起后面还有人:“你,你叫什么来着?” “刘芳芳。”刘芳芳红着脸说。 “吃饭的时候我没注意,名字没记准。”张雷说,“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刘芳芳说。 “你和小雨是同学?”张雷问。 “嗯。” 两人就无语了。 张雷看看那边湖边的长椅:“坐会吧。” “嗯。” 张雷坐在长椅一侧,刘芳芳坐在另外一侧。 还是无语。 张雷自己想着什么,拿出烟自己点着了。 “你抽烟?”刘芳芳皱眉问。 “啊。”张雷笑,“也是最近学会的。” “抽烟对身体不好。”刘芳芳说,“我在家的时候,我爸爸就不敢抽烟。我妈 妈现在老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现在可猖獗了,烟不离手,就等我回去教育呢!” 张雷乐了:“你是你们家的领导啊?” “那是!”刘芳芳眉飞色舞起来,“我爸爸领导部队,我妈妈领导保姆,然后 我领导他们俩!” “你爸爸是团长?”张雷笑。 “不,军长。” 张雷吓了一跳,烟呛着了,咳嗽两声。 “你怎么了?”刘芳芳问。 “没事没事!”张雷摆摆手。 “那你就别抽了,再说你是侦察兵,抽烟伤害肺,对你训练没好处。”刘芳芳 说。 “好,好,现在不抽了。”张雷掐灭烟。 又沉默了。 夕阳下,张雷的脸还是那么冷峻。 刘芳芳看着张雷的侧面,有点出神。 张雷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叶扁舟滑过,感叹地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 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刘芳芳眼睛一亮:“你喜欢古诗?” “嗯,我哥哥喜欢,我也喜欢。”张雷说。 “我也喜欢古诗。”刘芳芳说,“我从小就能背唐诗三百首,再大点我能背的 就更多。我特别喜欢古诗的意境,现在的诗人做不出来。古人寥寥几笔,能够感受 到一种空灵的意境,不需要更多的文字,让人回味无穷。” “那你怎么上军医大学了?”张雷问,“我看你更适合学中文。” “生在兵家,长大当兵。”刘芳芳说,“我自己也习惯了,我爸爸从小就把我 当兵训,只有到了中学我才能穿裙子。再大点,他就没法拿我当兵管了。” “然后你就管他了?”张雷说。 刘芳芳笑:“对啊!” 两人的气氛融洽了。 “我还喜欢唱歌,忘了告诉你我跟小雨是二重唱,每次文艺会演都要上台的!” 刘芳芳说。 “那你唱一个。”张雷笑。 “在这儿啊?”刘芳芳左右看看。 “怕什么?”张雷说,“当兵的,死都不怕还怕唱歌?” “好!”刘芳芳站起来,“我就唱个《十送红军》吧!” 张雷点头:“好啊!我从小就喜欢这个歌儿!” 刘芳芳站起来,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夕阳的余晖还是别的什么。她摘下军 帽,走到张雷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好了,动作很正规。 “要报幕吗?”张雷开玩笑。 “你别笑,我唱不了了!”刘芳芳低头说。 “好好,我不笑!”张雷说,“我严肃!” 刘芳芳站好,显然受过正规训练,找找音高,开始唱: “一送(里格)红军, (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歌声是优美的,旋律是动听的。 张雷开始在笑,后来就认真在听。 刘芳芳唱得进入状态,早先的羞涩就没有了,精神焕发出来绝对是光彩照人。 刘晓飞和何小雨远远跑回来,何小雨拉住刘晓飞:“先别过去!” “怎么了?”刘晓飞纳闷。 “有情况!” “什么情况?!”刘晓飞立即是侦察兵的职业反应。 “你看!” 刘晓飞一看:“怎么开始唱歌了?” “这就是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刘晓飞纳闷。 “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东西!”何小雨气得掐他,“我这么聪明伶俐怎么 就看上你了?!你高中那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在陆院练傻了?” 刘晓飞想想,明白了:“是这个情况啊?” “你说是什么情况?” “那,张雷不是还喜欢子君吗?”刘晓飞说。 “子君姐是不可能跟张雷在一起了,她自己说的。”何小雨黯然,“可能是我 们都想错了,她还是不能忘记张云。” 刘晓飞摸摸脑袋:“唉,如果我牺牲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这样。” “乌鸦嘴!”何小雨跳起来按倒他在草坪上,“再说我急了啊!” 刘芳芳唱完了,张雷鼓掌:“好!” 刘芳芳脸上的光华消失了,又是羞涩:“你别安慰我,我唱的不好。” “好就是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雷说。 “那我唱完了,你有什么节目?”刘芳芳说。 张雷想想:“我也不会唱歌,我背首词吧。” “好!”刘芳芳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 张雷站起来,走到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沉的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 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 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张雷的朗诵结束了,刘芳芳听得入神。 古代英雄的豪气感染了张雷,他大声说: “可惜我辈生于安乐,无缘建功立业!想那大丈夫应横刀立马厮杀疆场,穿梭 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之间,祭起三尺王命剑痛斩敌酋是何等快事!呜呼哀哉!呜呼— —哀哉!” 痛心疾首还真的不是一般的。 刘芳芳突然鼓掌。 张雷回过神来,笑:“我胡说的!” “我爸爸说过,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刘芳芳由衷地说,“我没看错,我爸爸 会喜欢你的!” “你爸爸喜欢我干什么?”张雷纳闷。 刘芳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马上闭嘴,不知道怎么掩饰。 “文艺会演那?”何小雨笑着跑过来,刘晓飞跟在后面拿了一把花儿。 刘芳芳可找到救星了,急忙起身:“我们跟这儿随便聊天呢!” “哪儿来的花儿啊?”张雷纳闷地问刘晓飞。 “那边花坛摘的。”刘晓飞说。 “不怕罚款啊?!”张雷说。 “小雨喜欢,我就摘了。” 话音刚刚落,那边工作人员跑着喊:“你们哪个部队的?!不象话!站住!” “快闪!”张雷高喊。 刘晓飞拉起何小雨就跑。 张雷跑了几步,回头看刘芳芳跑不了那么快,后面工作人员追近了。他急忙跑 回去拉起刘芳芳的手: “跟我走!” 刘芳芳立即乖巧地让他抓着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手里面感觉到一种温暖。她跟 着张雷跑,她愿意让张雷拉着手带着跑。 她在心里感叹,那句“跟我走”真的是太男人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