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穿着潜水服光着脚的战士们唱着歌踩着沙滩列队回到营地。陈勇挥挥手:“没 啥说的,解散!都去冲澡去!” “哦——”战士们欢呼着开始脱潜水服,叠好放在地上光着屁股跑向充当浴室 的塑料布围成的临时浴室。担任保障的战士走过来收好潜水服和氧气罐、脚蹼等等, 陈勇也脱光了跑进浴室:“十分钟啊!都赶紧洗!淡水紧张!” 哗啦啦,头顶的莲蓬头洒下淡水。田小牛呼拉拉给自己身上摸着香皂,乌云笑 着过来:“小牛,转身!” “干啥啊乌云班长?”田小牛问。 “转身。”乌云给他拉过来,在他背上开始擦肥皂。 “哟!这可使不得啊班长!”田小牛赶紧躲,“我咋能让你给我搓澡呢!” “过来吧你!”乌云拉过来他给他擦背,“这个力量行不?” “行,行!”田小牛喜不自胜,“我的妈呀,果然是革命军队啊,老兵给新兵 搓澡了!” 林锐正在打肥皂,听见这个转过头。他看见乌云在笑着给战士们轮流擦背。林 锐不忍心看下去,转过脸冲水。 “林锐,我给你擦背!”乌云笑着过来。 林锐看着他,看着他满身的烧伤伤疤,久久无语。 乌云拉他:“转身。” 林锐鼻子一酸,拉乌云转身,自己给他擦背。头顶的水冲在林锐的脸上,他的 泪水也流下来。他的肥皂走过乌云背上那些严重烧伤留下的疤痕,声音颤抖着: “乌云,你这样没有用的!” 乌云一愣,回头笑:“说啥呢?” “乌云!”林锐忍着眼泪擦着他的背,“你把我当兄弟的话,就相信我说的— —这样没用的,还会给人看笑话。” 乌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过头低声说:“林锐,你比谁都了解我。我实在是 不想再回草原放羊了,我娘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我得把她接出来。” “那你这样有用吗?”林锐说。 “有用没用,我努力过了。”乌云闭上眼睛,“林锐,我不是想和你争。我们 是兄弟,生死兄弟!机会就这一个,悬在我的头顶,我肯定是想抓住的。抓住了, 我这辈子就是国家干部,抓不住,我可能还要回草原。我娘太苦了……” 林锐默默地听着,擦去眼泪。 乌云转身,面对林锐:“我不是要你让给我,你别那么想。我只是想自己也努 力一次,输了就输了。” 林锐点头。 “你赶紧洗吧,咱们就十分钟。”乌云笑着说。 林锐给自己光头和脸上抹上肥皂,抬头冲洗,眼泪默默地流。 黄昏当中,耿辉在沙滩带着林锐散步。 “按说我不该越级找你这个班长谈工作,不过作为政委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谈谈。” 耿辉背着手说。 “是,政委。”林锐跟在他身边。 “你们班的乌云,最近情况好像不太正常。”耿辉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说, “你没发现吗?” “政委,乌云一直都是这样热心的。”林锐说。 “我不是说他热心不热心。”耿辉说,“他是个憨厚的好同志,我知道。我想 说的是,由于这次提干推荐的事情他的思想可能产生某种波动。” 林锐不敢说话。 “你怎么看?”耿辉看他。 “我没什么看法。”林锐说。 “乌云是你一起当兵的战友,还救过你的命。”耿辉淡淡地说,“你能没什么 看法?”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没什么看法。”林锐说。 “你打算让给他?”耿辉问。 林锐半天不说话,良久:“政委,我还可以考军校,就是考不上退伍回家我还 在城市,可以找到工作。但是乌云不行,他退伍了就是牧民,还得回去放羊。他母 亲因为送他参军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现在也是含辛茹苦。” 耿辉看他说完,转向海面:“你喜欢看名著,听过雨果的一句话吗?” “您说。” “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还要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什么?” “人的心灵。”林锐说。 “你以为你让给乌云就是心灵宽广吗?”耿辉问他,“那样恰恰是心胸狭窄的 表现。你心里只装得下战友情意吗?——你心里装得下这个吗?” 耿辉点点林锐头顶作训帽上的军徽轻轻地说:“这个,是什么?是一个中国军 人的信仰!我们来到这个部队,责任是什么?是建设一支枕戈待旦的特种部队!这 个军徽就是我们的最高信仰,我们个人在这个信仰面前都是渺小的。我们所作的一 切都要为这个信仰而努力!” 林锐看着政委。 “我知道你牺牲自己都无所谓,不愿意伤害乌云的心。”耿辉说,“但是你要 对得起这个信仰,谁更适合?谁更能成为我们这样一支特种部队的中坚力量?你自 己心里有数。” 林锐低下头。 “我不多说什么,你很聪明,会懂我说的话的。”耿辉转身走了,“你在海边 好好想想吧,我们是为了什么在这里的。不是为了一个两个战友,是为了祖国和军 队。” 林锐站在海边,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心里也在起伏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