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 第二天,学校领导班子开了一上午会,晚上又召开了全体教职员工大会,高校 长还是先强调了纪律。以“有的同志(宁老师)”不听话如何如何,向大家暗示: 谁不听话,就没有好下场。大家也便明白了,高校长把宁老师搞到离他老家更远的 山沟里去,其意图不仅仅是和宁老师斗气,也是对其他班子成员和全体教职员工的 一种敲山震虎的威慑。同时,又以“个别同学(张茜和李峰)”出现了恋爱现象为 例,要求老师,特别是班主任,对学生要严加管束,坚决杜绝这种不良现像。接着 传达了上级为迎接高考召开的教育工作会议精神,为贯彻落实,经学校研究决定: 把高三六个班成绩最好的学生抽出来,组成两个重点班,取名大专班,也叫尖子班, 同时抽调教课成绩最好的老师,全部集中到大专班任课。其余的学生仍组合成四个 班,叫普通班,(按流行的说法,就是渣子班。)为了提高升学率,对普通班的毫 无升学希望的学生,一部分可以劝其退学,不退学的,高考时劝其不参加高考。 高校长特别强调:这是借鉴的兄弟单位的经验,也是提高升学率的最行之有效 的途径。从现在开始,学校的各项工作都要围绕着大专班进行,这既是一项高考战 略的调整,也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一切都要服从这个大局。今后衡量一个老师 的价值,就看他教的学生有多少考上了大学;评价一个学生的优劣,就看他的考试 成绩如何。总之,学校的一切工作都要紧紧围绕着高考这个中心,凡与高考没有直 接关系的活动,统统不予考虑。高校长还宣布孟老师为英语组的组长…… 为迎接高考,上次开会,高校长已经把任务、措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现在说 变就变了。高校长的话真是像月亮一样,初一、十五不一样!展老师越听越觉得不 对劲。这不是以考试成绩为衡量尺度,人为地把老师和学生分为优劣两种人了吗? 这简直是对人的侮辱,对他热心开展起来的各项团组织的活动,也是一种莫大的嘲 弄!老师们还可以承受,反正无论教什么班,照样可以拿工资,学生们呢?进了渣 子班,就意味着被打入了另册!他们的自尊心将受到怎样的伤害啊!怎么办?说服 高校长改变主意!他天真地这样想着,散了会,他心急如焚地在办公室对周老师谈 了自己的想法。周老师笑了笑说:“在班子会上,我也提出了和你相类似的想法, 但是让高校长改变主意,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看你最好不要去。” “试试吧。”展老师说。 展老师到高校长办公室去找高校长,高校长也不让座,阴冷着脸说:“你只管 教好你的课,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吧?!” 展老师看到了高校长冷酷无情的另一张面孔。他分明地感觉到了高校长对他态 度的冷淡,甚至是反感。这种冷淡和反感,不仅仅是因为他与高校长在分班问题上 意见不同,还因为他和蓉蓉的那种关系吧。他呆站了片刻,沮丧地走了出去。一个 人在他的单位失去了领导的欣赏或信任,甚至对他产生了厌恶,那么,这个人在这 个单位的前途也就划上句号了。展老师甚至认为下一个被高校长排挤或搞臭的人, 也许就轮到他的头上了。他产生了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更让他悲哀的是,他和他 的同事们,面对高校长的错误决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其发展下去,而无力挽 回。或许文化大革命就是这样发生的吧,小到一个单位,大到一个国家,这难道不 令人深思和担忧吗?回到办公室,周老师笑着说:“怎么样?”展老师无奈地摇了 摇头。周老师说:“你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我还是很佩服的。你现在已 经尽到努力了,也就不要再去苦恼自己了。” 展老师说:“也只有这样了。” 展老师被分到了普通班,因为上次模拟考试,他班的语文平均考试成绩比周老 师班的平均成绩低了十五分。分完班后,周老师对展老师说:“你从欣赏的角度讲 课是没错的,但从学生出成绩上看,你还要把欣赏和基础教学结合起来,否则,对 他们考学是会有影响的。” 展老师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现实。 他还是教他的八0 级三班、四班,不过是少了一部分熟悉的面孔,添了一部分 陌生的面孔。 展老师拿着五十四个学生的人名单,第一天到分班后的八0 级三班上课,一进 门就楞了:原本应该坐满学生的教室,现在只有十几个学生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个 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的还在抹眼泪。 “同学们呢?”展老师急切地问。 没人吭声。 “他们干什么去了?” “都不上了。”吕军哀伤地说:“本来大家相处得很好,一分班,走的走,散 的散,都觉得没意思了。别人都会瞧不起我们这些渣子班的学生,老师也不一定会 好好教我们了,都觉得与其在这里像落在晚娘的手里讨人嫌,还不如一走了事。” “你也想走吗?” “哦。” “张茜和尹小燕呢?” “尹小燕先走的,张茜随后也走了。对了,她俩还一人留下了一封信,让我转 交给你。”说着,吕军从书洞里拿出来,起身交给了展老师。 张茜的信:展老师:尹小燕走了,犹豫再三我也决定要走了。别看我大咧咧的 什么也不在乎,我也是有自尊心要脸面的人啊。学校这么分班,把我们当成什么人 了?学习偏科,成绩上不去,自然是我的不足,可是学校这么做就对吗?我觉得这 是在侮辱我们。还有我和李峰之间所发生的事,孟老师的做法,我永远也不会服气。 李峰去了大专班,我为他高兴的同时,也觉得再无脸见他了。不说了,再说也没用 了。但愿在我们走后,今后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有,展 老师,请您救救他们吧! 感谢您和我们度过的那些欢乐的时光。 张茜尹小燕的信:敬爱的展老师:在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地走了 ! 老师啊,我是一个不幸的女孩。母亲去世后,我就变的孤独和自卑了。在学校 里,除了张茜,我再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是您伸出一双温暖的手,把我从闭塞的 心扉中带了出来,和同学们愉快地融合在了一起。我曾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振作 起来,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以此来报答您对我的关怀。但是一分班,我一 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我成了一个再也没人瞧得起的渣子班里的渣子学生,刚 刚建立起的那点自信,也荡然无存了。您也再不会瞧得起我了吧?!后妈知道后也 会更瞧不起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见了,敬爱的展老师! 您的一个不争气的学生:尹小燕不好!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展老师拿信纸的手, 剧烈的抖动起来。他扭身像疯了似向大门外奔去,刚出大门,便见张茜从通往运舟 湖的那条路上,一路跌跌撞撞泣不成声地向学校跑来。在她看到展老师的那一瞬间, 她喊了一声“展老师”,身子一晃,便瘫倒在路上。展老师一急,两腿也不听使唤 了,他一边踉跄着向她跑去,一边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他赶过去, 一把将张茜从地上拉起来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张茜浑身抖着,哽咽着说 :“尹小燕——她——她在——在井里!就是路边那——那口水井!” 展老师放开她,又向前跑去。他知道那口水井——肯定就是春天他去运舟湖参 加民主选举时路过的那口水井!他赶到时,在附近劳动的村民已经将尹小燕的尸体 打捞上井台。她的书包在一旁安然地端放着!随后赶来的张茜捂着脸,蹲在地上, 又失声痛哭起来。 得到消息的师生们,像潮水一样地涌来。高校长看了看尸体,问一个农民有没 有人看见这个学生是落水的,还是跳水的,农民说没人看见,是张茜最先发现的, 发现时可能已经死了。问有没有去通知家人,农民说去了。又将孟老师单独叫到一 边,问了问尹小燕离开学校前的情况,孟老师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又像是对大 家,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学生,怎么这样不注意安全呢!”高校长叹息了 一声,表示了他的遗憾,便让师生们即可返回学校,照常上课。展老师拉拉张茜地 手,要她回学校,她依旧捂着脸,一边哭着,一边说:“展老师,您不用管我了, 我要在这里陪着她啊!”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