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政治智慧面临考验
这次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在5 月7 日深夜被北约组织军机——应该更正确地说,
被派驻北约的美国军机误炸的事件,不只引发了一场复杂的国际危机,同时也引发
了中国国内一场极具爆发性的危机。
这话怎么说?
一、从5 月8 日开始,北约组织、美国政府即不断承认这是一次误炸事件,美
国政府,包括克林顿总统在内,也先后发表声明,从对此事表示遗憾到克林顿在5
月9 日公开道歉,这一连串动作显然希望能使中国内部的“光火”现象降温,中国
政府则在5 月9 日发布四点要求:
(一)正式道歉;(二)调查失误真相;(三)惩办失职人员;(四)公布真
相。此外,中国也暂时中止与美国之间的军事交流与人权沟通活动。这一连串的动
作的政策底线何在?中国要把中美关系推向什么方向?都是令人注意的。
二、根据美国军事和情报的作业守则,任何军事行动前的情报必须获至少两个
不同来源的查证,像5 月7 日以中国大使馆为目标的攻击行动,在下令轰炸之前,
至少要作多方查证,岂可能依据“过时的情报”即下手?虽然北约组织这次发动空
袭行动三个多星期以来已为错炸而道歉了八次之多,但是,这次误炸中国使馆的行
动到底出于有心还是无意?中国官方和媒体有些人认为,世上无此巧合,以“美国
为首的北约组织”必然有意轰炸中国使馆。
如果中国坚持北约是“存心”炸中国使馆,不论有无证据,必然把自己逼入一
个死角:若认定北约有意、有心轰炸中国使馆,那么中国是否要采取报复行动?若
采取报复行动,有何具体办法?若不采取行动,如何向民众交待?明知遭人打,若
还不还手,在百姓眼中岂非软脚虾?
三、对于已经激起的民愤如何化解?最近五年,中国民间酝酿反美情绪已蔚然
成潮,这次中国使馆遭美军飞机误炸的事件,受伤且血淋淋的中国外交官在电视荧
光幕上出现的情景燃起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怒潮,这股怒潮可能成为燎原的星火,中
国当局要如何平息?
当然,从美国的角度去看,误炸中国大使馆的事件虽属不幸,但是整个北约对
科索沃危局的解决议案不能因而中止,尤其俄罗斯所倡议的和平方案正待落实,北
约急着向南斯拉夫总统米洛舍维奇加把劲,逼他就范,更不能因此停炸。因此,5
月8 日,北约一方面对误炸中国使馆一事表示遗憾,一方面照炸南斯拉夫其他目标,
这一连串的动作对中国当局而言,难免有些粗鲁和霸道。
说实话,如果北约及美国当局若能“揪出”犯错者,并予以惩诫,中国内部的
示威火气必然消减至少过半。国家副主席胡锦涛其实在5 月9 日稍早时即已对此做
出暗示,他曾要求北约找出犯错官员并予惩罚。但是,东西方文化不同,中国这种
期望将难以实现,因为,在美国,除非官员犯法,或其行为对其“主子”——总统
已造成政治伤害,犯错官员很少引咎辞职或被迫辞职,何况,这次美国情报官员即
使有错,在情报过程不外泄的原则之下,恐怕难以惩处某一官员,否则将出现情报
外泄的危机。
因此,面对此危局,中国政府无论在外交战线及内部发展上都面临政治智慧考
验。对外若太软,将引发国内群众压力;对示威群众加以限制,又可能引发民族情
绪高涨的群众转移目标。但是,若要强硬对待美国,这种态度底线何在?要强到什
么程度、能强到什么程度?
中国政府目前必然为此大伤脑筋。
中美如何走出“误炸”的困境?
从5 月7 日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北约组织的美国军机误炸,导致3 名中国
新闻工作者丧生,20多名中国外交官受伤的事件至今,虽然克林顿总统已于5 月15
日亲自打热线电话给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道歉,而且美国政府在此悲剧发生后,已
先后六次向中国道歉,但是,直到5 月19日为止,中国方面仍然认为美国的道歉还
不够,因此,对于克林顿在5 月15日承诺要派特使到北京向中国当局汇报有关此误
炸事件的调查结果,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朱邦造在5 月19日曾表示,美国特使的访华
“目前不是时候”。
换言之,美国政府对于误炸事件的调查结果仍无结果,而中国政府在5 月10日
曾提出解决此事件的四条件:调查真相,公布实情,惩处失职者,向中国政府及罹
难者公开正式道歉。在美国未落实这四项条件之前,中美关系目前仍处于冷冻状况,
双方暂时中止高层官员的往访,中国也中止了与美国之间的军事交流及裁军、人权
会谈。
因此,目前各方所关心的问题是,美国政府的调查报告何时出笼?中国政府对
美国的报告会有何反应?中美关系经过这么一折腾,今后又会走向何方?
其实,从事发至今,美国政府对此事件的态度底线已十分明确:一口咬定此事
件纯属意外,而且,美国当局先后透过媒体把责任完全诿过于美国国家制图局,并
且经由像《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这些大媒体分析,国家制图局之所以出现
此乌龙,完全是该局经费不足,士气低落,同时,为了进一步表示制图局此举并非
单一事件,美国军方及中情局破例一再揭旧疤表示,由于制图局的乌龙,美国军方
过去15个月曾有过三次类似错误。这些动作具有两个目的:一是要使中国当局消消
气;二是放出空气看看中国政府对美国政府这些借口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其实,对于美国政府此项解释,不只中国政府会怀疑,连美国军方人士也有人
认为“制图局的责任”此说法难以置信。一位美国陆军退伍将领在5 月16日告诉笔
者,在如今科技发达的时代,美国的军事地图是每个小时都在修订,美国军队在执
行任务时所依据的地图不可能依据1992年的地图,何况1992年前中国驻南斯拉夫使
馆现址是一片空地,1992年才落成,其施工到完成阶段,美国的情报应了如指掌,
国家绘图局不可能摆乌龙到此程度。这位将领说:“中央情报局的地图至少每年更
新一次,为什么偏偏提供1992年的地图给执行任务的美军?这种说法的理由很可能
是,只有表示地图有误,美军才能自圆其说,而1992年的地图正好是中国使馆落成
前制成的,当然成了最好的藉口。”
不过,这位将军也认为:“若说是美国故意要炸毁中国使馆,倒也令人难以置
信,美国政府为何要这么做?”这位资深美国职业军人甚至表示,他怀疑中国及美
国政府都已知道事实真相,目前双方不过是不想扩大事端,都想把热潮冷却,并研
商解决问题之道。
中国政府处理此事件也有底线:一、不愿民怒扩大,以免造成国内不安;二、
不愿此事件造成中美关系过度恶化,以免使中国发展经济的势头受阻,尤其中国也
正逐渐从亚洲金融危机的风波中恢复平静,美国火红的市场是中国经济恢复稳定成
长的主要助力,中国领导人认为必须“小忍”才能不乱大谋,因此,事实上,中国
所提出的息事四条件要价并不高,也是美国政府很容易办到的。
由于中美文化的差异,美国虽然不希望为失职情况处分官员,但是,由于中国
政府的坚持,美国也势必要找出“顶罪”的羔羊,目前美国政府在此立场上也面临
三个难题:
(一)找出什么层级的代罪羔羊才能为中国当局接受;(二)即使在代罪羔羊
的人选上白宫已心中有数,但也要这些代罪羔羊心甘情愿被安排出面顶罪,否则他
们一旦反弹会使美国政府更难堪;(三)如何在公布真相时又不至于泄露美国军事
情报的作业内情及过程,因此顶罪者的层级、职位都得经过仔细盘算,既要说得通,
但也得模糊情报处理过程。
美国政府为了进一步让中国人气消, 5月11日,克林顿以“不会损害国家利益”
为理由,批准中国在6 月7 日为美国一家通讯公司发射一颗商用卫星,此举等于解
除了白宫在今年稍早时为应付国会压力暂时不批准中国代美国公司发射卫星的禁令。
经过这场风波,中美关系发展将朝更务实的方向走,不过,在近期内,由于美
国理亏,因此,中国政府若拿捏得当,不反应过火,中国和美国打交道时应能略占
上风,克林顿批准再允许中国发射美国卫星的措施便是一例。因此,今后的中美关
系发展,应该不会恶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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