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开足马力的年轻国家 1872年9 月15日,美国《纽约时报》报道: 昨天到达的三十位中国学生都非常年轻。他们都是优秀的有才智的淑女和绅士, 并且外表比从前到访美国的同胞更加整洁。三位满清官吏阶层的监护人和他们同行。 中国政府拨出100 万美元作为他们的教育经费。中国政府计划每年选派三十名学生 前往这个国家。 锦缎长袍,留着长辨的大清幼童,让新大陆的人们辨不清性别。百年前的旧金 山突然来了这么一群着锦衣绣裳的少年,自然引得“从而观者如云”。 而新大陆同样让幼童睁大了双眼。 “旧金山对我们这些放飞的十几岁的男孩来说象个天堂。”第二批留美幼童李 恩富,回忆他们初次踏上旧金山土地的感受,“我从没见过有那么高的摩天大楼”, “这里有煤气,有自来水,有电铃,还有一种‘升降梯’,所有这一切极大地满足 了我们到一个新地方的好奇。”而最最让幼童感兴趣的莫过于“火车”。 火车是那个时代最时髦的事物,这种新式的交通工具在一开始的时候几乎让这 些男孩瞠目结舌,当得知那两条细细的铁轨就是一种被称作‘FIRE—CAR ’‘火’ ‘车’的东西行走的道路时,“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样的车可以在那上面行走,而 且据说是被‘火’推进着。”第一次见到火车,显然它不仅仅只满足了这些男孩好 奇的目光,六年后,他们中的一名男孩进入了耶鲁的工程学院,三十二年后由他主 持修建了闻名遐迩的京张铁路,詹天佑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 如果要问幼童来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要问19世纪70年代的美国是什么样 的?“火车时代”无疑是最好的概括。在第一批幼童抵达美国仅三年前,这个年轻 的国家刚刚修筑完成了横跨大陆的火车干线。火车带来的是速度,是利润,是新奇 事物蓬勃出现,是对传统作坊式的农业时代的挑战。十几年前还处在田园牧歌时代 的土地,一夜之间从东到西冒起了滚滚浓烟。这个建国不足百年的国家轻装上阵, 朝气蓬勃,一种称作“美国精神”的东西,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新移民在一块尚未 开垦的土地上去实现各自的淘金梦想。 经过四十天航行,中国“留美幼童”从太平洋西岸世界上一个古老的帝国,来 到了太平洋东岸年轻的共和国——美国。 从旧金山出发,他们开始了了横跨美洲大陆的火车旅行! 就在几天前,幼童们还在为这种被称作“FIRE—CAR ”(火车)的新鲜东西称 奇,现在,他们就要亲身体验坐火车长途旅行的滋味了。 祁兆熙记述: 车轮一发,山川,田地,树木,恍如电光过目。忽进山洞,比夜更黑,不见天 日。晚六点钟,忽见积雪。过淘金山,佳哉山色…… 忽然,这位带队官员想到什么,“急令诸生,勿探头出,恐有撞击。”因为他 曾听人说,万一跌下火车,“血不出而气已绝,吁!险极。”火车上面安置的一切, 也吸引着他们的目光。祁兆熙在日记中对当时火车的设置做了详细的描述:火车的 头尾各有两个火炉,各有两个水盆,有厕所两个。两侧是座位,上侧还有可放倒的 卧铺位,之外也有卧铺舱位,每舱四人,每人每宿要三到四元。车上用的灯是洋蜡 烛。还有可撑起也可放下的小桌供人们吃饭使用。 那时的火车没有餐车,所有乘客的吃饭问题,都要在停车期间到站台解决。每 次停车的时候,就有黑人雇工报本站停几个“米粒”。“米粒”是祁兆熙对英语 “minute”(分钟)的音译。那些站台的食铺,卖的大都为牛肉、羊肉和馒头,每 人每次花费一元,食物既糟价格又贵。短暂的停车时间,是旅客疯狂就餐的时间。 作为幼童的带队,既要“保护诸生下车,点诸生上车,又要保护公司银箱”,所以 每到吃饭的时候,祁兆熙只能留在车厢看护行李,“饥不得食,渴不得饮”,始终 是吃着幼童带回的面包,就着冷水解渴。幼童有这样一位恪守职责的领队护送赴美, 何其幸哉。 七天的火车旅行颇不宁静。在19世纪70年代,美国西部尚为一片未开垦的土地, 幼童目睹沿途赤背红发的印第安人,在宽广的高原上,弯弓盘马射杀美洲野牛的惊 险场面。火车随时可能被成群结队受惊的野牛野马所冲撞,但最惊险的则是路遇火 车劫匪。在今天,美国人家喻户晓的火车劫匪杰西·詹姆斯(Jessy James )兄弟 就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可能是太臭名昭著,他们俩被广泛地搬上美国的影视文 学作品,成为美国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不想,当第二批幼童行进在横跨美洲火车上 时,和这群匪徒相遇了。 “火车的引擎被砸坏,司机被谋杀!”幼童李恩富在回忆录中详细描述了他们 遭遇匪徒的经过。 我们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外无尽的大草原,突然,火车剧烈地向后踉跄地 滑了一段,又猛烈地向前冲了几英尺,然后遇到阻碍,又向后退。车厢里一片混乱 与恐慌,在旅客惊恐的哭喊声中传出了枪声。我们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毛骨耸然,两 个凶神恶煞般的匪徒,在只有四十英尺以外的地方举枪向我们瞄准。老师喝令我们 赶紧蜷缩起来,我们惊慌地从命,缩在椅子下面浑身颤抖。在这个时候大家肯定都 在祈祷神的保佑,老师大概从来没有这般虔诚地祷告,有人还听到一位老师祈求中 国所有的菩萨的来显灵救他。 半个小时之后,这恐怖的局面结束了。一位车道工拿着油灯跑了过来。他向大 家报告了险情经过。有五名匪徒劫持了火车,其中有三个家伙穿得像印地安人,他 们抢走了车上的一些金条,杀死了机车司机,毁掉了火车的引擎。铁路人员正派人 到附近的电报房去,通过一种叫“电报”的东西请求派另一位火车司机来。 许多年后,有几十位“留美幼童”投身中国新兴的电报业,若干人当了各省电 报局长。他们不会忘记,他们竟然是在那样一个惊险的时刻第一次认识“电报”这 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