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场 乡下五天一个圩日。每逢这一天,四邻八村的乡亲们就赶到集镇上,买的卖的 热热闹闹地汇在一起。 这天,家旺也骑上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去了集市。回家两个来月这还是他第一次 去赶场。他对赶集不太感兴趣,人挤人,没什么耍头!今天是家里没了下锅的肉油 了,让他去买些肥肉来熬。农家人肚里向来没什么油水,就靠煮菜时放的那么一两 勺,所以大多用的是肉油。 家旺随着那些攒动的人头终于挤到了肉铺前。他们这个小乡镇的肉摊子不多, 十几张特制的厚实的案子一溜摆着,肉案边上支一把用竹子和雨布自制的大伞,可 以遮阳挡雨。一到圩日,每张大伞底下都挤满了人,这边看看,那边问问,然后碰 到哪一家便宜那么一毛半角的,才开口让他割下一块。而平日里,这些肉案子大多 闲着,偶尔有一些饿了肚子的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爬上爬下地舔着残留的肉末和骨头 屑。 家旺挤到一家摊子跟前,朝那低头忙乎的屠夫招呼: “喂,师傅,给我来几斤肥的,就这!”他用手指一指一块油亮的肥肉。 “哎呀,你,你不是家旺嘛!”那师傅握着砍刀的油腻腻的手停在了空中,睁 大着眼睛对着家旺。 “啊——”家旺抬起头来,“呀!国生!是你小子!你怎么干起这玩意来啦?” 要不是隔着案台,要不是国生那一双油腻腻的手,他们保管抱在一起了。这是 他初中三年同一个被窝里睡过来的哥们啊!外加一个大鹏,他们是那个年级里典型 的“铁三脚”。有多少年没见了?该有五六年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会会我?把哥们给忘了?” “哪里哪里!我一回来就忙个不停,今天还是头一次赶场。” 又有顾客来买肉,国生边忙着生意边说:“难得碰到,等我这几十斤肉卖完一 下,咱们哥俩喝两盅去!你要肉,就别说买了,哥们自己养的,你提几斤去就得了。” “那哪成呢?生意归生意。”家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 “嗨,别掏了!掏钱我这肉就不给了!”国生舞着刀子砍下一块肥硕的条肉, “就这块了,给我叔熬点油汤!” “这——”家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国生一脸不容分说的表情,钱拽在手 里也不敢递过去。 “到里边阴凉处蹲一会儿吧,不出半个时辰我就会收摊了。哥们,给我个机会 报答报答你!” 听国生这么一说,家旺就没法再推脱了。好吧,这么多年了,他们也真该叙叙 旧了! 国生从小就是个可怜的孩子,五岁那年爸爸就死了,是他妈妈风里雨里地操劳, 辛辛苦苦把他和大两岁的哥哥给拉扯大。初中时,他和家旺一个班,又一个宿舍。 冬天,国生那条又薄又硬的破棉被跟冰块一样,捂在身上一个晚上打哆嗦,家旺知 道后,就邀他一个被窝里睡,这一睡就是三年。当时家旺的父亲正年富力强,家里 虽说不算富裕,吃饱穿暖却是不愁的,所以,常常把家里带的菜匀一部分给国生吃。 正是在他还有其他一些同学的帮助下,国生才能够勉强读完了初中。 十二点左右,圩场的人流已经稀疏了。国生也把卖肉的家伙收拾停当,与家旺 一起走进了一家小饭馆。 几杯酒下肚,两个昔日的好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停了,恨不得把这几年 的经历全都倒进对方的耳朵里。 国生说,几年前他做杀猪的生意,后来觉得买别人的猪杀不如自己养一些来得 合算。所以这几年就在家里张罗起养猪的生意,现在已经小有规模。外头要的都是 生猪直接拉去,自己只在圩日才再动手杀一两头卖卖。他说,现在他家的日子好多 了,总算可以让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享享清福了。 国生的变化让家旺很高兴,但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徒劳奔波,他就有些伤神了。 国生听了他的一些情况后,也不无感慨地说: “那就别再出去了!小鱼小虾在河沟里生活惯了,到那大江大海哪会懂得如何 找食啊!我看,依你这脑子,在咱们乡下可以好好找条活路干干,准行!” 桌面上的啤酒瓶子早就空了一排了,他们的话还没有掏完。这时国生口袋的的 手机响了,老婆催他了。 走出饭馆,太阳已经快斜到山头了。两个好朋友互相抱了抱,拍拍对方的肩背, 终于各自走上了回家的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