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大师的最后三天——徐悲鸿之死 徐悲鸿(1895—1953),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少时刻苦学画,后留学法国。 曾携中国近代绘画作品赴法、德、比、意及苏联展览。抗日战争期间,屡以已作品 在国外展售,得款救济祖国难民;并参加民主运动。建国后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擅长油画、中国画,尤精素描。所画花鸟、风景、 走兽,简练明快,富有生气,尤以画马驰誉中外。北京有“画家徐悲鸿纪念馆。” 1953 年9 月23 日,全国文艺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了。徐悲鸿从早 至晚参加会议。在第一天下午的会议上,周总理像往常一样,迈着刚健的步履,目 光敏锐,神采奕奕地走上了讲台,会场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徐悲鸿一直坐在 主席台上,聚精会神地聆听敬爱的周总理的报告。中间休息时,他陪伴周总理到休 息室。周总理担心徐悲鸿身体不好,劝他不必听完,可以先退席回去休息。但徐悲 鸿怎能舍弃这样精辟动人的报告呢?而且是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和自己有密 切的联系。当时,周总理还不知道徐悲鸿是从早晨就一直参加大会的。 会后,徐悲鸿又赴国际俱乐部参加欢宴波兰代表团的晚会。在宴会中,他突然 感到不适,一位女干部走过来,扶他走到休息室里,躺在沙发上。 又是脑溢血! 他的左半边肢体瘫痪了! 急救站的两位大夫赶来了。田汉、洪深等许多同志也都来到他身边。 当时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正在家中等待徐悲鸿回来。这是中秋节的前夕,地忙 着准备和徐悲鸿一起过节的饭菜。忽然,她得到徐悲鸿患病的通知,慌忙赶去。只 见徐悲鸿面色苍白,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他深情地望着廖静文,问: “孩子们为什么没有来?”同时,用右手示意,要廖静文拿笔来,他要写下遗 嘱。但是,当时在场的医生却说,他的脉搏和呼吸都正常,认为没有太大的危险, 还是让他安静为好,以免加重病情。因此,廖静文又将拿起的笔放下了。 紧接着,北京医院来了急救车。大家将他抬上车,还没有来得及等廖静文上车, 急救车就关上了门,飞驰而去。 当时,对外文化联络局局长洪深同志便用他的车送廖静文到北京医院,但医生 却阻拦他们进病房。廖静文心急如焚。等了约半小时,终于不顾胆拦,冲进了病房。 这时,一位外国专家正在给他检查身体,叫他张口,同时用一块压舌板伸进口中, 大概是检查嗓子红肿了没有。徐悲鸿突然感到恶心,见廖静文进来,急忙叫她给拿 个盆,他便俯身呕吐起来。显然,病情继续恶化了。 “医生,他不是别的病,是脑溢血。请您赶快采取抢救措施吧!”廖静文声音 发抖地恳求说。 这位从未给徐悲鸿看过病的外国专家是被医院临时从西郊的友谊宾馆接来的。 自徐悲鸿送进医院后,医院没有采取任何抢救措施。接来的这位外国专家对徐悲鸿 的病史一无所知,一切都要从头检查。这时,他不仅未重视廖静文的话,反而产生 了反感,不耐烦地说: “治病是我的事,你不必管。”眼看着徐悲鸿的生命垂危,廖静文的全身猛烈 地颤抖起来,感到烧灼一般的痛苦。 徐悲鸿的呼吸急促,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不多时,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医生终于开始了抢救,从手臂上放血,用冰袋放在头部,注射强心针…… 但是,得救的希望已经很微小了,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廖静文只是呆呆地望 着他,痛苦地感到自己无能为力。 整整两天三夜,廖静文守在徐悲鸿的床侧。他一直睁开眼睛,在痛苦地挣扎, 但眼珠是呆滞的,他已听不见夫人的呼唤声。 9 月26 日清晨2 时52 分,徐悲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廖静文痉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那还未冷却的遗体,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不能没有他!他们曾一同走过那么艰难、痛苦 的道路,他们的家庭需要他!许多工作需要他!他怎么能死呵? 人们拥上来,对廖静文说着温存的话。是谁将她的身子、她的胳臂、她的手从 徐悲鸿身上拉开了。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向苍天向大地呼喊,她要索回徐悲鸿,决 不能让他走进死亡的大门…… 徐悲鸿的长子伯阳从天津中央音乐学院赶回来了。而可怜的丽丽却因正在医院 生产第二个孩子,家里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瞒着,怕她受刺激,她就这样不幸地失 去了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廖静文含泪拖着艰难而沉重的脚步,如同走向自己的坟墓似的,一步一步走向 太平间。徐悲鸿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在默默地等待她。他的脸色惨白,太阳的光影 轻轻地在他脸上颤动,他好像又复活了。他那双深澈而好看的眼睛依旧张开着,仿 佛仍在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一串一串绞心的泪水,从廖静文的眼中滴到徐悲鸿的脸 上和身上。 她开始最后一次替他换衣服。哆哆嗦嗦的手指解开他身上的灰色斜纹布上衣, 她想替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贴身背心。这是她亲手替他缝制的一种特别的棉布背心。 因为他长期患肠痉挛症,廖静文担心他受凉犯病,腹部是用双层棉布缝上的。但是, 他那一向灵活的手臂僵硬了,背心套不上去,廖静文哭着对徐悲鸿说: “亲爱的悲鸿,你让我替你穿上这件背心吧!不然,我不会放心的,离开了我, 有谁替你换衣服呢?”但是,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什么也不说。 廖静文流着泪,将这件背心盖在他的腹部。 然后,她替徐悲鸿穿上了刚才买来的一身新的灰色斜纹布中山装和一双新皮鞋。 这是徐悲鸿来到北京以后,第一次穿新皮鞋。 一个对自己永远这样严格和节俭的人,他曾经慷慨地帮助了许多人,为国家创 造过巨大的财富,临死之前,他身上穿的只是一套洗得褪了色的灰布中山装和一双 从旧货摊上买来的旧皮鞋。 周恩来总理和周扬同志来了。他们的面容异常沉痛,久久地站在徐悲鸿的遗体 旁注视着。几位画家在默默地描绘悲鸿的遗容,雕塑技术工人吉文升提着石膏和工 具,站在一旁,准备从悲鸿头上翻制面模。 周总理低声问他:“你有没有把握翻好?”吉文升肯定地回答:“有!”周总 理又亲切地嘱咐他小心仔细。然后,他极其沉重地说: “徐悲鸿的死是一个永远无法补偿的巨大损失!为什么让他带病从早至晚开会? 以后决不允许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他的声音发着微颤,既沉痛,又严峻。他缓慢 地转过身来,嘱咐身边的周扬同志,要他守候悲鸿的遗体入殓。 接受中央美术学院师生的要求,徐悲鸿的遗体被送至中央美术学院礼堂停放。 全院的师生、职工日夜轮流守灵,许多人在流泪、痛哭。 许多领导同志和来自全国的文艺工作者代表们来到灵前悼念,并和中央美术学 院的师生职工们一起,护送他的遗体至八宝山革命公墓安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