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韩文(2) 《讲堂录》的后部分,有大量关于韩文的笔记,共包括七篇诗、赋、论,即《 元和圣德诗》、《改葬服议》、《谏臣论》、《省试学生代斋郎议》、《感二鸟赋 》、《复志赋》、《闵己赋》。每篇后面有多条词、句的释义,以及有关内容的评 介和议论。如《闵己赋》后,记有苏轼《颜乐亭诗并序》中的话:“古之观人也, 必于其小者观之,其大者容有伪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 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孰知箪食瓢饮之为哲人之大事乎。”又记司马光《颜乐亭 颂·序》中评论韩愈的话:“光谓韩子以三书抵宰相求官,《与于襄阳书》,求朝 夕刍水仆赁之资,又好悦人以志诏而受其金,其戚戚于贫贱如此,乌知颜子之所为 乎?”然后引用韩愈为自己辩护的议论:“司马、苏氏之论当矣。虽然,退之常答 李习之书曰:孔子称颜子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 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 依归,无箪食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不亦难乎。”由此一例,可见周世钊有 关毛泽东读韩文的回忆是很确切的,毛对韩文确是熟悉之至。 毛泽东的文章从来议论纵横、气势磅礴,看来也颇有得自韩文之处。在《毛泽 东选集》里,不但常常可遇到韩文中的词语,就是句法和结构等等,都往往可以看 到韩愈的影响。例如,《新民主主义论》一文中的“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两句, 就出自韩愈的《原道》。《反对党八股》一文中的“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两句, 出自韩愈的《送穷文》,还从韩愈的《进学解》中引了“行成于思”一语。在评白 皮书的时候,毛提到韩愈的《伯夷颂》,以为现在应该写闻一多颂、朱自清颂。1956 年12月在同民建和工商联负责人谈话时,毛又提到韩愈的《送穷文》,他说,我们 也要写《送穷文》,中国要几十年才能把穷鬼送走。《送李愿归盘谷序》中的这两 句:“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以之形容优柔寡断,动动摇摇,不敢前进, 不敢直言,也是在讲话或作报告时,人们听到过的。他对韩愈的诗也有好感。在给 陈毅的信(1965年7 月21日)中说:“韩愈以文为诗;有些人说他完全不知诗,则 未免太过,如《山石》、《衡岳》、《八月十五酬张功曹》之类,还是可以的。” 文章格局和思想方面的影响,这里就不举例了。 和韩愈并称的古文运动柱石是柳宗元,后人以韩柳为古文宗师。柳宗元一生坎 坷,因参加“势必失败”的王叔文一派党争,被贬后处于蛮荒之地十多年,死在柳 州。他的文章精练整洁,尤善山水游记,永州八记精如珠玉;他的胸襟与视野都比 韩愈广而深。章士钊以半生精力研究柳文,于20世纪60年代写成100 万字的大著《 柳文指要》,从多方面论证柳宗元在历史上的进步性,跟韩愈对比,称颂柳“以民 为主”的思想,驳斥韩“以民为仇”的观点。毛泽东对此书兴致很高,曾通读一遍, 还表示过要读第二遍。给别人的信中,说这部书“颇有新义”,“大抵扬柳抑韩、 翻二王、八司马之冤案,这是不错的。又辟桐城而颂阳湖,讥帖括而尊古义,亦有 可取之处。惟作者不懂唯物史观,于文史哲诸方面仍止于以作者观点解柳(此书可 谓解柳全书),他日可能引起历史学家用唯物史观对此书作批判。”1965年7 月18 日复章士钊的信中说:此书“大问题是唯物史观问题,即主要是阶级斗争问题。但 此事不能求之于世界观已经固定之老先生们,故不必改动。嗣后历史学者可能批评 你这一点,请你要有精神准备,不怕人家批评。”①“文化大革命”时期,也流行 过尊柳贬韩的说法:柳是唯物主义者,韩是唯心主义者;柳是“法家”,韩是“儒 家”。由于毛泽东的关怀,此书于1971年得以问世。 毛泽东担任中央人民政府主席的时候,袁仲谦早已不在人世,他还要求湖南地 方当局对袁的遗孀给予物质上的帮助,足见学生对当年这位老师的感激之情。据袁 仲谦的后人说,抗日战争时期,他家清理旧书时,还发现过当年夹在书中的毛泽东 借书、还书的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