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教育与日本中间层 对日本中间层研究中女性问题的关注是近年来的热点之一,该趋势兴起的背景 是新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思潮影响以及后现代解构主义视点下对阶级主体等问 题的重新审视。关于性别与阶级结构的关系,有人认为性别本身就是阶级,也有人 认为性别是影响阶级归属的重要因素,“性别化阶级结构”说则认为,性别与阶级 结构存在内部联系,“阶层性别化,性别阶层化”,女性大多数情况下都位于一个 阶级的男性与下一层阶级男性之间的缓冲带位置,构成“准阶级划分”。 还有观 点认为,女性在性别与阶级的对应关系中位于最底层,大多数男性则是作为“中间 阶级”出现的,是统治阶级统治女性的媒介。 在日本传统的新中间层论中,性别 (gender)视角是一个盲点。大部分情况下,阶级构成表中男性与女性是混同计算 的,SSM 调查直到1985年才开始出现区分男女的问卷,从而才能够对女性进行独立 的分析。岡本英雄、直井道子編《現代日本の階層構造4 女性と社会階層》,东 京:東京大学出版会,1990 。从阶级构成来看,女性在阶级结构中占据的是非常容 易引起争议的领域,因为日本新中间层问题中一个关键要点就是对女性事务性工作 人员的处理,如果不分男女,将事务性工作人员均列入新中间层,那就很容易导致 对新中间层规模的过高评价。1955~1975年,日本女性参加工作的人数每年增加430 万,1975年达到1960万,增加最多的,一是事务性工作,从340%增加到507%, 二是专业性技术性工作,从308%增加到404%,而服务业却从742%下降到64 4%。1975年,女性白领达653 万,占总数的43% 。推动女子进入白领行业的原因有 :①白领行业包含一部分与女性在家庭分工中承担的角色性质相类似的工作;②白 领职业的资格认定较为客观;③白领行业包含时间灵活的工作;④女性学历水平的 提高。有吉広介、浜口晴彦,同前引书,1982,第249 ~276 页。但表面的数字背 后掩盖着实质性问题,女性从事的事务性工作一般都是低工资的底层职业,不像男 性,具有通往管理层的资历性质。因此,若将女性事务性职业从新中间层中除去, 那么新中间层占全体就业人口的比例1950年为112%,1990年也仅为191%,虽然 有所增加,但低于雇佣总数的增加率,占雇佣总数的比例反而在减少。由此可以说, 日本“新中间层增长”的观点建立在无视女性差距的基础之上。橋本健二,同前引 书,2001。 从教育与社会流动的角度探讨中间阶层再生产的机制,是日本中间层研究中另 一个颇具特色的主题。为了捕捉日本“中产阶级”形成的迹象,在1965年进行的第 二次SSM 调查中,主要目标就集中在阶层构造中人们的社会地位变化即社会流动上, 关于阶级、阶层意识等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另外,该调查在研究社会流动率的测量、 社会开放性系数等方面取得了较重要的成果,安田三郎的论文《社会流动的概念与 测量》是日本人写的社会学论文中具有世界影响、被引用最多的篇目之一。安田三 郎:《社会移動の研究》,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71。 另一项关于“没落中产阶级”假设的研究,证实了日本存在教育方面的阶层累 积效果,通过三代间的学历流动状况分析发现,“由中产阶层没落而成的工人阶层” 子女比起两代都是工人阶层家庭的子女更容易进高等教育机构;而“由工人阶层上 升而成的中产阶层”家庭与一直维持着中流水平的家庭中的子女相比,进高等教育 机构的比例要低。片岡栄美:《三世代間学歴移動の構造と変容》,菊池城司編《 現代日本の階層構造③教育と社会移動》,东京:東京大学出版会,1990 。佐藤俊 树的代际继承性研究中的主要对象“W 雇上”(上层白领雇员的简称,主要指企业 的管理职务、专门职务)也是日本中产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佐藤俊樹,同前引书, 2000。 粗略回顾日本中产阶级的发展历史及其相关研究内容,我们可以发现,从某种 角度来说,重视中产阶级维持社会稳定的作用力是日本近现代社会的传统特色之一, 该传统成为日本社会积极关注中间层问题的前提。同时,日本中间层问题研究总体 纳入宏观社会变迁的框架之内,其理论视角经历了马克思的阶级分析、韦伯的阶层 分析、布希亚的消费社会分析等变化,正面临后现代视野下“阶级”、“阶层”的 概念主体均被解构的学术情境,因此,对应“middle class”的名称也是多种多样, “中间层”概念的内涵、标准往往是相对的、多元的,与日本的现代化进程及后现 代转型存在某种关联。其中,关于“中层意识”的研究是日本中间层问题研究的主 要内容之一,其性质变化体现的社会心理特征是从微观角度考察日本社会发展机制 的重要参考。在研究方法上,日本中间层问题研究的特色是注重实证研究,注重量 化研究,并且已经形成大规模、系列化的研究调查体制。 纵观日本中间层作为一种群体形式的发展历史,齐美尔的论述似乎可以成为我 们解读的注脚:“中间等级起作缓冲地带或者防震垫的作用,缓冲地带和防震垫不 知不觉地接受、缓和和分散在事态迅速发展时不可避免地引起对整体的结构的种种 震荡。因此各种拥有强大的中间等级的社会具有自由主义的性质。与此相反,如果 涉及要保持一种非持续的、表现出强烈的内部差异的、社会的结构之时,必然会最 不惜付出,维持社会的和平、稳定的任何代价的群体生活将会具有保守的性质…… 社会的性质的稳定性和社会距离的广度之间的这种相互关联也表现在相反的方向上。 在群体的自我保存由外部通过强加稳定而获得的地方,随后有时会立即形成很强烈 的、社会的差异。”盖奥尔格·齐美尔:《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第428 页。二战前日本社会的保守性质与剧烈的贫富差 距不无联系,20世纪60、70年代中间层的迅速成长为日本二战后民主社会的自由发 展提供了保障。而80、90年代,中间层内部分化激烈,只能靠“一亿中流”这种虚 幻意识的外部作用力才得以维持,同时,它又是随之而来的社会差距加剧的前兆, “中流崩溃”论之下日本社会总体的保守化如《日本有事法案》的通过。另参见大 塚英志《〈エリート幻想〉の正体》,东京:《Voice 》2000年10月号。再次印证 了齐美尔论言的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