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勇决断田中访华 促复交大平相助 一衣带水两邻邦,敦睦千载天地长。 排却军国百年怪,神州扶桑遍春光。 话说1960 年7 月,池田勇人上台组阁。他政治上保持“低姿态”,以收民心。 几年间,国内稳定,经济迅速增长。欧美各国惊呼:“太阳又冒出来了!”古人云, “仓凛实而知礼仪”。日本一心要树立国际新形象,不惜重金举办1964 年的夏季 奥运会,花钱买面子,不提。 那池田首相与佐藤荣作原本都是吉田茂的门生,自是意气相投。到1964年第2 次自民党总裁选举时,两人唱起了对台戏,展开大角逐。池田以10票之多险胜,心 中未免觉得赢得不漂亮,闷闷不乐。幸好会说话的松村谦三等人劝解说:“虽然花 只开了一朵,但蔷薇总归是蔷薇。”池田一想也对,这才心情舒畅起来。 有道是,“祸福旦夕,人所难测”。池田当选没几年便病魔缠身。一批少壮派 按捺不住抢坐总裁交椅的念头,那新潟县出身的田中角荣则是其中一位。田中角荣 学历不高,只不过私立中央工业学校土木科毕业。但由中很有门路,也很会做人, 钱也不少。他与佐藤荣作同一阵营,又是池田的儿女亲家,曾多次找到池田、佐藤 的老师吉田茂那儿,请老爷子出面劝两人合作。 这日闻知池田勇人有意让佐藤荣作继任总裁,心中顿生怅然之感。一时急想找 个人诉心曲,便想到了老情人佐藤昭子。 田中驱车来到昭子住处。他一边嘻笑一边说:“想当年,佐藤荣作的老哥岸信 介也是因为石桥首相病重被指名为总裁,今天佐藤也碰上这等好事。 看来当大臣只需有实力和能力就行,而当首相还得靠运气。”昭子嬉笑着打了 田中一下,说:“哟!难道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当了首相就没法再到这儿来了,那 就没意思啦。”“我哪有这种奢望?大老粗一个,别人才看不上我呢。”昭子抿嘴 一笑:“其实你为他们做的事太多啦,如果不是你帮他们搞钱,他们靠什么竞选呢?” 田中抱住昭子,抚摸着她说:“这倒也是。日本企业不论大小都应该每月捐10 万 块给自民党,这区区10 万块只是雇个小工的价钱,却能保证他们赚钱。可笑这帮 愚人不干,惹得我费那么大劲去筹措经费。”昭子显得有点不耐烦,嗔言道:“你 每天都谈钱,好不容易到我这儿来一次,就不能说些别的?”“好吧,就为你唱支 浪花节小调儿吧。不当首相也好,当了首相就没时间和你见面了,更没胆量玩女人 啦。”且说1964 年11 月9 日,佐藤组阁。他对内狠抓经济发展,对外强化日美 关系,收回冲绳,并与韩国恢复国交,同时继续对抗中国。1965 年6 月22日,《 日韩基本条约》签字。1971 年6 月17 日,日美订立《归还冲绳协定》。 一时间,佐藤也颇为外交接连得分而洋洋自得。 谁知世事沧桑,变幻莫测。1969 年尼克松当选为美国总统,为从越南战争中 抽身,他大力改善与苏联和东欧的关系,并决心与中国发展关系。就在佐藤收回冲 绳一个月之后,尼克松宣布派基辛格访华,并准备次年亲自访问中国。这一消息仅 在公布前5 分钟才告知佐藤。此时,佐藤正在主持内阁会议,听到这一消息,立即 涨红了脸,一声不吭地闭紧嘴巴,活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挣 不起身来。 记者早已聚集在门口,准备采访首相。等了半天,才见佐藤蹒跚而出,故作镇 静地苦笑而去。 这一棍闷的疼劲儿还没过去,一个月后尼克松又宣布停止美元兑换黄金,并与 其他货币脱钩,东京股市狂泻。佐藤内阁再次受挫。1971 年10 月25 日,中国 重返联合国,日本内阁又被舆论讥讽了好一阵儿。这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使佐藤疲于 奔命,于1972 年6 月17 日声明准备总辞职。 佐藤刚要下野,自民党内总裁争夺战顿时烽烟四起。因为自民党一党独大,当 上总裁便理所当然地成为首相。田中角荣、大平正芳、福田赳夫、三木武夫等4 巨 头出马较量,掀起了一场天昏地暗的“三角大福”之战。田中浪迹官场,颇懂金钱 的威力无穷,曾对一位资深前辈说:“你们有学历,有地位,我什么都没有,只好 捞钱。有了金钱心中踏实嘛。”他财源丰厚,在自民党中组成了“田中军团”,自 己只管坐镇指挥,派人猛挖一号对手福田赳夫的墙角。选举前夕,田中亲自出马, 让古井喜实居中联络,邀请竞选希望不大的大平正芳商谈。太平正芳一直为控制池 田派而煞费苦心,最后终于当上池田派核心团体“宏池会”的会长。田中深知大平 为人忠厚,但精明异常,于是面谈也就不故弄玄虚,而是开门见山。 “大平君出任宏池会会长,可贺。您那一派实力雄厚,您不会只想当个派系领 袖吧?对新总裁的最佳人选有何考虑?您打算怎么办?”显得疲惫、拘谨的大平忙 说:“哪里,哪里。苦于独力难支,不知田中君有何想法?”田中握了握拳头: “先辈们死的死,老的老,天下该是我们的了。”大平点点头:“阿角,我们同事 多年,情同手足。谁当首相都无所谓,关键要办几件实事。”田中听大平如此表态, 心中暗喜:“这不是明摆着表态支持我吗?”便笑着说:“我也有此想法。如今大 事,没有比与中国的邦交正常化问题重要的了,这事搞好了定可名垂青史!”见大 平频频点头,田中又道:“我是个粗人,文化水乎不高,对外交没什么经验,恳请 大平君多多出力!如果我当选的话,一定请大平君任外相。如何?”大平本想当自 民党的干事长,这把交椅离总裁和首相宝座的距离最近。 现在见田中说得诚恳,心中也热乎起来,遂接受了田中的请求。田中与大平联 合,实力大增。犹豫不决的三本也表示支持田中。党内选举揭晓,田中当选总裁。 7 月7 日,田中内阁组成,大平出任外相。当天田中即发表谈话,要尽快实行日中 邦交正常化。两天后,中国也作出积极反应,欢迎田中的讲话。消息传来,田中面 露喜色。日中复交乃大势所趋,在野的社会党、公明党等纷纷表示支持田中。社会 党前委员长佐佐木更三和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先后访华,发挥了桥梁作用。田中 见此,更加信心十足。一日,请大平来小酌一番。酒过三巡,田中笑眯眯地说: “秀才啊,你又在想什么呢?真是自己累自己啊。”陷入沉思的大平忙回过神来, 说:“嗯,我在想外交上的事。”“噢,不要担心。日中邦交正常化已呈水到渠成 之势,绝大多数国民表示支持,在野党正在铺路搭桥,中国方面态度积极,真可谓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手中啊。”大平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平 君,这届内阁实际上是大平—田中内阁,让我们好好干他一场。”田中推心置腹地 说。 闻听此言,大平深为感动,连连说:“一定,一定。”略一沉思,大平又道: “田中君,我们要一步一步来才能完成这件大事。首先要统一国内、党内思想,才 不会出乱子。另外还要加强和中国方面的联系。至于美国方面,我估计问题不大, 但也要去烧烧香。”田中微微一笑:“放心吧!党内的事我来搞,你先和北京保持 接触。美国人总不至于只许自己‘放火’,不许我们‘点灯’吧!哈哈哈……”。 两人又计议良久,便分头行动。 7 月22 日,外相大平会晤中国驻东京首席贸易代表肖向前和特地以上海舞剧 团团长身份访日的孙平化。由日中议员联盟会会长藤山爱一郎作东,在新日本饭店 聚会。孙平化带来了周恩来总理的口头邀请。8 月15 日,田中直接会见孙平化、 肖向前。田中问:“北京的气候哪个季节最好?”中方代表微微一笑,建议道: “九、十两个月天气最好,秋高气爽嘛。”“明白了”田中连连笑着点头。 8 月19 日,田中会见访日的基辛格,通报中日复交进展情况,基辛格表示可 以理解,田中感到放心。8 月31 日,田中飞往夏威夷与尼克松会谈,答应紧急进 口7.l 亿美元的美国商品,以缩小日美贸易的逆差额。尼克松则表示理解日本关于 日中复交的立场。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会谈气氛变得融洽起来。尼克松挤了 挤眼睛,对田中说:“首相先生坐什么飞机到中国去?”田中迷惑不解地说:“坐 飞机?当然是坐日本航空公司的进口飞机去。”尼克松难得一笑,这时却笑了笑说 :“洛克希德飞机制造公司的三星客机物美价廉,建议你们多进口一些这种飞机。” 田中一拍胸脯,爽快地说:“没问题!”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预料到“没问题”三个 字,竟成为后来由中身败名裂的诱因。万事俱备,只待一行。这几天,大平心情激 动,想想国内右翼势力的威胁恐吓,总是轻松不下来,便对秘书真锅贤二道:“真 锅君,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次谈判不成功,我可就回不来了。即使谈成了, 没准会遇到什么危险,身后诸事都拜托你了。”真锅眼睛一酸,哽咽着说:“先生 别担心,诸事顺遂,料也无妨。”田中倒是另一副神态,整日里哼着浪花节曲,只 等9 月25 日直飞北京。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是1972 年9 月25 日。清晨11 时整,田中一行的专机 在北京机场降落。舱门一开,田中先行几步,走下舷梯,大平等随后移步下机。 周恩来总理等前来迎接。田中急行几步,先伸出双手,与周恩来紧紧相握。 当天下午,双方举行第一次会谈。会谈后,田中怡然自得,在钓鱼台国宾馆里 赋起了汉诗。众人都感到奇怪:这个时候他老兄还颇有雅兴!田中挤挤眼笑着说: “不认识我啦?你们放心,有大平谈判,我们只管自己开心玩罢。”当晚在人民大 会堂举行宴会,宾客云集,乐声四起。周总理致祝酒词,欢迎田中访华。田中也随 后致词,在讲到日本侵略中国时,他说给中国人民“添了很多麻烦”。此言一出, 中国方面当即面色严峻起来,涵养很好的中国主人没有当场反驳。 回到宾馆后,大平神情沮丧,田中却照旧兴致盎然。20 日,大平与姬鹏飞外 长谈判归来,神情愈加沮丧。 田中奇怪地问:“怎么啦?”“唉!真是麻烦。今天谈到台湾归属、战争赔款 等问题,中国方面坚决要求日本完全断绝与台湾的关系。后来外务省条约局局长高 岛益郎急了眼,竟然问:‘中国大陆能保护旅台日本人吗?’这惹怒了中国代表。 另外,你在酒宴上那‘添麻烦’的说法也引起了中方的不满,看来不好办。”“唔,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再想想办法嘛。你们这些大学毕业的秀才不拿出办法来怎 么行呢。我是一个大老粗。”大平苦笑一声:“这样耗下去,我们怎么回国交代?” “好啦,你就放心吧!事到如今,急也没用。实在谈不成,我们就回国,权当到中 国来旅游一次。以后有什么问题,由我负责。你再和他们谈谈,中方比我们更急。” 27 日的谈判比较顺利,双方在大的问题上没什么分歧。田中与大平都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8 点半,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书房会见田中、大平和官房长官二阶堂进。 毛泽东点着烟,微笑道:“欢迎你们。吵完架了吗?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田中 首相初次会见世界级政治家毛泽东主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忙尊敬地回答道: “我们谈得很好。”接着,毛泽东谈古论今,思路活跃。他微笑着一指坐在一旁的 廖承志,道:“他的日语流利,十分了解日本,你们可以把他带回去嘛。”举座大 笑。 田中问及主席健康,毛泽东摆摆手,道:“头脑尚称清楚,只是手脚不如以前 灵便了。”“请您多保重。”田中诚恳地说。 “谢谢。”毛泽东微笑答道。 临告别前,毛泽东赠给田中《楚辞》一书,作为田中赠送大山樱、唐松2000 株的回赠。 9 月29 日上午,中日两国签署《政府联合声明》。仪式结束后,大平会见记 者,宣布“日台条约”已失去意义。当晚,田中举行答谢宴会,在致词中对日本给 中国造成的巨大不幸表示“深刻反省”。 9 月30 日,田中、大平一行经上海回国,周恩来总理前去送行。田中登上舷 梯,在舱门前停下,向着挥手告别的周总理鞠躬致谢。 中日复交使田中名声大振,支持率高达70%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美国对田中抢先建交隐含不满。转过年来,中东战争爆发,石油危机波及日本, 日本经济转为低速发展。接着是韩国的金大中事件。这金大中是反对朴正熙总统独 裁的民主人士,1973 年8 月被韩国安全人员秘密从日本眼皮下绑架回国内,大大 地羞辱了日本一把。1974 年8 月,旅日韩侨文世光在汉城光复节纪念仪式上,用 手枪杀害朴正熙夫人陆英修,日韩关系顿时紧张起来。 同年,田中出访东南亚又受到抗议,搞得灰头土脸的。不知不觉间,田中内阁 竟面临内外交困的局面。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正当田中不知所措之际,1974 年10月号 的《文艺春秋》上刊载了立花隆写的《田中的财源及人缘》的文章,揭露了田中财 路不清,并披露不少桃花新闻。此文既出,立即引起轰动。在野党抓住良机猛烈反 击,自民党内的三木派和福田派也大肆发难。 早在文章发表以前,田中就耳闻此事,曾多次派人与立花隆和杂志社密谈,软 硬兼施,哪想到对方是铁了心。这期杂志一上市,立刻被抢购一空。 田中与昭子的暖昧关系被炒得沸沸扬扬,昭子被称为“越山会女王”。这“越 山会”是田中的后援团体,昭子长期以秘书的身份掌管田中派的经费。田中派的人 都称她为“妈妈”,其地位自是非同一般。 且说风声愈来愈急,田中眼看情形不妙,便决心引退。他把大平正芳、福田赳 夫、三木武夫都掂量了一番:虽说大平和自己同舟共济,但其势力日后恐怕难以控 制;福田一直和自己较劲儿,不是善主;三木派系力量小,曾经帮过自己,可以考 虑。考虑再三,心想最好还是让惟名悦三郎副总裁出来收拾局面。 寻思半日,一个电话叫来二阶堂进,如此这般一番嘱咐,二阶堂进领命而去。 田中驱车到昭子住处去。昭子连连弯腰鞠躬,流泪说道:“我害了你,实在对 不起。”田中苦笑一下,说:“没什么,谁没有女人,又有几个人不养着情妇? 只是我认倒霉罢了。我已决心辞职,首相以后可以再当。得了,得了,别再伤 心了。”且说二阶堂进和椎名见面,寒暄几句后,椎名心想:“二阶堂是由中的心 腹,来此有何目的?”二阶堂低头说:“阿角认为福田、大平不宜立即继任总裁, 有意让椎名君出马代理党务。”椎名一阵狂喜,嘴上却再三推托,道:“本人年老, 还是另请高明吧。”“阿角请你全面负责党内诸事。”“这……?”椎名搔了搔头, 沉吟片刻,断然道:“那就权当临时代管。”12 月1 日,椎名提议三木出任新总 栽,大平派激烈反对。4 日召开自民党全体大会,三木当选总裁。9 日,三木组阁。 但政海风波并未因此平息,反而酝酿着更大的政潮。 正是: 恢复邦交百年计,阿角决断堪称奇。 可叹难逃金权劫,疑案真相千古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