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伤好了,也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我爹和我一起去报到,一路骑了有30分钟。学校离番禾中学不远, 就在番禾中学西边的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叫徐庄。那些退休的老头儿,租了徐庄小 学的两间教室,命名为育才中学;育才中学和徐庄小学在同一个院子。 一进校门,我就失望了。这里比我们村儿的学校还破,一共四间教室,我们占 两间,小学占两间;我们中学,只有两个班,我在一班。 这些同学我看着也不顺眼,大多数都是乡下来的,又土又难看;有的同学都十 七了,我周岁十二,虚岁十四。学校里,还有向阳小学的十来个校友。 我爹给了我一块钱,说:“中午在这里吃也行,回家吃也行。”我知道他想让 我回家吃,既省钱,又可以逼我看会书;但既然你已经说了怎样都行,我必然不会 回家。他走之前,还特意跑到老师们面前,巴结了半天。 在育才中学,我想尽办法出风头,想尽量唬住那些乡巴佬儿。一起出风头的, 全是向阳小学那些校友;看来,城里的孩子就是坏。我英语已经预习了一些,表现 不错,英语老头儿挺喜欢我;其他老师给我的印象也不太坏。 我的名声好一点儿了;但我隐隐担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到以前的状态。我 感觉在这里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并且,我爹还是天天揍我。我爹揍着我,上课我也 不听课,很快,我只想过的痛快。怎么痛快,我怎么干;很显然,我已经回到那个 状态了。 中学和小学不一样,不学习考不了高分;并且,科目非常多:语文,数学,英 语,生物,地理,政治,历史。听说,以后还要加上几何、物理和化学。 我本来就不爱学习;现在,我连数学也不学了。中学的数学,也和小学不一样, 有太多公式;如果不背诵,脑子再好用,也不顶事;那些公式,我一个也没记住。 我天天干坏事儿,连琢磨也不用琢磨,顺手就干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教室里生了一个蜂窝煤炉。下了课,我和李伟松,把通火的 铁条烧红,在窗户上烫洞;我俩烫了不少洞,老师也没注意。这件事儿,一年后, 老师才发觉。 我还把二班的“盐罐子”揍了一顿。这个盐罐子,我小学就认识,小学时就差 点没打一架。这次的事本来不怨我,完全是他自找的。 那天,快要上课了,我想大便。刚蹲下,盐罐子就过来了,他说我小时候欺负 过他一次,现在,他要算账。明摆着,他这是在欺负人。但是,快要上课了,我不 能和他纠缠。我说:“下节课再说吧,你看我正干嘛呢?”我硬是不走,不停地推 我,我明白了:他就是不让我拉!我一咬牙,把裤子提了起来,和他一起出了厕所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不管上课不上课,伸手就抓住了他,把他按在煤渣上, 左右开弓,边打边用力往下压。我把他按倒时,他就后悔了,边挨揍边说:“上课 了,下课再说吧。”我压根不理他的茬儿,一口气打了他十几下,才放开他,他哆 哆嗦嗦地回了教室。我打他的时候,除了老师,一班二班的学生,全看见了。我们 班的学生有些怕我了,在这个时候,我又打了我们班王义轩一顿。之后,王义轩的 妹妹王文凤又惹我,我像打男人一样打了她一顿。接着,我又把同桌宋永军打了一 顿。这些事儿,原因全在我。 这个同桌宋永军,右手少一个手指,他说被拖拉机挤碎了。但是,这个残指上, 还有绿豆那么大的一块指甲,他用残指往桌子上一戳,就一个坑。 班上的李伟松也挺牛。有一天,张钊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下了课,李伟松走 到张钊身边,当着同学们的面儿,说:“你再说一遍。”张钊连屁也不敢放。从那 时起,张钊就最恨李伟松。 考了几次试,我都是二三十分儿;并且,这二三十分儿,也是蒙的,我一道题 也不会。我既调皮,又打架,又不学习;老师们头疼死了,经常揍我。 就这么折腾着,我和钟贺又打了一架。 本来,我俩是好朋友。我天天早上,去他家找他,和他一起去上学。他还有一 个妹妹,比他小两岁,长得不太好看。钟贺告诉我:“我爹不是亲的,我娘带着我, 嫁给了我爹,然后,我爹娘又生了我妹妹。我爹不给我钱花,要也不给;但是我妹 妹要5 毛,他竟然给2 块。”他爹天天骂他。有一次,当着我的面,他爹嫌他不喝 面汤儿偏喝凉水,冲他嚷了一句:“你个狗屄操的、傻缺魂儿、鸡巴狗日的喝凉水 也不喝汤儿?”钟贺赶紧把那口水又吐了出来;她娘躺在床上看着,什么也没说。 以前,都是她娘给他做饭,就那一天,他娘不舒服,他爹给他煮了一碗方便面。不 过,钟贺告诉我,说他爹惹不起他娘;对他的话,我很怀疑。 班上有一个叫王珍的女生,是个彻底的乡巴佬!听说她爹早就不要她们娘儿俩 了。她娘来学校看她,骑着一辆解放前的车子,估计卖废铁,也卖不了十块钱。王 珍天天带着大黑馒头来上学,还背着个军用壶。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起带饭的学生。 仅凭王珍的大黑馒头,他的地位就跌到了底儿。我们给王珍起了一个外号,叫“大 腻歪”。因为我和钟贺关系好,我天天把他的车子,挪到王珍车子旁边,能靠多紧 靠多紧。这种事儿,所有人都乐。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车子放在王珍的车子旁边, 但我们没为这事儿打过架。有一天,我发现王珍的车子到了我的车子的旁边,我想 :一定是钟贺干的。我走到钟贺身边儿,推了他一下儿,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哪想, 他也推了我一下,力度比我用的还大;我当时嘴里还含着一口水没咽,立刻就把水 喷到了他脸上,说:“你把大腻歪的车子,挪到了我的车子旁边。”他说:“是大 腻歪自己放的。”我俩骂骂咧咧地回了教室,到了教室,我俩又骂开了,我急了, 冲上前去打他。哪想到,他三下两下,就把我打懵了。我估计错了,我身体还没怎 么发育,但他已经发育的不错了;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我还是孩子,他已 经算是小伙子了。 从这件事儿之后,我的地位就不行了。和钟贺一起的王辉和张钊,也开始欺负 我。我认为自己心理有点问题:谁越是欺负我,我就越怕谁;这两个人都没和我交 过手,但我就是不敢和他们打,即便我自己都觉得未必会打输。从小学时,我就有 这个毛病,有些人根本没和我打过架,但我就是认为我打不过他;这类人打我,我 从来不敢还手。 有一次,我不知在教室里出了什么风头,正在乐,王辉来了一句:“你娘屄!” 我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回头想这件事,我虽然还没怎么发育,力气也是挺大,这个 王辉没我力气大,我怎么就这么怕他?当然,在这个学校,我没怎么挨过同学揍, 但我就是怕一些人。 我发现:这里和小学那个班级不一样,这个班,大部分学生都是差学,老实人 也不学习,只有几个人在真正学习。 我爱干坏事儿,但干坏事儿的,不只我一个人。我们经常乱点鸳鸯谱,在纸上 写些下流的文字,把某个男生和某个女生捆绑在一块儿。 有一天,李伟松给了我和张涛一张纸条儿,纸条上还画着漫画儿。字的内容是 :“快用力!你不干我,我不舒服。啊,有人来了,快穿衣服。坏了,拔不出来了。 ” 这张纸条儿,差点没把我和张涛笑死。我也写了一张纸条,内容是:“李伟松和段 玉朋是一对儿,天天办事儿。”我把字条给了李伟松,李伟松也笑了。 张涛也来了灵感,他写了这么一段话:“李伟松和段玉朋都扒光了皮,一丝不 挂地站在那里,预备--- 开始!”然后,他把字条给了李伟松,我俩都偷着乐。本 以为这没什么事儿,认知道,李伟松想收拾张涛,他把字条给了老师。 老师们全都60多岁了,都能当我们爷爷了;对这类男女问题,看得比较重。他 把张涛叫了出去,训了一顿,我只感到好笑。一会儿,张涛回来了;教师又叫我出 去。坏了!这个张涛说了瞎话儿,他把我挂上勾了。这张字条儿,压根儿没我什么 事儿。我不在乎会被冤枉,我还在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教师过来就揍我,然后, 把我叫出了教室。我心里憋屈:真正干的人,你不打;局外人,你倒打。张涛一定 说是我和他一起干的,果然,老师严厉地指责了我半天。 我不恨张涛,我只想揍李伟松;他干的这事儿有点下贱,他自己不也写了吗? 太不是东西了!李伟松虽然是这个学校最牛的人,但我不怕他;因为我从四年级就 认识他,当初他打不过我,我就一直不怕他。 这件事儿的风声过去之后,我和李伟松打了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儿,我的上衣 突然把我的脑袋给蒙住了,李伟松抓紧机会,对着我脑袋,一拳接一拳地揍。但是, 他和我是一样的毛病:他也没怎么发育。他拳头的力度不够,虽然很疼,但还是在 我承受范围之内。我把衣服扯了下来,也把他打了几下。这时,老师进来了,我俩 停手了。这次打架,我吃亏了,但是李伟松掉了眼泪;这就说明:我打赢了。虽然 老师又揍了我们几下,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突然,我发现我的右手非常疼。我一看,手掌的小指部位变了形,肿了老高。 坏了!手打坏了。我疼的受不了,英语老师过来,帮我捏了捏,说:“没事,骨头 没事儿。”这个英语老头念过体校,据说他懂骨科。但我认为他说的不对,我的手 既变了形,也疼痛难忍。最后,我没理英语老师的不满,强行回了家。 我娘只在赶集时才会出摊儿,他正好在家。她先骂了我一顿,主要是关于钱; 然后,带我去了王起生骨科诊所。 王起生的儿子帮我捏了捏,说:“小指断了。”然后,他用力为我复位,又用 木板和纱布帮我缠好。这时,我爹也来了。我们三个一起出了医院。我爹也嫌我花 了钱,他还说了一句:“那个部位永远折不了。”他认为诊所骗了他钱。我娘在旁 边嘟囔个不停,来回一个意思:看病又花钱了。这更让我回忆起我爹揍我时,她在 旁边添油加醋的事儿。他俩一句让我注意安全的话也没说,谁也不关心我的手,只 埋怨我又花了钱,怎么会有这种爹娘?真可恨! 我带着伤回了学校,我向后桌抱怨:“英语老师说没事儿,人家医生一捏,说 骨折了。”后桌的人把头低下了,我赶紧回头看,英语老师正在我身后,尴尬地笑。 最终,我俩谁也没说话。 这几天,正要期中考试,我希望因为自己的手有伤,不用考了。老师和同学们 都认为我在逃避,说:“人家刘峰都流血了,还坚持写字,你又没流血。”我就用 受伤的手答题,我狗屁不会,每道题都是瞎蒙。 考完试,放了几天假,去医院一复查,医生急眼了:“又错位了,非让我给你 打上石膏吗?”他又给我捏了一遍,重新缠上纱布,但没打石膏。 我竟然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手,竟然和钟贺他们一起打闹,还和他们打台球。 再去医院复查时,医生说没事儿。等绷带拆下来,我照常去上课。我比较了一下双 手,形状不一样!并且,右手握拳时,本应是四个疙瘩,可现在还剩三个,小指变 短了!医生不是说没事吗?我不恨王起生的儿子,因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健 康。这一辈子,我爹娘从未教过我一句这样的话:“骨折了,千万不要乱动;不然, 伤处会变形。”受了伤,我只会挨骂。其他健康及安全的话,他们也一句没教过我。 成绩下来了,我狗屁不是,大多都是二三十分儿;可是,这个成绩竟然在班里 排中等。这些学生,无论老实的,还是调皮的,全都不学习,每个人都敢逃课。这 些退休的老头儿,全部都是国家级别的高级老师,他们非常纳闷。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学生都是那些没有考上番禾中学的学生,底子都不太好;并且,班上根本没 有学风,大部分学生,都在混日子。从规模,从制度,这都算不上是一个学校。老 师确实是高级老师,但学生们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老头儿根本管不了这些学生。 这里也没有任何课外活动,甚至连个食堂都没有,学生们都大老远到街上吃午饭。 这次考试之后,我爹开始往死里揍我。英语他也不会,他就教我数学。中学的 数学,讲究一个程序,必须是“解:X=4 ,把X=4 代入Y=4X+5,得Y=21”这类步骤, 我连这个也不懂,像做小学数学题一样,直接用数字写出了答案。我爹一看,就急 眼了,说:“谁这么教你的?”一巴掌就把我鼻子打破了,又踹了我好几脚,才让 我去洗。回来之后,他抓着什么,就用什么打我,还用手电砸我脑袋。 我爹天天晚上逼着我做数学题,边教我,边揍我。一天晚上,我已经睡了两个 小时了,他又把我叫醒,接着揍我;他嫌我做的题不对。这之前,他已经狠揍了我 一顿了,并且,鼻子已经被打出血一次了。这次,他又把我打得流了一身血,让我 洗干净,回来接着揍我。我也记不清,那晚几点让我睡的觉。 不知揍了我多少回之后,我自己也有了点儿争气的想法,我想好好读书,混出 个样儿来。我每天都用功,但是,我想错了。中学的课程一旦落下了,就再也跟不 上了,无论你多聪明;我已经听不懂课了,想学也学不了。我挣扎了两个礼拜,最 终放弃了。如果我能跟上课,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但一切都晚了。我没办法和我爹 娘说心里话,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也曾经尝试扭转局面,他们也不知道我已经跟不上 课了。 我和爹娘说不出心里话,也没有别人帮助我,我开始放任自流。这时的我,已 经不喜欢打游戏机了,我迷上了打台球;我天天中午去打台球。 很快,我爹就知道了我打台球的事。他一直在跟踪我,但我并不知道。摆台球 桌的这个人,竟然知道我爹这个人。有一天中午,我正在打台球,那个人对我说: “看,邵志恒在那儿!”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旁边的同学也笑了,我也没四下望。 当晚,我爹狠揍了我一顿,说:“人家都告诉你我在旁边了,你还不去上学?”我 这时才知道,他在跟踪我。 这样混着日子,突然,出大事儿了。 老师们嫌我调皮,去了我爹的盐业公司,当作家访。本来,老师问我家的地址, 我装傻,故意说不清楚;他们把我逼急了,我才告诉他们我爹的工作单位,但我没 告诉他们地址,想不到他们自己打听到了。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找过我爹了,我像往常一样回了家。 当着我娘的面儿,我爹问我纸条是怎么回事儿。天!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纸条?我吓 得一动也不敢动,我已经猜出当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爹像要把我打死那样,不停 地揍我。边揍我边说:“老师拿着你写的纸条,挨个让同事们看。我怎么要,人家 都不给。你把人给我丢到单位了。老师还说你死活不说家庭住址,你倒痛快地说是 盐业公司。”他不停地揍我,我娘在一旁添油加醋。 等揍得差不多了,他让我学习。我找了本书当样子,我想看也看不懂了。一会 儿,他走过来,拿起我的书翻了翻;然后,他把书放在我眼前,指着一页,说: “这是什么?”我一看,立刻傻眼了。因为我跟不上课,我上课也没事干,我就在 书上乱画,想起什么写什么,纯粹是因为无聊。我爹指的这页纸,写着:“他们的 关系原来是夫妻。”我爹又瞪了我一会儿,便开始翻我别的书,除了数学书,每本 书上都写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你奶奶的”,“操你娘”,“吃饱了撑的”, “抽烟”,“揍你”,“胡说八道”……数不胜数,都是些不好的词语。有的字, 我爹认为有男女关系的味道;他挨个指着这些字,骂我下流。接着,又开始揍我。 本来,那张纸条是张涛写的,老师赖在了我身上,既冤枉了我,也揍了我,我 已经忍着委屈了;现在,他们又把纸条让我爹看,把这事儿彻底赖在了我身上。事 实上,这些纸条,班上每个人都会写,无论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张涛就是一名好 学生;对于我们这些些学生来说,这只是一个的笑话,根本说明不了任何事。再说, 我在书本上写那些字,只是因为无聊,这跟下流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凡是上课不听 讲的学生,每个人的书本都是这个样子。再说,既便是我发自内心地写了“他们原 来是夫妻”、“你奶奶的”这样的话,就证明了我下流?但这些解释,我爹这种人 压根不会听;很久以前,我挨揍时,也解释过,但根本没有用。我早就不解释什么 了,我爹也从来没问过我一次事情的真相。 我挨着揍时,就已经做了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回家了。在小学,我已经无数 次这样干了;现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出了门,但没去学校。 我骑着车子乱转,这是上中学以来,我第一次不回家。转悠麻烦了,我来到学 校附近的地里;但是,我没进学校,进不进去,都是一样。 我该去哪儿?小学时,我有很多狐朋狗友,但全不是真正的朋友;我只有一个 真正的朋友,任何委屈和隐私,我都不怕让他知道,这个人就是赵兴。小学毕业之 后,赵兴是我唯一看望过的同学。 我是在暑假去的他家;我去时已经早上9 点了,他们家竟然还在吃早饭。他爹 问我考了多少分,我知道赵兴不行,想少报几分儿,但只要不是拳对着我,我就说 不了瞎话儿;我还怕把分数说太低了,他爹会把我当坏孩子赶出去。我如实说了, 又礼貌性地问赵兴考了多少分。他爹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边喝鸡蛋汤,边应了一声 :“120 。”赵兴他娘来了一句:“赵兴念书真强!别人最多才考100 ,我们赵兴 能考120 。”他爹娘就当着我的面儿侮辱赵兴,一点也不顾及赵兴的感受。我和赵 兴是好朋友,根本不会因为面子问题产生尴尬的感受,我们通过眼神,表达同情的 信息。 最后,他爹娘总算是滚蛋了;只剩下我俩,我俩也没有产生不好意思的感觉。 就算赵兴考-120,我也不会嘲笑他;当然,换成了我,他也不会嘲笑我。 现在,只有赵兴家里可以去了;只有他,才会真心照顾我,也只有他,不会因 为我的名声而看不起我。 我了解赵兴家的情况,中午他们家必定有剩饭,赵兴也必然会忍着饥饿分给我 一半儿。我并不想让赵兴为了我而挨饿,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知道,赵兴 绝对不会在意,但我仍然良心不安。 中午,我估计着时间,到了赵兴家,他果然刚刚放学。他满不在乎地分了一半 剩饭给我,我俩都没吃饱。叙了叙旧,我问他:“晚上,能在你这儿住吗?我家这 几天没人。”对于赵兴,我也没说实话;其实,我压根没必要撒谎,他绝对不会出 卖我,也绝对不会看不起我。他说:“没事儿,我爹娘应该不会为这事儿揍我。” 我俩又一块儿看了会儿他爹的黄色书刊,才一起出了门儿。 赵兴上学去了,我要去哪儿?我又开始满世界转悠,只盼望着快点儿天黑。终 于,我看到街上放学的孩子多了,天色并不太黑,我回了赵兴家。他家仍然没有院 墙,我先在外面儿望了望;我怕赶在赵兴之前,可不能先碰见他娘。好!赵兴在家。 他爹还没回来,他娘表现得很得体,我长舒了一口气。 赵兴他娘做着饭,我和赵兴在屋里闲扯,终于开饭了,我快要饿死了。可是, 我只吃了个半饱;尽管赵兴和他娘一再劝我,我仍然没吃,其实,我能把他家的锅 底儿吃干净。除了害怕他娘笑话,我还怕他娘起疑心:你是不是逃了出来,才饿成 这样? 她娘压根没问我为什么来她家睡觉,只是热情地款待我。天还不算晚,但我和 赵兴还是睡了觉。他屋子里有成千上万的蚊子,嗡嗡地乱飞,我不停地被咬;根本 没蚊帐。我问赵兴:“你天天这么睡?”赵兴满不在乎地说:“对,没事儿。” “能睡着吗?”“没问题。”赵兴不傻,他肯定知道我想点蚊香,他也肯定是因为 没有蚊香才这么说。赵兴他娘怎么这样?她不怕她儿子被蚊子吃了? 我又摸赵兴的阴茎,已经长得不小了。他说他们在学校,天天比试谁的最大, 我的也很硬,我让他摸了摸,他说:“不行。我的都不行,更别说你这个了。”我 俩什么都说,可蚊子实在太多了,一会儿,我就被咬了几十个包;赵兴似乎一点儿 都不在意。他还来了一句:“习惯了就没事儿了。”我担心能不能睡着觉,转移下 注意力吧,和赵兴说话吧。就这样,我俩说着说着话,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和赵兴吃了早饭才出门儿,一人吃了一碗方便面,我压根没吃饱;我说: “今晚再来一晚。”赵兴说:“小事儿。”我又开始闲逛。昨天晚上,我就在想这 个问题:今天中午不能再分赵兴的饭了,不能老让人家为我受罪;并且,也不能像 回自己家一样,顿顿去人家吃饭。 到了中午,我非常想吃东西,已经连续三顿没吃饱了。但我一分钱也没有,我 娘比以前更抠了,她根本不愿意给我钱,我从来没有像别的学生那样,兜里存着钱。 我强忍着饥饿,转悠了一下午。我也知道:我爹娘更在拼命找我。我和赵兴已经不 是同学了,他们应该不会去他家找。 终于,路上放学的学生又多了,我又去了赵兴家。刚一进他家院子,还没看见 赵兴,他娘就从屋里出来了;她一看我,就急切地说:“哎呀小林,你爹娘刚走, 他们快找疯了。”我顾不上礼貌,扭头就跑,用尽力气,把车子几乎骑飞了。赵兴 肯定会挨顿骂,但没关系,他肯定不在乎为我作点儿牺牲。 我已经相当饿了,肚里又酸又有热流儿乱动,还有点儿气短,以前从来没有饿 成过这样;并且,我也挺不直腰了。必须得找点儿吃的,不是怕饿,再不吃点儿, 我必然会走不动路。我想回趟老家,先去姥姥那儿蹭点儿吃的再说;姥姥虽然精, 可并不了解我,她不会怀疑的。回老家太危险,我爹娘出现的几率太大,可必须得 弄点吃的! 我咬着牙,命令双腿蹬车子,几乎骑不动,但我最终还是咬着牙,骑到了姥姥 家的胡同。我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儿,我三姨就出来了,一看见我,就瞪着眼嚷: “小林,你爹娘刚走,你怎么在这儿?”她早嫁人了,怎么突然回娘家了?听她的 意思,我爹娘就在附近。我连声“姨”都没叫,扭头就跑;她在后边追,边追边嚷 :“小林,别跑!快下来,别跑!”我不管她说什么,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把 我送回家;她没我骑得快,我东拐西拐把她甩了。 我怕和爹娘碰上,没走原路;我挑了一条最破的路,已经没人再走这条路了。 边骑车子,边回头看,还好,没人追我。我又回了城,天已经黑了,我快饿死了。 我想回家吃点饭,可是不敢。我担心骑远了,连骑回家的力气也会丧失,我就在我 家小区周围转悠,心想天这么黑,没人会注意我。我在我家周围来回骑,后来实在 骑不动了,就停下了,用脚踩住一块石头,支着车子呆着;歇会儿再说吧。突然, 不远处冒出一句话:“这不小林在这儿吗?”我没听清楚是谁说的,但肯定是一个 邻居;我赶紧蹬车子跑。 我不知道那句话是邻居对邻居说的,还是邻居对我爹娘说的,但宁可相信是后 者。我不敢在附近呆了,我又骑远了;我该死的肚子,已经相当难受了;我该死的 力气,也快用尽了。可我无处可去! 我又转悠到了2 点多钟,不行,再不吃东西,我必然会饿晕;我的双眼也睁不 开了。 别管那么多了,不管家里有没有人,必须先吃点儿东西;即便手电砸着脑袋, 我也得吃着东西挨砸!我硬着头皮,开了院子的锁;家里没人。我进了屋子,看见 正中摆了张凳子,上面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小林,快别跑了。”看来, 他俩有点儿良心发现了。 我立刻又去了厨房,找到了三个大黑馒头,又干又硬,可我依然吃得很香。总 算是吃上饭了,眼也困得睁不开了,先睡觉,爱他娘怎样就怎样!明天去死,今天 先活! 一躺下我就睡着了,我睁开眼时,感觉外面的天色快要到中午了。我出去上厕 所,看见我娘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还对着我笑。我边撒尿边想,这次是真的闹大了, 亲戚和邻居们肯定指责了他俩,他俩反而不收拾我了。果然,我娘始终没指责我,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根本没提这件事。一会儿,我爹回来了,一进门,他就 拉着我的手苦笑,说:“小林,可别这么干了。”我也不好意思的笑。最终,谁也 没再提这事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