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诗云: 接过姐姐接力棒,三母精神继发扬。 操劳终生心血尽,秀织安息在京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芝芸去世后三天,芝娴带着三岁的次 子,怀着三个月的小儿子,风尘仆仆地从荷泽赶回来了。她首先到芝芸的坟上痛哭 了一场。她后悔莫及,没有早点回来与姐姐见上最后一面。芝娴的归来,给这个濒 临绝境的家庭,带来了生机,也看到了希望。 芝娴面对花白头发的母亲和姐姐芝芸未成年的三个孩子,心潮起伏,难过极了。 她对秀织说:“娘,女儿不孝,为了革命,为了人民解放,十多年没在身边伺候, 全靠姐姐照顾您,实在愧对娘,愧对姐姐。因为女儿是共产党的人,为防反动派加 害亲人,所以一直没敢往家里写信。但女儿并没有忘记家,梦中经常梦到它。”秀 织说:“闺女,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真让娘又想又担心,现在你能平安回来, 谢天谢地,太好了!这些年,为了全家活命,抚养好三个孩子,主要靠你姐苦撑着。 现在你姐突然走了,让我们这一老三小可怎么过?”秀织说着又哭了。芝娴劝道: “娘要保重身体,不可太伤心。姐姐走了,还有我呢!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现在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了,女儿定要想个好办法,苦日子会过去的。” 秀织又问芝娴:“闺女,你出去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吧。与你一道出去的 那五个人,现在情况怎样了?”芝娴说:“女儿参加革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目 的是为了民族生存、穷人翻身,早日解放全中国,建设美满幸福的新国家。为此, 十几年来,女儿转战晋冀鲁豫等地,与日寇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无数次的殊死战 斗。也许是女儿命大,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至于与我一道出去的那五个人,有两 个战死了,是烈士。一个当了逃兵,一个当了叛徒,只有我和另一个人坚持幸存了 下来。革命是大浪淘沙,出现这个结局,并不奇怪。” 芝娴说到这里,突然告诉了娘一件惊人的奇事。她说:“有一桩奇特经历,使 我终生难忘。就是九年前,即一九三九年秋天,在山西战场上,我巧遇了被称为‘ 武秀’、‘武怪’的六姨秀英,她还救了我和大女儿两条命。当时,我怀着将要临 产的大女儿,刚刚甩脱日寇大扫荡的包围圈,在荒郊野外的草丛中生产了。正当濒 危之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游击队长出现在面前。她是听到孩子的哭声,带着几 个女游击队员过来的。她迅速帮我处理好脐带,搞了个临时担架,加盖了她们脱下 的外衣,把我们母女抬到附近村子一个老乡家里。在拉家常中,才知道这个女游击 队长竟是我六姨秀英,彼此惊喜异常,都流出了眼泪。我向六姨述说了家中的情况, 她对道祥爷爷和娲兰婆婆的去世深表哀痛,感慨万千,表示等革命胜利了,一定回 家给爹娘上坟。据六姨说,她在老家除霸一年后,就跑到了晋陕冀等地,后来加入 了共产党,当了地方上的游击队长。她作战机智勇敢,使敌人闻风丧胆。又因为她 练了一手好枪法,还被人们称为“神枪英姑”。但我们只在一起呆了两天,就分别 了。她去参加另一次战斗,而我在几天后把刚出生一周的大女儿托付给一个农妇, 也追赶部队去了。直到去年,我们才把大女儿找回来,她已经八岁了,至今仍与我 们有些陌生。至于六姨秀英,我们这些年来虽多方打听,也未得知她的下落。六姨 有一双儿女,丈夫是八路军干部。六姨如果尚在人世,说不定今后会再见面的。” 秀织听后,眼里饱含泪花,既高兴又感慨地说:“我这个最小的妹妹,你娲兰婆婆 临终前还牵挂着她。但愿她还活着,并能够再见。” 芝娴的归来,也惊动了众亲邻,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女红军、女八路,前来秀织 家的人络绎不绝,问这问那,芝娴都热情接待,积极解答。她向大家介绍了老解放 区的情况,宣传了目前形势和党的方针政策。 这天,马村宋二秀才的大女儿云花,陪着父亲宋二秀才和牛村的伯父宋大秀才, 也来到秀织家,看望芝娴。云花是地下共产党员,解放后在区政府工作。她年近五 旬,为人比较和善。落座献茶后,云花首先开口道:“我今天陪着父亲和伯父,特 来看望二姨和芝娴妹妹。芝芸妹妹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但芝娴妹妹归来,我们又 真是喜出望外。我那个不争气的国民党员妹妹冰花,在淮海战役结束后,一个人从 战场上丢魂似的逃了回来,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见人。过去我怎么劝她也不 听,现在后悔莫及。冰花过去没少欺负芝娴妹妹,现在则羞于来见芝娴妹妹。二姨 和芝娴妹妹气恨她甚至打她一顿,也都不算为过。”芝娴听后,坦然笑道:“云花 姐说那里话,咱们共产党人以解放全人类为已任,绝不会计较个人恩怨。过去的事 情就过去了,我们决不会耿耿于怀。冰花姐能脱离蒋匪帮回来就好,相信在云花姐 的帮助下,她定能转变立场,洗心革面,在新中国的建设中,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 工作。”这时,年届七十的宋二秀才,听了芝娴的一番话,神情激动地说:“你们 共产党人真是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我算是真切地 理解了共产党胜利的真谛。我那女儿冰花过去走错了路,我这当父亲的也有责任。 她过去对不起你们,还请你们能够原谅。” 忙过几天亲友和乡邻们的来访后,这天夜里,芝娴开始认真地思考起如何才能 解救家里的困境。为此,她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后来,她又浮想联翩,回忆 起自己的过去。因父亲泽法去世早,比她大十一岁的姐姐芝芸,从小就十分关爱她。 不仅鼓励支持她上学,还经常给她做针线活。她的衣、被、鞋、帽,基本上都是姐 姐亲手缝制的。在她被人诬陷吞金治病期间,姐姐更是昼夜守在她的身边,边劝慰 边伺候汤药。尤其是在她参加革命的十余年间,母亲秀织全靠姐姐照顾。想到这儿, 芝娴看着手上参加革命时姐姐送给她的金戒指,又拿起姐姐临终前在病中亲手给她 织的毛衣,不禁感慨万分,热泪盈眶。她想,姐姐对她真是太好了,已远远超出了 手足之情。于是,她的眼泪忍不住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扑漱漱地掉了下来,湿透了 衣襟。于是,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挽救这个濒临绝境的家,继承姐姐的遗愿,照顾 好娘和姐姐的三个孩子。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面临着重 重困难。因为,她自己也有一群孩子,当时又是吃供给制,不仅没有余钱,每年还 要吃多半年粗粮,并且她正准备调往北京,工作生活现在尚不稳定。最后,她经过 再三考虑,终于想出了一个逐步解决家里困境的办法。 次日,芝娴对秀织说:“娘,现在刚解放,社会尚不安定,咱家的困难,也不 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但是,请娘放心,女儿会不懈地努力,使家里的困难逐步得 到解决。女儿的打算是:先把佩青带出去参加革命,不仅让他自立有前途,往后也 可帮帮家里。再者,等我调到北京后,设法把您和雪莲、念青接到北京。女儿的这 个安排,不知娘意下如何?”秀织深情地说:“这个安排虽好,但也太难为闺女了。 闺女也有一群孩子,生活并不宽裕,如果再添上我们这几口,就太增加闺女的负担 了。”芝娴说:“娘不必多虑,咱就这么定了。” 春节后,一九四九年二月,芝娴带着佩青,乘火车到开封,又换乘汽马车,返 回荷泽。离家时,秀织及众亲邻把他们送到村口。源济对芝娴说:“你放心走吧, 娘和孩子们我和苦妮儿会常来照看的。”互道珍重后,大家依依惜别。当月,佩青 考入行署干校,过上了军事共产主义生活。半年毕业后,佩青被分配到位于新乡的 平原省某局工作。年底,芝娴调到北京中央某部工作。一九五一年,念青来到芝娴 家,开始在北京上初中。雪莲初中毕业后,于一九五二年上半年,参加了解放军, 当了一名卫生员。雪莲参军后,佩青先把秀织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住了几个月,然 后又将秀织送到北京芝娴家。秀织在进京前又返回偃师老家,卖了三亩地,剩下的 几亩托付给亲友耕种。秀织进京后,把卖地所得的钱,交给了芝娴。一九五二年底, 平原省撤销后,佩青也调到了北京中央某部属单位工作。 一九五二年,由供给制过渡到薪金制后,佩青月薪虽只有五十元,但他除了每 月交给芝娴半数外,宁肯自己清苦,每年还要给老家的惜花表姨家寄两次钱,以资 助其子女上学之用。 一九五四年,念青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为了减轻芝娴家的负担,他忍痛放弃 上高中进而升大学的机会,而是选择上了一所中专学校,由学校包吃包住包学费。 一九五四年,秀织最小的妹妹,即被称为“武秀”、“武怪”的六妹吉秀英, 在离家出走三十年后,与丈夫带着女儿,经过长途跋涉,从大西南进京来到芝娴家, 与秀织进行了见面。老姐妹先是激动地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又亲切地畅叙阔别情况。 秀英的游击队,在解放战争时,加入了解放军序列,并参加了渡江战役,一直打到 大西南。解放后,秀英转业到地方上搞经济建设工作。这次,她与丈夫带着女儿先 回到老家偃师,到爹娘坟上祭拜了道祥、祸兰老夫妻。见了大姐秀珠和三姐秀桃的 家人,这时秀珠和秀桃已经去世。又去牛村看望了五姐秀菊,后进京看望二姐秀织。 在京期间,秀英一家人受到了芝娴全家的热情接待。在秀织、芝娴和佩青、念青的 陪同下,畅游了颐和园、故宫和长城等名胜古迹。他们在京呆了一周后,又返回了 大西南。 一九五五年,秀织因心脏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去世,享年七十二岁。佩青、雪 莲、念青嚎啕大哭,芝娴全家也都很悲痛。芝娴把秀织葬在北京西郊第一公墓,并 立碑纪念。五年后,佩青、念青准备把秀织往老家迁葬时,遗憾的是公墓已平,而 之前又未接到通知,遗骨已无处找寻。从而,这个饱经沧桑的普通传奇女性,在告 别了苦辣酸甜的一生后,就永远长眠在京都的土地上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