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然而,慕绥新此时的孤独是常人难以猜度的。他的孤独决不是为了家庭琐事, 也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原因,因为他曾经代表过一座城市,那是一种信仰的结合, 他曾为此而自豪,也为此而孤独过。尽管那时也很少有人能理解那种孤独,尽管 那种孤独与今天的孤独不能同日而语,有着本质的不同。那种孤独充满了希望, 今天的孤独不仅没有希望,甚至连他的对手们也不理解他,说他今天这种难以忍 受的孤独,脚上泡是他自己走的。是呀!如果他当初不固执,接过马向东伸过来 的“橄榄枝”,主动承担了那12万美元的责任,也许这个震惊中外的腐败事件就 掩盖下来了,他照样还可以指点江山。他嘴上也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中纪委决不是仅仅根据马向东的举报,才下决心的。 孤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痛苦,不管怎样强烈的恐怖,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能 忍受,但是孤独等于死。忍受孤寂或许比忍受贫困需要更大的毅力,贫困不过是 降低人的身份,但是孤寂就会破坏人的性格。他被“两规”以来,就觉得自己像 个被陷入沼泽地的老虎,一天比一天更深邃地往冰冷阴暗的漩涡里坠落,找不到 它的边缘,看不到它的止境,或许进来了根本就没有终极。他孤独的一个人,眼 前没有一根稻草可以借助,他想绝对没有人走过同样黑暗的道路,这里或许就是 他的人生。有时,他也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声音,看见隐隐约约一些人探问病情, 也有人主动伸出手来,但是他从来不能准确地判断,那只手为什么伸出来,是不 是他所需要的那只手?是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又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一 直不敢去对接那只手。 他也知道专案组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办案,并不是奉了谁的旨意。专案组的 人在保护他的生命,当然也包括政治生命,这也是在体验党的“治病救人”的政 策。他心里非常清楚,不管怎么说,这种关心是要他付出代价的,决不是放过他, 而是要抓住他。那么,首先必须要保护好他的生命。但是他还是不理解,因为对 待他这样一个罪人,用不着这么精心照料呀!用不着这么重视呀!尽管他知道这 是在打“感情牌”,他还是被感动了。也许他看到这么些人围着他转不容易,尤 其是专案组的工作人员,组织医生会诊,参加治疗方案研究,精益求精,一丝不 苟,研究了一套又一套方案,直至所有的人都满意为止。 高傲和屈辱是一对难分难舍的兄弟。如果想形容那一刻慕绥新的真情实感, 我看用清朝诗人张骞的诗,是最好的写意“孤楼独坐夜寒天,检点冬裘付使传, 若把心肠较寒暖,心肠暖过百重棉”。 他感动了,他一点抵触情绪也没有了,他觉得他的身体状况,完全能应付谈 话的需要,做好了随时随地谈话的准备,可以说是翘首以待了。可是专案组还是 说,不行!他们说必须请教专家,请示医生,并征得陪护人员的同意。在一切征 求完意见后,专案组的人们还是反复推敲,反复研究,并设计出好几种谈话时出 现问题的应变办法。他们的这种耐心,都超出了慕绥新的耐心。其实,专案组的 人员心里非常清楚,他的病在科学上讲,并不影响谈话,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 了谈话,只是谈话什么时候开始,要掌握好火候,掌握好分寸。这样一来才能水 到渠成。 其实,此处无声胜有声。专案组围绕慕绥新的一切举动,都是在与慕绥新对 阵,在短兵相接,就像蒸包子没到火候不能揭开锅一样,对于他这个主战场的司 令官“围而不打”,是没到火候。必须在他的周围加柴加火,围绕他开展了全方 位、多角度、多角落的面上斗争。 主战场很重要,他可以影响面上的斗争,或使之削弱,或激起更疯狂的反扑。 当然面上的斗争也不能轻视,它可以影响到主战场,或使你无功而返,或使你化 干戈为玉帛。 因此,“10·18”专案组负责人韩勇,要求与慕绥新谈话的姜德志、专案组 负责全面的侯尚升,必须是钢琴大师,能在一架钢琴上弹出一曲惊天动地的交响 乐来。当然,他们从来没有奢望与慕绥新一次谈话便出现“竹筒倒豆子”的神奇 效果。 -------- 一米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