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国的冲突 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个个手握否决大权,作为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在处 理危机的过程中,既要尽量保持公正,又不能不想方设法求得它们的支持,或至少 是不反对。尽管如此,当危机直接或间接涉及到某个或某几个大国的利益时,还是 难免与它们发生冲突。 老挝的危机就是一个例子。老挝危机可以说是美国一手制造的。1954 年7 月 日内瓦协议签定后,法国殖民军被迫撤出老挝,美国乘虚而入,以政治、经济、军 事援助培植亲美势力。早在1954 年,梭发那·富马亲王就曾尝试民族和解,因美 国和泰国阻挠而失败,直到1957 年11 月才同以他的同父异母兄弟苏发努冯亲王 为首的“巴特寮”爱国战线达成了万象协议,随即组成了民族联合政府。在1958 年的局部选举中,“巴特寮”成绩突出,引起美、泰担忧,美寻找借口停止了对老 的援助,迫使富马首相辞职。新的右翼政府于1959 年9 月要求联合国派紧急部队 赴老挝制止“北越的侵略”。哈马舍尔德所设想的解决方案是,派遣一名秘书长代 表进行调查,然后向秘书长报告,再由秘书长向安理会或大会报告,这样秘书长就 能根据情况在美苏两大国之间居中调停,发挥缓冲作用,避免它们在安理会发生正 面决突。此外,哈马舍尔德还想赋予这个秘书长代表协助整个印支地区的联合国成 员国政府处理地区问题的权力。哈马舍尔德的这个设想得到了缅甸、柬埔寨、老挝 和泰国外长的原则赞同,但在美国那里却碰了钉子。这次老挝发生危机,哈马舍尔 德不仅支持北越和中国提出的关于恢复由日内瓦会议建立的国际监督委员会的要求, 而且还批评了美国在老挝的秘密活动。美国自然不愿让哈马舍尔德插手。当哈马舍 尔德任命的调查小组首席秘书布里肯斯塔夫不愿屈从美国的压力时,美国驻老挝的 一些机构便散布谣言,诋毁布里肯斯塔夫的工作,企图把他赶走。哈马舍尔德对此 大为光火,向美国驻联和国代表洛奇递交了一份反驳书,一一驳斥对布里肯斯塔夫 的责难。哈马舍尔德几次努力说服老挝国王和各派实现民族和解与国家中立,均因 美国从中作梗而遭失败,直到1961 年肯尼迪上台改变政策后,老挝才实现了停火。 如果说美国在老挝危机中彬彬有理地冷落了哈马舍尔德的话,那么法国在比塞 大危机中对哈马舍尔德就是大不敬了。1961 年7 月,突尼斯总统布尔吉巴迫于国 内的紧张形势要求与法国谈判法军撤出比塞大基地及其南部边境问题,为戴高乐所 拒绝。突军和平民包围并封锁了比塞大的法国海军基地,交火后法军一举占领了比 塞大城。安理会应突尼斯的要求召开紧急会议,通过了一项“暂行”决议,呼吁 “立即停火并把一切武装部队撤回原阵地”。 为落实这一决议,哈马舍尔德主动提出访问突尼斯。启程前,哈马舍尔德约见 了法驻联合国副代表,向其解释了访突的目的,并表示如法政府愿意,他可在返回 途中在巴黎停留。法国副代表向外长德姆维尔请示,得到的回答是“没有话要对哈 马舍尔德说”,哈马舍尔德误以为法政府不反对他访突,这才离开纽约。与布尔吉 巴会谈后,哈马舍尔德感到事态严重,必须立刻向安理会报告。他的助手斯皮奈利 认为,如果马上提出报告,法国势必指责这是突尼斯的一面之词,劝哈马舍尔德等 一等再说。哈马舍尔德接受了他的劝告,但还是决定给法国外长发电,询问法对冲 突双方直接接触的态度。哈马舍尔德还通知法国领事,他将访问比塞大,并请其通 知比塞大的法军指挥官。然而当哈马舍尔德一行到达比塞大郊外时,车被法国伞兵 截住。虽然哈马舍尔德亮明自己的身份,并表示强烈抗议,但法国伞兵坚持要搜查, 直到后来来了一名军官,才放他们通行。法国外长的回电直到次日夜晚才送到哈马 舍尔德的手中,这本身就表明法国对哈马舍尔德介入比塞大事件不满,9 年以后戴 高乐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证实了这一点。电报对哈马舍尔德关于澄清法国立场的要求 和访法建议置之不理,对安理会的停火决议也表现出轻蔑的态度,宣称只有法军达 到全部目的才会停火。更让哈马舍尔德恼火的是,法国外长还表示,哈马舍尔德给 他的电报“表明的是突尼斯政府的观点”。哈马舍尔德不再怀疑,当天上午法国伞 兵对他本人的不恭是故意的。此次突尼斯之行哈马舍尔德无功而返。在随后举行的 安理会会议上,先后有三项决议草案因美、英的反对而遭否决,法国干脆就拒绝参 加会议。无奈,哈马舍尔德只能劝说布尔吉巴尽量避免事态扩大,并要求美国压法 国撤军。 有人说,哈马舍尔德在比塞大危机中支持突尼斯的要求,是因为他在处理刚果 危机中始终得到了突尼斯政府的理解和帮助。然而在哈马舍尔德看来,这不仅仅是 个投桃报李的问题。他认为,一个新生的小国在与大国发生争执时有权期待联合国 秘书长采取公正的态度。只有秘书长秉公行事,小国才会保持对联合国及其秘书处 的信心。事实上,6 年以后,布尔吉巴告诉斯皮奈利,哈马舍尔德的那次访问在关 键时刻鼓舞了突尼斯人民的士气,突尼斯人民永志不忘。 毕竟,哈马舍尔德与西方大国的冲突不论在数量上还是在程度上都是有限的。 相比之下,同苏联的冲突更为频繁,更为公开,更为激烈。在1960年的第十五届联 大会议上甚至出现了戏剧性场面。这次会议可谓热闹非凡,参加会议的有23 位政 府首脑和57 位外交部长。由于此前刚刚开过关于刚果问题的特别联大,联合国在 刚果的行动自然成了一个重要的话题。一些亚非国家的代表在发言中批评了联合国 在刚果的行动,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赫鲁晓夫则把矛头直接指向哈马舍尔德,指出 “令人遗憾的是殖民主义者一直在通过联合国秘书长及其工作人员在刚果进行着肮 脏的勾当……”,“大会应保证不让秘书长滥用自己的地位,而要他严格按照联合 国宪章的规定和安理会的决定行使自己的职责。”赫鲁晓夫最后建议废除秘书长职 位,提出联合国由代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中立不结盟国家集团的三名官员领导, 这就是著名的“三驾马车”方案。几天以后,赫鲁晓夫在另一次发言中指责哈马舍 尔德是帝国主义国家的代理人,表示“如果他自己没有勇气提出辞职,我们就将根 据形势得出不可避免的结论。一个违背了基本的公正原则的人是不能留在秘书长这 样一个重要职位上的”。坐在主席台上的哈马舍尔德虽然外表平静,但心中却怒火 燃烧。他向坐在旁边的大会主席博兰德请求允许他立刻发言。博兰德感到了他的愤 怒,劝他准备准备下午再发言。哈马舍尔德接受了劝告,先口授了一个发言稿,然 后交给几位助手征求意见。这天下午,联大会议厅内异常安静,哈马舍尔德按准备 好的发言稿为自己做了辩护。他在发言中说:“我曾经说过,只要有那么一天,我 担任秘书长不再有利于,或被认为不再有利于联合国组织,我就不会再担任这个职 务。今天上午的发言似乎表明苏联觉得不可能再与现任秘书长一起工作,这似乎可 以成为我应该辞职的有力原因。然而苏联代表还表示,如果现任秘书长辞职,他们 不愿选举一个新的秘书长,而是要坚持一种我根据广泛的经验确信使有效地行使职 责无法实现的安排。如果我辞职,就等于在这个困难和危险的关头将联合国组织丢 弃不管。我无权这样做,因为我对所有看重联合国的成员国负有责任,这是一种压 倒其他一切考虑的责任。 “需要联合国保护的并不是苏联或任何大国,而是其他国家。在这个意义上, 联合国首先是它们的组织。我对它们运用和指导这个组织的智慧深信不疑。为了所 有这些其他国家的利益,只要它们需要我,我就将在我的任期内作为这个组织的公 仆留在我的岗位上。 “苏联代表谈到了勇气问题。辞职是再容易不过的,留任才不那么容易。 向一个大国的愿望低头容易,与其抗争则是另一回事。大会成员国都知道,我 以前曾多次在许多问题上是这样做了。如果把联合国当做当今世界上最佳保护的国 家需要,我还将继续这样做。”哈马舍尔德发言一小时后,还没离开主席台,就收 到了苏联代表团的邀请信,邀请他出席次日的招待会。由于信封上的日期在他发言 之前,他便让手下向苏联代表团询问邀请是否仍然有效,得到的回答是:是否参加 由秘书长决定。哈马舍尔德应邀前往,受到赫鲁晓夫的热情款待。赫鲁晓夫似乎有 意表明,政治与私人关系是两回事。 关于哈马舍尔德与赫鲁晓夫冲突的原因,有过许多猜测。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 哈马舍尔德领导的联合国刚果行动与苏联的政策相悖,但也不排除个性的原因。1959 年3 月,哈马舍尔德曾赴黑海的索契拜会赫鲁晓夫。正式会谈结束时,哈马舍尔德 说,如果他采取令苏联不快的立场,他相信赫鲁晓夫不会误解他的动机。赫鲁晓夫 微笑着答道:“请不要做任何迫使我们不得不批评你的事。”在当天晚上的宴会上, 哈马舍尔德谈到了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日瓦格医生》。赫鲁晓夫不高兴地问为什 么要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一个被俄罗斯人民所摈弃的作家。哈马舍尔德解释说,诺 贝尔文学奖的提名是以文学价值为标准的。在场的米高扬问哈马舍尔德,他是否赞 同书中主人公的反社会行为。哈马舍尔德回答,说《罪与罚》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但并不意味着赞同杀害老寡妇的行为。为了缓和谈话的气氛,哈马舍尔德提议为 “现在记录在案的正直的罪人”干杯。赫鲁晓夫和米高扬问哈马舍尔德,“正直的 罪人”是不是指“悔过的罪人”,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两人拒绝举杯。接着,宾主 又谈起了苏联作家与移民作家的优劣,这时哈马舍尔德提议为“活着的苏联艺术” 干杯。赫鲁晓夫又问这是什么意思,哈马舍尔德回答说,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解释。 赫鲁晓夫和米高扬这才举起了酒杯。当时陪同哈马舍尔德访苏的多勃雷宁大使评论 说,那天晚上的谈话说明,赫鲁晓夫和哈马舍尔德是同样固执的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