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逮捕金载圭,全斗焕脱颖而出 却说1979 年10 月26 日那天晚上,金载圭得到朴正熙要到宫井洞“安家” 举行有美女伺候的“大活动’的通知后,便在准备趁机暗杀朴正熙和车智澈的同时, 还约平时与自己意气相投的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也到宫井洞来就餐,并安排自己手 下负责国内情报业务的次长助理金正燮替他陪着郑升和,在离朴正熙饮酒作乐的那 个“安家”只有50 多米的办公室边喝酒边等候,以便在自己的暗杀行动成功后利 用掌握兵权的郑升和来迅速控制军队及整个局势。 可是金载圭并没有将暗杀计划告诉郑升和,所以当还蒙在鼓里的郑升和快要吃 完那顿莫名其妙的晚餐之际,突然听到似乎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随着一阵急促的“郑总长!郑总长!”的喊声,金载圭赤 着两脚,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拉着郑升和出来上了自己的 专车。接着,在开往南山中央情报部本部的途中,金载圭举起右手大拇指比比划划 地告诉一再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的郑升和说:“这位(指朴正熙)去世了……是 被刺的,是内部人干的!”听到朴正熙被刺身亡,郑升和大吃了一惊,但根本没有 想到凶手就是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中央情报部长,还以为可能是侍卫人员或侍卫室 长车智澈所为,所以建议金载圭应该到能够直接控制军队的陆军本部去。于是,金 载圭便来到能够和全军各部队直接进行通讯联络的陆军本部的地下指挥中心,先通 过郑升和下令全军进入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开始作战的二级战备状态,然后紧急通 知包括国务总理崔圭夏在内的军政大员火速赶来举行会议。 21 点30 分,崔圭夏与几个内阁成员匆匆赶到陆军本部,纷纷打听到底出了 什么事。金载圭也没有对他们说明事实真相,只是声嘶力竭地叫嚷道: “现在总统有故,情况十分严重,要加强前线警戒,还要防止国内发生流血事 件。应该严格保密,并召开紧急内阁会议,立刻宣布非常戒严。”当时,金载圭是 想通过宣布戒严来迅速控制局面,然后将戒严司令部直接改成军事革命委员会,把 事态很自然地引向军事政变,进而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稳健势力的政权。可是,那 些被紧急叫来的军政大员们还不知道金载圭所说的朴正熙“有故”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宣布非常戒严,互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服瞪小眼, 小眼瞪大眼,嘀咕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当时,知道朴正熙已经死亡的人只有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与刚刚从总统府秘书 室长金桂元那里听到这一惊人消息的国务总理崔圭夏及法务部长官金致烈三个人, 而知道朴正熙死于金载圭枪下的事实真相的人,则只有刚刚从那个惊心动魄的“最 后的晚餐”现场把朴正熙的尸体送到汉城地区国军医院后赶来的总统府秘书室长金 桂元,可金桂元知道金载圭身上还带着枪,当然也不敢公开揭露和顶撞气势汹汹的 金载圭。 不过毕竟是“总统有故”,总要商量出个具体对策来。于是,金载圭和这些军 政大员们在23 点左右来到就在陆军本部旁边的较为宽敞的国防部会议室,正式召 开了紧急内阁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各部长官等内阁成员以外,还有掌握海陆空三 军大权的20 多名军队高级将领。曾经亲眼目睹金载圭暗杀朴正熙的总统府秘书室 长金桂元看到势单力薄的金载圭举事难成,便趁会议召开前乱哄哄的机会悄悄叫出 国防部长卢载铉和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如实他说出了金载圭刺杀朴正熙的真相: “金载圭是凶手,阁下已经去世了……要悄悄行动,把他抓起来,他身上还带 着武器!”卢载铉和郑升和大吃一惊,决定由郑升和立即安排兵力逮捕金载圭。于 是,郑升和匆忙赶回自己的陆军参谋本部地下指挥室,下令陆军宪兵总监金晋基准 将配合国军保安司令官全斗焕迅速逮捕金载圭并交全斗焕负责监管和审讯。当时, 郑升和曾对他们两人指示“要郑重对待”金载圭,从而成为日后全斗焕等少壮派势 力指认郑升和包庇金载圭的一个主要“证据”。当时全斗焕已经在陆军本部的保安 部队长办公室内设置了准备逮捕金载圭的临时指挥部,接到郑升和的命令后便直接 领着军衔比自己低一级的金晋基来到这个临时指挥部,开始部署逮捕金载圭的行动。 再说在国防部会议室紧急召开的内阁会议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和压抑,还是主 持会议的国务总理崔圭夏用他那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先开了口: “大家已经知道总统阁下有故,是出了事故,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 目前前方还没有什么异常状况,不过驻韩美军已经进入非常警戒状态,我军也 下达了非常警戒令。是不是要宣布戒严,请各位谈谈自己的意见。”国务总理的这 一番话叫那些从自家的被窝里被紧急叫来的国务委员们听来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 到底要谈什么意见:既没有说明朴正熙到底有什么“故”,而且总理也不知道具体 情况,又为什么要突然实施非常戒严呢?他们在当天晚上的电视新闻节目中还曾亲 眼看到朴正熙在忠清道参加插桥湖防潮堤落成典礼的报道,所以对因朴正熙“有故” 而要宣布非常戒严的提议当然不能理解,纷纷提出质问: “到底总统阁下出了什么事?是病了还是受了什么伤?”“如果是去世,那是 被暗杀的还是发生了政变?”崔圭夏只好让金载圭出面说明要实施戒严的理由,做 贼心虚的金载圭当然不敢说出自己刺杀朴正熙的事实,只是说朴正熙已经去世,因 此要严格保密并在当天晚上12 点立即宣布全国戒严,这当然不可能说服那些要求 了解事实真相的军政大员。主持会议的崔圭夏见金载圭和国务委员们相持不下,觉 得这样争来争去不会得出什么结果,便建议与会人员一起到汉城地区国军医院去 “确认一下”朴正熙是否真的已经去世。单枪匹马的金载圭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位根 据宪法有权代替总统行使职权的国务总理,便只好留在国防部会议室等待他们去 “确认”后回来继续开会。 就在郑升和与崔圭夏等军政大员尚未来得及了解朴正熙被刺的真相,更来不及 商定一个明确对策的时候,全斗焕已经知道朴正熙死于金载圭之手,并私自设立指 挥部调动兵力,做好了逮捕金载圭的准备。 却说当天晚上,全斗焕先是在携妻外出途中接到在总统府侍卫室担任第五课长 的胞弟全敬焕的紧急联络,知道总统府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然后在陆军本部接到 国防部长卢载铉关于“总统有故,准备宣布非常戒严”的通报。 就在这时,国军保安司令部的值班人员发来紧急联络讯号,要求全斗焕立即赶 回司令部。等全斗焕匆忙赶回自己的司令部时,值班人员报告说当晚8 点20 分左 右总统府秘书室长金桂元慌慌张张地把一个浑身血迹的人背进了与保安司令部使用 一个大门的汉城地区国军医院,而当他们派人前去察看时却遭到持枪守护的中央情 报部人员的阻拦,连当晚值班的军医官也不知道那个背来的人到底是谁。突然,响 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全斗焕急忙拿起了电话,打来电话的就是值班军官报告说 不久前送进去一个受伤者的那个汉城地区国军医院院长金秉洙。 当时,这个空军准将军衔的院长还兼任着朴正熙的主治医生,而且由于和国军保 安司令部同在一个大院,有关医院的保安问题是要报告给全斗焕的。全斗焕正急于 了解那个被紧急送来的伤者到底是谁,便急忙追问道:“金准将,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准将!”就在这时,守护在那里的中央情报部的特务冲了进来,逼着这位院长放 下了电话。全斗焕听到对方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突然中断了电话,就知道旁边 一定有人在监视,遂指使自己的参谋长再次拨通那个院长的直通电话并用暗语来打 听情况:“你也不要说别的,只要对我提出的问题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那个人是 死了吗?”“是。”“是车智澈吗?”“不是。”“是一号吗?”“是。”这里所 说的“一号”就是指朴正熙,兼任朴正熙主治医生的这位院长对这些平时常用的暗 语当然也很熟悉。 朴正熙的尸体是由当晚参加那个“最后的晚餐”的总统府秘书室长金桂元送到 这里来的,当时在朴正熙的脸上蒙上了毛巾,所以连当班的值班军医官也不知道究 竟是什么人。跟着来的中央情报部的特务们严格禁止医生翻开毛巾去看那个神秘的 死者的面孔,包括特意换上将军衔军医院长制服赶来的金秉洙院长。于是,这位聪 明的军医院长就借口确认死亡与否查看了死者的胸腹部,从左腹部上密密麻麻地长 出的白色斑点一眼认出了死者就是多年患有陈菌性皮肤病的朴正熙,才有了前面提 到的那个暗语电话。 就是通过同军医院长的暗语电话,全斗焕正式确认了朴正熙被金载圭刺杀身亡 的事实,成为当时韩国军政统治集团中最早了解这一重大事件的全貌的一个人。嗅 觉灵敏的全斗焕感到韩国的权力结构即将发生重大变化,便立即回到掌握全军指挥 权的陆军参谋本部,并指使随后跟来的保安司令部的几个处长在隶属保安司令部系 统的陆军本部保安部队长办公室内设立了临时指挥部,总统府侍卫室的作战次长助 理和安全处长也赶来加入了这一阵营。同时,全斗焕紧急指示自己的两个亲信连夜 从釜山赶回汉城,准备调查朴正熙被刺案件,还给正在釜山地区率领第1 空降旅镇 压反独裁斗争的“一心会”同伙朴熙道打电话告诉了朴正熙已经死亡的绝密消息, 叮嘱他火速带领部队赶回汉城。就这样,在突然失去朴正熙的韩国军政首脑集团还 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全斗焕已经独自做好了逮捕金载圭的各种准备,从而能够在接 到郑升和的逮捕命令后迅速转入行动。 却说金载圭眼看着自己的举事计划就要落空,又找不到一度似乎倾向于自己的 郑升和,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在国防部会议室里等待崔圭夏一行去医院“确认”朴正 熙“有故”后回来。就在这时,国防部的一个副官悄悄走过来低声对他说道: “郑总长要在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见您,总长秘书室长已经在外面等候您。” 正在为见不到郑升和而不安的金载圭还以为是郑升和要和自己商量“军事革命”的 事情,便二话没说,起身走出会议室,跟随假称总长秘书室长的宪兵总监金晋基和 伪装成陆军宪兵的保安司令部搜查人员,通过不为人注意的国防部秘密通道来到国 防部大楼的后门。当时,金载圭的中央情报部部下们已经手持冲锋枪把守在国防部 正门,还有几个金载圭的心腹部下全副武装地守候在会议室外面。所以全斗焕等人 先通过国防部的保安部队长将守在会议室外面的那几个金载圭的心腹全部叫进了另 一个空房间,然后派宪兵严格控制了那个通往后门的秘密通道,从而在金载圭的部 下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将金载圭带到了停在国防部大楼后面的汽车旁。 这时已经是10 月27 日的零点时分,外面一片漆黑。紧跟在金载圭后面的军 官跑到前面抢先拉开了汽车后门,假装总长秘书室长的宪兵总监随即做了个手势, 跟在后面的保安司令部人员便一下子把还没有察觉过来的金载圭推进了汽车后座, 并缴下了他身上的手枪。那辆汽车遂在一前一后两辆武装汽车的护卫下悄悄从国防 部大院的侧门驶出来径直奔向保安司令部的秘密审讯室。就这样,金载圭在宫井洞 “安家”对准朴正熙的头部射出致命的最后一枪的4 个小时20 多分钟后便稀里糊 涂地遭到了逮捕,他那个单枪匹马的所谓“军事革命”计划也就成为一场泡影。 金载圭曾在1968 年担任陆军防谍部队的部队长,第二年又经朴正熙允许,将 该部队扩编为国军保安司令部的前身——陆军保安司令部,并担任陆军保安司令官 直到1971 年。没想到8 年后的今天,竟然沦为这个当年自己亲自参与组建的特务 机构的阶下囚,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妙的历史讽刺。发现自己被全斗焕一伙逮捕的 金载圭在审讯室里气急败坏地冲着前来审讯的保安司令部特务们大喊大叫道: “只要天色一亮,这世道就会大变,你们都要小心点儿,别看你们现在威风, 脑袋可只有一个!”殊不知暗杀可以消灭一个独裁者的性命,却不可能直接发展为 像金载圭所叫嚷的那种“世道大变”的社会革命。在后来的审讯和军法审判过程中, 金载圭一再表白自己“为恢复自由民主主义”的所谓“大鹏之志”而“以野兽般的 心情向维新的心脏开了火”,在被送上绞刑架以前还要求将来一定要在自己的墓碑 上写上“义士”字样。其实,金载圭的暗杀行为是在波澜壮阔的韩国国民反独裁、 争民主浪潮的冲击下朴正熙“维新”独裁统治集团开始走向崩溃的表现和结果,并 不是什么金载圭个人“为民除害”的英雄行为,至于后来韩国社会与在野团体对金 载圭的营救运动和追悼行为,则恰恰反映了朴正熙独裁统治已经严重失去民心的事 实。 再说全斗焕接到金载圭已经被捕的报告后,便迅速派出保安司令部的兵力分头 出击,将盘踞在宫井洞和陆军本部以及国军医院各处的中央情报部人员一网打尽, 从而彻底消灭了追随金载圭的中央情报部势力,完全控制了朴正熙被刺后的混乱局 面。 接着,从国军医院确认朴正熙已经死亡的事实后回到国防部的军政大员们在国 防部会议室继续召开内阁会议,决定由崔圭夏总理出任代朴正熙行使总统权限的总 统代理,并自10 月27 日凌晨4 时起在除济州道以外的韩国其他地区实行部分非 常戒严,戒严期间对各级政府机关和重要团体及新闻机构进行军事管制,禁止除国 会会议以外的任何政治活动,包括两年制专门大学在内的全国高校全部停课,严禁 各种罢工和怠工行为,严禁散布各种流言蜚语,并延长宵禁时间,加强出入境管理。 部分非常戒严期间的戒严事务由受总统代理崔圭夏和国防部长官共同指挥的戒 严司令部统一管辖,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大将被任命为戒严司令官,并在该戒严司 令部内设置负责调查10 月26 日朴正熙被刺事件的合同搜查本部,由国军保安司 令全斗焕担任搜查本部长。 第二天,崔圭夏正式就任总统代理职务,并就朴正熙被刺事件及有关国葬仪式 等问题发表特别谈话。连夜出动的戒严部队先后接管了各级重要机关和新闻机构及 高等院校,以国防部长为首的各军参谋总长也发表“军首脑决议文”,表示军队将 以崔圭夏总统代理为中心而团结一致,加强戒备,忠实履行捍卫国家大业的职责。 郑升和也以戒严司令的名义发表谈话表示将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同一天,美 国卡特政府在向崔圭夏发来哀悼朴正熙去世的唁电的同时,命令驻韩美军进入戒备 状态并派谴美国第七舰队部分兵力前往韩国,从而对朴正熙死后的韩国政权给予了 实力支持,朴正熙被刺后一度飘摇不定的韩国局势开始进入一个比较稳定的过渡阶 段。 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朴正熙被刺事件中,全斗焕利用自己的情报网在当时的统治 集团内部最早准确地了解到事实真相,并果断地调动兵力做好了逮捕金载圭的准备, 从而能够在事发仅4 个小时20 多分钟后就迅速逮捕了金载圭,并控制了整个局势。 这实际上是全斗焕能够从一个陆军少将成为韩国最高统治者的转折点,也是韩国当 代政治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有道是旁观者清,早在1979 年11 月1 日日本的《每日新闻》就已发出了全 斗焕将掌握韩国实权的分析报道,指出韩国军部是目前掌握整个治安和国政大权的 权力中心,而在军部起中心作用的是戒严司令官郑升和与保安司令官全斗焕等人, 还特别对全斗焕进行了如下分析: “当金载圭在刺杀朴正熙后试图利用军部力量来发动军事政变之际,全斗焕及 时动员保安司令部的力量逮捕了金载圭从而阻止了他的阴谋;全斗焕是陆士第十一 期毕业生的代表人物,这一届毕业生中的许多人都已成为担任精锐部队师团长的韩 国军队新一代少壮将领;全斗焕作为调查‘十·二六’事件的最高负责人实际上成 为恢复朴正熙死后的军部秩序的核心人物,因此韩国军部真正的实权人物不是郑升 和而是全斗焕。”这个分析准确地揭示了当时韩国权力结构的内幕,实际上已经预 示了一个多月后发生的“一二·一二”兵变。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