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尾声 年正如戈尔巴乔夫所预言的,独立国家联合体作为一体化机构或者协调机构是 无效的,至少在其最初四年如此。那些留待以后谈判解决的问题,不是仍未达成一 致意见,就是达成的条件过于笼统,仍需继续争论。即使达成了一致意见,也没有 任何强制措施,所以独联体不过是为其成员国及其政府首脑定期开会的一种安排。 他们的确举行了会议,但他们回去后,通常继续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除了已经获得民族独立的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以外,其他前苏联共和 国需要立即为它们自己定位,决定其民族形象和地位,决定它们将建立哪种国家。 对俄罗斯来说,它将重新确定它在世界和历史上的地位。俄罗斯和其他共和国都必 须决定,建立单一的民族国家是否有利,或者说国家能否依法对少数民族和〔679 〕少数宗教提供平等的保护和权利。 即使经济能够平稳过渡,这些问题也很难解决,易于造成分裂。但是经济并未 平稳过渡。国家身份的定位——对俄罗斯来说是重新定位,恰好伴随着日益严重的 经济困难,这种情况提供了进行蛊惑宣传的炮弹和避免做出向必要的市场经济转轨 的艰难决定的借口。在中亚、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经济仍然为共产党的官僚所控制, 虽然共产党已经正式取消或者更改了名称。官僚机构的腐败却从未消除过,现在它 像有组织的犯罪活动一样迅速蔓延,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利用了官僚,两者常常同流 合污。 最初的独联体协议规定,其成员国将“维持和支持一支共同拥有和共同指挥的 军事战略空间部队”。③但是,统一的指挥结果只维持几个月。在阿拉木图签署了 独联体条约后仅仅一周时间,乌克兰和俄罗斯就对指挥方式发生了争执,到1992 年1 月初,乌克兰坚持要求拥有在其领土上的所有多用途部队和黑海舰队。④到夏 天,实际上所有独联体成员国都开始建立独立的武装力量,1992 年5 月,俄罗斯 建立了它自己的国防军,在这之后,它接受了留下来的独联体指挥系统。⑤从那时 起,独联体成员国之间的军事关系就取决于双边谈判,虽然有几个成员国仍坚持由 俄罗斯发起的独联体集体安全协定,允许俄罗斯军队在其他前苏联国家以多国部队 的“名义”进行军事活动。 由此看来,独立国家联合体并不是一个实体。 独联体在维持一个单一的“经济空间”方面,并不比保持一支统一的军队所取 得的成功更大。每个前苏联共和国都宣称拥有对其边界之内所有财产的管辖权,几 乎没有什么国家赞成俄罗斯在1992 年1 月推行的激进的改革计划。经济政策实际 上五花八门,各国鼓励采取保护措施,并给相互间的贸易——现已变为国际性贸易 ——设置障碍。 所有前苏联成员国都拒绝了戈尔巴乔夫保持共同国籍的建〔680 〕议,这个建 议是他最后一次对各共和国领导人发表讲话时提出的。谁有资格确定国籍已成为俄 罗斯和其他一些前苏联共和国之间一个充满感情色彩的问题。 曾经被苏联所占有的领土上的历史,从1991 年起,成为不是由1 个国家,而 是由15 个国家所拥有的历史,在试图处理它们的相互关系时,它们要同巨大的内 在压力做斗争。1995 年,在苏联解体四年之后,独立国家联合体仍然只是个概念。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其成员国似乎很有可能让它成为实体,但是,如果发生这样的 事情,很可能需要几年时间采取渐进的步骤,因为真正的行动还不存在。 俄罗斯的阵痛叶利钦最初把政府交给了年轻的改革派知识分子,这些人乐观地 认为,只要采取自由价格、取消对企业的补贴、实行有节制的预算等,他们就能使 俄罗斯迅速建立起市场体系。他们最初的政策后来被称做“休克疗法”,特别是批 评它的人这样叫。波兰早些时候曾使用过“休克疗法”,一些有严重财政金融问题 的发展中国家以前也曾这样做,实际上,俄罗斯并不存在实行“休克疗法”的许多 要素。因而,把俄罗斯政府最初的经济改革政策称做“休克疗法”属于用词不当。 不管该政策的恰当名称是什么,它的确引起了震动。1992 年元旦,当许多日 用品的价格放开后,一夜之间价格暴涨,不到一个星期,很多商品的价格比以前上 涨了10 倍以上。工资并未同步增长,存款已经一钱不值。 然而,失控的价格并没有引起竞争,因为大部分生产仍然由国家所垄断。 除了最小的零售企业之外,私有化推迟了一年,由于毁灭性的高税率和官僚机 构的敌意,新的企业步履维艰。官僚机构没有进行任何改革或缩减,它仍然阻碍着 私人的努力,共产党时代的规章成为腐败的温床。 俄罗斯议会从未同情过改革计划,它很快成为活跃的反对派。〔682 〕立法机 构行使其宪法权利控制了中央银行,任命前苏联银行行长维克多·格拉什琴科管理 它,并坚持继续向国有企业和农场发放大量补贴。税收减少了,这一政策仅仅有助 于增加预算赤字,加剧进一步的通货膨胀。尽管日用品价格在1992 年1 月的初次 暴涨中上升了245 %,但它继续上涨,全年的通货膨胀率达到了2500%,接着,1993 年在此基础上又上涨了847 %。⑥货币贬值甚至更迅速,到1995 年初,卢布对美 元的比价为4500 比1 ,而我在1991 年8 月离开莫斯科的职务时,这一比价为27.6 比1 。 很多必不可少的公共事业仍由国有部门管理,这意味着,缺少一个政府管理的保 险网,需要对公共事务给予大量补贴,不允许工业和农业中那些濒临倒闭的企业破 产和进行结构性重组。 甚至在苏联正式解体前,副总统亚历山大·鲁茨科伊就已经宣布,他反对经济 改革计划。由于1992 年经济混乱更为严重,他同叶利钦的不和加深了。当我于1992 年3 月拜会鲁茨科伊时,他仍然表示忠于叶利钦,但是他尖锐地批评了政府的经济 政策。到夏天,他开始公开反对政府,并参加了“中间派”联盟,他们要求向市场 经济进行渐进的过渡。曾经是戈尔巴乔夫忠实信徒的阿卡尔基·沃尔斯基也曾是这 个组织的成员,他领导着实业家和企业家联盟,该组织把中国看作市场改革的样板。 他们欣赏中国所实行的那种保持政治稳定,推行渐进改革,迅速发展经济的做法。 但是,俄罗斯不可能不加改变地实行中国的这种做法,即在经济的某些领域实行自 由化,同时实行最小限度的政治变革。俄罗斯不再有一个强有力的,能够维持、即 使暂时维持这种做法的政治结构。 叶利钦的另一个重要盟友是议会主席鲁斯兰·哈斯布拉托夫,他对叶利钦的改 革计划也有不同意见。他和议会中持批评态度的人进行日益密切的合作,他开始公 开反对叶利钦在1992 年全年的政策。⑦叶戈尔·盖达尔是35岁的经济学家,叶利 钦曾让他负责经济政策,他最初担任第一副总理,然后是代总理,他成为反对激进 〔683 〕改革者的主要攻击目标。人们公认他是一位正直诚实,智力超群的人。他 身材矮胖,长着一张娃娃脸,因而不具备在选举政治中十分有用的领袖人物的超凡 魅力,他在阐述其政策时所使用的术语,也使那些对市场经济很不了解的公众难以 听懂。他信奉“芝加哥学派”的米尔顿·弗里德曼所创立的货币金融经济学,但他 对管理官僚或管理使市场运转的机构毫无经验。 结果,当盖达尔政府宣布某些显著的成就,诸如放开价格、使多数私人经济活 动合法化、允许卢布自由兑换、颁布适应市场经济的新法律的时候,由于通货膨胀、 生产急剧下降以及垄断组织的欺骗榨取,公众的骚动不安也在不断地增长。此外, 议会控制的国家银行无限制地印刷钞票,逐渐破坏着政府的货币金融政策,即改革 的关键举措。私有投资得不到什么保护,税务负担过重,以致企业家在交税后不能 做到收支平衡。由于人们隐瞒收入,潜在的投资基金逃到国外,国家的税收不可避 免地减少了。到1992 年秋天,据熟悉情况者的估计,流出的资金达到180 亿美元 以上。⑧面对着日益增长的批评,叶利钦在1992 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仍然支持盖达 尔及其政府。9 月份,叶利钦在一次私人谈话时告诉我,他认为盖达尔是位“出色 的经济学家”,并断然拒绝“将他解职”。⑨但是到了12 月,叶利钦屈服于议会 的要求,以温和的行政官员维克多·切尔诺梅尔金取代了盖达尔,他曾管理庞大的 国营天然气垄断集团。 叶利钦总统对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中多数派的让步,并没有缓和他们之间的紧张 关系。议会拒绝扩大他依法统治的权力,并试图推翻某些已经推行的改革措施。在 他们的压力下,叶利钦进行了谈判,但是,他同哈斯布拉托夫及最高苏维埃的其他 领导人达成的每一个协议,都是还没有贯彻实行就不了了之。叶利钦希望举行全民 投票,批准实行“总统制”共和国,而不是由立法机构享有最终权威,采用新的宪 法,并批准提前举行新的议会选举。俄罗斯人民代表大会一贯断然拒绝他的建议, 冲突变为各倾全力的政治斗争,议会威胁要弹劾叶利钦,叶利钦则威胁要在新的选 举期间中止议会。 1993 年4 月,就叶利钦同议会领导人经过艰苦谈判所确定的〔684 〕四个问 题举行了全国性投票,结果显示,叶利钦仍然得到国家大多数人的支持,对他的改 革政策,赞成者多于反对者,大多数人希望举行新的选举,特别是议会的选举。⑩ 叶利钦试图利用公民投票,迫使最高苏维埃提前进行选举,授权宪法会议采用新的 宪法。一方面,他提议进行总统选举;另一方面,他又提议选举新的议会。然而, 俄罗斯议会继续进行抵制,不仅拒绝提前举行选举,而且让宪法会议准备起草新宪 法。新宪法草案于1993 年7 月完成,但是,只有获得各州和各共和国的批准,新 宪法才能生效,这一过程至多也就需要几个月,但因不够法定数量,它从来没有被 正式通过。 正如戈尔巴乔夫在1991 年3 月以他的政治前途为赌注举行公民投票一样,叶 利钦希望1993 年4 月的公民投票授权他继续其改革政策,制服难以驾驭的立法机 构。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夏季,叶利钦同最高苏维埃领导人的分歧扩大了, 此时,最高苏维埃领导人已能控制大多数选票。实际上,分歧已演化为全面斗争, 每一方都力图摧毁另一方,成为俄罗斯的最高权力机构。俄罗斯那个拼凑的宪法不 适于解决权力斗争问题,在新宪法应如何在行政机构和立法机构之间划分权力的问 题上,双方继续进行争论。 行政一立法之争的双方开始违犯现有的宪法。诞生不到两年的俄罗斯宪法法院 已证实它毫无能力处理这一危机,因为其首任主席瓦列里·佐尔金超越了法官权限 行事,并企图发挥积极的政治作用。佐尔金不明智地去调解总统与议会之间的政治 问题,当这样做不起作用时,他同议会中的过激分子站到一起,而坚决抛弃了合乎 法官身份的不偏不倚和法定的程序。拘于党派偏见,他甚至宣称,叶利钦宣布的法 令在得到议会批准和详细条款公布之前是违宪的。佐尔金把宪法法院牵涉到政治斗 争中去,超出了这〔685 〕个羽翼未丰的法院的能力,实际上摧毁了这个机构,阻 碍了在俄罗斯建立起司法制度并确立法治的努力。 与此同时,由鲁茨科伊副总统和哈斯布拉托夫议长共同领导的俄罗斯最高苏维 埃中的过激分子,从激烈的言语转向暴力行动。哈斯布拉托夫无视宪法所规定的程 序,一再裁定会议达到法定人数,而实际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他还不顾在投票时所发生的公然的违法行为;有时候,甚至电视摄像机也拍摄 到这样的情况:在同伴缺席时,许多代表篡改桌子上的电子投票器。这就使少数派 代表变成了多数,从而赢得了真正的多数派未必同意的选票。 最后,它导致了全面的战争,当叶利钦于1993 年9 月21 日解散了最高苏维 埃时,残余的议会(其成员远少于必需的法定人数)在俄罗斯的“白宫”设置了路 障,投票选举了鲁茨科伊取代叶利钦,任命了新的“国防部长”,并以这些非法行 动为借口,建立了一支主要由反对苏联解体的无赖和强盗组成的私人军队。10 月 3 日星期天,鲁茨科伊派遣他的“杂牌军”去占领莫斯科的重要建筑。他们迅速占 领了议会大楼对面的莫斯科市长办公室,并几乎成功地占领了几英里外莫斯科奥斯 坦金诺区的电视广播大楼。他们还没有控制电视塔,就被忠于叶利钦的军队挡住了, 但是已经有许多人死于战火之中。 俄罗斯议会的过激分子把政治斗争转变为武装起义,在几个小时内,他们似乎 成功地控制了莫斯科。警察不是接到命令不得抵抗,就是因过于胆小而不敢抵抗; 他们对星期天的进攻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抵抗。午夜前不久,叶戈尔·盖达尔在电 视上呼吁莫斯科市民挺身而出,保卫他们的合法政府,就像他们在两年前所做的那 样。 叶利钦莫名其妙地住在莫斯科郊外的别墅中,他于当天晚些时候返回克里姆林 宫,据传说,他经过几个小时的说服,使国防部长帕维尔,格拉乔夫确信,应使用 军队对付那些在议会大楼设置路障的议员。第二天,1993 年10月4 日黎明,军队 和坦克包围〔686 〕了俄罗斯白宫,正像他们在1991 年8 月所做的那样,但这一 次他们进攻了大楼,迫使残余的议员们出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摄像机拍下了 全部过程,向世界展示了坦克向大楼上层开火以及穿着肮脏衣服的议员们在军队的 警戒下从大楼里鱼贯而出的情况。哈斯布拉托夫、鲁茨科伊和他们最亲密的伙伴被 逮捕。 1993 年12 月12 日,俄罗斯人民得到了选举新议会的机会,但是要根据新 的章程,而不是苏联时期的老章程。叶利钦在挫败了旧最高苏维埃的领导人后,提 交了一个新的宪法以供全民投票来批准。它基本上是宪法会议制订的那个宪法草案, 但删去了给予前“自治”共和国的某些特殊优惠。新的立法机构有不同的结构:人 民代表大会及其下面的最高苏维埃由两院制立法机构所取代,一个是下议院,它像 沙皇时代一样称做俄罗斯国家杜马,一个是上议院,即联邦院,它有些类似美国的 参议院,但它的权力要小一些。 选民们以近60%的多数票通过了新宪法,但是国家杜马的选举却使俄罗斯和全 世界感到震惊。国家杜马的半数议员根据政党名单按比例选出,另一半则按地区选 出。使大多数国家感到震惊的是,由自由民主党的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提出 的选举名单,得到了比其他政党名单更多的选票,而该党的党纲看上去更像是法西 斯主义的而不是民主主义的。尽管盖达尔的“俄罗斯选择”党最终比自由民主党赢 得了更多的议席,因为它在个别地区的选举中更为成功,但是自由民主党、共产党 和其他反对激进改革的政党——农民党和俄罗斯妇女党——的选票加起来足以使各 种改革政党处于少数地位。 (11)各“民主主义”政党未能赢得国家杜马的多数议席,有几方面因素。 “民主派”内部分裂,进行愚蠢的争斗。(12)叶利钦回避选举运动,拒绝支持任 何一位候选人;民族主义者和新的共产主义政党能够利用经济困难,现在,很多人 认为经济困难是改革者而不是以前的共产党制度造成的。 根据1993 年12 月通过的新宪法,俄罗斯议会所享有的权力要小于前届议会, 一些批评叶利钦的人谴责该宪法专制。但在我〔687 〕看来,他们的指责夸大其词 :1993 年宪法设立了一个强有力的行政性总统职位,但它也规定了许多防止滥用 行政权力的防护措施。实际上,它所包含的特点,几乎都能够在西方民主国家的其 个或者更多的宪法中找到。例如,俄罗斯总统的权力——至少是名义上的权力—— 并不比法国总统的权力更大。 俄罗斯国家杜马成立后所通过的首批法令,包括同意赦免1991 年8 月未遂政 变和1993 年10 月议会起义的所有参加者,这实际上是宣布它独立于行政首脑。 叶利钦试图说服检察官否决议会的大赦,不要释放哈斯布拉托夫、鲁茨科伊和他们 的亲密伙伴,但是没有奏效。检察官阿列克谢·卡扎尼克将军命令将他们释放,然 后提交了自己的辞呈。卡扎尼克不仅是由叶利钦所任命的,而且恰好也是前苏联人 代会的议员,他在1989 年曾把他在最高苏维埃的议席让给叶利钦。 国家杜马不再依法起诉前阴谋者的行动,使俄罗斯的法治可作两种解释。释放 违犯前宪法的人,便难以增强法律的权威,但与此同时,社马拥有宪法权利,可以 批准大赦或赦免,而叶利钦不能否决杜马一事,强调了新宪法所提供的权力分立。 此外,卡扎尼克拒绝屈服于行政的压力和杜马的决议,体现了司法独立,尽管他随 后的辞职表明,这种独立性今后不可能再采用。 然而,新宪法通过了它的第一次重大考验,没有受到损害。 但是,一部宪法如果想产生效力,仅仅作为一个正式文件是远远不够的,1993 年俄罗斯宪法实施的时间还不长,因而目前还无法检验其活力。在1994年,叶利钦 同国家杜马的关系,不像同其前任那样有那么多的风波,但这主要是因为他大部分 时间不理睬杜马。宪法允许他根据政令管理国家,只要这些政令没有被立法机构所 撤销,他开始越来越多地使用那个权力。 然而,依法治理并未加强叶利钦对国家的控制,因为这些政令几乎没有得到执 行。实际上,国家的大部分地区日益脱离了莫〔688 〕斯科的直接控制。 尽管叶利钦任命了大部分地区的官员,但他们总是自行其是,只要符合他们个 人的或者地区的利益,他们就反对莫斯科。俄罗斯迅速变成了一个联邦,不仅在理 论上是联邦,在实际上也是如此。 到1994 年底,大多数俄罗斯国有企业都正式实行了私有化,(13)但是,使 很多人感到惊恐、少数人感到惊讶的是,新的所有者多数是以前的“社会主义”经 理。一些人非常迅速地学会了在新的准市场条件下如何进行有利可图的管理,他们 常常只是把国有财产转为个人使用。其他人,特别是国家和集体农庄的经理和国防 工业的经理,仍然在国家控制并享受国家补贴的旧体制中举步维艰,继续要求从预 算中得到救济或施舍。 官方统计显示,如果它可信的话,生产的下降已经达到灾难性的比例: 在1994 年9 月底,工业生产仅仅相当于1990 年1 月的一半。然而,这个数 字是有疑问的,因为很多生产数字对税务检查人员及统计人员隐瞒了。其他资料, 例如通常与生产相关的电力消耗的资料,则显示生产并没有出现那么严重的下降。 (14)苏联之后的统计数字看来被人为地缩小了,就像苏联时期的生产数字被人为 地抬高一样。此外,某些种类工业生产的下降不会减少日用品的供应: 如果国家生产更少的坦克、导弹和潜艇,在这些行业工作的工人的收入可能会 受影响,但是人民作为一个总体并没有丧失基本的生活资料。 事实上,尽管有很多困难,但是多数俄罗斯人仍设法克服了困难,某些人还干 得十分出色。从1994 年第一季度的官方统计数字可以看出个人收入情况,它显示 出,有112.7 万人每月的收入在2.5 万美元以上! 他们只占人口的0.7 %,但是统计部门认为,人口的10%是富裕的,大约30% 属于“中产阶层”。但还有约27% 是“贫穷”的,即他们的收入在购买食品之后 所剩无几,约30%的人属于赤贫,几乎没有足够的收入维持生活。(15)每一个人 似乎都在抱怨,但当民意调查人员在1994 年向人们询问其家庭状况时,50%以上 的人回答不错或更好。然而,在同一份抽样中近70%的人认为国家的情况不好或者 很糟糕。(16)分析人员指出,认为自己或者国家的情况不好或者很糟糕的人,在 1993〔689 〕年12 月大多投了日里诺夫斯基的自由民主党和共产党的票。 到1995 年初,甚至官方的统计数字都指出,工业生产的下降减慢了:1995年 1 月,工业生产只比去年同月降低了0.7 %。(17)遗憾的是,向市场经济和法治 转变的缓慢步伐,不仅因生产下降、剧烈的通货膨胀和意识形态的多变而受到很大 影响,而且因为两种社会痼疾而深受其害,这两种恶性肿瘤不但发展迅速,而且开 始相依为命,相互影响:他们就是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和在合法职责缩小的情况下反 常膨胀的官僚主义。 犯罪活动深深植根于苏联的制度之中,特别是在勃列日涅夫领导时期有了很大 发展,但只要苏联仍是一个警察国家,这种情况就不会为公众所清楚了解,尽管周 期性丑闻———它通常因领导集团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而曝光——仅限于影响政府政 策,或扩大在社会边缘的夹缝中活动的范围。 随着旧制度的崩溃,这些限制因素不再存在。但同样重要的是,人民不了解使 自由经济运转的观念、惯例和道德。几十年来,苏联公民被告知,贱买贵卖不但是 非法的,而且是不道德的;而现在,俄罗斯人却被告之,这是市场经济的组成部分。 很多人认识到,所有束缚已经不存在了,消失了。 国有财产从未像个人财产那样受到重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既然它是每个 人的财产,那么它就谁的财产也不是。在整个苏联时代,小偷小摸行为很普遍。但 是,大规模的盗窃和贪污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有时还要处以死刑,因而不是很普遍。 甚至在苏联解体前,在1989 年和1990 年,情况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国有企业的 领导者和军官开始把国家财产转归自己使用,开展自己的业务,并在执法部门和税 务部门建立起保护网。 当苏联最终解体时,这个有害的过程加快了速度,政府对控〔690 〕制它看来 无能为力。无论苏联还是俄罗斯,都没有用法律来控制因向市场经济转轨而产生的 利益冲突;(18)结果,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恰当的,什么是不恰当的。他们只知道, 如果他们同有权势的人关系良好,他们就不可能遭到清算。当然,并不是所有官员 都是彻头彻尾的贼,但是,国有企业的经理组建同一类型的私人公司,然后再利用 其官方地位为该公司获得有利可图交易的情况是很普遍的。不仅政府公务员,而且 选举出来的官员、军官和警官也常常一方面继续履行公职,一方面也从事第二职业。 官方机构似乎越来越不能完成哪怕是最基本的工作。尤其是他们对履行商业合 同几乎从没有提供任何保证,甚至不能保护企业家不受勒索。其结果是,提供武装 警卫和其他安全服务的企业在90 年代初发展得很快。那些不能负担安全服务费用 的企业便成为绑匪勒索的对象,勒索者常常同更大的犯罪组织有关系,开始时他们 要求获得利润分成,如果公司发展了,他们的要求便逐步升级,先是要求得到部分 所有权,最终要求全面控制公司。 像其他社会的情况一样,不同的犯罪组织之间为控制地盘相互厮杀。被暗杀行 刺的人数不断增加,某些著名人物也牵涉进去,新闻媒介对此很重视。 人们常常不清楚,受害人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同犯罪组织有关系,还是因为他们 反对这种关系。有关的官方资料很少,也不可靠;暴力犯罪问题显然很难解决。 政府看来对解决不断增长的犯罪活动无能为力。部分原因是,杜马迟迟未能通 过确认敲诈勒索为犯罪的法规,但更重要的是,犯罪团伙已经渗透到了官僚机构和 执法机构中。尽管政府不再实行计划经济,不再管理所有的经济活动,但是文职人 员的数量却增加了。俄罗斯不仅接管了苏联的官僚机构,还增加了这些机构的人数, 而前苏联管辖地区的人口要两倍于俄罗斯。总统办公室成为官僚机构膨胀的一个突 出例证:到1994 年春天,叶利钦的办公室有2 万名雇员,其中很多人的职责与政 府其他机构重叠。 在多数政府部门中,工资增长赶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有时候,在预算紧缩期 间,文职人员连续几个月得不到工资。由于常〔691 〕常得不到好的指导和清楚的 指令,即使很诚实的官员也禁不住尽量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各种权力谋取私利。 此外,腐败现象并未局限于政府的中下层官员。尽管证据只是一些趣闻轶事, 但是多数寻求投资机会的西方商人发现,关键部门在其申请获得必要的批准和颁发 执照前,通常要求他们向幕后的“顾问”付出大笔好处费。一个在州里管理一家中 型国营公司的俄罗斯朋友告诉我,1992 年曾让他去莫斯科担任部长职务,但他拒 绝了,因为他把那家公司看成是他私人的,他想完成由公到私的转变。六个月后, 一位新任命的内阁部长找到他,要求在他的公司投资100 万美元。 “我认识‘萨沙’(即提到的那个部长,但这并不是他的真名)已有些年了,” 我的朋友说,“在他到莫斯科工作前,他一个戈比投资也没有。但在6 个月内他就 拥有了100 万美元的现金。许多人的情况都是如此,虽然切尔诺梅尔金和叶利钦很 可能不是这样。”普遍的腐败和暗中投资还导致了政府工作人员的严重堕落。卫生保 健的管理从来就不是很好,而现在就更糟了,某些已近乎绝迹的流行性疾病又开始 流行,婴幼儿死亡率上升,人们的预期寿命日益下降。政府的教育、科研和文化资 金严重削减,使许多知识分子不知所措,他们的工资降低了,工作保障也不复存在。 在以前由国家给予补贴的部门中,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迅速适应由市场重新定价的 局面。 俄罗斯民主发展和经济体制中的缺陷极为惹人注目,并被广为宣传,以致很多 观察家都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某些良性事态发展。政治上混乱无序,但公民能够 成立政党和团体而不受当局的横加干预。尽管有政府的压力,资金不足,新闻界仍保 持着自由。到国外旅行最终不再受到政府的限制,虽然它取决于每个公〔692 〕民 的财力。尽管在1993 年10 月发生了流血冲突,但仍存在一个政治上的反对党, 并举行了选举,由反对总统的政治反对派所支配的议会也建立起来。甚至释放了那 些企图以武力推翻政府的人,并允许他们恢复其政治生活。新的宪法为人权提供了 基本保证,尽管司法制度还无法为履行这一保证提供充分依据,警惕的新闻界和有 献身精神的人权战士保证,有组织侵犯人权的行为不可能再被秘密掩盖。 甚至极为糟糕的经济也出现了某些光明。几个月时间内,价格放开了,商品短 缺的现象无影无踪,仿佛有魔力似的,在城郊的商业中心,人们实际上发现出售的 商品应有尽有,而且不需要排队等候。按照传统标准来看,价格很高,很多人买不 起新的奢侈品,但在市场经济中表现积极主动的那些人是买得起的。当我们在1992 年9 月访问莫斯科时,丽贝卡的一个俄国朋友抱怨说,新鲜菠萝的价格太贵。丽贝 卡说,她在莫斯科住了11 年,但直到我们一年前离开时,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卖 菠萝的。她的朋友笑了,并说:“看看我们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什么都买不着的时 候,我们从不为价钱着急,而现在价钱却成了唯一重要的问题!”尽管俄罗斯人对 广泛的经济混乱、失去工作保障和严重的通货膨胀感到焦虑,但许多人,特别是年 轻人适应了新的环境。虽然只有少数人——最多占人口的1/3 ,生活得比以前更好, 但是根据民意调查,赞成回到过去的人甚至更少。人们所进行的真正争论是改革的 速度、方式和公平程度,而不是其方向。 1994 年秋天,当俄罗斯联邦作为一个独立主权国家诞生近3 年时,在很多人 看来,它在经济和政治两方面都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仍存在大量问题,但多数问 题看来正在逐渐得到解决,或至少是有所改善。尽管总统与议会的关系既不亲密也 不热乎,但已不像一年前那样一触即发了。资金从国家流出的情况似乎有所缓和, 一些资金已开始回流。在1994 年的春天和夏天,外国投资开始增长,人们期待国 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实际支持以稳定卢布,〔693 〕如果俄罗斯政府能够减少1995 年预算赤字的话。 1994 年夏天的谨慎乐观情绪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整个秋季,卢布都在急剧 贬值,资金开始重新流出。(19)恰在此时,在12 月,当叶利钦总统命令俄罗斯 军队进攻车臣时,国家陷入一场政治和道德危机,主张分离的车臣政权宣布了独立, 武装其人民,并抗拒莫斯科的命令达三年时间。但在考察那场冲突的根源和影响之 前,我们应该回顾一下在苏联统治下的另外14 个共和国中发生的事件。 波罗的海国家情况在所有脱离苏联的国家中,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显 然为独立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它们以前曾是独立国家,一旦它们在1989 年决定 坚持恢复独立,它们便开始有组织地重整或建立独立国家所需要的各种机构。 然而,经济转轨并不是很容易,特别是在立陶宛,它的经济没有爱沙尼亚和拉 脱维亚那么发达。经历了一年日益严重的经济问题之后,前共产党——它现在更名 为拉脱维亚民主劳动党——控制了议会(塞马斯)。接着,在1993 年2 月,那个 曾经公然反抗戈尔巴乔夫,领导多数立陶宛共产党人摆脱莫斯科控制的阿尔吉尔达 斯·布拉藻斯卡斯在直接选举中当选为立陶宛总统。(20)维陶塔斯·兰茨贝吉斯 曾领导国家取得独立,他成为保守的反对党家乡联盟的领导人,该党由非共产党的 萨尤季斯残存分子所组成。虽然有些报纸声称,布拉藻斯卡斯当选一事是“回到共 产党统治”,但这是不公正的。立陶宛民主劳动党更像西方的社会民主党,而不是 前苏联的共产党。 不久,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的经济开始好转,而立陶宛则依然如故,但这并没 有及时地阻止那里的政治转变。独立后不久举行的〔695 〕自由选举选出了由更年 轻更激进的人组成的立法机关,许多曾推动独立运动的领导人落选。1992 年1 月, 爱沙尼亚议会以前运输部长季特·维亚希取代埃德加·萨维萨尔任总理,但他只担 任了9 个月总理就被32 岁的马尔特·拉尔所取代,拉尔是一位历史学家,领导着 基督教民主党。到1992 年秋天,爱沙尼亚采用了新宪法,根据其规定进行了议会 选举,以更年轻更激进的伦纳特·梅里取代阿诺尔德·昌特尔任国家元首,他成为 新爱沙尼亚的第一任总统。(21)以前的共产党在新的议会中没有得到一个席位。 拉尔担任了两年总理,在这段时间内,他稳定了货币,撤除了多数关税壁垒, 减少了补贴,以此促进向市场经济的转变。然而,拉尔的党在1994年的地方选举中 遭到惨败,他的两个盟友抛弃了他,选举之后几个月,即在1994 年10 月,爱沙 尼亚议会迫使他辞职,并以看守政府取而代之,直到1995年3 月举行新的议会选举。 (22)通过那些选举,更关注社会保护而不是改革速度问题的政党控制了爱沙尼亚 议会,并使季特·维亚希重新担任了总理。 (23)尽管个别党派的命运起伏不定,但是,爱沙尼亚的基本政策路线已经确 立,政坛上党派结盟情况的变化不可能使之有很大的改变。 拉脱维亚直到1993 年才举行了它独立后的第一次选举,并也由此导致了政府 的变化。只有战前拉脱维亚共和国的公民及其后裔才有资格投票,因而34%的拉脱 维亚居民不能参加选举。即使如此,选票也分散到了很多小的党派中,由两个最大 政党组成的联盟仅仅控制了议会(塞依马)中的微弱多数,即100 个议席中的51 席。其结果,新任总理瓦尔迪斯·比尔卡夫斯仅仅担任了一年总理,他在第二年夏 天被迫辞职,以支持曾担任其副总理的马利斯·盖利斯。 爱沙尼亚前进的速度非常快,并成功地融入到世界经济之中,它同芬兰和北欧 国家密切合作去做这些事情。爱沙尼亚人在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第一个建立了本国的 货币克朗,并成功地使它同德〔686 〕国马克相关联。虽然在1992 年曾出现短时 间的通货膨胀,但不久物价上涨率就降到每月4 —5 %,这一上涨率在西欧是非常 高的,但比起其他前苏联国家达两位数的每月物价上涨率来说,它还是适中的。 拉脱维亚的变化过程类似于爱沙尼亚,但它同芬兰没有那种特殊关系,其大型 工业设施的私有化速度也比较缓慢。它使其货币与美元相关联,但它的通货膨胀率 比爱沙尼亚更高。然而到1994 年,两国经济调整中最糟糕的情况看来已经过去。 爱沙尼亚该年同芬兰的贸易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同俄罗斯的贸易。俄罗斯仍是拉脱维 亚最大的一个贸易伙伴,但拉脱维亚与西方和北欧国家的贸易在增长。甚至有着更 多麻烦问题的立陶宛,也显示出经济更为稳定的某种迹象。 苏联解体时,苏联军队仍旧驻扎在三个波罗的海共和国的基地中。说服俄罗斯 撤走这些军队成为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外交界最重要的目标。立陶宛与莫斯科迅速达 成协议,俄罗斯军队在1993 年撤离。然而,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不得不进行更长 时间的谈判,这是由于两国拒绝让苏联占领时期移居于此的俄罗斯人自动享有公民 权,从而遭到俄罗斯的抵制。协议最后终于达成,驻扎在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的最 后一批苏联军队于1994 年9 月30 日撤离。 公民身份问题继续影响着俄罗斯同波罗的海沿岸北面两个国家的关系。 立陶宛的人口中只有20%的非立陶宛人,它对所有居民都给予了公民权;而很 多爱沙尼亚人和拉脱维亚人感到,他们的民族太小,不能同化大量的俄罗斯族人, 并保持其民族特点。因此,一方面,他们没有把俄罗斯人和其他民族的人赶走;另 一方面,他们剥夺了其中大部分人的公民权,并使加入所在国国籍一事极为困难。 在拉脱维亚,公民身份问题特别尖锐,因为拉脱维亚族人只占人口中的微弱多 数。1992 年出台的法律使1940 年之后来拉脱维亚定居的非拉脱维亚人很难获得 公民身份,甚至连他们出生在拉脱维亚的后裔也是如此。这个法律障碍激怒了很多 曾捍卫拉脱维亚的权利并追求独立的俄罗斯族民主派。它也震动了西方的人权拥护 者,欧洲议会推迟接纳拉脱维亚,直到它放宽了公民身份法的限制。1994 年底, 塞依马修改了这项法律,允许大多数现有居民在〔697 〕2003 年年底之前享有拉 脱维亚公民身份,几个月后,拉脱维亚加入了欧洲议会。 到1995 年,所有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似乎都渡过了最艰难的转折时期。然而, 它们决不是无忧无虑。所有三个国家继续为贸易不平衡问题所困扰,俄罗斯在1994 年拒绝对它们的出口商品给予最惠国关税待遇,使这一问题愈加严重。通货膨胀依 然存在,尽管它们的货币在外国的交易市场上已经比较稳定了。多数人的生活标准 继续下降,或停滞在一个不能令人满意的水准上。 虽然犯罪问题和腐败现象没有俄罗斯那么严重,但是两者已成为突出的问题。 逃税现象很普遍,税收日益下降,为减少预算赤字,采取了克扣养老金和政府雇员 工资的办法。 然而,比起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其他前苏联共和国所面临的问题,这些问题还是 比较容易处理的。不管其内部的政治运作如何,所有这三个波罗的海国家的人民看 来都知道其归属和目标。总的方向是西方,而对爱沙尼亚来说则是北方。不要多久, 它们大约就能达到其目的地。 乌克兰:新的东西方斗争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主要来自乌克兰西部,而具有民族 主义思想的共产主义者主要来自乌克兰东部和南部,他们的联盟使他们在1991 年 秋天有关独立问题的投票中获得了压倒多数票,但这种联盟是不合常理的,他们很 快便分裂了。其结果是,乌克兰在它独立的头三年内没有就改革战略取得一致意见。 它在经济方面所表现出来的问题同俄罗斯完全一样,但在形式上更为夸张。 它的通货膨胀甚至比俄罗斯更严重。乌克兰发行的代金券——打算在使用新的 货币格里夫纳前当作临时货币——在1991 年与卢布等值,但是3 年后,它贬值为 不到卢布的1/20,此时,10 余万代金券才值一美元。 乌克兰的经济因依赖进口石油和天然气而深受打击。俄罗斯是其主要供应者, 乌克兰独立后,俄罗斯立刻开始要求乌克兰以世〔699 〕界市场价格支付其能源产 品。每隔一定的时期,乌克兰便会积攒过多的未支付账单,致使俄罗斯中断石油和 天然气的供应,并总是在经过若干谈判,并支付了部分欠账后才恢复供应,但到这 时候,能源供应的中断已经损害了乌克兰的工业生产,造成了消费品的短缺。 与此同时,乌克兰与俄罗斯就政治和军事问题的争论正在逐步升级。苏联军队 解体时,乌克兰不仅要求得到驻扎于其领土内的陆军和空军——俄罗斯立即答应了 这一要求,尽管交换军官和士兵的工作需要经过很复杂的程序——而且要求得到黑 海舰队。俄罗斯人一直把黑海舰队看作是俄罗斯的,黑海舰队的大多数军官也把他 们自己看作俄罗斯人,但自从赫鲁晓夫在1954年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管辖后,黑 海舰队的主要基地塞瓦斯托波尔便位于乌克兰的领土之内。一开始,俄罗斯拒绝了 乌克兰对黑海舰队的要求,但是后来它又同意由两国分割该舰队。谈判进行了约两 年,双方达成了解决办法。 乌克兰同意只拥有远少于一半的舰艇,而俄罗斯则购买乌克兰的部分所有权。 然而,就使用塞瓦斯托波尔基地一事的谈判在1995 年继续进行。(24)驻扎在乌 克兰的苏联核力量,成为乌克兰与苏联和美国的另一个争论焦点。苏联解体时,这 些核力量形式上由独联体指挥,但是叶利钦控制着“黑盒子”,并于1992 年代表 俄罗斯承担了正式的有效控制。尽管乌克兰政府早些时候曾同意放弃核武器,成为 无核国家,但是乌克兰议会拒绝授权把核武器转移到俄罗斯。 乌克兰议会企图控制核武器一事,(25)造成了它与美国之间的不和。 美国在承认乌克兰独立时有一个谅解,即乌克兰遵守它与苏联所签汀的战略武 器协议,承担核不扩散条约的责任。1994 年1 月,该问题得到了解决,在美国的 斡旋下,俄乌双方达成了协议,乌克兰同意将导弹交由俄罗斯销毁,俄罗斯则同意 向乌克兰提供核电站所需燃料。(26)随后,乌克兰议会批准了该协议,1994 年 底,乌克兰作为无核国家,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 1992 年和1993 年,俄罗斯最高苏维埃经常加剧与乌克兰的紧张关系,它发 出了帝国主义的叫嚣,许多俄罗斯的“爱国主义者”〔700 〕仍然不承认乌克兰有 权获得独立,他们鼓吹由俄罗斯完全控制黑海舰队,并使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1993 年7 月,俄罗斯议会甚至批准了一个议案,宣称塞瓦斯托波尔“曾经是并且仍然是 俄罗斯联邦领土的一部分”。这就直接违背了1991年9 月它通过投票所做出的选择, 当时,俄罗斯议会批准了独联体条约,承认所有独联体国家的现有边界。(27)乌 克兰认为,这种不负责任的胡闹在俄罗斯受到了广泛的支持,它使乌克兰与俄罗斯 很难进行合作,虽然这种合作符合两国的最大利益。乌克兰不仅拒绝加入独联体的 集体安全条约,而且在一开始还反对所有协调经济政策的努力。1992 年9 月,乌 克兰总理维托尔德·福金告诉我,他甚至反对乌克兰参加非官方的经济咨询委员会, 如果俄罗斯也参加的话。一年后,乌克兰继任的总理列昂尼德·库奇马——他曾任 乌克兰东部一家导弹工厂的领导人——对修复与俄罗斯破损的关系表现出更大的热 情,他在基辅做东道主召开了一次会议,组建了一个非官方的协调机构。然而,他 还没有做多少事就辞职了。 与此同时,乌克兰的经济继续滑坡,公众的不满情绪上升了。由于随之而来的 地方主义,局势变得特别危险: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各州,居住着很多俄罗斯人, 许多原有的乌克兰人在文化上也俄罗斯化了,他们比住在乌克兰西部的人更为不满。 然而,除了克里米亚之外,民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只是次要因素:重工业大部分位于 乌克兰东半部。那里巨大的国有企业难以适应市场经济。它们不但人员严重超编, 管理混乱,而且技术落后。很多企业污染严重。需要进行改革,在乌克兰建立可行 的市场经济,但这不可避免地使东部地区人民的负担格外沉重。某些观察家开始怀 疑,如果地区之间相互疏远的趋势继续下去,乌克兰是否能够维持统一。 1994 年6 月,我去基辅参加乌美联合举办的有关国家安全决定因素问题的讨 论会,我发现,乌克兰的官员和学者们对这些词汇的使用与我们不同。 我们认为,国家安全主要是指能够有效地抵抗来自外部的威胁;而乌克兰人则 关注来自内部的威胁。他们对我们说,民意调查显示,政治态度出现了危险的两极 分化。他们感到,对〔701 〕乌克兰独立更直接的威胁,是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 日益增长的不满,而不是俄罗斯,尽管他们也抱怨,俄罗斯人倾向于把他们看作任 性的亲戚,而不是地位平等的邻居。 最尖锐的地区问题发生在克里米亚。俄罗斯人占该地区人口的2/3 以上,在过 去200 年的大多数时间里,它一直被看作是俄罗斯的一部分。此外,它在经济上依 赖俄罗斯的旅游业和黑海舰队。尽管该地区大多数人在1991年12 月投票赞成乌克 兰独立,但他们只是赞成从苏联获得独立,而并不赞成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人。 当乌克兰经济迅速恶化、比俄罗斯更严重时,乌克兰要求得到黑海舰队一事,疏远 了许多现役和退休的海军家庭,俄罗斯旅游者不再去克里米亚的旅游胜地度假,克 里米亚人选举了一个要求自治的立法机关和一位要求独立的总统——很多人认为, 这是它同俄罗斯重新统一的过渡步骤。 基辅政府处理克里米亚的独立倾向很成功,比它进行经济改革更为有效。它准 许克里米亚在一个统一的乌克兰国家中享有自治地位,但拒绝克里米亚脱离基辅的 最终控制。在1994 年的大部分时间,基辅和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之间进行了 一场“法令之战”,但是基辅当局尽力不使用武力,实际上,当俄罗斯民族主义者 尤里·米什科夫——他于1994 年1 月当选为克里米亚总统——卷入与克里米亚议 会旷日持久的政治斗争时,独立倾向似乎烟消云散了。到1994 年底,地方议会剥 夺了米什科夫的大部分权力,大大削弱了推动克里米亚独立的力量。此外,俄罗斯 政府认识到克里米亚问题的潜在煽动性,他们开始设法冷却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发热 的大脑。无论叶利钦还是切尔诺梅尔金都拒绝同米什科夫打交道,并且重申,俄罗 斯尊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1994 年7 月,当塞瓦斯托波尔市议会宣布该城是俄罗 斯的一部分时,俄罗斯当局拒绝了这个提议,正像辛菲罗波尔的克里米亚政府所做 的那样。〔702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克里米亚人都愿意脱离乌克兰的管辖。非俄 罗斯的少数民族占人口的30%以上,其中包括被斯大林流放到中亚,后来大批返回 故乡的的克里米亚鞑靼人,他们宁愿由乌克兰控制该地区,而不愿受俄罗斯的统治。 1995 年3 月,库奇马总统利用克里米亚的政治分裂,取消了克里米亚的总统 一职,解散了地方立法机关,并命令举行新的选举。他清楚地表明,克里米亚宪法 必须进行修改,删除与乌克兰宪法相抵触的条款。他的行动在俄罗斯国家杜马中激 起了一阵愤怒的抨击,有个右翼议员甚至在争论中焚烧了一面乌克兰国旗,但是, 叶利钦政府断然拒绝支持克里米亚的分离主义者。 俄罗斯同车臣已经有很大麻烦,它不想再对公认的国家边界提出异议。 尽管在基辅和塞瓦斯托波尔之间爆发了春季危机,但是在1995 年,俄罗斯与 乌克兰克里米亚问题而相互大打出手危险比1992 年和1993 年要小。如果乌克兰 能够解决有关黑海舰队的争端,制止其经济的下降,吸引俄罗斯游客回到克里米亚 半岛,那么,克里米亚想获得独立或加入俄罗斯联邦的愿望很可能落空。 在1994 年选举期间,乌克兰的地区紧张状况变得明显了。1993 年乌克兰东 部的劳工骚动,特别是顿巴斯煤矿工人的长期罢工,迫使政府准备于1994 年3 月 提前举行议会和总统选举,比宪法所要求的提前了一年。东部地区选举的议员主要 是共产党人和亲共产党人士,而民族主义者和民主派人士则在西部地区的所有竞选 中获胜。 有七位候选人参加了6 月份的总统竟选。克拉夫丘克总统的形势最为有利,但 是,观察家对他能否在第一轮投票中获胜感到怀疑。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计票结 果,克拉夫丘克得到的票数最高,但并没有过半数。他不得不同前总理列昂尼德· 库奇马再进行一次角逐,库奇马也得到了超过30%的选票。竞争十分激烈,克拉夫 丘克的支持者指责库奇马想使乌克兰回到俄罗斯,库奇马的支持者则指出克拉夫丘 克要为乌克兰的经济困境负责。7 月11 日,公民们参加了第二轮投票,库奇马居 于领先地位。他赢得了〔703 〕所有票数的52%,取代克拉夫丘克,担任了乌克兰 总统。然而,两人的支持者地域分明:库奇马所获票数的80%以上来自东部地区, 而克拉夫丘克所获票数的87%来自3 个西部省份,这3 个省份中只有4 %的选票投 给了库奇马。 尽管在竞选期间出现了政治和地域的两极分化,但是从克拉夫丘克到库奇马的 权力交接进行得很顺利。克拉夫丘克及其支持者输得很有风度,证明他们尊重民主 程序。就库奇马来说,他很快使全国团结起来,决心加快经济改革,并保证与俄罗 斯进行合作,只要这样做有利于乌克兰,并且不损害乌克兰的主权和独立。因此, 他反对建立任何超国家的独联体协调组织,担心俄罗斯将在其中居于支配地位,他 认为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应由双边协议来决定。 库奇马还立即着手改善同西方的关系。1994 年11 月,他正式访问了美国, 强调他所保证的改革,决心实现乌克兰成为无核国家的承诺。回到基辅后,他说服 议会批准了核不扩散条约,给予他广泛的权力以推行改革计划。 他还设法筹集了大笔贷款,并从美国、欧共体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得到了提供 经济援助的保证,不久之前,所有这三方还因为乌克兰的核政策和它缺少一个可靠 的改革计划,而对是否提供援助踌躇不决。 在1995 年初,乌克兰仍因依赖进口能源而负担沉重。它欠俄罗斯25 亿美元, 欠土库曼斯坦天然气款7 亿多美元,但它仍未找到以出口商品归还欠账的措施。但 是,乌克兰实行真正经济改革的前景十分光明,超过了它独立以来的任何时期,如 果乌克兰继续进行改革,外国援助将能有效地减少其困难。 虽然在1994 年的选举中出现了分裂,但其结果实际上有助于乌克兰的统一。 乌克兰最不忠诚的地区选举了新的总统,但这反而促使他进行经济改革,而东部的 各派势力到当时为止一直是阻碍改革的。与此同时,地区之间的两极分化提醒了住 在西部的乌克兰〔704 〕民族主义者,如果他们希望保持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他们 必须避免乌克兰化的政策,并建立一个以各民族相互关系为基础的乌克兰国家。因 而在1995 年,一个客观的观察家可以说,尽管存在所有这些问题,但是乌克兰挺 过了它独立后的最初三年,经受住了第一次民主考验。如果在乌克兰人民中能够确 立一种信念,即不再局限于具体的民族,而是忠诚于乌克兰国家,那么它肯定能够 维持其独立,并最终成为重要的欧洲国家,享有与此相称的地位。 白俄罗斯:难道你想让我们走回头路? 白俄罗斯的独立看来近乎偶然,尽管少数白俄罗斯知识分子决心获得独立,认 为独立是恢复民族生机的先决条件。白俄罗斯(28)共产党的许多官员,特别是工 业和农业的领导人,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独立问题,直到1991年8 月的未遂政变失 败使他们突然失去了莫斯科的庇护人。那一打击促使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宣告独立, 并屈服于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的意愿,以他们本民族的语言拼写白俄罗斯的国名,而 不是像以前那样用俄语拼写国名。 然而,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中的多数人并不赞成独立。实际上,他们继续像从 前一样统治国家,并焦虑地注视着莫斯科的所有变化,期待这种变化能使老大哥认 识到应把他们拉回到大家庭中。斯坦尼斯拉夫·舒什克维奇是议会主席和国家首脑 (直到1994 年选举出一位总统),他认为白俄罗斯应该独立——毕竟,他是独联 体的三位创始人之一——但他既不能控制最高苏维埃,也不能控制维亚切斯拉夫· 克比奇总理,克比奇是他的政治对手,他还忠实地代表着旧的官僚阶层的利益。 在1992 年9 月的一次长时间谈话中,舒什克维奇向我抱怨说,他无法迫使经 济官僚采取哪怕是最初步的经济改革步骤。民族主义反对派试图以请愿书的方式— —这是宪法所准许的——敦促举行新的选举,但是遭到议会的断然拒绝,议会直接 违犯宪法的规定,干脆裁定该请愿书非法。然而,反对派对议会的违宪行〔706 〕 为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对那些按照苏联时期的方式继续管理白俄罗斯经济的人,他 们也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挑战。 但尽管如此,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俄罗斯不愿再像苏联政府那样向白俄罗斯的 国有工业提供补贴,尽管白俄罗斯人敦促缔结一个使它与俄罗斯结为一体的一揽子 协议:建立军事同盟,建立经济协调委员会,订立有关边境地区政权的协议——它 看来是针对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的。以前,外部补贴曾使白俄罗斯的国有经济得以运 转自如,缺少外部补贴,使白俄罗斯经受了同俄罗斯一样的损伤,但却没有导致任 何改革。1992 年,生产急剧下降,通货膨胀率接近1000%,而这仅仅是开始。1993 年,生产继续暴跌。当俄罗斯开始要求它以世界市场价格支付进口的能源产品时, 白俄罗斯像乌克兰一样,经受了债务问题的困扰。1993 年8 月,它欠俄罗斯的债 务达3.5 亿美元,俄罗斯削减了近2/3 的天然气供应。 白俄罗斯政府在国内反对改革路线,但它小心地不去得罪西方国家,就像它小 心翼翼地讨好俄罗斯那样。白俄罗斯很快便同意从其领土上撤走所有核武器,甚至 比协议所要求的更迅速。然而,没有进行私有化进程,使白俄罗斯对外国投资者不 那么有吸引力,它同西方的贸易受到了其支付能力的限制。 1992 年和1993 年形成的政治紧张局势到1994 年初达到了顶点,当时白俄 罗斯议会投票罢免了议会主席舒什克维奇。随之进行了总统选举,因为最高苏维 埃已经修改了宪法,设置了总统职位。舒什克维奇和他的竞争对手克比奇总理以及 白俄罗斯人民阵线的领导人泽农·帕赞亚克都是候选人。然而,他们都未获得成功。 人民对政治争斗和经济管理不善感到厌烦了,他们投票选举了候选人中的黑马亚历 山大·卢卡申科,他是1991 年白俄罗斯议会中唯一投票反对独立的议员。他作为 反腐败战士和俄罗斯的朋友参加竞选,虽然他在第一轮投票中没有得到过半数票, 但在与克比奇的决定性投票中,他得到了80%以上的选票。〔707 〕尽管卢卡申科 善于利用公众的情绪和公众的担忧,但他没有任何真正的计划,一旦这种情况变得 明显,他所任命的人遭到批评,他就开始实行新闻管制。曾在竞选中支持他的一些 具有改革思想的政府成员辞职了,白俄罗斯在1995 年再次陷入政治混乱之中。 很多白俄罗斯人认为,同俄罗斯更紧密的结合能够拯救他们。在总统选举前不 久,克比奇总理与俄罗斯总理切尔诺梅尔金签署了白俄罗斯加入卢布区的协议;俄 罗斯将控制货币政策,并无偿使用白俄罗斯的军事基地,但是,白俄罗斯人可以按 1 比1 的比价用他们的某些地方卢布兑换俄罗斯卢布。鉴于白俄罗斯卢布当时仅值 俄罗斯卢布的1/10,这种兑换显然是非常有利的。 然而,由于来自两国的反对,这种谅解很快就瓦解了:多数俄罗斯经济学家和 财政官员都认为,这样做代价太高,而且可能控制不住俄罗斯的货币发行量。许多 白俄罗斯人也不愿意为了有限的和一时的好处,而让俄罗斯控制其货币政策。该协 议在达成一年后也未能得到履行,而且看来决不可能履行了。 难点在于,俄罗斯不愿意承担同白俄罗斯结成经济同盟的代价,因为白俄罗斯 仍保持着苏联式的经济体制。白俄罗斯战略地位重要,它位于历史上从西方入侵俄 罗斯路线的两侧,即使如此,它也不值得俄罗斯把其资源投入一个没有竞争力的经 济中。当然,渴望白俄罗斯的官僚机构接受从属于俄罗斯的地位,刺激了俄罗斯 “爱国者”的自豪感。但是,一旦俄罗斯人了解到自豪的结果,这种喜悦便消失了。 1990 年和1991 年,白俄罗斯人民阵线曾进行了几乎是无望的争取独立的斗 争,它没有成功,后来它突然看到其梦想出乎预料地实现了,然而它在政治上继续 表现出无能。尽管斯坦尼斯拉夫·舒什克维奇并不是人民阵线成员,而是个温和的 而非激进的改革者,但他献身于维护白俄罗斯独立的斗争,成为人民阵线中有政治 影响的希望之星。然而人民阵线从未与他携手合作,在总统选举中,人民阵线反对 他当选,从而分散了改革派的选票。像俄罗斯的民主派人士一样,人民阵线似乎总 是把一个可以得到的好人变成理论上最厉害的敌人。 白俄罗斯无论如何需要找到它自己的出路。尽管那些现在从〔708 〕政治上控 制着国家的人亟盼与俄罗斯结成更紧密同盟,但他们首先必须创造出条件使俄罗斯 值得这样做。他们不可能靠莫斯科的补贴来维持苏联式的经济体制,因为莫斯科已 经付不起了。但如果白俄罗斯建立一种有价值的伙伴关系,进行经济改革,使之能 够吸引投资,它将不再需要俄罗斯——除了作为一个好邻居。 康尔多瓦:第五纵队与老大哥自从摩尔多瓦独立以来,在它德涅斯特河以东的 领土上就发生了起义,起义从它与乌克兰接壤的北部边界不规则地延伸到其东部边 疆地区。甚至在独立前,一个由俄罗斯族人所领导的分离主义政权就对摩尔多瓦 “左岸”实行了有效的控制,并宣称它是独立的。(29)无论俄罗斯还是其他任何 国家都不承认这个“德涅斯特共和国”,(30)其原因,至少因为它看来只代表了 该地区人口中的少数,那里的摩尔多瓦人和乌克兰人在人数上都超过了俄罗斯人。 但是驻扎在那里的苏联第14 军的领导人支持分离主义政权,并有效地阻止了摩尔 多瓦政府对该地区的控制。 俄罗斯政府从未正式承认德涅斯特共和国,但与此同时,它不仅没有采取行动, 控制随心所欲的第14 军,甚至还对蒂拉斯波尔政权提供了经济支持。摩尔多瓦总 统斯涅古尔就此与莫斯科进行了长期的谈判,到1995 年初,双方达成协议,俄罗 斯军队将在三年内从摩尔多瓦领土上撤走。然而,虽然俄罗斯遵守了这个时间表, 但此时那个分离主义政权已经为它所拥有的人数众多的军队获得了武器,这支军队 似乎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抵抗西摩尔多瓦军队占领该地区的任何企图。 尽管德涅斯特共和国的领导人声称,他们的行动代表了摩尔多瓦俄罗斯人的利 益,但实际上,他们几乎没有得到摩尔多瓦“右岸”俄罗斯人的支持,那里的俄罗 斯人更愿意同基希纳乌的摩尔多瓦政府打交道。他们的主要目标看来是要在该地区 建立一个苏联式的政权,他们无情地镇压了控制区域内的摩尔多瓦和乌克〔710 〕 兰文化。然而,这块飞地的经济状况在1994 年迅速恶化了。地方货币很快就变得 一钱不值,许多工厂关门,德涅斯特政权的困难日趋严重,甚至不能向当地的居民 提供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 基希纳乌和蒂拉斯波尔都有充分理由达成协议,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对此给予 强有力的推动, 1994 年它倡议召开和平会谈,并建议给德涅斯特河以东地区以特 殊地位。斯涅古尔总统经常与德涅斯特政权的领导人伊戈尔·斯米尔诺夫会晤,但 直到1995 年初仍未达成协议。然而,多数观察家认为,如果俄罗斯就此施加压力, 斯米尔诺夫将不得不达成协议。 对于摩尔多瓦南部讲土耳其语的加告兹人所发动的较小的分离主义威胁,摩尔 多瓦政府处理得更为成功。有一段时间,加告兹领导人曾同河对岸德涅斯特共和国 的斯拉夫人政权进行合作,但是在1994 年,他们与基希纳乌取得了谅解,决定在 摩尔多瓦共和国内建立自己的自治区。 摩尔多瓦领导人一方面要应付俄罗斯人和加告兹人的反叛,一方面还不得不设 法回绝某些摩尔多瓦人提出的同罗马尼亚结盟的要求。摩尔多瓦人民阵线曾在1990 年控制摩尔多瓦的政治生活,但在独立前它已在此问题上产生了分裂。少数派想同 罗马尼亚重新统一,但是多数摩尔多瓦人,包括较年长的人民阵线领导人更赞成独 立。然而,要求与罗马尼亚重新统一的少数派运动为企图从摩尔多瓦分离出去的 “德涅斯特共和国”领导人提供了一个借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摩尔多瓦政府在1994 年3 月举行了公民投票,参加投票 的人有95%反对同罗马尼亚合并。(31)公民投票使情绪冷却下来,并使斯涅古尔 和斯米尔诺夫得以进行后来的谈判。 由于受到少数派分离主义运动和收成不好的困扰,摩尔多瓦政府开始时实行经 济改革的步伐很慢,尽管这看来无疑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尽管存在着国家资格问题 的压力——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压力——它保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治领导。除了中 亚各共和国,它是前苏联共和国中领导独立的领导人中仍然在位的少数国〔711 〕 家之一:米尔恰·斯涅古尔总统的地位似乎特别牢固,但他是靠政治领导,而不是 靠镇压来保持这种地位。 摩尔多瓦现任总理安德烈·桑盖利领导着一个多民族的联盟,他从1992年年中 开始担任总理职务。议会发言人彼得·卢钦斯基在1989 年和1990 年是共产党第 一书记。他从1991 年起在莫斯科的中央委员会书记处工作,苏联共产党解散后, 他回到摩尔多瓦。在1994 年的选举中,他的民主农民党得到的票数最多。尽管他 过去是共产党人——无论如何他是戈尔巴乔夫式的改革者——但他证明是一位坚定 支持市场改革的人, 1994 年选举后,这一改革进程加快了。 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支持摩尔多瓦的改革步骤,于1994 年和1995 年向它提供了大笔贷款。摩尔多瓦货币从1993 年底开始使用,它出人意料地坚挺, 在1994 年全年,通货膨胀率从1 月份的45%下降到12 月的约5 %。 自1991 年以来,摩尔多瓦政治领导层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是,面对着敌对军事 挑衅和反摩尔多瓦人的暴行,它仍设法在它所控制的领土上建立了一个开放的社会。 因而,摩尔多瓦正在多民族的基础上确立它的国家资格。这当然是一个合理的做法, 因为摩尔多瓦政府不希望用军事手段击败德涅斯特河对岸的分离主义者。然而,如 果领导人心胸狭隘,手段笨拙,他们的反应很可能是在他们所控制的地区煽动民族 仇恨,赶走少数民族居民,就像跨高加索地区和前南斯拉夫的情况。斯涅古尔总统 及其同事们应受到称赞,因为他们坚持和解和不歧视政策。如果摩尔多瓦经济复苏, 他们就可能用和平手段控制德涅斯特的分离主义者——如果这样做不起作用,就把 分离主义者封锁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格鲁吉亚:分裂的代价格鲁吉亚分裂而争吵不休的政治派别,它的难以驾驭的 少数民族,它的越来越独裁和乖戾的总统,使它自苏联解体以来陷入到内战之中。 自从兹维阿德·加姆萨胡尔季阿于1991 年5 月以压倒多数当选为格鲁吉亚总 统,他便开始逮捕其政治上的反对派,并继续〔713 〕试图以武力压服南奥塞梯人。 这就导致了1991 年8 月的政治危机,并使他同若干主要支持者关系破裂,其中包 括总理西谷阿和国防部长基托瓦尼。到1991 年12 月,除了加姆萨胡尔季阿的家 乡明里利亚之外,格鲁吉亚的大部分地区都发生了起义。人们聚集到第比利斯,要 求他辞职,由反对加姆萨胡尔季阿的人所控制的武装组织支持他们,反对派组成了 军事委员会,包围了格鲁吉亚议会大厦,那里是加姆萨胡尔季阿的避难所。1992 年1 月4 日,军事委员会宣布,它已在“反对罪恶政权的民族民主起义中”夺取了 政权,两天后,加姆萨胡尔季阿飞离格鲁吉亚,他先飞往亚美尼亚,接着又飞到闹 独立的俄罗斯省份车臣,从格鲁吉亚到那里要飞越高加索山脉。(32) 加姆萨胡 尔季阿企图返回格鲁吉亚,组成协调委员会以统治国家,直到举行新的选举,军事 委员会设法阻止了这一企图,尽管如此,格鲁吉亚仍然因意见分歧和政权不可靠的 合法性而备受折磨。尽管美国和欧共体在苏联解体时曾承认格鲁吉亚的独立,但由 于那里的政治混乱状况,它们推迟了与它建立外交关系。在进行了几个星期反复而 无效的谈判后,反加姆萨胡尔季阿派的领导人邀请住在莫斯科的爱德华·谢瓦尔德 纳泽回来组织新政府。1992 年3 月初,谢瓦尔德纳泽回到第比利斯,他赞成建立 一个新的国家委员会,其成员包括各政党和各少数民族的代表。10 月份如期举行 了格鲁吉亚的议会选举,谢瓦尔德纳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获得了总票数的近96 %,当选为议会主席。 谢瓦尔德纳泽尽力团结格鲁吉亚的各个派别,并与各少数民族谈判达成解决办 法。然而,他没有控制两个反加姆萨胡尔季阿的主要军事组织,这些组织缺乏约束 的行动逐渐破坏了他使国家实现和平的努力。事实上,国防部长基托瓦尼未经授权, 便于1992 年夏天进攻了苏胡米的阿布哈兹议会,发动了一场格鲁吉亚军队难以支 撑的战争。俄罗斯的军队指挥官们对谢瓦尔德纳泽心怀怨恨,因为他在任苏联外交 部长期间,支持削减军备,所以他们像〔714 〕某些北高加索领导人那样,支持阿 布哈兹的叛乱分子,到1993 年9 月,格鲁吉亚军队及20 多万格鲁吉亚族难民被 赶出了阿布哈兹。(33)当谢瓦尔德纳泽试图结束冲突、同意从苏胡米撤走格鲁吉 亚军队及其重炮以换取停火和谈判时,格鲁吉亚遭到了最终的失败。格鲁吉亚的重 炮和大部分军队撤离后,阿布哈兹人违反了停火协议,对尚未撤走的格鲁吉亚军队 横加蹂躏。 格鲁吉亚军队逃离阿布哈兹后,加姆萨胡尔季阿再次发动进攻,迫使谢瓦尔德 纳泽寻求俄罗斯的支持。俄罗斯要求格鲁吉亚加入独联体,允许俄罗斯有权在格鲁 吉亚保留军事基地,在此之前,这些要求一直遭到拒绝,在这些要求得到满足后, 俄罗斯帮助格鲁吉亚军队打败了加姆萨胡尔季阿,并维持了阿布哈兹边界的原状。 加姆萨胡尔季阿对谢瓦尔德纳泽领导地位的威胁随着1993 年的结束而终结: 1994 年1 月,他的遗孀宣布他已自杀。其他报道认为,他是被他的某些随从所杀, 或死于其他方式,除了他的某些最狂热的支持者,人们都知道他实际上已经死亡。 然而,阿布哈兹的挑战仍然存在:阿布哈兹的民族主义者控制着整个地区,继续阻 止格鲁吉亚的难民返回他们的家园。 战争和自相残杀的政治斗争摧毁了格鲁吉亚的经济。在90 年代初的混乱状况 下,不可能进行真正的改革。1992 年的工业生产实际上已经崩溃,几乎不到两年 前水平的1/3 。(34)1993 年的经济崩溃继续发展,尽管第二年的下降不那么明 显——实际上,格鲁吉亚已处于仅能维持生存的最低水准——但几乎没有什么真正 的改善。 在加姆萨胡尔季阿死后,格鲁吉亚的政治仍然处于骚动之中。谢瓦尔德纳泽设 法击退了逼迫他辞职的多次尝试,并逐步削弱了迄今一直实行自治的军事组织的影 响。1993 年,田吉兹·基托瓦尼和杜扎巴·约瑟利亚尼——他们两人都拥有私人 军队——被体面地解除了在国防委员会中的职务,基托瓦尼所担任的国防部长职务 也被别人取代。后来,基托瓦尼于1995 年1 月被逮捕,当时他未经批准,就试图 率众进攻阿布哈兹。武装盗匪——名义上归政府控制而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控制住的 武装——的活动渐渐减少了。当丽贝卡于1994 年8 月访问格鲁吉亚时,她发现人 民因战争和经济混乱而感到精疲力竭,但他们对局势的好转仍抱有希望,国〔715 〕家能够重新团结起来并维持下去。 事实上,在1995 年初,局势似乎就显示出了某种光明的前景,比苏联解体以 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光明,尽管困难问题仍然不少。阿布哈兹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事 实上的独立实体,它仍然阻止格鲁吉亚难民返回家乡,但是俄罗斯的和平调解人强 制实行了停火,在联合国调停人倡议下举行的对话也对解决问题提供了某种希望。 格鲁吉亚货币就像20 年代初通货急剧膨胀时期的德国马克一样,几乎毫无价值: 1994 年底,1 美元可以购买100 多万格鲁吉亚“息票”。犯罪团伙和腐败的政府 官员仍在掠夺经济中所剩无几的财富。 政治活动继续保持反复无常和高度个人化的特点。然而,战争停止了,并存在 着开始重建过程的机会——如果能够避免再次爆发严重的自相残杀的冲突。 从很多方面来看,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所面临的工作都是十分艰巨的,比他 就苏联军备问题与西方达成协议、以便使戈尔巴乔夫获得改革机会的工作更为艰难。 但是,如果他能够成功地把宽容和他所具有的礼貌的美德引入他的国家,那么,他 将名垂青史,不仅是作为结束冷战的政治家,而且是作为近代格鲁吉亚国家之父。 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民族仇恨的代价纳戈尔诺—卡拉巴赫问题不仅支配着亚 美尼亚人与阿塞拜疆人的关系,而且支配着两国的国内政治。亚美尼亚武装在该飞 地的行动日益左右事态的发展。亚美尼亚政府支持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亚美尼亚 人,但它发现它的政策和经济愈来愈取决于该地区的事件。尤其是,亚美尼亚政府 不能迫使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好斗分子同阿塞拜疆人讲和,在这种情况下,两国 政府都不能使它们的经济恢复正常。 军事成功使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亚美尼亚领导人敢于抵制要他们妥协的呼吁。 苏联解体时,该飞地的战争加剧了,几个月时间内,那里的亚美尼亚人就击败了被 派去对付他们的阿塞拜疆〔716 〕军队,并强迫阿塞拜疆族人逃走。他们还经阿塞 拜疆领土开辟了一个走廊,以保持同亚美尼亚的陆地联系。这些行动迫使成千上万 的阿塞拜疆族人离开了家乡,这还不算以前被从亚美尼亚赶走的那些人。(35) 阿塞拜疆人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失败,导致了不止一届巴库政府的倒台。独立 后不久, 1992 年2 月,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阿塞拜疆人村庄发生了大屠杀,阿 亚兹·穆塔利博夫总统被迫辞职。在6 月份进行新的总统选举前,出现了几个月的 政治混乱。阿塞拜疆人民阵线领导人阿布尔法兹·叶尔切贝是位大胡子的东方学专 家,他获得了60%的选票,人民阵线在1991 年1 月曾被苏联军队赶下台,现在重 新控制了阿塞拜疆政府。 然而,叶尔切贝担任总统职务只有一年,就被迫逃离巴库,以免遭到其政治对 手即将发动的军事进攻。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阴谋策划,盖达尔·阿利耶夫——他 曾是勃列日涅夫时代的阿塞拜疆共产党领导人,在80 年代离开了苏联领导层—— 在叶尔切贝离开后终于在1993 年6 月控制了巴库政府。几个月后,他安排了另一 轮总统选举,并宣布他获得了98%以上的选票。(36)阿利耶夫靠着镇压和灵活的 策略维持其地位。他试图动员多数派别支持他,但却压制政治反对派和新闻媒介。 他舍弃了作为共产党人的过去,宣布了市场改革政策——然而,这一改革难以实现。 尤其是,他把阿塞拜疆的经济前途押在了某个国际财团数十亿美元的合同上,这家 由外国石油公司组成的财团打算开采里海下面的石油蕴藏。然而,俄罗斯对阿塞拜 疆宣称拥有里海海床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它还要求任何输出石油的管道都应经过 俄罗斯领土。1995 年仍在就这些问题进行争论和谈判。 正当石油交易为阿塞拜疆的未来展现出某种希望的时候,其经济自独立以来却 一直在急剧下降,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复苏的迹象。 〔717 〕亚美尼亚甚至经历了更加灾难性的经济混乱。由于阿塞拜疆的抵制, 陆路运输路线大多中断,再加上格鲁吉亚的混乱以及国家还没有从1988 年毁灭性 的地震中恢复过来,所有人都生活在极度贫穷之中。然而,私有化和其他改革措施 在亚美尼亚进展得非常迅速,超过了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官方资料显示,亚美尼 亚经济在1994 年开始恢复。据说,工业生产比前一年上升了1.8 %,国家收入上 升了2.6 %。但要使人民感受到他们凄惨的生活水平已有所改善还需假以时日。 (37)然而,比起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来,亚美尼亚在独立的头三年在政治上十分 稳定。列翁·捷尔- 彼得罗相于1991 年当选为总统,此时他仍是总统,尽管到1994 年亚美尼亚的反对党派变得更为活跃,并开始要求他辞职。他也开始使用高压手段 对付政治上的反对派。例如,在1994 年10 月的政治危机期间,他对反对派达什 纳克党颁布了临时禁令,借口是它包庇从事政治暗杀的恐怖主义组织,但达什纳克 的领导人否认这一指责。 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问题达成解决办法之前,人们很难看到亚美尼亚和阿塞 拜疆能够使它们的经济或政治得到稳定。1995 年初,一项脆弱的停火协议开始生 效,但此前的所有的调解努力都失败了。早些时候,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都接受了 一项建议,但它却遭到了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首府斯捷潘纳克特的亚美尼亚领导 人的拒绝。 因而对抗仍在继续,对于数百万跨高加索地区的人民来说,对抗不停止,他们 的生活就不可能得到改善。 中亚:实行改革的国家民族问题困扰着所有前苏联共和国,而哈萨克斯坦所存 在的问题是其中最严重的。哈萨克人在独立后控制了权力杠杆,但现在他们在自己 的共和国中却是少数民族。俄罗斯人的数量几乎同哈萨克人一样多,这个国家也是 其他许多民族的家园,例如伏尔加日耳曼人、维吾尔人、乌克兰人和朝鲜人。 毕竟,这里在斯大林时代是被流放民族的主要收容所之一,赫鲁晓夫曾将数百 万居〔718 〕民迁移到哈萨克斯坦北部从事农业,在此之前,那里一直是牧场。 其结果是,多种民族最终散布在这个国家,俄罗斯人口在北部占优势,而哈萨 克人口则在南部和东部占优势。哈萨克人与俄罗斯人之间的民族敌视确实很可能使 国家分裂。 1992 年,我问哈萨克斯坦总统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什么因素使他领导 中亚各国加入了独联体,尽管他强烈支持戈尔巴乔夫的联盟条约。他回答说,一俟 三个斯拉夫共和国决定脱离苏联一事变得明显,他就意识到,如果苏联分裂为一方 是斯拉夫语民族,一方是突厥语民族,那么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尽管他 希望有一个更强大的联盟,但他仍敦促中亚各共和国加入独联体,以防止形成排他 性的斯拉夫—基督教集团和突厥—伊斯兰教集团。 他没有说出来、但却狠明显的因素是,这种两极分化将使哈萨克斯坦极其难于保 持它的国家统一。某些俄罗斯人已经煽动并吞哈萨克斯坦北部地区:亚历山大·索 尔仁尼琴在他1990 年一篇非常有名的文章中已提议将它作为斯拉夫人联合体的一 部分。(38)纳扎尔巴耶夫继续成为赞成加强独联体的最强有力的代言人,并清楚 地表示他希望与之有良好而密切的关系,尽管他从未从属于俄罗斯。 在国内,尽管纳扎尔巴耶夫认为自己是哈萨克人的领导人,但他一再向非哈萨 克人,特别是俄罗斯人保证,他们在哈萨克斯坦也不是外人。然而,一些人在哈萨 克斯坦独立后开始离开那里,因为实际上,政府倾向于在关键岗位上更多地任用哈 萨克人,而不是其他民族的人。此外,纳扎尔巴耶夫热情地鼓励散居在国外的哈萨 克人返回故乡。不仅邻近的前苏联共和国中居住着很多哈萨克人,而且在中国西部, 特别是在新疆也居住着很多哈萨克人,在集体化所导致的饥馑中,许多人逃离了新 疆。1992 年,纳扎尔巴耶夫主办了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拉木图召开的世界哈萨克 人会议,阿拉木图的名称现在正式采用哈萨克语来拼写,而不是俄语拼写的旧名。 鉴于该会议已经为哈萨克人所了解,年轻的哈萨克斯坦显然十分鼓励哈萨克人移居 该国。 实际上,在俄罗斯人离开后,哈萨克族的人口继续增长。独〔720 〕立时,哈 萨克族人口仅略高于俄罗斯族人,但是三年后,官方统计显示,哈萨克人约占44%, 而俄罗斯人只占40%。 尽管哈萨克斯坦拥有广阔的领土,拥有在前苏联共和国中仅次于俄罗斯的自然 资源,但它所经历的经济困难与其他共和国是相同的:高通货膨胀,生产急剧下降 以及普遍的混乱。哈萨克斯坦经济改革的进展比俄罗斯更缓慢,但是纳扎尔巴耶夫 比其他共和国的领导人更积极地寻求外国的投资。外国投资比他所希望得要迟缓, 部分原因是由于缺乏充分的物质基础与制度基础,但也是因为哈萨克斯坦所处的地 理位置,它如果没有俄罗斯的积极合作,便难以建立起出口工业,而俄罗斯并没有 始终进行合作。例如,哈萨克斯坦西部油田的开发推迟了,当时俄罗斯就建设输油 管道的问题提出了不合情理的要求。 尽管有这些问题,哈萨克斯坦仍然保持了政治稳定,比多数前苏联共和国更稳 定。纳扎尔巴耶夫保持着国家权威政治领导人的地位,没有遇到严重的挑战,尽管 他在允许反对党派的存在和一定程度的新闻自由方面更开明,超过了中亚各国多数 领导人所能允许的程度。然而,哈萨克斯坦的新闻界却不像俄罗斯那么自由,许多 报道反映在1994 年的议会选举期间有欺诈、操纵和篡改行为。新议会甚至比其前 任更不接受纳扎尔巴耶夫的意见, 1995 年3 月,宪法法院裁定1994 年的选举无 效,纳扎尔巴耶夫解散了议会,并宣布举行新的选举。直到1995 年,纳扎尔巴耶 夫似乎更多地是靠着机敏的政治策略和掌握舆论的能力来进行控制,而不是用压制 的手段,但他在1995 年的行动使很多人怀疑他已渐渐趋向于经常使用南方国家所 共有的独裁方式。 尽管纳扎尔巴耶夫竭力扩展哈萨克斯坦与前苏联以外国家的联系:他改善了同 中国的关系,开辟了与土耳其和德国的直接航线,发展了与美国政界和企业界领导 人友好的私人关系,但他认识到,他的国家同俄罗斯的关系是最重要的,这一考虑 不仅仅是〔721 〕由于其地理位置及该国的俄罗斯人。问题在于,在可预见的未来, 没有任何其他国家或者国家联合体能够取代俄罗斯的地位,成为哈萨克斯坦的主要 经济伙伴。(39)除了民族问题的考虑之外,这一因素还促使纳扎尔巴耶夫一再试 图使独联体更具有国家实体的资格。显然,哈萨克斯坦宁愿同作为更大组织一员的 俄罗斯打交道,而不愿使两国的关系仅仅建立在排他性的双边关系基础上,在后一 种情况下,哈萨克斯坦总是处于不利的地位。 纳扎尔巴耶夫使独联体更具有国家实体地位的建议,遭到了其他国家的拒绝或 者忽视。但是到1995 年,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看来正在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逐 步明确其关系。1995 年1 月,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签署了16 个双边协议,其范 围从军事关系一直到经济合作。(40)协议规定,俄罗斯可以继续租用哈萨克斯坦 的军事试验区。原则上,这种做法近似于将两国军队合并,它在哈萨克斯坦引起了 人们的关注,但是纳扎尔巴耶夫为军事协议做了辩护,他指出,哈萨克斯坦不能够 单独操作那些试验设备,而且它从租借中得到的收入有助于改善其经济状况。此外, 他知道,敌视俄罗斯对哈萨克斯坦新设立的军事机构也没有好处,毕竟它的多数军 官都是俄罗斯人,他们的忠诚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是一分为二。 协议还规定设立关税同盟(在最初的独联体协议中就包括这一规定,但一直没 有实行),但还不清楚何时开始实施,因为它规定“如果双方相互提供无条件保证, 使‘单一关税空间’的外部边界得到有效和可靠的保护”,将取消对它们共同边界 的控制。持怀疑态度的人指出,俄罗斯可以利用这一附带条件,为其控制加盟国家 的外部边界辩护。 1995 年1 月,协议朝着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的重新统一迈出了一步,但纳扎 尔巴耶夫无疑是想以此巩固哈萨克斯坦的主权。如果能够实现,它们将消除俄罗斯 人占优势的哈萨克斯坦北部地区的不满。在关键问题上,纳扎尔巴耶夫毫不退让: 他拒绝允许双〔722 〕重国籍,这是俄罗斯的主要要求之一。 反之,他提出了合理的两国公民登记程序以及保护居住在对方国家的本国公民。 但是,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哈萨克斯坦的居民如果选择了俄罗斯国籍,就将被 作为侨民对待。 在莫斯科签署协议时,纳扎尔巴耶夫说,这些协议证明在前苏联的领土上建立 一个“欧亚联盟”的想法是可行的。(41)我没有那么自信。在我看来,这些协议 (以及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国家经谈判所达成的其他协议)似乎证明, 在前苏联地区,国家之间的关系将更多地取决于双边协议,而不是超国家组织。 哈萨克斯坦东面的小邻国吉尔吉斯斯坦也不再使用俄语拼写国名,从很多方面 来看,它是前苏联各共和国中最出色的改革者,尽管它比多数国家所面临的不利条 件更多。它是苏联各共和国中最穷的国家之一,它的基础设施尚未发展到苏联欧洲 部分各共和国的水准。与它的经济联系更为密切的是俄罗斯,而不是其中亚邻国, 它的经理和行政官员几乎都不是吉尔吉斯人。但它也是唯一一个不是由前共产党官 员担任领导的中亚共和国:阿斯卡尔·阿卡耶夫在1990 年的政治危机期间当选为 总统,他是一位物理学家,曾多年在科学研究院工作。 阿卡耶夫为吉尔吉斯斯坦设计了一个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它可与波罗的海沿 岸国家和俄罗斯的方案相媲美,但是他的任务更为困难。该国的立法机构更感兴趣 的是维持旧的制度,而不是改变它,吉尔吉斯斯坦的经济大部分掌握在前共产党官 僚的手里,他们对吉尔吉斯人的民族抱负很冷漠。此外,吉尔吉斯斯坦的地理位置 甚至比哈萨克斯坦更受局限:它位于景色优美但是难以进出的山区,夹在中国、哈 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之间,它远离通常的海上贸易路线。古代有 从欧洲到中国的“丝绸之路”,马可·波罗曾沿着这条路旅行,它穿过吉尔吉斯斯 坦的一个角落,但是它同现代贸易关系不大。 〔723 〕吉尔吉斯斯坦是中亚各共和国中第一个发行自己货币的国家,但是它 的货币不像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的货币那样有实力,甚至比俄罗斯的卢布贬值得更快。 它欢迎外国进行投资,认为金矿业和旅游业很有前途——吉尔吉斯斯坦常被称做中 亚的瑞士——但它距有希望的市场过于遥远,妨碍了出口的发展。 独立前,吉尔吉斯斯坦就存在民族间的暴力冲突,吉尔吉斯人和乌兹别克人之 间在南部地区发生过流血暴乱,但是自从独立以来,一直保持着民族间的和平。实 际上,阿卡耶夫一直坚持给所有居民以公民权,并且平等地对待他们,这使吉尔吉 斯斯坦某些主张以单一民族为基础建立国家的知识分子感到沮丧。然而,民族间的 紧张关系依然存在,有些俄罗斯族人开始离开。 但多数人没有走,如果得到适当的经济机会,大批人出走的情况似乎不会出现。 在1992 年访问吉尔吉斯斯坦的首都比什凯克(以前的伏龙芝)期间,我同一位年 轻的俄罗斯人进行了长时间谈话,他管理着一家出租车公司。他说,俄罗斯的亲戚 劝他离开吉尔吉斯斯坦,但他决定不走。“我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国家。” 他解释说,“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情况不是很好——共产党人仍然拥有太多的 权力——但是俄罗斯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而且我在这里的事业正在取得进展。” 几个月前,他从德国买了一辆用了五年的梅塞德斯—奔驰轿车,并把它一直开回比 什凯克。“你能买到备用零件吗?”我问他,我知道直到1991年,即使苏联汽车的 零件在莫斯科也很难买到,而外国汽车的零件根本就买不到。 “没问题,”他回答,“如果我需要某种零件,我就打电话给在德国的朋友, 他就在下趟飞机把它捎来。”显然,他用德国马克支付货款也不成问题,因为吉尔 吉斯货币是可兑换的,尽管它在贬值。 在1992 年,俄罗斯的企业家可能已表现出过早的乐观,而吉尔吉斯斯坦的经 济困难则加剧了,经济困难在1994 年达到了灾难性的程度。作为阿卡耶夫追求民 主的酬劳,外国同意提供援助,但是这种援助不足以补偿普遍的生产崩溃。阿卡耶 夫指责议会阻挠必要的改革,并安排于1995 年初举行新的选举,但是随着经济继 续恶化,政府的行政和立法部门都开始攻击吉尔吉斯斯坦脆弱的新闻自由。一项新 的国家秘密法律甚至禁止报道有关物价上涨、牲〔724 〕畜死亡和道路状况的消息。 (42)1995 年2 月和3 月,吉尔吉斯斯坦公民选举了新的议会,但是新议会看来 几乎不可能比旧议会做得更好。在一个像吉尔吉斯斯坦这样的国家里,通往真正民 主的道路简直太陡峭了,以至于代议制机构不可能攀登到顶点。 中亚:独裁专制制度其他三个中亚国家的领导人反对任何试图建立民主政体的 努力。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由独裁者所控制,他们采取了比苏联后期的统治 者更加严厉的高压手段。塔吉克斯坦遭到内战的破坏,结果使那里也出现一个残暴 的专制政权。 乌兹别克斯坦是三国中最大的国家,它由伊斯兰·卡里莫夫统治,他在担任共 产党第一书记时开始确立自己的权威。1990 年,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向我保 证,他欢迎在乌兹别克斯坦有一个“负责的反对党”,并以意志党作为例证。然而, 乌兹别克斯坦独立后,他镇压了所有与共产党竞争的党派,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共 产党自1991 年也改名为人民民主党。意志党和其他党派的领导人不但在乌兹别克 斯坦受到折磨和监禁,而且在1994 年,乌兹别克特工人员还开始在其他国家绑架 乌兹别克人权活动分子和反对党领导人,并把他们带回塔什干审问。 尽管在1994 年进行了新议会的选举——它现在称做最高议会,而不是最高苏 维埃——但是唯一允许存在的“反对党”也在卡里莫夫的控制之下。新议会看来根 本不可能向他的权威提出挑战。 卡里莫夫的确已宣称乌兹别克斯坦将向市场经济迈进,并于1994 年开始对小 商店实行私有化,但是国家继续实行从前那种管理方式。在外交事务方面,它力求 与前苏联以外的国家建立联系,只要这种关系不影响卡里莫夫的独裁统治,它还同 哈萨克斯坦及其他中亚国家一起,组成了很多经济联盟,其中多数没有什么影响。 〔725 〕经济统计数字表明,乌兹别克在苏联解体后所遭受的经济衰退没有它 的邻国那么严重,但是那些统计数字很值得怀疑。官僚们一贯捏造棉花生产数据, 他们在整理汇总统计数字时,决不可能受事实的约束。独立的观察家能够发现,没 有任何使人信服的证据说明乌兹别克的经济比它邻国的情况更好。 与此同时,对苏联时期的生态破坏,没有采取任何重要的整治措施。咸海日益 干涸,化学工业和棉花生长对它造成了损害。虽然5 个中亚国家的领导人在1994 年1 月和1995 年2 月两次开会研究咸海的未来,但无论是乌兹别克斯坦还是土库 曼斯坦——它们两国抽走了需要留在咸海中的大部分水——都不愿意减少水的消耗 量。(43)棉花单一经营——民族主义者对此曾长期加以反对——仍然是经济的支 柱。 上库曼斯坦保持着同乌兹别克斯坦一样僵硬的专制独裁制度——甚至在莫斯科 已宣布改革时,当地的共产党领导人仍阻止任何反对派的发展——并且在那里搞斯 大林和毛泽东式的个人崇拜。萨帕尔穆拉德·尼亚佐夫总统的画像随处可见,鼓励 人们佩带有他的肖像的毛式徽章。任何萌芽状态的反对活动都被警察行动迅速镇压 下去。1994 年,尼亚佐夫搞了一个“全民投票”,据报道, 99.9 %的人投票赞 成不需要举行原定于1997 年的改选,而是让他的总统任期延长到2002 年。 土库曼斯坦的经济状况比其多数邻国要好,但这并不是因为它有更出色的管理。 巨大的天然气蕴藏使土库曼斯坦具有现成的出口产品,尼亚佐夫用出售天然气的所 得来支撑经济。1994 年,他宣布了在小企业实行私有化的方案,但它进展缓慢, 看来不可能允许发展真正的私营经济,因为那将减弱尼亚佐夫对国家的控制。 出于同样的原因,尼亚佐夫对许多俄罗斯人想在土库曼斯坦得到特殊优惠的企 图加以抵制。反之,他建立了与伊朗及西方的联系。例如,土库曼斯坦是第一个成 为北约和平伙伴的中亚国家。然而,这种联系不太可能转变为普通民众更大的自由 和更好的生活状况。尽管除了俄罗斯之外,土库曼斯坦比其他前苏联共和国赚取〔 726 〕外汇更容易,但尼亚佐夫政权不能有效地利用它来促进国家的发展。但是, 它足以避免可导致起义的生活必需品极度匮乏的状况。 塔吉克斯坦是苏联最穷的共和国,也是运气最坏的共和国。苏联解体后不久, 它就陷入内战,数万人伤亡,数十万人成为难民,屠杀取代了经济发展。 内战开始于1992 年,交战双方一方是一直统治着国家的共产党官员,一方是 穆斯林、民族主义者和民主派的联盟。共产党的军队最终赢得了战争,它得到了应 政府要求而来的俄罗斯军队的某些帮助,但是反对派继续在国外进行政治上的反对 活动,并从阿富汗——很多支持伊斯兰复兴党的人在那里避难——进行武装袭击。 现在,俄罗斯的边防军继续保卫着它同阿富汗的边界。战斗是零星的和小规模 的,但它继续存在。1994 年,联合国倡议塔吉克政府代表与在国外的反对派政治 家举行会谈。尽管达成了临时停火协议,但是反对党被政府宣布为非法,不能在1994 年11 月的总统选举中提出自己的候选人,因而它拒绝承认埃莫玛利·拉赫莫诺夫 当选为总统的合法性。因此,当塔吉克斯坦进入1995 年时,它的停火协议很不稳 定,随时可能被打破。 与此同时,塔吉克斯坦要完全依靠俄罗斯,才能继续作为一个有组织的国家而 存在。俄罗斯军队保卫着它与阿富汗的边界,俄罗斯还是它经济援助的唯一来源, 尽管数量很少。在非俄罗斯的前苏联共和国中,只有塔吉克斯坦继续使用俄罗斯卢 布,某些官员还谈到将俄罗斯与塔吉克的经济合为一体。然而,莫斯科对承担维持 塔吉克生存的负担持怀疑态度,它鼓励尽力找到一种办法,以解决其内部的政治问 题。 塔吉克斯坦的内战在其近邻中引起了很大反响,苏联政府以〔727 〕及某些中 亚国家的政府常常以此为例,说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行为对于该地区的稳定造 成的威胁。更靠近那里的人们对此半信半疑:塔吉克斯坦和中亚其他地方的穆斯林 党派不同于伊朗那种引人注意的极端宗教原教旨主义。他们是逊尼派穆斯林,不同 于什叶派穆斯林,虽然塔吉克人与伊朗人语言相近,但是他们对伊朗的毛拉统治持 怀疑态度。因此,指责他们代表了“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在该地区的进攻,似乎主 要是共产党官员的一种借口,以利于他们牢牢掌握权力,并把穆斯林的信徒排除在 政治进程之外。有一点很能说明问题,即在塔吉克斯坦,穆斯林抵抗组织在反对共 产党统治的斗争中与倾向西方的民主党派结成了同盟。 就塔吉克斯坦而言,战争看来难以停止,国家也难以得到再生的机会,除非现 在的统治者听从劝告,同这个国家的其他政治力量分享权力。俄罗斯军队或许能够 阻止全面内战再次爆发,但它没有能力完全消除该国的战争。 如果俄罗斯能以撤走军队、取消经济支持——除非现政权与其对手达成妥协— —相威胁,那么,俄罗斯就能够最有效地维护它自己的利益,维护该地区的利益。 俄罗斯的少数民族像其他前苏联共和国一样,俄罗斯在推翻了苏联的统治之后, 在其少数民族的处理方面也面临着严重的问题。戈尔巴乔夫曾鼓励俄罗斯的“自治 共和国”要求更大的自由,以削弱叶利钦的权威,利用这一契机,俄罗斯联邦的很 多地区开始要求享有主权。在大多数情况下,地区领导人更关注自然资源的所有权、 征税权以及在俄罗斯议会上院中的地区代表形式,但有些人也企图获得独立。 鞑靼斯坦是前“自治”共和国,位于伏尔加河流域,是人口最多的自治共和国, 也是最富裕的共和国之一,有丰富的石油蕴藏和发达的工业基础。 它的首都喀山一度曾统治俄罗斯,但自从伊凡雷帝占领喀山后,它就并入了俄 罗斯帝国。然而,讲土耳其〔728 〕语的穆斯林鞑靼人既想保持他们的语言,又想 ——直到苏联时期仍然如此——保持他们的宗教,尽管莫斯科定期进行俄罗斯化和 反伊斯兰教运动。1989 年,苏联人口普查显示,鞑靼斯坦的360 万人口中, 48 %是鞑靼人。无论从面积还是从人口数量来看,鞑靼斯坦都比1991 年独立的某些 联盟共和国更大。 苏联解体时,鞑靼斯坦最初拒绝签署联盟条约,它所选择的地位是“与俄罗斯 联邦有联系的主权国家及国际法主体”,换句话说,它是一个与俄罗斯有特殊联系 的独立国家,而不是其组成部分。为了强调其特殊地位,该共和国领导人控制了鞑 靼斯坦的国有资产,甚至拒绝将税收交给俄罗斯联邦。 叶利钦政府在同鞑靼斯但打交道时,交替使用威胁和谈判两手。最后,在1994 年,叶利钦与鞑靼斯坦总统签署了一项条约,允许鞑靼斯坦得到近于完全自治的地 位,但是要求它交付若干联邦税,并收回它关于成为国际法主体的声明。该条约在 俄罗斯和鞑靼斯坦都引起了争议。在俄罗斯,狂热的爱国主义分子拒绝接受同俄罗 斯的一部分订立条约的想法,而在鞑靼斯坦,更为极端的民族主义分子仍然为彻底 脱离俄罗斯而斗争。但是条约没有改变,它看来为同那些仍对其地位感到不满的其 他俄罗斯地区解决争端提供了一个样板。 不幸的是,莫斯科用来处理与喀山关系的方法并不是在所有的地方都适用。它 最引人注目的失败发生在车臣,高加索一个很小的共和国。1994 年12 月,莫斯 科试图用军队重新控制该地区,致使那里变成了血腥的战场,并动摇了整个俄罗斯 的政治制度,人们仍将目睹其后果,并对它加以评价。车臣冲突是苏联之后俄罗斯 历史的决定性转折点,应对它进行更认真的而不是草率的分析。 车臣:政治的巨大失误还是独裁的复活1991 年事件恰好发生在苏联解体之前, 它开始于一连串的战斗和抵抗,并最终导致了1994 年12 月和1995 年初的大屠 杀,当时数千人被杀害,数十万人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 车臣—印古什是俄罗斯联邦内的“自治共和国”,它的人口在〔729 〕1989年 约为130 万人,它迫切要求在联盟条约的谈判中获得联盟共和国的地位,它是俄联 邦中提出这种要求的政治单元之一。它也有一个民族主义运动,在其早期阶段,它 同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的民族主义运动很相似。1990 年,若干“非正式的”组织建 立了车巨人民国民大会,在成立大会上选举了德佐卡尔·杜达耶夫为主席。杜达耶 夫是车臣人,他在苏联军队中晋升为中将,当时他负责驻爱沙尼亚的空军基地。1991 年,该组织变得更加活跃,杜达耶夫开始组织和武装“国民卫队”。当车臣—印古 什最高苏维埃领导人愚蠢地支持反戈尔巴乔夫的8 月未遂政变时,杜达耶夫取代了 他们。 俄罗斯政府同意,应取代政变前的车臣—印古什政府,但它坚持应该在选举的 基础上从事这项工作。然而,杜达耶夫及其支持者拒绝承认为进行选举而成立的临 时政府,他们用武力接管了格罗兹尼的政府大楼,接着,几乎没有预先通知,没有 进行任何真正的竞选,就举行了“选举”,显然,那只是一个骗局。在控制了格罗 兹尼的政府大楼后,杜达耶夫很快就宣告独立。 叶利钦的反应是宣布车臣—印古什处于紧急状态,并派遣数百名内务部军队前 往格罗兹尼,他们很快就被车臣人抓获并驱逐。与此同时,仍然担任着苏联总统的 戈尔巴乔夫也卷入到这场争端中,他命令负责内部事务的俄罗斯内务部停止在该地 区的行动,说服俄罗斯议会取消叶利钦的法令。尽管俄罗斯议会拒绝了杜达耶夫企 图脱离联邦的要求,坚持应保持俄罗斯联邦的领土完整,要求严格控制该地区的武 器进口,但它规定只能用和平手段解决那里的紧张局势。 杜达耶夫则重申了他的独立要求,并且拒绝与俄罗斯当局进行任何谈判,除非 它承认该共和国的独立。他继续努力武装车臣人,俄罗斯政府对执行议会通过的武 器禁令似乎无能为力。车臣武装包围并封锁了车臣境内的军事基地。基地的士兵纷 纷开小差,到〔730 〕1992 年春天,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军官还留在驻地,俄罗斯 当局撤走了这些军官,并将武器留给了杜达耶夫。 杜达耶夫不仅缴获了部署在车臣的苏联武器,而且开始从其他地方得到武器。 到1992 年夏天,车臣已成为武器和毒品交易的主要中心。莫斯科每次试图禁止与 车臣作买卖都证明是无效的,武器、毒品和钱自由地穿过防卫很糟糕的边界。与此 同时,在俄罗斯其他城市的车臣匪帮加强了他们的活动,他们勒索商务企业,汇集 违禁交易的收入,敲诈那些表面上合法的挂名老板,并用典型的黑社会方式同其对 手和叛徒打交道。俄罗斯警察注意到,在杜达耶夫占领了格罗兹尼后,车臣的犯罪 活动日益猖狂,而且组织得越来越好,他们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由于俄罗斯议会的阻挠以及俄罗斯官僚机构和执法机构的干扰,两年多来,叶 利钦试图不理睬车臣日趋恶化的局势。俄罗斯政府从未承认车臣所宣称的独立,也 从未承认杜达耶夫政府是合法政府,但它的确也做过谈判的尝试。格罗兹尼的答复 似乎总是同样的:“只有首先承认我们的独立”,才有可能进行谈判。 然而,杜达耶夫的所作所为,仿佛就是个独立国家的首脑。他的影响扩展到车 臣边界以外:他是格鲁吉亚总统加姆萨胡尔季阿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当加姆萨胡尔 季阿被迫离开格鲁吉亚时,杜达耶夫向他提供避难的地方,当加姆萨胡尔季阿企图 重新掌权时,杜达耶夫向他提供军事援助。当阿布哈兹人起义反对格鲁吉亚的控制 时,他也向他们提供武器,可能还提供了战斗机。 他设法在俄罗斯境内寻求盟友和“业务伙伴”,特别是在军事部门寻求,他在 收买和操纵俄罗斯的官僚机构方面通常十分有效,超过了叶利钦对它们的控制。 长期以来,俄罗斯政府既丧失了军事选择的自由,也不能施加经济压力,1994 年,俄罗斯政府试图利用车臣内部的分裂,它暗中支持社达耶夫的对手乌马尔·阿 夫土尔汉诺夫,阿夫土尔汉诺夫企图用武力推翻杜达耶夫。虽然他们得到了克格勃 的继任者联邦反情报部的支持,但是阿夫土尔汉诺夫的非正规部队在离格罗兹尼很 近的地方,被忠于杜达耶夫的军队所阻挡。这一挫折表明,叶〔731 〕利钦在控制 车臣的反叛者方面并未取得任何真正的进展。 事实上,他已开始退却,因为他的失败加强了杜达耶夫的地位,并使杜达耶夫 确信,不需要与莫斯科进行谈判。 1994 年12 月9 日,叶利钦签署了“恢复车臣秩序”的法令,两天后,俄罗 斯军队对该分裂地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国防部长帕维尔·格拉乔夫曾预言将迅速而 轻易地获得胜利,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俄罗斯指挥官最初投入战斗的是新征召的 士兵,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车巨人似乎不费力就击退了他们的进攻,面对着几乎 是持续不断的空中轰炸和炮击,他们保卫格罗兹尼足有两个月,军队伤亡达数千人, 平民死亡或负重伤的更多。仅在格罗兹尼一地,就有10 多万居民逃走,潮水般涌 入邻近的共和国,隆冬的寒冷加深和扩大了他们的痛苦。 当战争开始造成重大的伤亡、报刊和电视使俄罗斯和世界看到了凄惨痛苦、令 人伤心的画面时,显然,叶利钦决定授权在车臣使用武力一事,使俄罗斯处于危机 的边缘。它暴露了俄罗斯军队的虚弱,国内行政管理部门的无能以及国家的分裂。 它再次使人们注意到,叶利钦易于感情冲动,缺乏权威的手段。实际上,他的决定 不只是一个政治上的巨大失误,而且为犯罪暴行开了通行证。 随着民主派在1993 年12 月的选举中失败,以及叶利钦受公众欢迎的程度逐 渐下降,他中断了与很多早期支持者的直接联系,退到了只有少数老朋友的圈子中, 其中多数人主张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据说,这个圈子里的人相信,在车臣的胜利能 够提高叶利钦正在下降的权威,他们说服他发动了对车臣的战争。如果事实果真如 此,那么他的顾问们就犯了大错,这不仅表现在他们以为可以轻易地征服车臣,而 且表现在他们错误地估价了发生在俄罗斯自身的流血杀戮的社会影响。到1995 年 2 月,民意测验显示,接受调查者中只有9 %的人赞成叶利钦行使其职权的方式, 只有4 %的人认为他处理车臣问题是得当的。 很多观察家注意到一个令人不安的现象,即叶利钦与其计划〔732 〕实施者所 结成的表面同盟,类似于戈尔巴乔夫在1990 年至1991 年的冬天“转向正确方向” 一事。某些人预言,叶利钦即将下台,甚至俄罗斯也将要解体。 其他人认为将会出现专制政治,从而毁灭俄罗斯来之不易的而且仍很脆弱的公 民自由权利。毕竟,如果车臣人以在莫斯科和俄罗斯其他城市搞恐怖活动作为回应, 那么俄罗斯当局就可以、而且很可能以此为借口,逮捕并驱逐所有可疑分子。他们 认为,俄罗斯公民所得到的少数防止任意逮捕的保障很可能在一夜之间失去,随之 而来的很可能是对言论、集会和政治活动的限制。 即使这些事情不发生,很多人也担心,叶利钦的同事很可能以车臣灾难之后的 政治混乱为借口,推迟或取消原定于1995 年12 月举行的国家社马选举和1996 年的总统选举。 随着1995 年春天的临近,俄罗斯看来很可能向更糟的方向转化,但这决不是 不可避免的。从国家总体来看,车臣的悲剧不仅产生了恶棍,也产生了英雄,其中 最著名的有俄罗斯人权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科瓦廖夫,当俄罗斯军队开始入侵格罗 兹尼并停留在那里时,他前往车臣,亲眼目睹了那里的暴行,并为此作证。从整体 来说,俄罗斯的新闻媒介曾长期受到苏联政权的压制和束缚,但它在车臣问题上真 正成熟了,它报道有关的事实,驳斥虚伪的政府声明。《消息报》以前是虚夸不实 的宣传机器,现在它的头号标题倾向性鲜明,比大多数西方的报纸更大胆,例如 “军事狂热与蓄谋的牺牲品”,“在这种战争中,甚至胜利者都将受到审判”。 只要俄罗斯还有新闻自由,政治领导人还能够毫无顾虑地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 民主政治就还有机会。但是,车臣战争所激发的情绪,导致了对大众传播媒介和批 评叶利钦者的新的压力,国防部长帕维尔·格拉乔夫谴责了新闻媒介和谢尔盖·科 瓦廖夫一类人权发言人,他的言论就像国家杜马中的某些右翼议员。然而,更令人 震惊的打击来自对利斯特耶夫的暗杀,弗拉基斯拉夫·利斯特耶夫是最受欢迎的电 视新闻播音员,他最近受命负责俄罗斯主要的电视网, 1995 年2 月,当他离家前 去工作时,中弹身亡。没有很快找到暗杀者,但是暗杀利斯特耶夫一事,使日益严 重的犯罪和暴力问题引起人们的注意。在1994 年和1995 年初,国家杜马的两名 议员、几个著名的商人以及至少一名新闻工作者被谋杀,没有逮捕任何最终应对此 负责的人。 叶利钦对利斯特耶夫被谋杀一事的反应,是罢免了莫斯科的〔733 〕警察局长 和首席检察官,并打算采取严厉措施打击犯罪活动和腐败行为。然而,莫斯科市长 鲁日科夫反对将他们罢免,认为那是不合理的,他指责叶利钦企图用那些诚实正直 的专业人员作替罪羊,而同时却放过真正的罪犯。许多民主派人士也对侵犯公民自 由的倾向感到焦虑,他们不赞成以同犯罪作斗争的名义,取消公民的自由权利。他 们担心,独裁主义势力正在利用公众对日趋严重的犯罪活动的无比义愤建立警察国 家。他们甚至隐约暗示,诸如弗拉基斯拉夫·利斯特耶夫一类引人注意的暗杀很可 能不是犯罪组织干的,而是一种蓄意的挑衅行为,以证明镇压是合理的,正像斯大 林曾经以谢尔盖·基洛夫(许多人相信是斯大林策划的,尽管没有得到证实)被谋 杀为借口,在30年代发动了血腥的肃反运动那样。 这些问题到1995 年春天仍没有得到解答,但是,入侵车臣所造成的人员伤亡 及对著名人物的暗杀,标志着苏联之后俄罗斯领导者的重要失败。俄罗斯民主派尽 管勇敢地挺身而出,反对当局使用武力,但他们已普遍证明没有能力从事必要而枯 燥的制度建设工作。当他们在1991 年底和1992 年掌权时,他们未能采取有效的 步骤改革官僚体制——包括军事和政治两方面——并开始建立独立的司法制度和更 有效的执法机构。他们企图以宏观经济学公式为指导来改革经济,而没有创立市场 经济所需的制度,没有考虑民意。在1993年12 月的选举中,他们过分自信,把时 间都用于在他们之间争论秘密计划,而没有直接而且切合实际地把他们的想法告诉 俄罗斯人民。 〔734 〕叶利钦总统对没有建立有效的制度也应承担责任,因为他习惯于避开 日常的管理问题,而且从1994 年起,他在少数密友的怂恿下作出了缺乏充分依据 的决定。到了1995 年,人民要问,他是否仍然能够从他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就 像他在过去所做的那样——或者他是否将在耻辱中结束总统任期。不幸的是,他对 选择继任人问题没有做任何事情;事实上,他倾向于同他的支持者保持距离。 为了说明叶利钦在1995 年的立场,我回忆起他在1992 年的一次谈话,当时 他说,许多人声称要为他辩护,但没有一个人这样做。“我避免与他们亲近,”他 解释说,并在一张纸的中间画了一个圆圈,接着又从圆圈放射状地画了许多条线, 就像车轮的辐条。“这样,”他继续说,“我就能在我希望的时候利用他们,但是 他们不会控制我或者做我的代言人。”在1991 年和1992 年,这种态度使叶利钦 那些成分杂乱的追随者中的任何一派人都不能够控制他,但它也逐渐损害了他的同 事们建设一个有广泛基础的政党、以开展和支持改革的努力。接着,他同很多最初 的伙伴分道扬镳——在1994 年出版的书中,他公开贬低根纳季·布尔布利斯和叶 戈尔·盖达尔等忠诚于他的人——他似乎受到一伙人的影响,他们倾向使用武力, 而不是以说服和合法手段来解决问题。他们的影响不但使俄罗斯的民主主义改革者 感到焦虑不安,而且在国外也使叶利钦作为谈判伙伴的可靠性产生了疑问。特别是 车臣战争增加了俄罗斯再次向帝国主义发展的可能性,它将毁灭1992 年和1993 年所发展起来的伙伴关系计划。 一个新的俄罗斯帝国1992 年,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一直处于蜜月之中,它在 同美国就削减战略武器的第二个协议进行谈判,联合国安理会的投票与西方国家协 调一致,国际贷款机构许诺向俄罗斯提供巨额财政和经济援助,尽管它是有条件的。 但在1993 年,当俄罗斯议会中〔735 〕主张强硬路线者开始指责西方、特别 是美国造成了苏联解体和俄罗斯的经济灾难时,这种美好的感情开始破灭。 这些批评者中的某些人,例如联盟的前领导人——联盟是议会中的一个派别, 曾试图迫使戈尔巴乔夫宣布实行总统统治——利用克留奇科夫在1991年兜售的那些 克格勃的虚假情报,来“证明”美国的恶毒意图。某些人甚至相信克格勃的胡言乱 语是真实的,但其他人则是故意利用这些假货,并重新使用苏联宣传机器所制造出 来的持敌对态度的西方形象,来挖苦攻击他们的政治对手。1992 年,俄罗斯没有 任何外国敌人,所以反对改革的人不得不制造出敌人。 俄罗斯议会1992 年的议长鲁斯兰·哈斯布拉托夫就是这方面的例证。在1990 年和1991 年,他是使俄罗斯联邦脱离苏联的推动者之一。他在1990 年时曾使我 感到震惊,当时他乐观地预言苏联不久就将消失,并被类似联合国那样的松散组织 所取代。但是在1992 年,当他看到反对叶利钦政府符合自己的政治利益时,他就 开始指责美国伙同戈尔巴乔夫共同策划了肢解苏联的阴谋,他有一次走得如此之远, 甚至指责布什总统曾允诺向戈尔巴乔夫提供200 亿美元以肢解苏联,但布什又违背 了诺言,没有提供这笔钱。 1993 年,反西方的主题受到了“右翼”“爱国主义者”和“左翼”“共产主 义者”甚至更强有力的宣扬,两者的方案只是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他们的论点是, 前苏联地区现有的经济和政治混乱是西方的阴谋造成的,西方企图收买或者欺骗俄 罗斯领导人肢解苏联,然后使残存的俄罗斯处于衰弱状态。他们打算断绝同西方的 联系,重申由俄罗斯控制前苏联领土,重建强大的中央集权制国家,并为此使用所 需要的一切手段。 俄罗斯民主主义改革者一方面拒绝使用武力,拒绝进行领土扩张,但其中一些 人也开始打出了一直为“爱国主义者”所利用的民族主义情绪牌。他们关注居住在 其他前苏联共和国内的俄罗斯族的地位,要求俄罗斯政府承担保护他们的明确责任, 既保护他们的人权和公民权,也避免因俄罗斯人大批返回造成经济和社会负担。他 们特别关注俄罗斯人在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地位,因为多数人承认, 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并没有不公正地对待居住在那里的俄罗斯族人,尽管那两国也宣 布了最终权利。 由于超级爱国主义者的煽动,以及来自自己营垒的意见,叶〔736 〕利钦开始 对相邻的前苏联共和国施加政治压力,这种做法常常就像是帝国主义的所作所为。 特别是在1993 年选举后,民族主义者的突出表现使叶利钦的夸张言辞变得更加刺 耳,但甚至在此之前,他已开始鼓励、至少是允许俄罗斯对某些国家进行恐吓。 在就俄罗斯军队从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撤出问题举行谈判期间,叶利钦一再将 撤军问题与居住在那两国的俄罗斯族人的地位问题相联系。他要求乌克兰和哈萨克 斯坦允许其公民享有本国和俄罗斯的双重国籍,如果他们本人希望这样的话。他没 有对驻摩尔多瓦的第14 军支持分离主义的“德涅斯特共和国”的行动加以阻止, 他默认了在阿布哈兹的俄罗斯指挥官对局势的干预,为了证明干预阿布哈兹是合理 的,最初的理由是保护当地的俄罗斯人不受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战争的伤害。他批 准了俄罗斯对塔吉克斯坦的军事干预,有效地保护了执政的独裁政权。实际上,无 论是俄罗斯国防部还是俄罗斯外交部,都表现出相同的思想,赞成在前苏联领土范 围内保持俄罗斯的霸权。 在1994 年秋天联合国大会的发言中,叶利钦看来支持宣布俄罗斯有权在独联 体国家进行单方面干预,他当时说,俄罗斯与它们的关系不仅是“睦邻友好关系”, 而且是“血缘关系”,并且宣称“俄罗斯联邦肩负着主要的调解责任”。 尽管俄罗斯的某些行动已处于侵略的边缘,但是叶利钦始终拒绝对俄罗斯的邻 国提出领土要求,尽管俄罗斯议会敦促他这样做。到1994 年8 月底,俄罗斯军队 撤离了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虽然俄罗斯仍对那里的国籍法感到不满。俄罗斯政府 通过谈判,与摩尔多瓦达成了撤出第14 军的协议。俄罗斯一再重申尊重乌克兰和 哈萨克斯坦的领土完整,不仅在双边会谈中这样表示,而且在有联合国等第三方参 加的会议上也这样表示。 然而,进攻车臣一事看来表明叶利钦已改变了政策。虽然车臣在法律上是俄罗 斯的一部分——这使俄罗斯总统有权采取进攻行动,而如果承认车臣独立,他就无 权那样做——但他诉诸武力一事表明,如果争论变得激烈,他很可能乐于在边界之 外采取同样的行动。 〔737 〕这些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但很可能是不必要的。要征服车臣是很困难 的,这场战争在整个俄罗斯极为不得人心,这就使今后发动侵略的可能性更小,而 不是更大。不经受可怕的损失和破坏,俄罗斯军队甚至无法使一个小小的造反省份 屈服,它怎能被用来有效地对付一个决心抵抗的独立国家呢?事实上,它在这样做 时不可能不威胁到俄罗斯自身的领土完整。 1995 年,俄罗斯的未来仍然是不确定的。在俄罗斯的政治机构、经济和整个 社会中,存在着相互矛盾的倾向,难以有把握地预测它的短期发展。可能的事态发 展是:或者当局采取进一步的镇压行动,那将破坏来之不易的自由;或者社会将经 历另一次改革的阵痛。由于当局正尽力解决随着俄罗斯帝国、共产党权力和共产主 义意识形态的终结而产生的错位和混乱,或许以上两者仍旧是兼而有之,然而,有 两件事情看来就像是人类的本性一样确定无疑: 1.苏联制度不可能重建。从前允许这一制度存在的环境已经消失了,甚至在其 鼎盛时期,它也竞争不过自由经济。试图走回头路——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必 将失败,最终它将变为前进的压力。 2.俄罗斯帝国不可能重建,即使俄罗斯人民在感情上依然留恋那个难以理解的 过去,并受到蛊惑人心的政客的周期性的欺骗。只有健康的俄罗斯经济才能有足够 的财力支撑帝国,但如果俄罗斯又开始走上帝国主义道路,它的经济创伤就不能治 愈。 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对于第二种主张的反对意见,因为我从很多我尊重其判断的 朋友那里听到过这种意见。他们通常这样说:“你一定是又瞎又聋。 难道你没有听到很多俄罗斯政治领导人和——甚至更为不祥的——军事领导人 所说的话吗?他们不仅想要恢复俄罗斯帝国,而且正在为此而策划,并且愿意使用 任何所需要的手段。他们不必侵略其他国家。俄罗斯的沙文主义者已经开始全面干 预前苏联地区的事务:在塔吉克斯坦驻扎军队,鼓励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的起义, 使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人继续交战,要求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作出它们不可能接受的 让步。他们谋求在〔738 〕前苏联共和国充当唯一的‘执法者’,甚至厚颜无耻地 要求其他共和国为此付钱,事实上,他们当时所想的是在国外获得免费的军事基地。 他们的经济政策同样是帝国式的,即要求独占从殖民地征收的贡品。俄罗斯反对阿 塞拜疆与外国石油公司签订的协议,尽管俄罗斯的公司也参与了这项交易。它把里 海看作俄罗斯的内湖,而不是由若干主权国家所环绕的水体。所有这一切都表明, 俄罗斯始终想重建帝国。”这些事情大部分是真实的,但结论并不正确,因为它忽 略了某些基本事实。其中之一是,俄罗斯已经支撑不起一个帝国了,无论这个帝国 是怎样建立的。如果20 世纪教会我们什么事情,那就是使我们明白,帝国是一个 昂贵的负担。当英国和法国抛弃了它们帝国的属国时,它们的经济得到了改善。 虽然俄罗斯的顽固分子仍在唱着重建帝国的高调,但他们已经不再拥有达到这 个目的财力了。正如白俄罗斯政治领导人所了解到的那样,俄罗斯已经没有能力负 担另一个属国,即使这个国家自愿成为它的属国。 此外,俄罗斯欺侮其邻国的大多数举动都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这些行动使独 联体成为一个国家实体变得更加困难,并使对所有各方都有利的经济合作和经济一 体化的速度放慢。即使俄罗斯的某些邻国被迫同意俄罗斯有权在其国内保留军事基 地,享有其他特殊优惠,但它们很可能也不允许俄罗斯直接控制其内政和外交。 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和其他人指出,俄罗斯可以成为帝国,也可以成为民主 国家,但不可能同时身兼二任。这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但在实际上,俄罗斯的长期 选择是处于民主和独裁之间,独裁所威胁的不是其邻国,而是俄罗斯自身。试图重 建帝国更可能的结果是俄罗斯的分裂,而不是对邻国的征服。 正如我们在以前的评论中所指出的,对所有继承了前苏联遗产的国家来说,内 部民族问题是主要的挑战。外部因素可能使局势复杂,也可能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但是每个国家都具备创造它自己未来的手段。它们将保持独立,只要它们真正渴望 独立,但只有当它们决定了其身份和方向、建立起得到其人民忠诚的国家、而不是 使国家变为单一民族或政治和经济小集团进行压制的工具〔739 〕时,它们才可能 繁荣兴旺。 当美国和苏联的政策——推动后者的是内部改革的需要——在一条道路上汇合 时,冷战结束了。冷战的结束和苏联社会的开放,为继承了前苏联遗产的国家实行 民主制度扫清了道路:但它只是扫清了道路,而并没有完成这项工作。某些继承者, 特别是波罗的海沿岸国家,正在建设同西欧和北美一样的民主社会。其他国家,例 如中亚的几个国家,倒退并且蜕变为僵硬的专制政权。还有一些国家因冲突和内战 而分裂。但是两个最大的国家,俄罗斯和乌克兰,尽管它们拒绝像爱沙尼亚和拉脱 维亚那样进行迅速的转变,并且有着很多困难的问题,但它们仍有潜力加入世界经 济,建设文明社会和民主制度。如果它们取得成功,它们将对其邻国产生强有力而 积极的影响。 至于俄罗斯,从长远来看,它必将进行改革或者走向解体。真正的改革将需要 时间——估计很可能需要好几代人的时间,而不是几年甚至几十年——改革无疑会 遇到挫折,但是俄罗斯像其他每个国家一样,能够仅仅作为这个广阔世界的一部分 而实现它的潜力。与它所不能控制的世界隔离很可能是俄罗斯历史的重要遗产,但 是俄罗斯的历史遗产中并不是只有这些,如果俄罗斯想建立一个健康的社会,就决 不能允许继续保持隔离和孤立状态。 那个开始了这一切的人现在的情况如何?从1991 年12 月起,米哈伊尔·戈 尔巴乔夫就担任设在莫斯科的社会与政治研究基金会的主席,它通常称做戈尔巴乔 夫基金会。它是叶利钦强迫戈尔巴乔夫辞职时所提供的特别补偿。但即使是苏联的 消失和戈尔巴乔夫的辞职也没有停止两个人之间的竞争:戈尔巴乔夫偶尔公开提出 批评,叶利钦的反应是在几个月内剥夺了基金会的大部分财产,撤消了前总统的汽 车和保安人员。 然而,戈尔巴乔夫坚持就社会问题发表他的见解,不过,他在1992 年断然拒 绝了法院要求他为一个案件出庭作证的传票,在该案件中,叶利钦对共产党的禁令 受到了挑战。有时候,他甚至暗示,他可能参加预定于1996 年举行的俄罗斯联邦 总统的竞选。〔740 〕然而,他的朋友们希望他不要参加竞选,因为他似乎根本没 有机会。1991 年时,多数公众对他抱有敌意,现在则认为他无足轻重,看来几乎 没有什么人认为他可能在政治上卷土重来。莫斯科的《独立报》每月对政治观察家 进行一次民意测验,评出100 名在俄罗斯最有影响的政治家。1994 年,戈尔巴乔 夫并列第86 名, 1995 年,他根本没有进入排名。 戈尔巴乔夫的大多数朋友发现,他们比戈尔巴乔夫更容易适应一个骚动的新社 会。在戈尔巴乔夫告别演说的震动下,年轻的外交官戴维·切克瓦伊泽曾仔细考虑 自己的前途,现在他在纽约联合国秘书处处理维和问题,他的这一职位属于格鲁吉 亚在联合国的配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