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才子卖肉”新闻的出笼(中) 我仔细端详,此人四十上下,中等身材,粗眉大眼,皮肤白皙,项上一顶苏格 拉底式的脑袋,无限光明。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却又回想不起。 “面善,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我如实回答,“国税还是地税的?”我言不 由衷,脸上陪着笑颜,嘴里抹着蜂蜜似的陪着小心,心底却在暗骂:“撞见鬼了, 尽遇倒霉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尽快将这帮“吃 人贼”打发滚蛋。 来人笑而不答,俄尔反问:“生意如何?”“马马虎虎,混口饭吃。”平时吹 牛皮不用上税,你尽可吹嘘有几千万资产,但遇见税务征管稽查人员,不敢海阔天 空五马长枪地神侃一气,不能说好,否则收你个人所得调节税;也不能说得太惨, “赔钱你还不关门?”问得你哑口无言,最终还得乖乖缴税。 来人又问:“你是不是大学生?”心想下岗职工可能免税。听说国家有这么一 项政策,税务局一直没有现场办公,自己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税务局询问。对于老 百姓而言,大凡能得到实惠的好事,手续都很繁琐,目的是让你知难而退,不能白 白占了国家的便宜,这基本上已形成规律。 如此做梦娶媳妇——想得甜蜜,我如实回答。 来人这时才表明身份,他叫燕军仓,是西安电视台专题制片人,来长安办事, 曾经听人提起过我,顺道前来看看。 再次端详此人,脑海中没有记忆,确实未曾见过。至于刚才说“面善”,可能 是自己整日踌躇街头,南来北往的宾客,接触的较多,看谁都似曾相识,若直接说 “不认识”,显得生硬,似乎对人不礼貌。幸亏自己是一个杀猪卖肉的,还未成为 达官显贵,倘若果真遇见故人,一句“贵人多忘事”讽刺挖苦于我,岂不尴尬万分! 小王一个毛猴子列兵,哪能搬来团座的大驾?他狐假虎威地叫来了一位团参谋 和司务长。人常言“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至于司务长,用关中农村的话讲, 不过一个执事头,主管吃喝拉撒睡,芝麻粒似的官,既没有“杠”,也没有“星”, 所以对于交警队之行,我基本不抱过多的希望。 例行公事似的,与小王他们一同前往,也许部队与公安的关系特殊也未可知, “权当撞大运吧!”交警还未上班,大院里已聚集了五、六十人,绝大部分如我一 样,带着被扣车辆的相关证照,拉着亲朋好友,托着关系,走着门路,希冀交警不 看僧面看佛面,能够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刀下留人。 离上班还差十分钟,“违章处理”的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龙,煞是壮观。 “倘若何时买肉之人能够排起这' 一' 字长蛇阵,发家致富奔小康指日可待。” 做着黄粱美梦,脑子胡思乱想。 好容易等到上班,交警们却先开会。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三,一般单位政治学习 居多,办不办公则另当别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久久不肯散去。 果然,大约下午四点半,一名交警传出话来:“车在停车场,今天不处理。” 凡是机动车司机都知道,交警队在北塬专门设立了违章车辆停放场,专人看护,不 用担心丢失或损坏,可交警队也不学雷锋,车不是白白停放的,停放一天收费二十 元。拖到过了夜,便以两天计,若是十天半月不处理,单停车费一项就得花费几百 元,罚款还在其外。 小王、团参谋、司务长一伙忙去找熟人。但人微言轻,要么被推脱“人不在”, 要么被告知“按规定办理”,碰的不是软钉子,便是硬钉子。一向在当兵的面前吆 五喝六的军官,碰了一鼻子灰,灰不溜秋的,煞是难堪。我忍不住想乐,可一想到 自己起早贪黑,千辛万苦集攒的银子是老鼠给猫存着,很快将要落入别人的腰包, 忍俊不禁的笑声却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算了吧,他们要钱不要命,改天再说 吧。”一帮人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尽管遇到了烦心事,第二天,门还得照开,生意还得照做,权当给交警们挣钱 吧!事既已如此,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得石头,你能奈他何!只有把银钱看 淡,折财免灾,打掉的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也是中国如我般老百姓的处世哲学。 约十时许,一辆红色面包车停在我肉店前不远处,奇怪的是车上的人没有立即 下车,像在等待着什么。 “大热的天,坐在破昌河车上,既无空调设备,通风条件又不好,这帮人不是 脑子有病,便是在捂蛆。”我暗自寻思着,本打算前去探个究竟,转眼一想:“如 今这年头,人心不古,好人难当,有时好心反被当作驴肝肺。反正' 事不关己,高 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一身麻烦,自找嘴揋地。”如此想着,便与妻 子忙着生意,并未过分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车上的三人方才下来,在隔壁食堂吃完饭,一人手里拎着一瓶 矿泉水,径直来到我的肉摊前。其中白白净净,长相相当帅气的小伙子,随手递给 我一支“祝尔慷”牌香烟,说:“陆老师,你好!我们是西安电视台专题部《关注 》栏目组的,想对你作一个专题采访。”接着,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受制 片人委派,拟拍摄一部关于在新形势下,大学毕业生就业题材的专题片的想法一一 道来,希望我能配合支持。 一声“老师”叫得我万分尴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称呼于我, 很不顺耳,更不习惯,连忙摇头摆手:“不敢当,担当不起,实在惭愧!叫声' 卖 肉的' 蛮好,如今杀猪卖肉是行家里手,尊声' 师傅' 就算高高地抬举我了。” “祝尔慷”香烟两块钱一包,批发价一块七毛五,在我的周围,烟瘾大而又挣钱无 门的贫下中农、下岗职工同志们都抽此等劣质香烟,该香烟因为价格便宜实惠而得 名为“农民烟”、“下岗烟”,想不到堂堂电视台大导演,拿薪金、吃官饭的,居 然也与我这个杀猪卖肉的同属一个档次,亏他能拿得出手,传将出去也不怕别人笑 掉大牙。此人不是烟瘾奇大,便是老婆掌管财政大权, “妻管严”严重,这是我 当时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一支劣质香烟,还是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