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长青市市长收到梅立等同学寄去的改造老城、建设新城的长信之后,立即邀请 梅立、李明、凌桐、陆海以及系主任章乙楠等人到市政府开座谈会。市长们进一步 听取他们的意见,并决定动员全体市民参加讨论,在此基础上公开征集改造旧城的 规划设计方案。 系主任章乙楠回到学院,召集环艺专业的教师、同学,传达市领导精神,提出 专业课教学面向社会实践,借社会实践东风促进教学水平提高。他希望以二年级为 主体的同学们利用课余时间,在老师指导下,自愿地组成若干设计小组,学以致用, 以全新的思想拿出全新的方案,关心本市建设,参与投标竞争。 同学们闻风而动,情绪激昂,星期天不休息,课余不玩,出现了关心社会的专 业学习热潮。他们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有时熄灯后还在讨论,有时在睡梦中仍然高 谈阔论…… 对于环艺专业所发生的新气象,有持截然相反态度的人。集中体现于三位教师 身上,第一位是心态不平衡的老环艺班班主任兼主讲教师——章乙楠的同班同学— —不得志的庞坚;第二位是性格偏激的青年教师洪猛;第三位是城府颇深,遇事怀 疑而又优柔寡断的设计课老教师秦怀智。平时他们各持高傲,孤芳自赏,因为共同 的利害驱动,此时聚到一处,由庞坚主笔,起草了《关于人文学院艺术系环艺专业 存在的严重问题》意见书,洋洋万言,明查暗访,罗列事实,无中生有,加油添醋, 引经据典,小题大做,无限上纲,硬是整理出陆海的十大罪状。例如,破坏正常教 学秩序;违背教学系统性、学术性、基础性、连贯性原则;滋长学生好高骛远,脱 离实际,未走先飞的歪风;煽动学生追名逐利,私设奖学金,误导学生为金钱而学 习,冲击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基石;重女轻男,班委百分之八十属女性;占用两天正 课时间,带领两名女生去秭归游山玩水;清早时间,鼓动全班同学涌到市区广场, 包围环卫女工,将该女工抛向空中取乐……是可忍,孰不可忍!庞坚三人进一步指 出,支持纵容陆海教师胡作非为的是人文学院艺术系系主任章乙楠同志,是他任命 陆海为环艺专业教研室主任、新环艺班班主任及主讲教师。青年教师陆海刚由大学 毕业分配至学院,并无资深经验,而只会将国外的资产阶级的腐朽观念和精神垃圾 带入学院。他们在信中质问章乙楠主任究竟要把一个好端端的艺术系引向何方?! 三位持反对意见的教师,将联名信直接寄至省长吴德。吴德省长十分重视,亲 自批示必须严肃调查处理,并将信件转至省政府秘书长吴谦解决。因为吴谦在人文 学院工作过,比较熟悉那里的情况。 吴谦收到从他叔父省长批示过的函件,越过省市教委,直接通知人文学院有关 领导——吴谦在人文学院任党政一把手时的办公室主任,现为院党委书记庄维;第 二位是吴谦提拔的原人事处牛处长,现为学院副院长;第三位是艺术系党总支书记, 由庄维任命的原政治教师孙豪。此时,江南人文学院院长李致彬院士率领两名副院 长和十名教授组成学术考察团出国访问欧美未归。 在吴谦召集的人文学院领导工作会议上,吴秘书长做了严密的,滴水不漏的, 上符合首长指示、下符合理论根据,既返顾历史又前瞻未来,既无限深刻又无比正 确的暗示。在吴谦自认为智慧的心中和雄辩家般的口中,巧妙地将海宁——陆曼华 ——陆海联系成一道共和国的暗流,他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这份自 我感觉,简直如同捕获了猎物的猫头鹰在夜间自由翱翔,他感到了胜利者的喜悦和 征服者的自豪…… 根据上级指示,庄维回到人文学院召集艺术系紧急会议,宣布了如下决定: 一,免去章乙楠艺术系系主任职务;调章乙楠同志为基建处处长(理由是学院 基建处原处长因受贿撤职,尚无处长。而章以廉洁著称,领导比较放心) 二,免去青年教师陆海环境艺术教研室主任职务,同时免去他环艺新班班主任 工作,停止其环境艺术设计课主讲;仅保留他的美术基础课教学任务。 三,任命庞坚为艺术系系主任,接替章乙楠的系主任工作。 经过奋力拼杀,终于如愿以偿的庞坚,此时此刻,禁不住浑身颤栗起来。当听 了院领导有关任免宣布以后,他极力控制却又无法控制地将正在燃烧的半截烟头颤 抖着伸向烟灰缸,拼命地把它捻得粉碎,然后起立,激动地低垂下头,噙住欲夺眶 而出的热泪。一缕灰杂色的头发耷拉下来,挡住那布满皱纹的瘦削的额头,甚至那 缕头发也在颤抖。那张缺少血色的、不惑之年的、不修边幅的脸,连着那片参差不 齐的胡茬一起在抽搐着。 坐在他身边的秦怀智,不禁惊愕地在心中暗暗想到:“这大概便是受宠若惊、 小人得志的状态吧。我千万不可步其后尘哟。” 只见新上任的庞坚慷慨陈词: “感激省领导、院领导的信任与栽培,我庞某人决心在有生之年献出我满腔热 血,为办好江南人文学院艺术系而肝脑涂地,以不负各位领导之厚望。现在,我任 命洪猛老师为我系环境艺术教研室主任;任命秦怀智老师为新环艺班班主任,同时 兼环艺专业课主讲。自即日起,开始正常工作。谢谢大家!” 他向领导、向在场各位鞠躬致意后,一坐下就急不可奈地从兜里掏出烟盒,烟 盒内空空,只剩下半支抽过的烟头。他迅速将烟头置于乌黑的唇上,接着去摸火柴, 由于激动,划断了两根,直到第三根方才点燃。他用蜡黄的手指点着了半截烟,狠 狠地吸了几口,并且咽进肚内,这才推了一下眼镜,透过镜框窥视会场内诸位的表 情。在座的各位寥寥无几、稀稀拉拉地鼓了几下掌。 突如其来的大变动,使整个艺术系经历了一次大地震,尤其是环艺专业新班, 更是炸开了锅。仿佛一场风暴席卷全院,广大师生沸沸扬扬,惊讶、疑惑、不满、 义愤。 院领导见此情景,慌了手脚,分片做解释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完全出乎庞坚 本人意料的是,他的上任没有赢得原来自以为的羡慕赞赏与喝彩;相反,却遭来嗤 之以鼻的鄙弃与非议。不论他走到哪里,人们都会交头接耳,仿佛在议论他是小偷, 或者染上了艾滋病…… 还有一位难熬的便是秦怀智老先生,他几乎不敢走进新环艺班课堂,不敢面对 那四十名如同四十箱被点燃的电光闪炮的学生。他后悔一向矜持的他,为何要加盟 这场没有赢家的危险游戏!草率间结束了他淡泊平静然而清高无忧的生活,结束了 学生们原来对他还比较尊重的和睦关系。他岂止是‘如坐针毡’,睡梦中他确信自 己的床下就是火山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聪明的秦老师千恩万谢,搬来了救兵——陆海。陆海以大局 为重,欣然走进课堂,平息事态。他满腔热情地抚慰学生: “同学们,一艘船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能迷失航向。你们上大学,来到环艺 班,就是上了一艘驶往美化祖国的海轮。不管起什么风,掀什么浪,同学们千万别 迷失方向,都要齐心协力向前奋进!现在,你们新环艺班刚刚扬帆起航,刚刚开始 了重要而宝贵的学习历程,刚刚开始了以自己所学专业与美化城市的实际相挂钩的 设计练习。全市人民都期盼着你们,你们刚开了个好头,岂能半途而废?有没有我 陆海,你们都要努力学,努力创造美;在学中创造,在创造中学。我并没有离开你 们,我也没有离开学校,我的心永远和你们连在一起。再说,停了我的教研室主任、 班主任、专业主讲等职务,对我个人而言,可能是件好事。你们知道,我正在筹备 一次个人画展,正苦于没有时间啊。这下可好了,画展将如期在国庆节展出,作为 我一个曾经在海外漂泊过的游子向伟大祖国的献礼。难道你们不为我高兴吗?我可 以事先向同学们透露,我这次个人美展的主题是:关于环境的反思。亲爱的同学们, 别忘了我们都是爱心与环保志愿者协会神圣的一员。我们深深地热爱着美丽的祖国 ;我陆海深深地热爱着你们!” 全班同学起立,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掌声转化为有节奏的轰鸣,伴随着发 自四十颗滚烫的心的呐喊: “祖国万岁,祖国万岁,祖国万岁!” 教室内,台上台下一片心潮激荡,男生女生人人热泪盈眶。秦怀智老先生羞愧 而遗憾地将身体蜷缩在墙角,体味着悔不当初的懊恼。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