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阶级斗争无处不在,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艺术系是阶级 斗争最敏感最激烈的阵地,除了一个海宁,怎么就没有第二个阶级敌人呢?海宁死 了,难道阶级斗争便熄灭了吗?这不符合“规律”,也不符合指标。以阶级警觉高 而闻名全院的吴谦,感到压力很大,不能老批一个死右派,必须挖掘隐藏得更深, 伪装得更巧妙更凶恶的阶级敌人。 吴谦想了许久,终于从海宁留下的两封信中嗅出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他一拍脑 门,兴奋得叫了出来: “我怎么就把他给忘掉了!你这个善于伪装忠厚老实的狡诈阴险的家伙!”他 激昂地站起身在室内快步走来走去,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光照人类的希腊文明的 特点是邻近的城镇必须发动战争。换言之,杀戮邻近的人方可建立文明。中国古人 也主张远交近攻。老同学,我拿你开刀,既符合希腊文明原则,也符合中国文明精 神。老同学,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他决定亲自找夏天“谈心”,激动不已地思忖着:“你们不是讥笑我只爱找女 的谈心吗?这回可要找你这个男性公民了,而且要长时间谈,深刻地谈,要把你的 五脏六腑都谈出来!不仅‘谈心’而且要‘谈灵魂’……” 他既没有向上级请示,又没有和其他负责同志商量,便指示陆曼漪去通知夏天 : “小陆,系反右领导小组决定今天晚上由我和夏天老师谈谈心,把海宁写给他 的信转交给他,同时要他提高认识,端正态度,不要迷失方向。” “这很好,再说你们是老同学,关键时刻应该拉他一把。”陆曼漪感动地说。 “谁说不是呢,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嘛。”吴谦笑容可掬地说着,声音由于兴 奋而微微颤抖,“晚上七点,就在这间办公室,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那我呢?”小陆歪着头问。 “我说过任何人。领导的话能随便打折扣吗?”吴谦装出嗔怒的表情。 “好好好,我回避。”陆曼漪屈服了。 “门上挂个牌子―——请勿打扰。”吴谦不容分辩地命令道。 “照您的指示办。” “这才是好同志。哎,你姐姐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下了班,我去陪她。” “让她划清界线,站稳立场,不要感情用事。” “昏迷中如何划清界限?根本下不了床,如何站稳立场?我看她感情都死了, 还说什么感情用事!您还追过我姐姐,怎么就没一句温暖人心的话?” “小陆,这是非常时期……” “我明白,不过首先得把我姐从昏迷中救醒过来。” “政治上清醒比生理上清醒更重要!” “跟您说不通!”说着小陆扭转身,朝门外走去。 “都是因为你觉悟太低!”吴谦跟上去几步,冲着小陆背后用他那上海腔谆谆 教导地灌输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