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十四岁的冰雪姑娘万分悲痛地与田老师故乡的亲友,将田老师的遗体送回老家 安葬。她仍旧只提着生母夏纯妈妈买给她的那口皮箱,里面装上她的衣物和田妈妈 与她的合影镜框。她还特地用一块深红色的金丝绒,小心地把镜框包好,放在衣服 与衣服之间。她心绪沉重地告别了幼儿师范学校,告别了在其间生活过九年的简朴 而雅致的寒舍;满载着九年来冬夏寒暑、春华秋实的种种温馨的回忆,满载着亲爱 的田妈妈、敬爱的滕爸爸对她无比深厚、无比丰富、无限深情、无限美好、令人兴 奋、令人激动、令人沉醉、令人热泪盈眶的爱的回忆。兴许将是一去不复回地走了, 去寻求她的新家,去寻求她的未来,去寻求她新的人生,去寻求她新的梦想,去寻 找她的亲人。 她一刻也没有忘记那所她的亲生母亲把她送到门口,一位瘦高个子阿姨怜悯地 将她抱起,从此在里面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孤儿院;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在那里至今还 生活着的,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们足足比自己小一岁,一定上初中一年级 了吧,身体好吗?功课好吗?心情快乐吗?那个夏锐弟弟,他还是那么倔犟,还是 那么孤僻,还是那么任性,还是那么对一切都不满意…… 她带着种种疑问,带着种种好奇,带着种种担心,带着姐姐对弟弟妹妹的种种 牵挂、怜惜和关爱,匆匆向省城出发,急切地要去看望他们。 当夏冰雪出现在常青市孤儿院的时候,真巧又是那位好心的瘦高个子阿姨第一 个发现了她,惊喜地认出了她。接着,整个孤儿院像开了锅的饺子一样热闹起来。 “你们快来看是谁回来了,这不是我们孤儿院最漂亮的小天使,我们的秀兰登 波尔——夏冰雪姑娘吗?” 于是,高个子、矮个子,大个子、小个子,瘦个子、胖罗汉个子,年轻的、年 老的、不老不嫩的,脾气温和的、脾气暴躁的,长发的、短发的,黑皮肤的、白皮 肤的,当老师的、当工人的,当干部的、当阿姨的一起跑到院子里来,看这位美丽 可爱、温柔而彬彬有礼、惹人心疼怜爱的平民小公主,灰姑娘小天使。 这里需要特别介绍一下那位胖罗汉个子的大姐。她姓宋,负责孤儿院看门与收 发。宋大姐胖得很有特色,很有个性,很有味道。整个身子呈枣核形,两头尖,中 间粗,圆脸蛋,双下巴,操东北口音。不知是否因为祖上有俄罗斯血统,淡黄色的 头发,淡黄色的眉毛,一对喜欢转动的碧眼。热心快肠,好说好笑,笑起来肚皮抖 动,地动山摇,谁若惹恼了她,她无须打你,只肖用肚皮把你挤到墙角,然后放声 大笑,“快叫我好姐姐,不叫不放你。”你便会土崩瓦解,举双手投降。同事们有 的喊她罗汉大姐,有的则喊她洋罗汉。 八年前(一九六四年三月),夏纯亲自来孤儿院寻冰雪,只见到过这位胖罗汉 宋大姐。宋大姐为夏纯喊来了夏锐、夏芳兄妹。在收发室,夏纯一方面急着问明冰 雪的下落,一方面真心诚意地想要领养夏锐兄妹,遭到夏锐的强烈反对。四岁的小 家伙凶狠地高喊着: “滚蛋,你这个坏女人。我爸爸不理你,我们也绝不理你!” 可怜夏纯找不到冰雪,又遭到拒绝,痛苦不堪地离开了孤儿院。 这次冰雪回来,大家对她如此热情,是因为第一,小冰雪确实是孤儿院有史以 来最漂亮的孩子;第二,她性格温和,天真活泼,善解人意,而且最有礼貌;第三, 她有一个与她截然相反,成一百八十度对比的同父异母弟弟夏锐,夏锐的调皮捣蛋 使大家经常联想起可爱的夏冰雪。 在冰雪走后的几年里,孤儿院上上下下经常回忆起她,谈论起她,怀念起她, 盼望能再见到她。由于她的聪慧美丽,能歌善舞,大家不约而同地称她为“我们的 秀兰登波尔”! 冰雪的出现,最高兴的是她的妹妹夏芳。夏芳跑上前抱住姐姐,哭着喊了起来 :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我好想你呀,姐姐,我求你再也 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妹妹,我答应你。今后我要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 冰雪的出现,最激动的是那位瘦高个子阿姨,她简直喜出望外。她曾无数次为 自己在粮食紧张时期没能说服丈夫,把小冰雪领养到自己家中而后悔莫及。悲痛欲 绝的她,孤单一人,曾无数次在睡梦中哭醒,发自肺腑地喊着:“当初我要把冰雪 留下就好了!” 瘦高个子阿姨迫不及待地将冰雪从夏芳怀里硬拽了出来,一把紧紧抱起,好像 生怕她又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乖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提着箱子回来了?领养你的田老师,还有滕老师怎么 没有陪同你来?” “滕爸爸在今年二月出车祸身亡,田妈妈不久前患癌症去世……”冰雪打算把 详细过程告诉大家,却被急不可耐的瘦高个子阿姨打断: “于是,你就回来了,回来看你的弟弟妹妹,回来看我。嗯,也看院长和大家, 不走了,对不对?”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