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陆曼华在六九年去世的消息,虽然迟了三年才传到香港,但是对陆海思想上、 精神上、性格上、灵魂上产生了龙卷风般的冲击。与原先文质彬彬、气宇轩昂、温 良恭俭让式的少年绅士风度相比,现在判若两人。他变得孤僻、暴躁、叛逆、怪诞、 神经质,与人难以沟通,和周围格格不入。要么沉默寡言,如一潭死水;要么雷霆 万钧,风驰电掣;时而无病呻吟,顾影自怜;时而无由狂笑,手舞足蹈。贤淑的丁 香姑娘忧郁地说: “少爷怕是疯了,要赶快送医院。” 范女士清楚: “他这是心病,是精神崩溃症。我要赶紧送他去看心理医生。我可怜的外孙… …“ 陆海坚决拒绝看任何医生,并且郑重其事地对他外祖母说: “从今以后,我不再叫您奶奶,我要改口叫您外婆。这样,我会感觉到我曾经 有过妈妈……” 范女士心如刀绞,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好,乖孙子,你就叫我外婆吧。” 自从得知妈妈去世以后,陆海的观念也发生了巨大的裂变。十四年来,外婆潜 心给他灌输的热爱祖国,热爱传统文化,热爱中华民族的思想信念,经历了十级大 地震。产生了反叛的思想,并且演变成盲目崇洋。 在十七岁的小陆海的词典中,“中国人”是“愚昧”的代名词;中国即“保守” 的同义语。甚至连他的外祖母在他心目中那至高无上的神圣位置,也发生了动 摇。 有理无理,他都要与外婆辩论,抬杠,顶嘴,反驳,常常强词夺理,蛮横无理。 经常气得他外婆昏了过去。陆海也怀疑过自己的变态,可是一想到两岁就没有了爸 爸,十四岁又失去了妈妈;国内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一场斗争接一场斗争,乱哄 哄,不得安宁;父母在内地受难,他却在香港享福;他从未尽过孝心,关键时刻没 有挺身而出,维护父母的尊严,保护父母的安全;他从未享受过父母关爱的天伦之 乐…… 对这些人生缺憾,他感到无比痛心,并迁怒于外婆。心想若不是外婆将他自幼 带来香港,情形也许不会这样悲惨。正是这些无名怒火使他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反感、怀疑、抵触、仇视,使自己扭曲、变形、变态。 倘若苦难的夏锐自封为“复仇王子”,那么身居名门的陆海简直可以自诩为 “东方哈姆莱特”。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