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格罗弗·克利夫兰与普尔曼罢工 格罗弗·克利夫兰真杀过人。实际上还是杀了两个人。当然,那是已被判处死 刑的两个人。克利夫兰当时是纽约州伊利县的治安官。为了给政府节省开支,该县 没有雇刽子手,所以克利夫兰自己动手把那两个人绞死了。 20年后,在1894年7 月的折磨人的一周,他却挽救了比这多得多的人的生命。 今天的美国人大都想像不到,在那一年的7 月4 日至7 月8 日,芝加哥竟然成了一 个战区。成群的愤怒的人破坏财产,炸毁桥梁,掀翻列车,还放火烧芝加哥的世界 博览会会馆。《华盛顿邮报》写道:事情已关系到“文明的存亡”。 当时有些人将这场暴乱归咎于席卷全球的金融恐慌。美国正陷于萧条。许多人 因失业而愤怒,想找个理由闹事。那一年到芝加哥参观世界博览会的人达1200万之 多,所以满街都是潜在的异议分子。但真正的导火线却是比这寻常得多。它并不在 于千百万失望的失业者,而是在于离芝加哥闹市区15英里的一个小镇上工资不菲的 几千名工人。那小镇名叫普尔曼,由于那里是制造火车车厢的工厂而得名。 在19世纪时,还没有豪华小轿车和头等舱飞机,普尔曼卧车车厢就是人们能享 受到的最奢侈的旅行工具。普尔曼车厢决不是普普通通的车厢:樱桃木的坐椅,铺 着漂亮的红绒布,夜里一拉开就是舒适的卧铺。每个车厢都有侍者为客人铺床叠被, 搬行李,擦皮鞋,熨衣服,照顾儿童。冬天,有管道把车头的热蒸气送进来,暑天 则有最原始的空调器为车厢降温。照明用煤气,既有顶棚枝形吊灯,又有丝绸罩着 的座灯。有一节车厢专供乘客休息消遣和看书读报,餐车中供应美食佳肴,进餐用 的瓷器和酒杯都是只有在国内最昂贵的餐馆里才能见到的餐具。当时铁路沿线的居 民都是用马口铁澡盆洗澡,普尔曼车厢里的乘客却能够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宽敞浴室 洗热水淋浴。火车以每小时35英里的速度奔驰,但车上的人们安安稳稳。 当年为林肯总统送葬,用的是普尔曼车厢。尤利塞斯·格兰特将军在内战结束 后,是乘坐普尔曼车厢荣归故里。每节普尔曼卧车车厢的造价按现今币值计算高达 15万美元,专供美国一些最富的人享用。 普尔曼车厢是为最有钱的人造的,而在伊利诺伊州普尔曼小镇制造这种车厢的, 却是美国最苦的穷人。车厢厂的老板乔治·普尔曼是芝加哥的一个企业家,利用芝 加哥铺设新下水道系统的机会为人搬迁而发了财,就在郊区买下4000英亩土地建设 一座工厂城。他想要改变工人居住区拥挤肮脏的局面,使之变成整洁、安全和“富 有文化气息”的环境,以便让工人们提高生产效率和忠于厂主。他说要让工人们通 常沾染的那些恶劣习气“在这里都无法蔓延”。他希望工厂降低成本,提高利润, 给世界引进一整套新的企业运营模式。 普尔曼镇里的工人们住在路面平整的街道两旁整齐划一的砖房内,有精心修整 的草坪,屋内有水和煤气管道及下水道等设施。普尔曼把他这个镇子当做一个高效 节约的典型。为了不浪费,污水都加以处理,用做附近农田的肥料,田里长出来的 粮食蔬菜又运回镇里卖给居民。废弃木料木屑用做锅炉燃料。径流水灌入当地一个 小湖。从全国各地来参观普尔曼模范社区的人们,都下榻于弗洛伦斯旅馆,那旅馆 是以普尔曼的女儿的名字命名的。 但是,普尔曼镇上的生活并不是像它表面上那样富有田园诗意。乔治·普尔曼 下大力气控制居民的生活:他亲自决定镇上能开什么店铺,图书馆能收藏什么图书, 剧院能安排什么演出。镇上只有一家教堂,一种礼拜样式,讲道内容只能是非教派 性的清教伦理,而且基本上实行禁酒(惟一例外是弗洛伦斯旅馆,但那里的酒只供 旅客享用,不售给居民)。他雇了一些“秘密监视员”,在镇上巡视,发现和举报 居民中“行为不端”的人。此外,为了赚钱,他抬高镇上的物价和各种设施的收费。 尽管如此,到1893年,普尔曼镇的居民,包括工人及其家属,已达12000 人。许多 人并不是完全自愿的——一遇工厂裁员时,首先裁掉的就是不住在镇上的人。 1893年,困难时期来临。全国各地失业者大量增多,失业率达到15% ,有些地 方更高。到1896年,失业率在宾夕法尼亚达25% ,在纽约达33% ,在密歇根达43% , 在西部各州,银行取消了农场主回赎抵押品的权利。仅在堪萨斯一州,就有11000 家农场破产。铁路业受打击尤其沉重。经济萧条,货运量少了,铁路业损失达几十 亿美元。 普尔曼豪华车厢的需求直线下落,因为有钱享受它的人越来越少。乔治·普尔 曼忍痛做赔本生意,希望商机好转。但不见好转,于是工厂开始裁员和降工资。 但是住在普尔曼镇上而且尚未失业的人们发现,普尔曼作为公司老板降低了他 们的工资,而同一个普尔曼作为房东却并没有相应降低他们的房租。公司是从工资 中扣除房租后才发工资,所以工人们发现他们实际领到的钱越来越少了。更令人生 气的是,工人的工资降了,经理人员的薪金却仍然按原数照发,还继续按股份分红。 詹妮·柯蒂斯在厂里当缝纫工已有5 年,她每小时工资由17美分降到11美分, 下降35% ,所以她反而倒欠公司的房租15美元。另一名工人说发给他的工资支票上 扣除房租后只剩两美分,这张支票他宁愿不去兑现,而留做纪念品。还有一名工人 说:“我们生活在普尔曼的房子里,吃的是普尔曼商店卖的食品,念书是在普尔曼 的学校里,听讲道是在普尔曼的教堂里,死了还得进普尔曼的地狱。” 一批愤怒的雇员直接去找普尔曼本人,要求他降低工资的同时也降低房租。普 尔曼请他们有意见尽管说,保证不会打击报复。可是谈完了,依然什么问题也没解 决,有些发了牢骚的人还发现自己遭到了解雇。没解雇的人担心下一批裁员就会轮 到自己,于是到新成立的美国铁路工会,请该工会主席尤金·德布兹帮助他们。德 布兹曾是印第安纳州议会的议员,他相信工会有力量为改变不公正的劳动状况而斗 争。 1894年5 月11日,普尔曼豪华车厢公司的4000名雇员——全公司员工的90% — —举行了罢工,希望这一罢工会引起白宫里那个当权者的注意。以往的事实证明总 统格罗弗·克利夫兰是劳工的朋友,工人们相信他现今也会是他们的救星。 格罗弗·克利夫兰懂得干活谋生的艰辛。他是在纽约州伊利运河边上一个农业 小镇法耶特维尔长大的,他父亲是一位长老会牧师,靠微弱的薪金抚养了9 个孩子。 这个家庭勉强维持生计,让年幼的格罗弗懂得了节俭的重要。他父亲为人刚直不阿, 让他懂得了人格的意义。 格罗弗·克利夫兰是从法律界步入政界。他先在布法罗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助手, 由于他没有上过大学,他靠刻苦自学而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成为一名律师。转入 政界后,他步步高升,先担任本地的民主党分区视导员,然后担任伊利县选区代理 人助理,1870年当上该县治安官。3 年任期届满后,他就再也不想搞政治了,自己 开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可是到了1881年,布法罗市的民主党领导人急切希望找一个在当地有些好名声 的人出任市长候选人,就找到了克利夫兰。他胜利当选为市长,以往清正廉洁的名 声继续升高,例如公共工程承包合同只发放给投标报价最低的人,而不给最有权势 的承包商。民主党领导人看上了他,在他担任市长刚刚半年之后,就又找上了他, 这次是竞选纽约州的州长。 纽约州党派争斗激烈,但克利夫兰能为各派所接受,所以成为一名“折中的候 选人”而成功当选。他说他是“诚实得叫人害怕”,曾对他一个朋友说,“我只做 一种事,就是只做正确的事,这容易办到。”他一上任就马上大干,削减了他认为 并非必要的项目,清除了腐败。布法罗的“否决市长”很快成了纽约州的“否决州 长”,按原则办事,不考虑政治上的利害得失。 例如,州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要把纽约市一条铁路公交线的票价由10美分降 到5 美分。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人人获益,只有那条铁路的老板吃亏。但克利 夫兰仔细研究了纽约市与那家客运公司签订的合同,发现公司有权收取10美分,于 是他否决了这项法案。这一举措本来会是不得人心的,但后来大家却称赞他按原则 办事。 在州长任期中,他一次又一次只讲实效而不考虑党派利益。例如,在好几件事 情上,他这位民主党州长都是跟一位名叫西奥多·罗斯福的年轻共和党议员西奥多 ·罗斯福合作。当州长时损害了该州民主党势力的影响而招来忌恨,但在1884年总 统选举中,他仍然被推选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他的竞选口号是“公职即公众信任”, 这体现了他的人生哲学。 在全国大选期间,他在两件事情上被迫护卫自己的人品。一件事是有人揭发他 有一个私生子。他毫不隐讳地承认他是那孩子的父亲,而且强调他一向恪守自己作 为父亲的责任。这时又有人揭发他在内战期间曾经雇了一个人替他服兵役。他解释 这是他兄弟三人当时商量的结果,有两人同意去服兵役,让他一人留下来照顾他们 的寡母。 尽管有这些丑闻干扰,克利夫兰还是取得了艰难胜利。他1885年上任到白宫, 似乎是无可奈何当了总统。他给一位友人的信中说:“我把今后的四年看做是为国 效劳而自讨苦吃。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或欣慰,只希望我能为国民做点事情。” 作为内战以来的第一位民主党总统,克利夫兰为和解与改革采取了一些步骤。 他任命了原南方邦联的一个领导人为内政部长,后来又任命他为最高法院法官。他 任人惟贤,而不是看他们属于哪一政党。他当州长时就曾经把一些企图巴结他的人 打发走,用一种茫然的目光,对那种人说“我恐怕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在普尔曼的工人们看来,最重要的是,克利夫兰是第一个严肃对待劳工问题的 总统:他敦促国会建立了联邦劳资纠纷仲裁制度;他在1886年的国情咨文中明确反 对虐待劳工;他签署了使工会合法化的法令。他说过:“资本家能保卫自己,而挣 工资的人却处于实际上无保护的状态。” 1888年克利夫兰竞选连任时,败给了本杰明·哈里森,但却在离开白宫之前两 年赢得一位女士做他的妻子。她是弗朗西丝·福尔瑟姆,是他一位已去世的朋友的 女儿,他从她襁褓时期就认识她了。结婚那年,他49岁,她21岁,刚上过大学,深 受报界喜爱。这是第一次在白宫举行的婚礼,为他们端上结婚戒指的是海军军乐队 指挥约翰·菲利普·苏泽苏泽。这一对新婚夫妇在蜜月里也不得清静,到处都有新 闻记者跟在后面。 克利夫兰总统任期届满离开白宫时,弗朗西丝拜托管家管好他们的家具,说他 们四年后还会回来的。 弗朗西丝的预言实现了。本杰明·哈里森在白宫四年,把克利夫兰在任时为政 府攒下的钱都糟蹋光了,公众让他走开,让克利夫兰重返白宫。像这样间隔四年又 再担任总统的,迄今为止还只有克利夫兰一人。可是1893年他再任总统时,金融恐 慌袭来,美国走向经济危机。幸好克利夫兰奉行进步政策,有先见之明地采取了支 持工会的方针,这就保护了无数的工人,挽救了大量生命。 克利夫兰在他第一个任期内成功地通过立法使工会取得合法地位。这时已有几 万铁路工人联合起来成立了美国铁路工会。这一工会领导工人在反对大北方铁路公 司的罢工中赢得了胜利,名声大振,会员剧增。在普尔曼地产上有20英里长的铁路 线,所以普尔曼的工人有资格参加美国铁路工会,成为它的会员。普尔曼罢工时, 他们首先向该工会及其主席尤金·德布兹求援。 普尔曼的工人们向工会会议诉说了他们的苦境。德布兹说:“像普尔曼这样的 有钱的掠夺者比穷的贼更可恨。”美国铁路工会马上捐出2000美元(这在当时是一 笔可观的款项)作为罢工经费,还批准各地举行同情罢工,计划在各地铁路上拒绝 往列车上挂接普尔曼车厢,并发誓不让挂有普尔曼车厢的列车运行。普尔曼4000名 员工的不满形成了向全国爆发之势。 乔治·普尔曼对罢工的对策则是关闭车间,不许工人进厂。工人们住在普尔曼 的镇子里,还能到什么别的地方找工作呢?他估计罢工者会很快后悔的。当一些公 民团体和一些城市的市长及市政会要求普尔曼接受仲裁时,他坚决拒绝了。他得到 了全国铁路经理联合会的支持。该联合会宣布,谁拒不接挂普尔曼车厢,就把谁解 雇。 这时,一系列事件迅速蔓延到东海岸和西海岸。一名扳道工拒绝给普尔曼车厢 转轨,经理要解雇他,他的同组工人就一起罢工支援他。参加同情罢工的人数头一 天是5000,第二天增加到40000 ,第三天达到了100000. 罢工快要失去控制。劳工 骑士团表示要发动芝加哥总罢工以声援铁路工会。德布兹感谢他们的支援,但认为 目前还不需要总罢工。乔治·普尔曼却显得满不在乎,到泽西海岸度假去了。 德布兹拒绝劳动骑士团的总罢工建议,是出于对全国经济气候的考虑。失业率 居高不下,工人们自顾不暇,对罢工的同情有限。此外,德布兹担心劳资顶牛状态 可能会引起暴力,他不希望事态失控。他知道罢工进一步升级可能会促使政府出面 干预。罢工一旦打断了邮政运输,政府就会有理由采取行动。德布兹认为,只要邮 政运输不出问题,罢工不引起暴力事件,那么坚持罢工就可能迫使普尔曼投降。 但德布兹担心的事很快开始发生了。不满情绪高涨,导致芝加哥附近爆发一场 小规模骚乱。伊利诺伊州长约翰·阿尔特格尔德派来州的民兵,恢复了秩序——暂 时如此。阿尔特格尔德决定不请联邦政府帮忙,因为他知道一旦联邦政府出面,罢 工就会遭到镇压。阿尔特格尔德不希望如此。他的同情是在工人一边。 回头看看华盛顿,总统克利夫兰和司法部长理查德·奥尔尼对局势感到不安。 他们担心的事情之一,是芝加哥世界博览会吸引来1200万人,其中许多人是失业者, 无处可去。克利夫兰担心他们会群起闹事。 克利夫兰上次大选中是因为关税立法问题而输给了哈里森,所以他这一次全神 贯注于关税立法,对法案一个字都不敢马虎,而将处理罢工的权力大体上交给了奥 尔尼。克利夫兰非常关心关税问题,希望尽可能让人民多拿回一些钱,在经济困难 时期更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奥尔尼充当了帮助克利夫兰处理罢工问题的情报过 滤者和出头人。然而,奥尔尼还有他自己的日程。 在担任司法部长以前,奥尔尼通过给铁路当律师,尤其是通过办理铁路企业兼 并和收购,发了一小笔财。他对铁路工人是不怎么同情的。事实上,奥尔尼只是在 得到他可以继续与他的律师事务所和几家铁路公司保持联系的保证以后,他才同意 出任司法部长的。上任后,他还继续领取几家铁路公司的聘金。铁路劳资纠纷恶化, 普尔曼在全国铁路经理联合会的朋友要求奥尔尼指派曾给铁路当过法律顾问的埃德 温·沃克担任处置罢工事宜的联邦特派员。奥尔尼知道沃克是同情谁的,所以不到 两个小时就任命了沃克担任该职。 克利夫兰本人以往的表现说明他是同情工人的。他憎恨普尔曼之流的强盗富豪。 但他这时担心罢工队伍里暴徒越来越多,也许会闹出可怕的事态。内战刚刚过去30 年,国家很有可能再次一分为二,只是这次分裂是在阶级之间。即使比这小的事件 也引起过革命。克利夫兰不能冒险让形势进一步恶化下去,需要采取措施加以制止。 他虽然支持工人,但他知道最重要的是赶早不赶晚地阻止暴力事件,要想办法结束 冲突,既合乎法律又尽可能避免死伤。 像德布兹一样,克利夫兰也认为政府是否干预,关键在于美国邮政运输是否受 到干扰。他说:“即便是要用国库一美元和美国陆军一个兵在芝加哥运送一张明信 片,那也得保证把它送到。” 到1894年7 月1 日,堤坝开始坍塌了。2000人聚集在芝加哥近郊的蓝岛车站, 在铁轨上架路障,挡住了几趟列车。当地的执行官发电报给奥尔尼,请求支援。这 时奥尔尼还无法马上派兵,但他立即筹划这一行动。他让联邦特派员沃克起草了一 项通令,指出若再有暴力阻碍邮政之事发生,将立刻派兵。他希望用这一办法威胁 一下闹事者,就可以制止混乱。 几个小时之内,通令就发出去了。7 月2 日傍晚,执法官的一名副手在现场高 声宣读了通令。那里的两三千人却更加愤怒了,把一列邮政列车推过来推过去,直 到它脱轨翻到一条沟里。这伙人又在这列车的车厢上放火,捣毁调车场。沃克给奥 尔尼发电报:“大家一致认为,除非派正规军来,否则无法恢复秩序。” 局势失控,克利夫兰总统这时亲自注视这一险情。他反复思索现场执法官发来 的几封电报,阅读了报纸上关于邮政列车着火和人群闹事的报道。克利夫兰要下决 心的重大问题就是派兵不派兵。需要派兵,看来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按照宪法,若 无一州州长的请求或同意,总统是无权向该州派兵的。而眼下的情况是,阿尔特格 尔德州长显然不想要联邦政府插手。为了更加明确地显示他的立场,他还给总统发 电报说:“伊利诺伊州不但能够管好自己,而且还随时准备向联邦政府提供它在别 处所需要的援助。” 下午3 点钟,克利夫兰收到沃克直接发来的电报:“除非派来合众国正规军, 否则无法让邮政列车通行和恢复调车场秩序。”克利夫兰坚信这已关系到国家的命 运,立即授权陆军部派兵。阿尔特格尔德州长和宪法都去它的吧! 这是内战结束以来,联邦政府头一次派兵对本国公民采取行动。在克利夫兰看 来,维护秩序是当务之急。顾不上法律上的衍生后果了。作为治安官的克利夫兰胜 过了作为律师的克利夫兰。 尤金·德布兹听到联邦政府派兵来的消息后,做出了强烈的反应:“正规军向 人群打响第一枪,就是发出了内战的信号。我对此坚信不移,就如同我坚信我们事 业最后一定成功一样。流血斗争会随之而来,美国90% 的人将起来反对那10% 的人。 在这场斗争中,我决不会站到反对劳动人民的人的一边,如果在斗争结束时我已不 存在于劳工队伍之中,亦在所不惜。” 克利夫兰是担心发生最坏的情况,才做出了相应处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部 队正巧是在7 月4 日(美国独立纪念日)这一天到达芝加哥来平息骚乱。这一天, 爱国的公民在各地燃放焰火,而在芝加哥,人们却放火烧列车烧房屋,糟蹋这城市。 愤怒的人群在调车场推倒了更多的列车,烧了一些车厢。那天夜里,一场大火烧毁 了芝加哥世界博览会会场。芝加哥变成了无法无天一片混乱的地方。 这种状态持续了4 天。7 月6 日,一名铁路官员向两个人开枪,引起了最严重 的暴乱,仅在这一天,共约有6000名铁路工人捣毁了价值34万美元的铁路财产,烧 了700 多节车厢。次日,一群人袭击州民兵,士兵开枪还击,打死4 人,打伤20人。 当局急忙从周围各州增调援军,一座美国城市在和平时期竟陷入这般无政府状态, 这是从未有过的。 7 月10日,德布兹因扰乱邮政运输而被逮捕。没有德布兹掌舵来协调罢工者的 活动和鼓舞斗志,局势就稳定下来了。工人们担心自己也会被捕,暴力活动减退。 到7 月20日,铁路恢复正常运营,克利夫兰总统召回了联邦军队。 但是到暴乱结束时,全国铁路交通都已受到干扰,影响远远波及芝加哥这一震 中之外。在印第安纳州,工会会员以及一些并未参加工会的人袭击了拒绝罢工的工 人,把一些列车弄得脱轨,还割断了电报线。在俄克拉何马,有些桥梁被炸毁。在 犹他,有人向铁路调车场开枪。全国共出动了联邦军队16000 人镇压暴乱。到 暴乱完全平息,在7 个州共死亡40人,其中至少包括芝加哥11人。 克利夫兰虽然内心里仍然同情劳工,但却相信他为国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 是他恨自己所做的事,满以为自己会遭到国人唾骂。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绝大多数 公众支持他采取的行动。他欣慰地读到各家报纸纷纷转载的一首诗:铁路罢工真捣 蛋;国土上燃烧起火焰格罗弗克利夫兰之名。 来制止罢工者的动乱? 阿尔特格尔德扬言“这种事我不让你干;你还派不出枪杆儿” 可是格罗弗硬是这样办。 若干年后人们会再来谈论这段令人揪心的事情,以及什么是必要的行动来平息 公然的罪行。 那时他们都会认识到(事实是掩盖不了的) 格罗弗所采取的行动正是当时所能采取的最佳方针。 后来,德布兹被判处监禁六个月,美国铁路工会另几名领导人被判三个月监禁。 德布兹提出了上诉,而美国最高法院维持了原判,认为克利夫兰的行动是为了保护 邮政,是合法的。 普尔曼罢工事件以后,德布兹在政治上变得更加激进。他曾五次作为美国社会 党总统候选人参加竞选。几年之后,他曾说普尔曼罢工事件“使我在冲突的呼啸声 中接受了社会主义的洗礼。” 克利夫兰做出的派兵的决策虽然有悖于宪法,却也得到了法院的认可,这使阿 尔特格尔德州长大失所望。(阿尔特格尔德反对政府行动的立场,使他在政治权势 集团中失去朋友,1896年竞选州长连任时落败。) 罢工完结后,普尔曼的工人多数获准返回原先的工厂,条件是他们今后永远不 再参加工会活动。乔治·普尔曼成为一个遭到公众痛骂的人。他死于三年之后,即 1897年。他提心吊胆害怕死后遭人鞭尸,在遗嘱中详细吩咐要在他的坟上铺架几层 枕轨、钢筋混凝土和沥青,来保护他的遗体。 1898年,伊利诺伊州最高法院责令普尔曼豪华车厢公司出售其非工业生产用地, 也就是几乎整个普尔曼镇。芝加哥市兼并了该镇,接管了那里的公园、街道和学校。 街道平坦、砖房整齐划一的普尔曼如今是芝加哥的一个街区。 克利夫兰的派兵之举虽然得到了公众的支持,但他仍感到自己是背叛了劳工。 他还要赔罪,在1894年下半年规定了一年一度的劳工节(美国劳工节为9 月第一个 星期一。——译注)。 1896年,他已厌倦于争斗,退休到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不时地向公众发表讲 演,给普林斯顿大学校长伍德罗·威尔逊当当顾问,作为一位政界元老而备受尊敬。 克利夫兰1908年去世,国内外报纸都赞扬了他的人格。《伦敦晨邮报》写道: “克利夫兰是当代伟人之一……作为总统,他不曾为民主党谋利,而只是效劳于合 众国。他是继华盛顿之后,在白宫住过的最坚强的人。”报界还报道了他的临终遗 言:“我为了做得对而付出了如此艰辛的努力。” 附录 格罗弗·克利夫兰总统所著 《1894年芝加哥罢工时的政府》一书摘录 当公职的责任迫使负责人不得不派遣受过训练的士兵去面对那种反对政府、公 然无视法律与秩序的暴乱局面时,就出现了一种令人痛苦的紧急事态。这一方针一 经实行,即再无退路;事后再评估其后果,不能不让那些对此方针负责的人感到忧 伤,心情压抑。尽管如此,十分清楚的是,局势肯定要求采取这样的预防和准备措 施,以便一旦最终不得不派出军队时,能保证随时即可出动…… 我希望我迄今为止成功地做到了揭示当时动乱局势的广泛性及其危险趋势,仔 细安排了政府立即出面干预的举措,同时表明联邦政府始终愿意避免极端措施,精 心地将自己的干预限制在明确符合宪法规定的职责目标的范围以内,使自己这种保 守的但严峻的行动收到了令人满意的和重要的结果。 我在这里还不能不提到,作为这一令人困惑的事件的历史的一部分,伊利诺伊 州长对于这一事件的令人烦恼的程度所起的作用。这位官员不但拒不承认他的州境 之内的暴乱已足以促使联邦政府根据宪法的授权来保护治安“防止国内的暴力”, 他实际上还反对联邦政府主动向该州派出联邦军队以保护该州、行使很明确的合法 的职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