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武登上“皇后号”客舱 为了准备高宗武赴日,伊藤芳男先离开香港到上海,给高和他自己预定了日本 “皇后号”客舱。这艘轮船将于七月三日凌晨二时或三时启航。所以乘客非得在半 夜十二时上船不可。 然而,对于这笔买卖的前途和自己的命运,高宗武感到茫然。自从南京失守以 来,蒋介石和汪精卫在对日外交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国民党内所谓“主战派”与 “主和派”的阵线也日趋明朗化。高宗武觉得自己被夹在蒋介石和汪精卫当中,心 情十分苦恼。他曾向松本重治透露过自己的这块心病:“两位前辈(指蒋、汪)的 意见似乎越来距离越大,所以我的痛苦也将更加厉害吧。关于日中和平的大义,如 果从我的信念上来说,我不得不以汪先生为同伙。随着战祸的扩大,国民是不能忍 受的,蒋先生冷酷,而汪先生温暖。”高宗武内心的矛盾,使他一度对东京之行产 生了动摇。 这天晚上,在汉密尔顿大厦的寓所,松本重治正吸着烟斗,等待着高宗武的到 来。十时许,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矮个子、高颧骨的人前来见松本。 此人就是高宗武。他一进门,松本就问: “精神好吗?”高宗武的严重肺结核病史,松本是知道的。 “健康靠得住。”高自信地回答。但松本从高失神的目光中,感觉到高情绪上 的变化。问道:“怎么了?”高果然尴尬地笑了笑:“阿重(高对松本重治的昵称), 其实我是来商量的。”“商量,商量什么?”“我考虑了各种情况,我正在想是否 停止到日本去。”“啊!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在香港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是……” 松本以惊奇的目光盯着高宗武。 “我怕你责备,踌躇不定,总之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宗武,你有你的想 法吧,我是尊重它的。但是伊藤已经等在船上,西似乎与影佐先生等作了各种准备。” 松本重治怕高宗武中途变卦,带着规劝的口气继续说:“日本方面约定绝对不把你 们作为汉奸。如果有这样的事,我们、你们不都是可以中途停止吗?你与蒋先生的 问题,佛(指周佛海)不是说由他负责吗?你到东京,为了中国永久和平的福利, 日本的朋友们是应该极力为你辩护的。而且,对日本应该要求的东西还是应该要求 的。你到东京去绝对不会成为你的失败。我可以绝对保证。你应该做非你不可的事 情。 自从通邮问题以来的你的勇气,正是应该在这时候大为振作起来。”听了松本 重治的一番话,高宗武继续问道:“我也不想成为汉奸。如果是这样,阿重,不再 加以重新考虑吗?”“宗武,时间只有一小时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事实 上,要乘船就非得通过外白渡桥不可吧?如果被那里的陆战队哨兵盘问,我担心会 不得了。我听说夜里警戒更加严重。”高宗武还害怕上船前会被查出来,因此想打 退堂鼓了。 其实,松本重治早已对此事作了精密的布置。他请高宗武喝下一杯送行酒,然 后不慌不忙地说:“我的所谓计策是,首先把我的军官待遇的从军记者的证章带在 你的身上,帽子也带我的。为了预防万一起见,先把我的名片也放在你的衣袋里。 而且哨兵是站在左方,汽车左边的座位让我坐,你坐在右侧。车上插着同盟社的旗 帜开行。以后的事,你交给我办就是了。”高宗武吃了一颗定心丸,就催着松本快 走。就这样,载着高宗武的汽车顺利地通过了外白渡桥,直驶日本“皇后号”停泊 的码头。高登上客舱,与等在那里的伊藤会合,一道前往日本。 七月五日,“皇后号”抵达横滨。在影佐祯昭的安排下,高宗武被接到东京, 住在麻布区住友公馆建筑古雅的贵族别墅里。这时,陆军省也已改组,由板垣征四 郎任陆相,东条英机任次官,影佐担任了参谋本部谋略课长兼仕陆军省军务局课长。 军务局是陆军省内最有权势的一个局,局长中村明人,对影佐十分器重,因而,影 佐等于兼任军务局长,深受板垣信任。陆军省的这一布局,使高宗武的赴日,达到 了汪精卫集团所意想不到的后果。 高宗武经影佐的引导,先后会见了参谋次长多田骏、陆相板垣征四郎、国会议 员犬养健、参谋本部中国班班长今井武夫等人。高宗武发现,日本对蒋介石既想要 跟日本谋和,又要依靠欧美帝国主义的两面政策强烈不满,因此表示不能同意与蒋 进行谈判,而寄希望于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高从而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日本现在不承认蒋政权,为了造成日中之间的和平,也许必须找蒋介石以外 的人。 而且不管怎样,除汪精卫之外,就不容易找到别人。汪早已痛感有迅速解决日 中间题的必要,称道和平论,而国民政府内部终究不能容纳他的主张。为此,不如 从政府外部掀起国民运动,开展和平运动,由此造成蒋听从和平论的时机,这样较 为适当。”于是,高宗武要求近卫写一封亲笔信致汪精卫,保证“日本愿以汪(精 卫)为和平运动中心”,但近工认为一国内阁总理如这样做,未免过分,至少为时 还早。所以只允许由陆军大臣板垣写这封信说明此意,托高交代。与此相配合,七 月十二日,日本内阁五相(首相、外相、陆相、海相、藏相)会议,通过了《适应 时局的对中国谋略》,确定:“为使敌人(指中国)丧失抗战能力,并推翻中国现 中央政府,使蒋介石垮台”的方针,提出要“起用中国第一流人物,削弱中国现中 央政府和中国民众的抗战意识,同时,酝酿建立巩固的新兴政权的趋势”:要“促 进对杂牌军的拉拢归顺工作,设法分化、削弱敌人的战斗力”,要“利用、操纵反 蒋系统的实力派,使在敌人中间建立反蒋、反共、反战的政府”;要“设法造成法 币的崩溃,取得中国在国外资金,由此在财政上使中国现中央政府自行消灭”等策 略。接着,七月十九日至二十二日,五相会议又制订了《从内部指导中国政府的大 纲》,进一步提出,在军事上应“促使中国军队投降,加以笼络,使其归顺,并发 挥其反蒋、反共意识”,“尽量使众多的中国军队同日军合作,尽量把民族矛盾引 向主义的对立”;在政治及外交上,要在“华北、华中、蒙疆等各地,各自组织适 应其特殊性的地方政权,给予广泛的自治权,进行分治合作”,并“使其跟随帝国 的外交方针,签订防共协定”;在经济上,要“根据日满华互通有无的原则进行开 发,努力为完成三国经济圈而向前迈进”;在文化上,要“尊重日华共通的文化, 恢复东方精神文明,“彻底禁止抗日言论”;同时,特别强调日本“必须在实质上 抓住必要的交通事业”,使铁路、水运、航空、通讯等,统统“掌握在帝国势力之 下,不遗余力地完成军事任务”。 此时,日本政府已经明确决策用政治诱降来推动军事侵略,并规定了诱降活动 的具体目标,将诱降的对象由蒋介石转到了汪精卫、唐绍仪、吴佩孚等“中国第一 流人物”,这样,高宗武的东京之行,就为汪精卫集团直接与日本勾结以至后来的 叛国投敌,开通了路子。 七月九日,高宗武由伊藤芳男陪同从长崎乘船到上海,因咯血,住进了杨树浦 医院治疗。待身体稍好,即于八月下旬回到香港。高知道自己未经蒋介石同意私自 赴日,恐被蒋扣留,不敢回武汉,就派国民党政府外交部情报司日苏科科长周隆庠 将报告送回武汉给周佛海。周佛海接到报告,立刻与汪精卫密商。汪精卫一看日本 要他出马“主持和平”,虽然感到“吃惊”,但心里是高兴的。不过汪此时还未下 撇开蒋介石,单独与日本接洽的决心,他仍想促蒋同意与日谋和,并想借此再试探 一下蒋介石,便对周说:“将报告原样交给蒋”,他表示:“我单独对日言和,是 不可能的事。我决不瞒过蒋先生。”但蒋介石看了,认为日方无异是要他下台,十 分恼火,将高宗武的报告交给张群,接着又叫人拿给汪精卫看。 两、三天以后,蒋介石把陈布雷叫去,大发雷霆,骂道: “高宗武是个混蛋!是谁要他到日本去的?”蒋命陈布雷马上通知高回汉口, 其活动经费立即停发。 然而,汪精卫、周佛海等人已经摸到了日本政府的底,决心继续干下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