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科 艰苦能磨练人的意志。 ——托·布朗 我进入华工后,并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了后来的创业道路,我经历了一系列的曲折, 也干过很多苦力的工作,在园林科一干就是两年。 1999年9 月,军训的第一个周末,华南理工大学文体中心勤工助学办公室里,我 正在应征学校的兼职工作,他通过师兄那里了解到,华工有提供给贫困生勤工助学的 机会,于是我就千方百计从学院辅导员那里、从学校行政楼那里打听到这里来了。 我是新学期第一个来应聘的学生。 在门口深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后,我一进去就鼓足勇气自我介绍,得知是新生后, 办公室里的和蔼可亲的女老师:鄢秋萍老师,面对我的到来感到非常惊讶。 “现在才军训一周而已啊,你不感到累吗?” “我是农村的,军训不算什么的。”我自豪地说。 老师看着眼前这位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忍不住先摇了摇头。从外表看, 这个年轻人显示不出特别的体力和活力。她在问了姓名和学院后,又问道: “干过粗活吗?” “有!小学五年级至初二,在潮阳贵屿镇干过三年。”我坚定答道。 “那么,现在请你再干粗活,你去不去?。”老师开始提问。 “我的意思是,在华工园林科。” “还有其他兼职吗?” “有,不过,在园林科一天有四五十元,其他兼职如图书馆管理员、宿舍管理员 一个月只有200 元。” “那我去园林科吧!”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园林科的活很重,也很杂,而且要随叫随到,你做得到吗?” “没问题!”我好像紧紧抓住了最后的救命草一样。 “那好,填表吧。” 接过登记表,我认真地填了起来,末了,自豪无比地在表的右上角填上了N0。1 。 老师高兴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兴奋地说:“年轻人,很好,你通 过了,我想你会干得好的!注意营养,还要把学习搞好,这里是不愿看到任何一个学 生,因为兼职而影响了学业的。” 一股暖流渗透了我的心田。 应聘的第二个周末,我便满怀热情、全身心地投入了我的新工作。 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我的第一次任务是在文体中心前面那排绿化带铺上台湾 草。 第一次上班那天,我兴奋得不得了,邓小平、周恩来的勤工俭学的事迹终于落在 我的身上,我感激着那位女老师,感激着阅读书籍的收获。六点还没到,我就醒过来 了。 后来,同班的几个同学也报了名,同宿舍的就有两个。 第一天,到达工地的人有十几个人,分成两组,自愿选择任务:用斗车拉红泥, 或是用铁铲平地铺台湾草,我选了斗车,园林科的司机拉了大车红泥,卸到一块空地 上,我和其他五个负责拉斗车的伙伴们,看着这堆小山,幽默地比喻为,没想到来大 学的第一份工作是“愚公移山”啊。 大家估计这一大车泥需要拉好几天才能完,整个斗车装满也不过十几铲斗泥,有 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于是猫起腰来,像建筑工地的工人一样。 每个人都有点压力,不好意思问工头是计时的,还是计量的,每个人都担心,干 不完活可能没有工资。 大家都格外认真,谁都不希望第一天就被开除,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有点稚气未脱, 欲言又止,大家用眼神交流着自己的担心,偶尔工头过来,马上用眼神示意,工头来 了……大家赶快干活啊。 然而,我不久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种活的难度,每次拉完一车后,回头看,那 座山依然是那座山,好像是大海里抽水一样,丝毫不会影响。俗话说,海水不能斗量 啊。 不过想起自己曾经的豪言壮志,我还是面露微笑地干,做事就必须有耐性。少时 锻炼的那种毅力和意志这时候才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和难兄难弟们在外辛辛苦苦地干了一上午,但尝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繁重 的滋味。不管我们怎样努力,怎样加快步伐,但是我们的种种努力似乎都无法撼动这 座红山的地位,还是一无所获。等到中午12点的时候,一车红泥只不过减少了一点点, 好像根本还保持着原状。 但经过艰辛的劳作,绿化带那边终于取得了不少进展,已经铺开了一条长长的台 湾草,确实令人费解。 我们可能都有这样感受,在经历了数次努力后,虽然不见有大的进展,但是一次 次小小的努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并能够感性地表现出来的滋味也显得妙不可言,我也是 如此。我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宿舍。心想今天已经赚了半天的工资了。 我和杨镭干得最欢快了,结束的时候,发现确实饿得厉害,精神倒是很抖擞。 到了饭堂,直接上了二楼,这一餐令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两倍平时的饭量, 两个鸡蛋,一个鸡腿,一份青菜。我以后再也没有过这么大的饭量了。 劳动确实让人感到充实和健康。 下午两点半,工头过来检查绿化带。 “年轻人,不错!继续努力。”班长唐先生笑容可掬地夸奖着我们: “不过,好像那一车红泥还没用多少,下午要加快速度,争取今天把这车红泥拉 完。” 俗语所说:“忍耐吧!忍耐吧!”如果一个人能忍耐到底,即使你的计划不能成 功,但随着周围情势的转变,也许会有新的出路展现;或者别人看到坚忍不拔的精神, 使他们内心感动,从而向你伸出援助之手。此时,纵使事情未能照你的计划进行,也 仍然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 人有时候就是为了博了别人的一笑而付出很大的努力。 班长不用成本的精神激励,使我们几个疯狂起来,今天上午的所有担心都抛诸脑 后,班长看到那些铺台湾草的人比较轻松,抽了两位同学过来一起拉斗车,谁不敢相 信,大家下午竟然干得热火朝天、疯狂跑了起来,不到五点,一车红泥都被我们干掉 了! 提早下班,班长把我们几个召集在一起: “年轻人,我不管你们以前干过什么工作,因为在园林科这里你们刚刚开始,你 们必须任劳任怨,千万不能偷懒,现在很多学生都找不到兼职,你们要珍惜机会好好 干。”班长两道深邃的眼光审视地看了大家一圈,显然,他对大家今天的表现还算满 意。 我心里暗爽!觉得班长很有人情味,不是之前想象中的那种手拿皮鞭的监工,后 来我就是凭着热心的态度和高度负责的精神,凭着坚忍不拔的意志和任劳任怨,在园 林科越干越起劲,给班长和其他的师傅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被推荐为类似项目经 理一样的职务,每次开工前给同学们分配任务。 我和杨镭干活从不偷懒,并对偷懒者非常反感,认为是蛀虫,虽然碍于面子和自 尊心问题,没有声色俱厉地批评,但是从此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有一次,我的老乡周末举行聚会,我竟然舍不得那份工作,不想请假,继续去园 林科报到,遭到很多老乡们的误解,但是我还是觉得值。 园林科的任务都很繁重,第一次上班的时候,我穿着整洁的休闲服就去报到了, 老师戏言,你们以为去玩吗?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就不怕弄脏了心疼? 从此,每次上班,同学们都是穿着军训时的那套衣服,俨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人 了。 华工的校园里多了一条亮丽的风景线,军训已经结束很长时间了,一群“军人” 却来往于学校的各个角落,用他们的热汗到处绿化,引来了路人各式各样的眼光。 同宿舍的一位同学受不住行人异样的眼光,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宣布退出,金盆洗 手了。 我对此很不屑一顾,那位受不了人家白眼的同学,结果却整天为了饭菜的价钱而 斤斤计较,不厌其烦,男人的风度丧失得荡然无存。 而我们却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走自己的路,让他们 说去。 其实我一开始也遭受过这样的折磨。 那是在西五宿舍楼下种树的时候,遇到了几位从其他学校过来华工寻友的高中同 学,他们不经意间发现了身穿军装的我,都热情地隔着马路向我打招呼,此时,一种 莫明其妙的虚荣心油然而生,伴随着他们的玩笑,我扭过头去,不敢与他们相认,心 里开始有点妥协,中国人的素质还没有令我们好过,我最终还是忍受了异样的白眼和 无恶意的嘲笑,坚持了下来。 此时,我的心里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我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烦死啦!我 都在做些什么呀?我怎么会如此没出息呢?堂堂的华工大学生,竟然做着如此低贱简 单的工作!” 我终于还是我,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可能还受了外国留学生的一番启示: “Whatareyoudoingnow?”(你们在干什么呢?) “Part-timejob。”(兼职啊)我瘪三的英语还是让那位黑人留学生听明白了。 “Great !Inourcountry,theyounginuniversityalwaysareself-reliance,theydoalotofpart-timejobstoSupporttheirstudy!” (干得好!在我们国家,在大学里的年轻人总是喜欢自立自强,他们做了不少工 作支持他们自己的学业!) “thankyou!”(谢谢!) “Great !youareagreatman !Goon!”(好极了!干下去,你们都是伟大的人!) 几句简单的来自异邦朋友的鼓励使我感到温暖,并彻底放下了心里包袱。 这时,埋怨我们最多的要数宿舍的管理员阿伯和周末值班的同学了,我每个周末 去上班都起得特别早,而校园里的周末,很多同学都在睡懒觉,连管理员也不例外, 我们总是大声地敲醒正在美梦中的阿伯,很让他们恼火,但是后来得知我是去打工后, 阿伯才拿出他的同情心,并鼓励和支持我,还提起他在读大学的儿子,羡慕地说,如 果他儿子能在华工读书就好了,他也可以去打工,不用每个月都打电话过来催债。 清晨的华工,刚刚驱走黎明前的黑暗,老教授们在悠然自得打着太极拳,一班上 了年纪的女老师们正随着地上的播放器发出的音乐练习着各种舞蹈,好在文艺汇演的 时候大展身手,我和杨镭还有其他的同学,一手提着开水瓶,一手拿着馒头,脚步极 快向园林科奔跑过去,又是一天的开始。 就这样,园林科的同学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有的是受不了这种繁重枯燥的粗活 而自暴自弃,有的是尝够新鲜后发现不够爽而退,有的是担心影响学业而走,有的已 经找到了女朋友,碍于面子问题而离开,不少的因为虚荣心而狼狈逃亡,不少是工作 时开小差、偷懒影响极坏被开除。 我也曾经担心学业而耿耿于怀,后来证明这些都是安慰自己的借口。一年后,留 在园林科的老员工只剩下40几个,很多都成了我的好友,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大家来 自五湖四海,却都是难兄难弟,都有着豪爽的性格,胸怀大志,对社会有非一般的感 受和认识。我们经常保持联系,交流学习经验,分享进步的喜悦,交换喜欢的书籍。 在我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学习的尖子,在各自的班里名列前茅,丝毫不因打工而 影响成绩,他们都探索了一套特别的学习办法,大四的时候,我发现,保送研究生的 就有好多个,真替他们高兴,每当有一位工友保送,大家都欢呼起来,好像是自己的 事情一样,在那段艰苦岁月培养起来的感情,犹如部队的战友一样刻骨铭心,这份难 得的缘分和珍贵的友谊深深珍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两年下来,那些干活积极的人依然留了下来,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干的活遍布整个华工: 东区篮球场有他们种下的树苗,在那个地方,留下他们欢笑的打赌,生吃蜂蛹, Kays还是第一次。 在文体中心,我和杨镭两个承包下来的两片草地,一个月比别人多收入了360 元, 杨镭和我在这里畅所欲言,互诉心思。 南湖上面漂浮着大量的浮水萍,曾经有老师的小孩在此溺水身亡,水质变差,水 色变黑,发出浓浓的恶臭,我们负责打捞掉浮水萍,化工学院的教授凭借水处理技术 使湖水又恢复清澈起来,我们感到很有成就感。 交通大楼前面的那条绿化带,树苗种了又死,死了又种,花费了我们不少心思。 校园里高大的假槟榔,犹如海南的椰树,偶尔会掉下了枯萎的叶子,砸到了过来 的行人,我们用长长的竹竿绑着镰刀,一片一片地钩下来。 新盖的教师公寓红棉苑需要大量的绿化,我们曾经在这里奋斗了一个星期,我和 杨镭还花了一天就为了敲穿深埋在地下的水泥板,两个人光着膀子,轮流抡起大大的 铁锤敲着铁钻。 我还在这里被工地留下的铁钉插穿了脚底,几个工友把我抬到了校医院打点滴, 防止破伤风菌的感染。 西七西八盖楼之前工地需要平整,几个大树需要转移,我们凭着稚嫩的肩膀抬起 了几米高的大树,高唱凯歌,庆祝胜利。 一号楼的花丛,种了又挖,挖了又种,最后种上了领导喜欢的花草。 百步梯旁边的那座山上,我们发现了一次铺满报纸的幽会之所,光清理了地上有 了人痕的报纸就一大货车,端了不少情侣的“淫窝”。 被称为西伯利亚的北区,我们一车人进去开荒,还采了不少优质的竹子,装修了 园林科的根据地。 东湖湖畔的几百颗树苗,如今已经长成绿荫,为行人提供凉爽。 二号楼边的那条斜坡,杂草丛生,我们顶着大量蚂蚁上身的痛苦清理得干干净净。 校长楼下的那片草地上,我们伴随着楼上悦耳的钢琴曲干得兴高采烈。 三星级宾馆西湖苑里,是我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 图书馆前的草地上,我们看着进进出出的自修的同学,心里不服,一定要超越他 们的学习成绩。 图书馆后面的游泳池旁边,我们一边努力地扫着落叶,一边梦想开着劳斯莱斯到 游泳池门口卖烧饼,欣赏一片美女的波涛汹涌。 大雨冲走斜坡的植被,我们用生命力顽强的野菊花种下绿化,我们自己感叹,就 像野菊花的顽强。 西五后面的苗圃、五号楼边的苗圃、十二号楼后的苗圃,我们学着师傅培养出一 颗颗希望的花草树苗。 华工幼儿园里的游乐设施使得我们动起了童心,不堪重负的滑板使我们的屁股发 烫。成熟了的菠萝蜜是我们利用倒杂草的筐子运回了宿舍。 芒果成熟的季节,我们驱赶着偷果的男女,自己却缴获了胜利果实,拿回宿舍与 同学分享。 一号楼与二号楼之间的草地上,我们浇灌着刚种下的纪念树,有朝一日,也有属 于我们自己的树木。 新西一的留学生宿舍的绿化,我们操着瘪三的英语与外国留学生聊天,忘记了劳 动的苦累。 行政楼前的树上,是我们挂上了春联和红灯笼。 可怜的斗车,遭遇了我们的发泄,360 度的翻转,一个个变得像瘸子走路一样, 左右摇摆着它的轮子。 工商管理学院后面的文化广场,有我们别出心裁的杰作。 我们争着去干的活是跟着司机出去学校外面买树苗的肥料,散发着各种臭味的蘑 菇渣,一天两趟车,心情过得好轻松。 我们也经常援助学校的垃圾队,帮忙清理各个角落的垃圾,难闻的气味并没有使 他们退缩。 假公济私的经理叫我们帮忙搬家,高雅别致的新房让人无法想象竟然管理着这般 “肮脏”的工作。 在烈日当空下,我们挥汗如雨,热火朝天;在狂风暴雨下,我们脱掉上衣,尽情 享受大自然的冲洗。 印象深刻的是,学校为了迎接专家评优小组的到来,深夜十一点钟,通知我出去 铺台湾草,几大车的台湾草,一百多个同学,排着长队,一扎一扎地从车上传递下来, 赶赴西秀村、南秀村完成任务,等到我和杨镭他们爬回宿舍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学校 却和我们开了玩笑,宿舍停水了,我们几个只能幽默地摇头,通宵上网,第二天,满 身红泥就上课去了。 一天120 元,为评优而奋斗的工作吸引了其他同学,央求着让给他们,人性的弱 点让人心寒。 我们也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南秀村教师公寓门前的红泥,被大雨冲得到处都是, “德高望重”的教授一出门就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工人是怎么搞的?” 年轻气盛的我们几乎想集体罢工来对抗狗眼看人低的所谓为人师表者。 老天的情绪谁都无法抗拒,难道我们就不是人? 我们豪言壮志,丝毫不会因为低贱的工作抹杀内心的高贵,我们当中成绩优异者 比比皆是,拿了班级的最高奖学金,不约而同邀请了园林科的所有师傅去“赴汤蹈火”, 大开火锅筵席。 师傅们和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无论是已经毕业的学生,还是仍在学校的 同学,每当在路上遇到园林科的师傅,犹如遇到亲人一样,紧紧握手,道个不停。 师傅邀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吃饭、聊天。 身体上的劳动使我们获得饱满的精神状态,正直的心。师傅们的严格使我们懂得 生活的艰辛,做人应有的骨气。 道不完的园林科故事,解不开的园林科情结。 这一辈子,园林科注定成为我梦乡中的一道美好的回忆,一处温馨的驿站。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