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艾滋病(二)
…………
2002年1 月20日,就在《新闻纵横》节目“走进文楼村”播出之后不久,高耀
洁给记者写了这样一封信:
王记者:
节目听到了,很好。
前些日子,大概也是听了你们的节目吧,上海一位姓纪的女士来电话对我说:
“我想供养一个艾滋孤儿,为社会弱势群体尽些微薄之力……”随后她寄来了300
元钱,让我转交给艾滋孤儿,并要求日后与孤儿保持联系。这真的让我很为难。因
为我了解到,许多孤儿接受外援非常困难,在他们周围总是有人设法作梗,扣留他
们的信函和钱物。即使他们收到了财、物,也不知道写回信或因没有文化无法回信。
我考虑再三,想到了李汉春家,他的内侄会写信,可以与纪女士保持联系。于是,
我决定将李汉春家的两个孤儿介绍给纪女士。
2001年5 月5 日,我曾去过李老汉家。那时候,他的儿子李玉印、媳妇高香因
患艾滋病都已死亡,只留下一双幼子:10岁的李鹏军和7 岁的李亚珂。因为艾滋病,
鹏军和亚珂的伯父也死了,姑姑危在旦夕。他们的奶奶受不了如此打击,患了脑溢
血,瘫在床上不能自理。他俩随着爷爷艰难地生活着,境况甚是可怜。我把纪女士
的300 元钱寄给了他们。因雨雪纷飞,邮路困难,很长时间李家才收到汇款。李汉
春收到钱后又高兴,又害怕。他高兴的是今后孙子、孙女能够继续读书了,害怕的
是将来寄钱人会向他要钱讨债。他不相信世上还会有这样不要任何回报的好人。为
此,我几次在电话中给他解释,他终于接受了纪女士的馈赠,并回信介绍了他们李
家的遭遇。
2002年元月16日,纪女士从上海来电话,感谢我为她提供了两个可怜的孤儿,
她说:“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我马上给他们寄去下学期的学费。快过年了,我还
要给孩子寄些糖果等吃的东西……”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知道并掌握这么多孤儿的情况,并且人家要供养一个而你
给人家两个?我是这样回答的:艾滋病是具有传染性的,但艾滋孤儿并未感染病毒,
他们是无辜的、让人可怜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轻视他们,冷落他们,而要给予
他们更多的温暖、关爱与帮助。我不想失去任何救助艾滋孤儿的机会。我从1996年
开始宣传“防艾”,6 年来走过十几个县( 市) ,几十个乡( 镇) ,百余个村庄,
见到的艾滋病病人逾千人,收到的民众来信在5000封以上,了解的情况越来越多,
特别是艾滋病病人与艾滋孤儿的比例大约在1 ∶1 5 或1 ∶2 ,甚至更多,情况
十分严峻,不能轻视。我呼吁社会各界人士都要献出自己的一份爱心,帮帮那些可
怜的孩子,帮帮他们的家人。在这里,我要告诉你我的一些见闻。
一、一个女艾滋孤儿的读书生涯
2001年4 月30日,我在新蔡县东湖村小高庄见到14岁的高丽、在东湖小学就读
的11岁的高岩时,高丽已经辍学在家了。高丽原是今是中学的学生,其母亲艾滋病
患者戚秀枝2000年12月去世后,高丽因无钱交学费就辍学了。我到她家见她时,她
正在做饭。她哭着说:“我爸爸病得这么重,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我这么小,不让
我上学,我能干啥呢?”我问她想不想上学,她连声说着“想”,话未说完就已泣
不成声了……我曾于2001年元月15日和3 月8 日分别给高宗彦( 高丽的父亲) 寄了
300 元和100 元人民币。当我提到此事的时候,少气无力的高宗彦说:“听说郑州
有人往俺村给病人寄钱,别人都收到了,我没有收到。”后经再三查询,结果让人
非常吃惊,原来这400 元钱被高丽的三叔取走赌博用了,两个孤儿也不敢吱声,怕
他叔叔来了打骂他们。高丽曾有一个幸福的家。母亲戚秀枝很能干,没日没夜地在
田间干活。两个大人辛勤地劳动
,两个孩子努力地读书,听话又懂事,生活过得不错,家庭也很幸福。天有不
测风云,1995年河南省兴起了“血浆经济”,夫妻俩梦想发家致富,多次卖血,最
终染上了艾滋病,弄得家破人亡。高丽辍学在家后天天哭泣,后来我才得知她父亲
高宗彦不主张女孩子读书。他说:“女孩读书没用。闺女像根草,长大就出去了。
读书越多,将来的彩礼要得越少。”从高家回来一个月后,我又给高丽寄去了300
元钱,寄到高岩就读学校的彭校长处,她收到了。彭校长心地善良,坚持正义,他
把高丽送回今是中学,学校还免去了她的学杂费。高丽复学了,她很努力,学习成
绩也不错。据邻居王霞说,高丽期中考试数学得了98分。但她在学校仍受歧视,我
给她寄的信,她很难收到。我曾给她班主任去信,请他关照高丽,但班主任不敢回
信。一天,我向新蔡的一个女干部打听高丽的情况,那女干部说:“她和我妮子(
女儿) 同班,晚间我打电话问我妮子。”第二天女干部对我说:“俺妮说啦,高丽
是个‘留级生’,学习一般化,农村人,她家那里有很多艾滋病人,同学都不敢接
近她,怕传染艾滋。今年夏天高丽初中毕业了,她很想升学深造。”天呀!谁能救
助她呢?即便再来一位慷慨解囊的纪女士,即便高丽能继续学习,就能消除人们对
她的歧视吗?可怜的孩子!
二、一双艾滋孤儿的遭遇
记忆中高丽的家,是破陋的院墙和两间在屋里可以看见天空的半土半砖的旧房。
房里惟一值钱的东西,就是堆在屋角的那几百斤麦子。破烂的床铺,零散的桌凳,
就是废品站来收购物品,也挑不出什么可买的东西。高宗彦就躺在院里的地上,下
面铺着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被褥,被褥上沾满了泥土及污物,时不时还有一股腥臭
气味飘来,让人想呕吐。高宗彦不停地咳嗽、吐痰、呻吟,有时话都不能完整地说
一句。他骨瘦如柴,憔悴得像非洲难民,让人不忍再看一眼……
2001年8 月22日,高丽、高岩来信向我哭诉:“我爸爸没有熬过暑天,他在本
月19日走了。没钱埋他,我们就把麦子卖了一半,办完了丧事。家里的几亩地、剩
余粮食、面粉等东西,都交给了我们的五叔五婶,高岩在五婶家吃饭。”高丽这个
坚持要读书的女孩子,在高家门里是个“大逆不道”的闺女。她“不听话”,高家
的人谁也不愿管她,她只得去姨母家吃住,靠好心人来救助她一点钱,维持她的学
习费用。2001年8 月25日,我又给高丽、高岩寄上了500 元的学费,他们一直没有
收到。直至今年元月上旬高丽来信,我才知道这钱又让她叔叔取走了,只给了高丽
70元钱。去年12月份,有位好心的记者给高丽400 元钱,让这两个孤儿买件棉衣穿。
她五婶听说后,坚决要一半,不拿出200 元,就不让高岩吃饭,她还把高岩的东西
扔到街上,把高岩赶到门外。就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高岩一个人正孤苦伶仃地蜷
缩在他父母遗留下来的两间空空荡荡的能看得见星星和月亮的房屋里。没有可取暖
的燃料和工具,没有可填充肚子的食物,没有可照明的电灯( 线被截断了) ,在这
滴水成冰的三九天,他有的只是黑暗中的泪水、饥饿、寒冷、恐惧、无奈、痛苦…
…是否只有高丽、高岩姐弟二人在生活的海洋里苦苦挣扎,期盼救助呢?不,绝不
是!不信,
你听,相信你一定听到了远方艾滋孤儿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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