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餐馆其实就是一家三口人自己开的小饭馆,距离工地也就五百米左右。每天中 午下班,这些民工如同放学的学生一样,一个个低着头,耷拉着脑袋拿着碗自动的 来这里买饭吃。由于大家干的都是力气活,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是二三十岁,所以一 个个都吃的多。馒头三毛一个,不是很大,有的民工一顿能吃下七八个。但是,明 显看得出来,有更多民工为了省钱,没有多买,只是吃个半包,看着热腾腾的馒头, 用嘴巴使劲抿了抿嘴唇,然后开始端起一碗开水狂饮,不一会儿,就喝饱了,然后 就敞着怀,拍着肚子慢慢向工地走去,在阴凉地,往地上一坐,背靠着砖墙,闭上 眼睛开始休息。吃饭回来晚的民工,没有阴凉地,就随处一躺,将上衣往头上一盖, 也是一种休息地方式。这个时候是蝉最欢的时候,闹心的叫声让有些人干脆蒙住头。 而对面的小屋里,那位工头则是吃着盒饭,不时地把吃剩的骨头、流油的肥肉 从里面扔出来,时而不时地骂几句:“妈的,这菜肥肉这么多,让老子怎么吃?啤 酒也没有冰冻,这是他妈的人过的日子吗?下次不在那家订饭了。”而屋子里的收 音机此时也特别起劲,唱起了流行歌曲,偶尔的,这位工头也跟着吼上两嗓子。吵 的大家一个个直皱眉,根本无法休息。半小时的时间,或许在平时是很长时间,但 是在这里,一分一秒都变得那么得珍贵。噪杂的环境对于这些疲乏到极点的民工来 说,几乎不受什么影响,只要一坐下,或者一躺下,眼睛一闭,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当然,也有的民工不睡觉,抽着眼,几个人低声地聊天。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 十二点半到了,收音机的节目准时换成了另一档节目。此时对面小屋里的工头戴着 墨镜,安全帽,嘴巴里含着一个哨子,在门口猛地一阵乱吹:“起来上班了,妈的, 还睡,死猪一样,说你呢。”这个时候,民工一个个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时,满头 满脸都是汗水,那些喝水来止饿的民工,水分一蒸发,个个都有些饿了,但是没有 办法,现在是上班时间。只能费力的站起来,慢慢走向工地自己的工作岗位。如果 稍微走的慢了,那位工头在后面开始骂了起来:“NN的,走的这么慢,是不是向怠 工?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大家都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个敢顶嘴的。 下午的活更累了,是把一楼工地上的水泥担到四楼上去,而那个楼梯是刚刚浇 好的土坯楼梯,相当难走,由于自己是第一天干这样的劳力活,又不能够比别人干 的少、干的轻。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去做事,生怕自己出错了。无奈人算不如天 算,也许是自己的经验还不足,意外还是发生了:当我挑着一担100 多斤的水泥桶 吃力的往三楼爬的时候,在楼梯拐弯处,一不小心,被那里伸出来的钢筋拌了一脚, 只感觉身体一歪,一轻,就翻滚下去了,水泥桶和担子也随着人一起掉到一楼。我 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部,生怕五官遭到伤害。紧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一 下子失去知觉。 过了一会儿,稍微有点清醒,我想立即起来,但是全身如同针扎的感觉让我吸 了好几口凉气。这时,有几个工友跑过来,把我抱起来,问我有没有被摔着了,我 吃力地摇了摇头,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尤其是手臂火辣辣的疼,勉强笑着说对他们 说:“没事没事。”连续不停地强调没事,我怕他们把我送到医院而自己身上又没 有什么钱,到了医院随便一动就是几百上千,我到哪里找那么多钱啊! 等我低头仔细一看,是手臂在摔下来的时候擦破了一大块皮,白色的肉上还留 着血,灰尘铺了薄薄的一层。血混杂着灰尘在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痛苦地 站起来,伸手到裤兜里拿出一张粘了汗水的一块钱出来贴在伤口上。根据老家的风 俗,钱是能够止血的。有时候如果在山上手不小心被刀碰了一下流血了,都是用钱 往上面帖一下就可以止住血了。这个方法真是百试不爽。 只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汗水里的盐分)让人感觉更加疼痛。这时,那个工 头也跑过来了,我一阵地紧张,生怕他过来赶我走,于是赶紧起来,准备继续挑水 泥。这位工头来到我旁边,首先把身旁的民工驱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摔死摔伤管你们什么事,赶紧给我干活去,妈的,甭想在我面前偷懒。”他们一 个个无奈的看着我,有的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都不说,就都转过身去干活了。这 位工头走到我跟前,上下看了看,“你没什么事吧?”“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 小心,我现在就去挑水泥。”“以后干活小心点,摔死摔伤了,可别想让老子赔偿 医药费。”说着就转身往回走。我也准备迈步把担子和水泥筒一起捡起来,继续挑 水泥。 此时,全身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手臂,那一大块皮还贴在手臂上,但是,手 臂稍微垂下,那块皮也就耷拉下来。而有些地方还露出白白的嫩肉,在太阳的照射 与汗水的滋润下,疼痛的我全身发颤、发冷,头上冒冷汗。我紧咬着牙关,对自己 说:“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下班后好好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谁知道,我刚捡 起水泥筒,这位工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转过身来,又朝我走过来。我有些 迷惑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往我这边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着他,等他到了面前, 我小声地问:“工头,你还有什么吩咐吗?”他看都不看我,直接看看我手里的两 个水泥筒,刚看了一眼,立即气势汹汹地对着我吼了起来,“真他妈的混蛋,你摔 死了我不管,不要把我的水泥筒摔烂啊。 你今天一来上班,我就看着不顺眼,干活最慢,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现在, 你说怎么办?”“赵、工头,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几乎 听不见。“你他妈的不是故意的,那意思是说我是故意的了?”工头更火了。不由 分说,抬起一脚就朝我踢来。我刚想躲避,就看到老张几个已经跑过来架住了他。 “工头,工头,你先消消气,一个小毛孩子,你和他斗什么气,来,消消气。小叶, 赶快过来跟工头陪个不是。”“狗屁,你以为陪个不是就完了?我的水泥筒怎么办?” “这,工头,他毕竟是个孩子,你看,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饶过他这一次。”“哼,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了,但是,今天的活儿必 须干完,而且没有工资,明天不用来了,直接滚蛋。如果我看见到你走了,小心我 逮住你打断你的狗腿。”说着,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是我走出大山,走进社会后遭受的第一次屈辱。有人说,无论什么事情,只 有第一次才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现在,虽然我有些成功, 仅仅写几个字就可以养活我过理想生活好几年,而且每次出场费、出场规模在当今 书法界来说都是少见的。但是,每次路过建筑工地的时候,我都让司机停下车子, 慢慢的走到工地门口,呼吸着只有工地才有的那种水泥、沙子、灰尘等的混合气味, 以及搅拌机、塔吊的机器声,看到这一幕幕,我都忍不住的要留下泪水,只能看着 工地上的工人来回的忙碌,内心衷心的祝福他们平平安安。)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