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篇新闻没有后续报道 第四次死里逃生:我从三楼跳下 因为经常乔装打扮出没于客村出租屋附近,我这张毫无遮拦的面孔自然会引 起某些人的注意。这些人按照惯例叫做鸡头,其实就是混迹于暗娼队伍里收几个 保护费管理些日常琐碎纷争的家伙,他们不啻为寄生在站街“鸡”们身上的吸血 虫。 尽管我和罗斯文每次暗访时,毫无规律,而且总是乔装打扮,每次选择不同 的地方转悠,但时间一长,我们的行踪还是被那些暗中保护卖淫女的的鸡头发觉 了。 刚开始时,我也觉察到在我们的身后总是有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跟踪我 们,但我当时总是不屑一顾,一笑了之,根本没把那些人当一回事,可时间一长, 麻烦事就来了。 一天黄昏,我和罗斯文在客村口与两个小姐搭上几句话,又以价钱太贵为由 刚讲了几句,一个脸上有块条形刀疤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手臂上各纹有青龙的青年, 杀气腾腾地横在我们面前。那“疤子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们喝道:“两位老 板,我看你们不算陌生嘛,但叫我们奇怪的是,这么多漂亮的小姐,你们难道就 看不上一个呀? ”我和罗斯文一惊,我们自以为行踪无人知晓,没想到还是被发 觉了。我飞快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灯影幢幢之中,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摊、 服装摊和各色的大排档,闲逛的民工,附近散步的居民,虽然算不上熙熙攘攘, 但来来往往的行人还真不少。此时夜幕尚未落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吃小 姐软饭的流氓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我将双臂抱在脑前,歪着头,也赶忙用流里 流气的回道:“我说哥们,我们也对你们不陌生呀? 客村虽不大,但奇怪的事多 的是呢,治安都管不过来,咱们管得了吗? 这儿的小姐这么多,我们能不多挑挑 么? “ 罗斯文也笑嘻嘻地接过我的活茬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看上一个呀? 现在公安管得紧,我们还能在大马路上跟小姐亲热吗? ”“……”疤子脸虽然没 料到我们会用这样的话来回答道,但很明显,就是我们这一番话,很快就打消了 对方的怀疑。见“疤子脸”说不出句话,其中一个小个子悄悄地捅捅他,另一个 家似也嘻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关心你们的安全,好了好了,祝两 位老板玩得开心……”说罢,这三个家伙就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此后不久,我们的行踪又一次在几个鸡头的眼皮底下露馅,而此次就没有如 此幸运,我不但遭到几个凶神恶煞的“鸡头”围攻,还差点命丧棍棒之下。 那是1998年1 月初的一天下午,天下着毛毛雨,我和罗斯文又一次结伴暗访, 被一个自称阿吴的中年女人从客村立交桥底带到了珠江电影厂附近一条深巷里的 出租楼。女人住四楼,里面有间小房,房内的桌上放着奶瓶和粗制滥造的小孩玩 具。 “你有小孩?多大了?" 我问她。 阿吴连忙将桌子打扫干净,东西一古脑塞进床底下。她说玩具是房东小孩的, 她儿子在四川老家,快小学毕业了,她租房的时候被房东看中,让她做保姆,白 天看小孩,伙食自理,每月500 元。可是这点钱远远不够用,她每月要吃要穿还 要往家寄钱,于是她晚上就出来站街拉客,做生意挣外快。说着女人出门去喊了 另一只住在对门的鸡过来陪客。我和罗斯文嘴上说着不够漂亮,准备离开,谁想 到这女人登时形同河东狮吼:“白看了老娘就想溜?识相的快拿20块辛苦费来, 否则别想出门!" 我边掏钱边催促罗斯文赶快走。他刚出门,我把钱一扔也想离开,却不知打 哪儿钻出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来,不由分说各自举起一只木棒,朝着我挥来,边 挥边说:“你妈的,丢他老姆,瞧你们两人经常在这一带东转西转的就不地道” 我又惊又急,来不及多想,赶紧冲着他们跺了一下脚,大声吼叫道:“他妈的, 你们吃了豹子胆? 竟敢围攻老子? 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 你们不想在这里呆下 去了? ”我这一招果然有效,几个家伙愣了一下,不由忐忑不安地交换着惊疑的 眼神。我紧抓住对方这迟疑的一瞬间,又故意高声骂道:“还不赶快给老子让开, 想找死啊? ”说罢,我挥舞着采访包,一把将最前面的那个矮个子推了一个趔趄, 奋不顾身冲下二楼。谁知二楼又突然冒出两个“鸡头”,我只好边躲边退,继续 大声嚷嚷地跟他们讲理,也想象刚才一样吓唬他们,可那一招在此时早就不灵了。 一边不得不被迫返回三楼。更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四楼上又下来两个手持棍棒的 家伙,骂骂咧咧朝我扑来。以一对六,即使有扎实的拳脚功底,我也毫无取胜的 可能,何况我还手无寸铁呢。此时此刻,只有保命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三楼有一家房门这时正巧拉开,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六个 鸡头随即一拥而上,把狭窄的出租屋内塞得水泄不通。眼看我难以躲过飞来横祸, 非要遭受肉之苦不可,弄不好还会丢掉性命!我猛一拉开窗户边上一个小门,冲 上了阳台。我迅速观察地形,所幸这栋楼房与对面临街的房子相距不远,别无选 择,我纵身跳到了对面二楼的阳台上。不等我喘口气,眼见必致我于死地的鸡头 们又从甬道上一哄而上。我一下急了,面对这么几个手持棍棒、张牙舞爪的家伙, 我自然不是对手,三十六计,只能逃为上策。可这楼房足有六、七米高,硬跳下 去,不摔死也得摔伤。 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突然发现阳台外面有一根下水道钢管,从楼上直通到下 面。没容我犹豫,我赶紧从这家二楼阳台攀住下水管道,哧溜一声顺管而下。由 于这水管距离地面还有3 米多高,加上四面危机的我心情极为紧张,待我发现脚 下还有险情时已来不及了,整个身躯已直直的往下面那湿漉漉的水泥地面掉下去。 谢天谢地! 幸好地面不是很高,我双脚落地时一只脚正好踏在一块腐烂的西瓜皮 上,使得我整个身子不由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差一点摔倒,我努力使自己 终于没有摔倒,然后我顺着惯性向前一躬,抬腿就跑。 正在对面嗑着瓜子看热闹的站街鸡和鸡头们顿时目瞪口呆,因为凭借当兵时 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落地以后我的腰部和双脚虽然生痛,但毕竟毫发无损,站 起来飞快地沿着巷子追赶已经走远的同事罗斯文去了,身后高声的骂骂咧咧加上 好事者的喝彩,听来怪异至极。 午夜遭遇假公安 散布在客村立交桥附近的这群“鸡”,人数如此之多,时间如此之长,难道 就没有人管了吗?回答是否定的。据我们了解,此处属于海珠区的赤岗街派出所 管辖。地方民警一直对此进行重手打击,也抓了不少人。但是据说由于这一带地 处城乡结合处社会治安较为复杂,加上要管的范围太大,而本地警力有限,有关 部门不可能每天都将主要精力放在这些“鸡”身上。在我和罗斯文暗访期间,我 俩也曾向110 报过案,警方也抓过几个人,可过不了几天,那些熟悉的面孔又会 重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因为根据有关法规,对于这些卖淫嫖娼的人员,一般只 是给予3000至5000元的处罚;情节严重一些的才有可能被实行劳教。因为这些女 人被罚款后,为了捞回巨大的损失,不但不会接受上次的教训,反而会变本加历 地拚命地去用身体赚钱。这样一来,他们就慢慢地积累了对付警方和当地治安员 的经验。有一次,我通过熟人找到一位在附近的新港派出所做保安的陕西青年 小刘,他和我谈起了这个令人头痛的红灯区时,表情见怪不怪:“派出所没抓过 是假话! 每次只要穿制服的一来,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有时警察还没赶到, 人早跑光了,剩下几个跑不动的老太婆,你能说人家卖淫嫖娼?这种事情,又不 是在床上抓到,就算是抓到了几个,最多教育几句罚点款,人家皮肉钱都被罚了, 出来当然重操旧业,把钱再挣回来!谁也奈何不得呀。" 我认真地说:“如果警察要整治社会风气,一定有办法的,便衣行动不是很 好吗?" 小刘不以为然:“抓人根本不是办法,你抓再多的人大不了罚几千款钱还得 放了,又不能送妓女嫖客去坐牢!谁怕谁呀,再说,附近派出所警力也不多,平 时社会治安的事还管不过来,卖淫嫖娼这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事,抓多了,人也就厌了,人家政府部门都忙不过来,你操什么心? ”这位派出 所保安员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又不全对。 我们经过多日的暗访,发现居住在客村附近一带的老百姓当中,除了大多数 的家庭妇女对此深恶痛绝外(因为她们的丈夫或家人也有去找这些女人的),其 他的人对此毫不奇怪,不少人还认为,“娼”胜才能繁荣,如果没有这些女人, 他们的出租屋房价不可能提高。村里也无法收到一些管理费。地方派出所的警力 既然不够,地方政府部门又忙不过来,那么平日管理这些外地女人最多的是谁呢? 原来是当地各村里的治安员。人们不禁要问,地方有关部门都管理不了的事情, 这些村子里的治安员又能管理得了这些人么? 在多天日暮途穷的暗访中,我和罗斯文发现,在附近的客村、桂田村、大江 宛及墩和村中,无论是白天黑夜都有手戴红色臂章的治安员,或是站立村头,或 骑着破旧的警用摩托车,或是挂着尚未摘下牌子的旧警车,在四周巡逻警视。那 些在大街小巷转悠的外地妇女们,只要一见到这些威风凛凛的治安员,均露出畏 惧的神情,有的赶紧转身躲避。但据我们在暗访中了解到,这些治安员本身的素 质都不高,有些人见自己有权力管理辖区内的有关外来人员,更自以为是,他们 在对这些居住在村中出租屋的操皮肉生意的妇女定时收取一定的管理费,就对她 们放之不管了。就是有时真的抓到了有关卖淫嫖娼的男女,也根本不可能将人送 到地方派出所,而是私自对他们进行处罚,赃款自然悄悄地装入自已的衣袋中, 若那人不从,他们不是对之拳打脚踢,就是威胁要将女方赶出村庄。由于他们拥 有了这些特权,这些外来妇女为了能长期在此生存下去,就会时常向当地的管事 的治安员不定时进贡钱财;一些稍有姿色的年轻妇女,还会主动投怀送抱,进行 “性”贿赂。有一次,我俩以外地老板的身份在与附近一位治安员闲谈时,对方 得意洋洋吹耀:住在他们这个村庄的外地“鸡”,他很少有没睡过的,而且全是 免费的。凭这些灵魂肮脏的人,他们又怎能管理好这些令政府部门都有头疼的问 题呢?他们的“管理”只会起到推波助澜的坏作用。再说,在根本没有人民警察 在场,在没有民警授权的情况下,这些农村治安员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执法权。他 们的所作所为本来就不合法。正因为有一些治安员的为虎作伥,在客村一带曾多 次出现过地痞流氓和外地流蹿过来的负案在身人员冒充便衣警察,以查卖淫嫖娼 为由,对相关人员进行敲诈勒索的事。在暗访过程中,我有一次就碰到过这事。 那是1998年2 月,在客村暗访野鸡部落的一次行动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 烦,出发前我把行动向报社领导做了汇报,办公室主任任天阳给我开具一份采访 证明。怀揣证明和各种证件,我来到客村。 经过一条小巷,巷口倚着一名卖淫女,嗑着瓜子,眼睛四下打量显得很无聊, 见我路过不由双眼放光:“老板,做生意吗?" 我这次暗访的目的就是看看野鸡们的吃住环境,女人说了个价钱,我没有讨 价还价就跟着去了。她带我穿过几个巷口来到一片出租屋,刚在其中一间门口站 定,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不许动!" 女人吓得大叫起来。我猛一惊,回头见一名身穿制服,留着平头,长得牛高 马大的青年男子,手里捏一张警官证极快地晃了晃又迅速收起来:“好哇,你们 胆敢卖淫嫖娼!把证件交出来!" 果然惹麻烦了,我想起兜里还有专门为此次采访开具的报社证明,心里才踏 实不少,坦然地将放在一起的记者证和身份证都掏出来递给那人: “管你是什么人,被抓住嫖娼就要罚款!" 小伙说着连同我的钱包一把抓过 去,一边警告我事态的严重性一边一一翻看我的各种证件。 这时候我不得不说我是前来暗访的,并非卖淫嫖娼。公安小伙怀疑地盯了我 一眼,又核对一下证件姓名和照片,半信半疑地问:“你真叫石野?" 我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对我的名字挺熟,这也不奇怪,我在报社跑的是公检法 司线路,经常与公安局打交道。我说我就是石野,然后把采访证明掏出来给他看。 他踌躇片刻对我说:“那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去给你报社打个电话,看究竟 是不是报社派你三更半夜来采访!" 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和公安小伙找了处电话亭,直接给还在办公室值 班等待我完成采访任务的任天阳主任打电话。我拨通了号码,公安小伙马上接过 去询问情况,任天阳主任当即做出肯定答复,是报社派出暗访的记者。公安小伙 一再追问是不是在报纸上经常发表负面报道那位记者石野?任天阳报出我记者证 上的号码与他对上,他才终于相信了。 就在此时,见我失踪半天,罗斯文也找到了我。 我觉得奇怪,这位公安小伙为何对我的姓名如此感兴趣?这时,远处走来一 群男女。原来是几名“鸡头”带着刚才被这名公安拿走身份证的卖淫女们“主持 公道" 来了,他们呼啦一下围住公安小伙,大声威胁他将身份证交出来。 我正犹豫着应不应该替公安小伙说话,他忽然将我的钱包塞给我,低声解释 说:“他们没交罚款我才收他们的身份证。" 我问他,难道我也要交罚款吗?他忙说不要,可是鸡头们眼看就要一拥而上, 公安小伙慌忙之中也找不到我的证件,他奋力挣脱这伙人的纠缠跑了,边跑边高 声对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了,我会把这些证件都还给你的……你赶快离开这个 是非之地……" 他沿着巷子飞跑,几个鸡头和卖淫女拔脚直追。剩下三个看热闹的卖淫女闲 闲地和我搭讪:“这小子把你的证件也搜走啦?" 我点点头。几名女子就笑了,指着我说:“你也上当了!那小子哪里是公安, 他是附近工地上的保安,刚才他也把我身份证拿走了,说是要我交齐罚款再给我, 谁知回去一问居然是个冒牌的。" “可是他的警官证……" “哈哈哈,那叫什么屁证,不过是”假的嘛! 再说,这么晚了,谁瞧得清楚? 你要是想要,两百块我也给你弄一个。“其中一名女子笑着说。 另一名卖淫女见我不信,于是提议打110 报警,但是谁也不敢真正行动,有 位大胆的拨通了派出所电话,核实确实没有这么一个公安小伙。我一直奇怪,这 位所谓的便衣警察为何害怕对方呢,原来他却是一名假公安呀! 这次暗访活动竟被一名假公安给搅了,还拿走了我的所有证件。虽然我没有 挨打受骂,但这个意外变故使我心中有点沮丧。见这伙人没有识破我的记者身份, 于是我随便找个借口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报社,我准备重新申请记者证,没想到刚进办公室,那位假公安的电话 就到了。我一边在电话里稳住,一边想摸清他的底细,无奈对方显然是很有防备 心理。见没有结果,我于是只好直截了当地要求对方将有关证件还给我。对方既 没有拒绝,也不立刻答应,只是要与我聊天。他和我闲聊起来。说他现在正在办 一宗抢劫杀人案,不过属于保密性质不能接受我这个记者采访,并打听刚才那伙 风尘女子有没有对我说什么。我没有拆穿他的身份,只是请他无论是邮寄还是到 报社来请尽快将证件还给我,以免造成采访不便。于是,他在电话那头言辞恳切, 一再保证尽快将证件还给我,还用许多不那么准确的辞藻表达了对我的钦佩之情, 我想到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将钱包还给了我,这表示本来出于敲诈勒索目的他能够 悬崖勒马,于是谢了他。 几天后,我收到一封挂号信,落款不详,邮戳是客村附近。打开来,我的证 件全部完璧归赵,信是这样写的—— 石野先生:我很敬佩您,我经常在报上读到您写的报道,您是一位为民仗 义执言的好记者,我能碰上您真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对您说了假话,我不是公安 人员,为了搞几个钱我才冒充公安抓住卖淫嫖娼的男女罚款。其实我也恨卖淫嫖 娼,这种行为污染了社会风气,但是到广州以后我一直找不到工作,看见这里到 处都是把价钱挂在嘴上的男男女女,于是就想起敲诈他们捞一笔钱。 我的真实身份是客村附近工地上一名小保安,好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了,那位 黑心的河南老板也跑了,这家伙偷偷带走了我和一百多个民工六个月的血汗钱, 我们都走投无路了。我也想重新寻找工作,可人家都要这证那证,还要几百元钱 的押金,我当时别说吃饭的钱,就是连坐公交的钱也没有。在广州身无分文,举 目无亲,我这个外地人又能怎么办呢? 我没办法,只好挺而走险,干起了这丑恶 的营生……不管怎么样,这总比抢银行好一些吧,我只是想混饱个肚子,有了钱, 我马上会离开。本来那晚电话里想跟您说实话,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怕您会指责 我,看不起我,好了,碰上您以后我决定再也不做坏事了,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 已经走了,也许正坐在回老家的火车上,也许已经到家了,我会好好种田,祝您 这样的好人一生平安。您的工作太危险了! 一位有错误的读者 直到这时我胸口才有一块重物塌塌实实落下来,内心的欣慰是不必言表的, 这场意外成为我暗访野鸡部落行动中一个小插曲,但我相信它是一个充满亮色的 结尾,同时也为我的暗访行动画下一个较为完整的句号。 当然,我自然也无法想到,三年后,邓世祥竟又以我的这次采访为借口,四 处诬蔑我“多次到客村嫖娼,并曾被公安抓捕过……”。此是后话。 警钟为谁而鸣? 由于我和罗斯文此次暗访的内容与以前的不相同,涉及到的又是常人不敢碰 的“雷区”,所以有关暗访客村黄色毒瘤的稿件写好后,颇费了一番周折,有关 领导让我们改了又改,直到1998年2 月5 日,《南方都市报》在头版用大半个版 的篇幅,在“记者暗访”专栏上以《解剖都市黄色毒瘤》为总标题,分别以《暗 娼三大部落》、《客村暗娼个案》等为题,发表了我和罗斯文合写的稿件,全面 地披露了隐藏在羊城大都市的这一大毒瘤。报道出笼后,当即引起了当有关政府 部门的高度重视,当天夜晚,海珠区公安分局出动了大量人马,对各村立交桥附 近一带进行了全面的“大扫除”当场抓获各类卖淫嫖娼人员,特别是有卖淫嫌疑 的妇女数十人。 记得当天夜晚,消息较为灵通的任天阳告诉我说,我和罗斯文所披露的有关 客村立交桥的批道出笼后,马上引起了广州市及海珠区有关部门尤其是公安部门 的高度重视,他们即将于今天晚上出动警力对客村立交桥一带的黄色毒瘤进行一 次彻头彻尾的清除。为了更好地写出我们的跟踪报道,当天夜晚8 时许,我随同 任天阳一起来到了客村立交桥一带转悠,企图能抓到海珠区警方现场“扫黄”的 镜头,但我们此时却已经来迟了,附近一带在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再也看不到 那些三三俩俩的在路边晃来晃去搔首弄姿的各色女人,更多的是附近一些小卖部、 小商店和发廊老板等的惊惶失措的神情。在立交桥四周不时有呜呜而叫的警车飞 弛而过。后来我们才打听到,今天从夜晚6 时开始,在客村立交桥附近出现了大 批便衣,将那些正在街头招徕生意的女人出现一个就抓一个,一连抓了几十人。 我和任天阳虽然在这一附近转悠了近一个小时,但还是没有看到警方抓“鸡” 的镜头,只是不时看到一辆又一辆的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从附近的马路飞驰而 过。听任天阳说,警车开往的方向正好是海珠区的看守所,很可能这些女人均被 送往看守所了。 由于我们所写的有关客村立交桥的报道是批评报道,自然引起了有关部门的 不满,第二天,当我们想采访此次行动的有关情况时,被有关方面婉言谢绝了, 所以,有关这篇新闻报道,我们没有了跟踪报道,没有了后续的新闻。 众所周知,卖淫嫖娼不仅是一种违法的行为,严重败坏社会风气,而且更会 带来可怕的各类传染病。 解放初期,政府对卖淫妇女进行集中收容、教养,不仅医治好她们的性病, 而且教她们自食其力,重新做人。1946年,我国政府向全世界宣告:中国已基本 消灭了性病! 1979年,我国又出现首例梅毒病例;1993年到1999年,年均增长率为85% 。 我国性病发展趋势正呈低龄化的特点,20-40 岁的活跃人群发病率约占总数的35-40%, 这是性病流行的危险型人口结构。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的戴志澄教授指出:性病 已经跃居我国三大传染病之一。 “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如果一个人得了性病,他极有可能传染给他的妻 子和家人,如果他有其他的性伙伴的话,无疑又会传染给有关性伙伴,受到传染 的人又传给与之最亲近的人,这样自然就成为了无法阻隔的性病交叉感染,而且 往往是久治不愈,后患无穷。 据潘教授在他那本本专门研究中国地下性产来的专著《存在与荒廖——中国 地下性产业考察》中指出:在目前的中国,“性产业" 虽然仍旧是非法的、地下 的,但是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系统和运行机制:”制黄贩黄" 是它的广告部门, “三陪" 服务是它的展销部门,江湖医生”治疗" 性病是它的售后服务部门,而 直接的“以钱买性" 和”以性换钱" 则是它的核心“生产" 部门。而在客村,不 仅是暗娼成群,民工众多,而且涌现出了大大小小的各类治疗性病的疹所。经过 我们的多日观察和了解,在新港路、广州大道南的桂田村、墩和村等处,密布着 七八十家性病诊所,有本地人开的,有外地人开的,也有本地和外地人合伙开的, 还有附近的一些村级的卫生所也将诊所搬到马路边,挂着起了专治性病梅毒的牌 子。虽然诊所多,但他们的生意都不错。 这种情况其实不仅在广州,全国也是如此,因为目前,我国医疗卫生部门对 STD 治疗市场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人力、财力、物力投入不够,很难抑制STD 的迅速蔓延的势头。一直梦想发财的人看准了这一点,感到这里有很大的赢利空 间,就千方百计削尖脑袋,争先恐后的抢占STD 市场。值得注意的是,就像客村 一带的情况一样,这些人善于拉大旗作虎皮,他们穿着白大褂,冒充专家教授看 病,以假乱真,赚取金钱。他们的医疗方案开药,开大厨房,开昂贵的药,两个 疗程20天,滥用抗菌素和抗病毒的药,不顾毒副作用,美其名曰“彻底治疗,以 防后患" 。 一次,我和罗斯文在客村村口的几家个体性病诊所走访时,看到一种国产阿 奇霉素,在此竟可翻七个筋头,一支10万单位的白芥素进价10元,卖出108 元, 翻了近11倍。平均一个性病患者至少要花4 、5 千元。在危害了人民身体健康的 同时,这些人用种种手段大量榨取患者的钱财,甚至于使一些贫困者倾家荡产。 其中的一些走投无路的民工,不但会因此而仇恨传染性病给自己的妓女,还会因 此而走上偷盗和抢劫等违法犯罪这路,给社会治安带来极大的隐患。 更令人们忧心如焚的是,不严谨的性行为是艾滋病传播的最大途径之一。 艾滋病的医学全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 ,它是由人类免疫缺陷病毒 引起的。这种病毒终生传染,破坏人的免疫系统,使人体丧失抵抗各种疾病的能 力。艾滋病病毒在人体内的潜伏期平均为12年至13年。国际医学界至今尚无防治 艾滋病的有效药物和疗法。因此,艾滋病也被称为”超级癌症" 和“世纪杀手" 。 现已查明,艾滋病传播途径只有三种:性传播、血液传播和母婴传播。其中 的“性传播”是目前中国传染艾滋病最多的途径。中国总感染人数以达百万,其 中80% 是农民。而在我们所暗访过的客村立交桥,前往嫖娼的男人中绝大多数就 为在附近打工的民工!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曾毅院士当了几十年大夫,他说:“要重视啊,在有 的农村艾滋病重灾区,感染者已经达到总人口的20% !" 而在广州客村、冼村、 石牌村等”都市里的村庄里“,这些长期集结于此的卖淫妇女,绝大多数来自贫 困的农村,而她们的卖淫对像,都是附近建筑工地、私企、工厂的民工,他们的 文化程度一般比较低下,对性病和艾滋病的认识和预防几乎为零。 卫生部疾病控制司二处处长郝阳如是说,如果不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到2010 年我国实际艾滋病病毒感染人数将达到1000万人。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就是,届 时就是每130 个中国人中将有一个是艾滋病感染者。 珠江三角洲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主要集中区,让政府恐慌的是,感染区正从 珠江三角洲向东西两翼扩散,从高危行为人群向一般人群扩散。 有关专家忧心如焚地指出,在我国的农村,人口大规模流动成为艾滋病的主 要载体,青壮年人口大多在教育、监控和治疗上都存在巨大障碍。他们中的HIV 走到哪里,艾滋病毒就随之在哪里扩散。像散布客村立交桥处的外来民工,他们 经常在这一附近来来往往,不知不觉地将各种在外极有可能传染上的病菌带回家 中去,继而又传染给别人。另据有关部门预测,未来5 到10年,中国流动人口数 量将平均每年500 万的速度增长。现在,流动人口成了危险人群,异性性行为是 主要传播渠道,中国又处在一个所谓的“性革命”时期。 专家指出:异性间没有保护的性行为将成为艾滋病感染增长最快的祸首。性 传播渠道对我国影响有多大?一旦进入性传播途径,过了10% 的增长速度,我们 就控制不住了。 为了预防性病和艾滋病的流行和传染,有关政府部门面可谓绞尽脑汁,同时 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比如广东在“十五”期间每年都要安排1000万元的 艾滋病防治专项经费。广东前不久采取的一项安全套计划提出的目标是:力争每 年向高危人群(吸毒、卖淫、嫖娼等人员)免费发放安全套100 万只,到2005年, 使全市高危人群的安全套使用率达到50% 以上,而这一无笔巨大的费用又是十分 惊人的!近年来,中国政府及全国各地的有关部门对艾滋病防治和宣传做了大量 卓有成效的工作,同时更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大力肯定和支持。2003年12月1 日, 第16个世界艾滋病日主题为“Liveandletlive”“相互关爱,共享生命”。旨在 鼓励艾滋病病人和感染者鼓起生活的勇气,勇敢面对现实,提高生活质量。强调 以消除歧视、倡导关爱的精神来鼓励全社会积极行动,采取更为有效的措施,为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创造更为宽松和谐的生活环境。为了更好地预防和呼吁 社会各界关心和重视艾滋病,就在这一天,温家宝总理和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特意 到北京地坛医院亲切看望艾滋病患者, 并与他们握手攀谈,数亿的电视观众看到 了总理与艾滋病人握手的画面。“这对于社会的关爱有着极大号召力”!在这一 天,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来到中国,在清华大学进行了演讲,呼吁全世界人民团结 起来共同对付艾滋病,受到世界人民的高度关注。 为了与联合国警告的中国艾滋病即将爆发流行抢时间,已有多位国际国内专 家指出:禁艾应以严禁为主,以政府干预为主,抵御艾滋之祸必须动用可动用的 政府资源,如法律手段、经济手段、舆论手段,其中的舆论监督尤其显得重要。 由此可见,作为新闻单位,我们这些记者及时对这些有百害而无益的卖淫嫖娼的 丑恶现象给予揭露和抨击,又有何错之有呢?在本章结束之际,我们不得不对 那些性行为不检点、使黄流日趋蔓延的人们再次敲响警钟:为了我们的下一代仍 有洁净的社交空间,请洁身自好,杜绝STD 及AIDS危害到你和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