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了天堂(1) 1994 年妈妈生病以后,我们全家一起住在了北京。这也是我从十三岁离开家 以后,第一次重新体会家的温暖,这中间相隔快二十年,多么的不易啊!这样的相 聚,竟然还是因为母亲病重。时光真的很残忍,还没有等到我和妹妹孝顺母亲的时 候,妈妈已经病了,无法享受她应该享受的美好生活。 为了妈妈能够生活的好一些,我和妹妹一直很努力。我们从刚开始住的小锅炉 房,搬到了广安门的小三居,也就是阮巡和我曾住过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全家住 了将近四年,后来,搬到万寿路,大一些的房子,我们特意把很大的阳台装上了扶 杆,好让妈妈练习走路。妈妈临走的时候一直住在那里。 妈妈在北京住了整整六年。这期间,只有我和妹妹在四川拍戏的时候,妈妈回 老家住了一段日子,记得我们拍完戏,回老家接妈妈的那天,妈见到我们哭得好伤 心,她说:“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的眼睛就要盼瞎了”。我和妹妹听了心象被刀 子割了一样,难过极了,因为在老家,爸爸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请来的人怎么 也不如自己家人细心,妈妈从心里到外表的憔悴,都让我们感到心碎。 从此,妹妹和我发誓不再离开妈一步。妈再次回到北京家里的时候,躺在床上 深深的叹口气说,我再也不回去了,不和你们分开了。 新世纪的清明,回老家的路上,因为怕妈妈行动不便打扰别人,特意订了一个 包间。奇怪的是妈妈一夜没有合眼,怎么劝,就是睁着眼睛不想睡觉,还不停的要 撒尿。后来,听老人说,这是妈妈做记号,以后好找路到北京看我们。不知道是真 是假。 这次回老家,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回想起妈妈在老家的点点滴滴,才感觉到冥 冥之中的一切,好象都是妈妈安排好的。 清明那天,全家去爷爷奶奶的坟头上香。一切祭拜结束以后,我们准备往城里 返。妈妈却说还要再坐一会。这很出乎我们的意料,因为,妈妈以往是不喜欢在乡 下呆过长时间的,一般都是上午去,中饭不吃饭就回来了。而这一回,妈妈一直在 院子里坐到日落,我们再三催她,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坐在车上还不停的回头, 满目哀愁。 还有,妈妈自生病以后,从来不愿到县城大街上转。这次也不同,经常让我们 推着她东看看西转转。特别是从来不外出吃饭的妈妈,这一回只要有朋友请,她都 是必去的。有时候,我们怕她太累,劝她不要去了,妈妈还不依。等朋友都请遍了, 妈妈自己筹划着要回请所有的朋友。 “小琼那,我想请大家吃顿饭,你说好不好?” 妈妈对我说。 “好啊,你要请谁呀?” 我问。 “我算了算,怎么也要三四桌。” “怎么有这么多人呢?”我知道妈妈平日是很节约的,不轻易花费这么大。 “你和文子拿五千块钱就够了。”妈妈说。 “太多了,我们不出的。”我和妹妹大声说,经常,我们喜欢这样逗妈妈。 “哎呀,求求你们出了吧?”妈妈把手放在胸前摆作揖状,表情真的好可爱。 妈妈要请那么多人,全家人确实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后来,妈妈离开我们以后, 我们明白了。原来妈妈是想最后会会所有的好朋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要把她 最喜欢的小女儿的男朋友介绍给亲朋好友,也许在她看来,就是一次提前主持的婚 礼吧。 席间,妈妈还命我唱了一段黄梅戏《女驸马》,恰好,我的表妹也在场,她是 歌唱演员,也助兴唱了一首歌。我问妈妈是不是很高兴,妈妈点点头。可是,妈妈 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好像这一切都离她很远。而我们当时却简单的以为妈妈 是累了。 妈妈是累了,不想再坚强下去了。本来,我们只打算在家呆十天的,由于大家 的盛情,回京的日期一推再推。过了“五一”节,合肥来电话说,五月七号是严凤 英大师诞辰七十周年,请我去参加纪念会。同时,播放我们拍摄的百集黄梅戏艺术 片《戏缘》的片段。我们匆匆赶去合肥,相约五月十号来接妈妈。 八号下午,《戏缘》得到一片叫好声。回到酒店,发现妹妹眼圈红红的独坐在 床边,我问了一句:“怎么啦?”妹妹就泪流满面。一起进房间的同事不知何故, 悄悄的退了出去。 妈妈发病了。妹妹哭着说不下去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找到老朋友,保险公司老总陈冬至先生,他派了一辆车送我和妹妹回繁昌。一 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心情极为复杂。 我躺在后坐上,突然,看见妈妈走了过来,对我深情的笑着,特别的好看,没 有一点病的样子,四周都是云彩。我说,妈,你没有病啊,你是吓我的吧?妈妈点 点头,笑着消失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分不出这是梦,还是我的期望,或是妈妈 的暗示。我没有告诉妹妹刚才发生的情景,但我确定那不是梦。 还是和妈妈第一次发病时的情景一样,我们没有回家,直奔医院。还是那一间 病房,躺着更严重的妈妈。我们刚离开两天,怎么就会成这样呢?到现在我们也不 明白。 医生把我叫到一边,嘱咐我做好准备,说妈妈坚持不了三天。我不信,也没有 把医生的话告诉爸爸和妹妹,我相信,妈妈会像上次一样闯过来的,我相信妈妈的 坚强,相信妈妈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