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一学年就这样结束了,月亮的态度仍旧扑朔迷离,张子房的心境也是时好时 坏。暑假里,妈又让张子房去看昵昵。张子房推说头痛。妈说张子房:头痛就不要 媳妇了?昵昵可是我用一头牛换下的,你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 张子房不悦:还没见怎么着呢,就见天媳妇呀牛呀的! 妈正色道:你小子可别上两天学就做了陈世美! 张子房嘟嚷道:就是做了陈世美又怎么样,都什么年代了? 妈停停说:妈知道你的心思,你要是在学校能恋爱下好的,妈这头牛钱就是白 撂了也心甘,只怕到头来是竹筒做枕头——两头空,让妈白欢喜一场。 妈一下子击中了要害,张子房不好再说什么,在院子里站立了会,磨蹭着去了。 昵昵在园里看果子,远远看见张子房过来,忙一头钻进草棚里。张子房看看四 下没人,便趁势跟了进来。草棚是低低的,天也倏忽间低了、窄了、暗了,压得人 透不过气来。地上铺着些麦秸,床还没有支起,只有一张凳子可供栖身。但这样的 处所至少有一样好处,因为小,不至于要分得很开,彼此的气味很愉快地扑到对方 身上,造出一种要融为一体的紧迫。在家时的恼怒忽然一溜烟地不见了,张子房目 不转睛地盯着昵昵看。昵昵的脸红扑扑的,苹果似的熟透了,却并不见得有多么难 看。张子房这样那样地想着,心头不由呯呯直跳。昵昵见了,脸先就红了,借口找 了把扇子,有一打没一打地扇。 但这扇却又扇出了张子房的风情万种,一首酸歌爬上了张子房心头: 板凳三尺长, 坐妹又坐郎, 你把金莲打在郎身上。 思想里有了坏水水,手便只是要动,然而终于未敢动作,却还是经验上欠缺。 到后就翻出一样东西,是件花格衬衫,说要昵昵试试。昵昵却并不去接,绯红了脸 道:这么时兴,穿上怕连路都不会走呢! 这个……,我可没有想过……张子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果子树上落下来一只雀雀,叽叽喳喳地叫。昵昵没话找话地说:你看那是什么? 雀雀!张子房装傻卖哑地回说。 说毕有一秒钟,又用手指着另一处喊叫:你看那边也有一只,还不住地往这边 看呢! 昵昵想笑,又给忍住了,一对肥壮的奶子却忍不住要抖动。张子房心底便如着 了猛火,焦黄的烟气顺着嗓子眼咝咝地往外冒,忍不住了,便吞吞吐吐地求她将手 挂到自己脖颈上。昵昵低头不语。更低声地重复一次。昵昵反将头埋得更低。于是 便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是不屑做这种游戏的。心里这么寻思着,想要起身走人。但 这种想法却更其地错了。幸而贼心未死,便有机会洞察其中的奥妙。 昵昵低着头,食指顺着凳面的木纹一下一下地划着,一块两块的白肉从衣襟间 露出来,雪白得耀人眼目。这是未设防的。张子房不由取了攻势,借口看手相,捉 住昵昵的一只手到怀里摩挲。 手相他是不懂,不过仍须有个说法,便将卫先生看牲口的诀窍拉来胡乱应付。 你再看看这个手。昵昵将另一只手也塞过来。 怀里有了两只女人肉乎乎的手,张子房气也出不匀称,话是有上句没了下句。 子房,你看我有福么?昵昵魂不守舍地问。 有……张子房有点招架不住,猛地弹了出去,将她按倒在地上。 昵昵一只手用力抵住他,探询似地问道:你……你不会是戏耍我吧?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张子房急不可耐地说。昵昵听了,手果然就挂到了他脖 颈上。他用力地压她,咬她。 进而是诡秘地笑着,想要做进一步的努力。但昵昵却奋力挣脱了。 昵昵背转身站起来,掸掉身上的灰尘,一边解开辫子辫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张子房:听说大地方的人走在大街上,男的女的都拉着手,有这样的事么? 这一句话却问到了张子房心坎上。张子房忙不迭地说:有……有……还有的在 当街抱着亲嘴呢! 哎呀,羞死人了!昵昵脸涨得通红,就跟自个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一 口一声地骂张子房坏。 人家那叫思想解放!张子房笑昵昵土气。 解放个你妈!昵昵啐了张子房一口,说:你要是敢做下亏心事,看我不把命给 了你。 张子房本意是想叫她也解放,却没骚情到点子上,被呛了下,仍旧一言不发地 回坐到板凳上。忽尔就听得昵昵在头顶说:把脚伸展,叫我取个鞋样子! 说到鞋,张子房这才注意到鞋不知什么时间被挂破了,忙把裸露的脚趾往里面 缩,刚才的不快也很快被驱逐出去。又因为心里高兴,破了的鞋子也生出了诗意。 张子房不由学了阿根叔的口气低唱道: 妹妹家住沙子河, 一日三匝门前过。 鞋子踩得稀巴烂, 不是为你为哪个? 然而昵昵却全无诗意,仍旧粗喉咙大嗓子地说:把脚抬高点,再高点! 张子房刚要说什么,就听昵昵在脚底下说:你别老跟阿根叔学,酸不啦叽的, 叫人听了心里别提有多别扭!男人嘛,就要有男人的样子! 张子房听了,心里灰灰的,垂下眼半天不作声。 取好鞋样,昵昵到园里给张子房摘果子吃。昵昵粗重的脚板落在地上,发出电 夯般厚重的音响,粉碎着张子房的诗意。待她把果子递到手里时,张子房早没有了 心思去吃。 留着自个吃吧!张子房怏怏地说着,转身往回走。 张子房走出老远,回头看见昵昵手里仍旧握着那两个青果,在地头站立着。张 子房心头不觉生出一股悲悯来,这一路上,便少不得要在心里拿昵昵与月亮作比。 还昵昵呢,活脱脱一砣肉!张子房心说。 天快黑时,张子房回到子村子。走到村口,正碰上阿根叔从地里回来。 阿根叔这两年伺弄果子发了财,新修了一院地方,还积攒下好几万块钱,日子 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这不,听说前村一个小寡妇瞅上了他,眼看着老了,还要做 一回新郎呢! 张子房想溜,叫阿根叔叫住。问了在外面的情况,便说:好好学,也给咱小地 方人挣个脸。 张子房嘴里答应着,心上却说:摊上这么个烂专业还有什么好学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