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是另外一天,卫先生通知月亮参加补考,她却并不见得怎么高兴。她沉默着, 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下课后,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月亮还爬在桌子上发呆。张子 房忍不住又来安慰月亮。 月亮——!张子房一句话未及说出口,月亮不由分说就叫骂开了:你给我走开, 走开!月亮大声叫嚷着,将面前的书一古脑地掀翻在地上。 张子房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还不走?月亮忽然爬到桌上失声痛哭。 张子无言地将书拾起摆放好,坐到月亮面前。 月亮,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张子房说。 你没有错,我是自己想生气! 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爱哭,我想哭,管你什么事? 哭多了会伤身体的! 我就是想伤身体,我伤我身体还要请示你吗?月亮显得蛮不讲理。 那是……那是……张子房无可奈何地说,说着又动手去拉。 别碰我!亮气恨恨地说。 那你……你还是哭吧。张子房心里灰灰的直想哭。 对不起,我不想哭了,还是你来替我哭吧!月亮看了张子房一眼,起身走了。 张子房讷讷地望着月亮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月亮的脾气一天坏似一天,动不动就向张子房发一些无名之火。张子房忍不住 又要胡思乱想。月亮要讨厌我张子房了!张子房想,有差距的爱情终究不能长久。 令张子房感到更难堪的是,那晚分手时,月亮忽然问张子房爱她什么?张子房 回说:没有想过。说完后忽然发觉很滑稽很可笑,爱了很久竟然没有想过要爱什么, 而这种想法竟出自内心,特真诚、特实在。张子房不由沮丧到了极点,哄骗、搪塞、 花言巧语显然都无济于事。张子房干脆合上眼,等待着裁决。可是,月亮只淡淡说 了声:这种感觉很好!便转身离去。 这一宿,张子房翻来覆去没有合眼。张子房来回地想着,可就是想不出要爱什 么。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枕巾,张子房感到无比绝望。没有人要他这么认真,可他 却不能不去思考。 曙光透进来,是一条线的黄。张子房疲倦地咀嚼着昨晚月亮说过的话,感觉到 爱情正像这黎明前的曙光般一圈圈地消散了。 月亮要后悔了,张子房对自己说。 张子房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很邋遢的一类男人。只要合上眼,张子房仿佛就能 看见自己突出的颧骨和四处扎根的生命力极强的胡须,以及它装扮下的毛毛躁躁的 脸庞,并不一次地联想到猴子。张子房想起有一次从空旷的大街上走过,一群女性 野猫般地蹴在机房前的栏杆上,很有趣味地咀嚼自己,那情形就像是在品评一幅件 拙劣的艺术作品。张子房从这群女性的窃窃私语中读到了邋遢与嘲弄,心中不禁充 塞满落魄的感觉。大妈造出他这样低劣的令人发指的东西实在是造孽,可他们好像 从来就没有指望造出一个别的什么东西来,这使张子房很受刺激。 张子房想起了“木乃伊”。 木乃伊,这远古时代人们苦思冥想发明的存尸法,让张子房联想到了自身。我 不就是一具木乃伊,干瘪丑陋,是个女人都不屑多看一眼!张子房悲愤地想。 很快,这种想法在头脑中凝成一股刻骨的仇恨。张子房不无恶毒地想:女人是 什么东西,那是一种做着感情营生的贩子! 推开窗户,张子房又看见种牛场那头健壮的公牛扬起了双蹄,那情形就像是所 有的男人输送爱情时那样怡然自得。张子房不由想起了冷冻精,并似乎真的看见爱 的种子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