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的内心苦痛 奥本海默以明显的能力和外表的镇静监督着一切,几乎人人都依靠他。 特勒一再说:“奥本海默也许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实验室主任,因为他头脑出奇 地灵活,因为他成功地了解了实验室里几乎每一件重要的发明,也因为他对别人的 心理有很不寻常的洞察,这点在物理学家中是很少见的。” 贝蒂同意这种见解,他说:“他知道而且理解实验室里进行着的一切,不管是 化学的、物理的、理论物理的,或者机械车间方面的。他能够把这些事情统统装在 脑子里,并进行协调。在洛斯阿拉莫斯,他也显然在智力上超过我们任何人。” 这位理论处处长后来回忆说; “他听到任何事后马上就能明白,而且会把这件事纳入整体之中,得出正确的 结论。实验室里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他不仅知识丰富,而且对人热情温暖。人 人都肯定感到,奥本海默关心每一个人的工作。他和人谈话时,总要使对方明白, 你的工作对整个工程的成功来说是重要的。我不记得在洛斯阿拉莫斯时他对谁不好, 相反,他总是让人感到轻松。战前和战后,他却不是这样,而是常常同别人闹别扭。 可在洛斯阿拉莫斯,从来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但是,奥本海默自己却并不感到轻松。 许多年后,他自己坦白说,他始终对自己一生中的行动“感到非常后悔和负疚”。 在洛斯阿拉莫斯,他似乎第一次对这种自我厌恶找到了某种缓解。他也许是在那里 发现了一种基于互补性的自我剖析方法,这在后来给他带来了各方面的好处。他说 :“在争取解脱出来做一个有理智的人的尝试中,我不得不认识到,我对自己行动 的担忧是正确的和重要的,但这还不是全部,必然还有对它们的另外一种看法,因 为别人并不像我一样看待它们。”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比较传统的缓解办法,那就是把自己完全投身在工作之中。 那些年代中,不管奥本海默在精神上和工作上有什么样的负担,他的私人生活 中实际上充满了痛苦。 他始终受到监视:他的行动受监视,他的房间和电话被窃听,连他的私生活也 有陌生的人在注意。 他的家庭生活不算是幸福的。他的妻子基蒂因为受不了洛斯阿拉莫斯与世隔绝 的生活的压力而沉溺于饮酒。后来,只好由帕森斯海军上校的女儿马莎接手主持方 山上的交际工作。军队的安全官员们对美国最重要的秘密战争计划的中央实验室的 这位主任进行无情的追踪。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皮尔·德·席尔瓦——深信 奥本海默是一个苏联间谍。奥本海默经常被盘问。那些人要他讲出他所知道是共产 党员或认为是共产党员的人的姓名。 他在洛斯阿拉莫斯度过第一个夏天时, 接到琼·塔特洛克的来信。在奥本海 默和他的妻子认识之前, 他曾爱过这个不幸的女人。尽管她曾经是而且可能仍是 一个共产党员, 他也知道自己受到监视, 但他还是忠诚地去看望了她。 联邦调查局的文件上冷酷地记载了安全人员偷窥这次会见的情况:1943年6 月 14日:奥本海默在1943年6 月14日晚从伯克利坐火车到达旧金山。琼·塔特洛克去 接他并吻了他。他们在旧金山百老汇路787 号的佐奇密尔丘餐馆吃晚饭,然后于晚 上10点50分去蒙哥马利街1405号,走进最上层的一个房间。随后,灯就灭了。第二 天早晨8 点30分才看到奥本海默和琼·塔特洛克一起离开那幢房子。1944年1 月, 琼·塔特洛克自杀了。她留下遗书:我想活,做出贡献,但不知为何瘫痪了。 这里的瘫痪,指的是精神上的瘫痪。奥本海默自己要抵制的也正是这种瘫痪。 1944年3 月,开始计划搞内爆武器的全面试验。3 月至10月之间某个时候,奥 本海默为这次试验提出了一个代号。这第一次人造核爆炸将成为历史事件,因此它 的命名将是铭记于史册的。奥本海默为试验和试验场提出的代号是“三位一体”。 当时,没有人知道奥本海默这个代号的来源,也没有人问他。若干年后,即1962 年,格罗夫斯写信问了这一问题,并且自作聪明地猜想奥本海默之所以选择这个名 字,是因为美国西部用这个名字命名的河流和山峰很多,因此用它不会特别引起人 们的注意。 奥本海默复信说:“代号不是那个理由……我的朋友约翰·多恩——你肯定还 记得他——临死前写过一首诗,我很喜欢,其中有几句是:既然西方和东方 在一切平展的地图上都合为一体, 而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因此,死亡的确紧靠着复活。”多恩的诗中包含一种互补性,与原子弹的互补 性相类似。 关于原子弹的互补性,玻尔曾与奥本海默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奥本海默很快 就接受了这种思想。垂死引向死亡,但也可能引向复活。诗中揭示这一理念,对玻 尔和奥本海默来说正如原子弹,它是死亡的武器,但也可能导致结束战争、拯救人 类。 奥本海默在写给格罗夫斯的信中继续说:“显然,这仍然不能构成‘三位一体 ’,但多恩在一首更为人所知的虔诚的诗中,一开头便写道,‘ 啊,三位一体的 上帝,请您打击我的心灵……’” 多少年的谜底揭开了。大家也因此看到,这个代号中包含了生和死,包括了生 者和死者,包括了生者对死者的怀念。 至于对奥本海默的跟踪和监视,格罗夫斯当时就知道的。他本人监视过齐拉特, 也曾怀疑这个性情乖戾的匈牙利人是苏联的一个间谍。但对于对奥本海默的监视, 他深恶痛绝。他认为监视奥本海默就等于监视他。他发过脾气,并想过辞职,但他 是一个军人,他控制住了。 这方面的事,他从没有向奥本海默讲过什么,连个暗示都没有。他很少有苦痛, 如果有,这是其中之一。 现在,该政治家表演了——他们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