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师生会 丹麦的独特状况持续着。 1941年的9 月份,玻尔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在莱比锡,维尔纳·海森堡收到从诺斯克水电厂运来的第一批40加仑的重水。 他立即着手进行了另一次的实验。上一年,在达雷姆的“病毒室 ”的链式反应实 验没有成功。这一次,他的实验成功了。 这时,他还做了另外的实验:在天然铀中利用持续链式反应繁殖94号元素。这 次实验使他想到:“我们前面有一条畅通之路——它通向原子弹。” 他害怕了,决定去找玻尔。 他怕什么呢?怕德国先于与它交战的欧美民主国家制造出一颗原子弹?或者, 怕与德国交战的欧美民主国家先于德国制造出一颗原子弹? 他带着一丝惆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父亲般的”老师了。如今,大 家各为其主、天各一方。他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师了。 他还带着三分的恐惧。他怕老师不再认他这个不肖的学生。他知道,老师的反 纳粹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十分强烈的。这样一位师长,能够容忍一个为法西斯效力 的弟子吗? 此时此刻,见自己这样的一位老师,到底目的何在?要讲些什么? 起程时,他的思绪与他的情绪一样地复杂而不可捉摸。 海森堡是借当年10月哥本哈根召开一次科学会议的由头去见玻尔的。 我们前面所讲玻尔意想不到的事,就指的是这件事。 玻尔像他抵制所有丹麦和德国的联合活动一样,也照例抵制了这次会议。不过, 他却答应见见海森堡。 海森堡的一个顾虑打消了。 玻尔热情地接待了自己的学生。 不管海森堡的思绪有多么混乱,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是他一定向玻尔谈 原子弹的问题。 海森堡计划把他和玻尔的重要谈话留在晚上,那时,他们将在靠近卡尔斯堡荣 誉宫的酿酒厂附近长时间地散步。 尽管谈话的主题已经确定,但海森堡的脑子却异常混乱。他对老师的为人是了 解的,相信玻尔绝不会把他们的谈话内容报告给盖世太保。他也不相信盖世太保有 那样的高超本领,会在玻尔的身上安装一个窃听器而不被玻尔发觉。但是,他在开 口之前忽然想到,事实上情况是复杂的。如果他直言不讳地把关于原子弹的问题的 心里话都讲出来,保不住会有什么麻烦。纳粹不但凶狠,而且诡计多端。这样,在 开口前一分钟,他决定了战略:迂回地把心事讲出来。 于是,他道:“您看,在战时,物理学家应不应该研究铀的问题?” 玻尔没有立即回答他。 于是,海森堡又加了一句:“您知道,这种工作有可能导致军事技术方面的严 重后果。” 玻尔从美国回来以后,一直不相信原子弹实际上是可能制成的。在此情况之下, 海森堡的问话立即引起了玻尔的警觉,这样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玻尔的这一动作立即被海森堡发觉了。对此,海森堡后来回忆道:“我从他的 略带恐惧的反应上就知道他懂得了这个问题的含义。” 很明显,海森堡理解错了玻尔的这一反应。他错误地认为,玻尔由于知道美国 的秘密而对这个心照不宣的揭露感到内心有愧了。 但是,玻尔紧接着的反应使海森堡明白了,玻尔只不过是为海森堡的透露感到 吃惊而已。因为玻尔立即问海森堡:“你认为原子弹的制造是可能的?” 海森堡明白了老师的意思,立即回答道:“技术上的努力就可能使这种可能性 大大增强……” 玻尔再一次表现了震惊。 很明显,玻尔认为,海森堡传达的信息表明,德国在制造原子弹方面已经取得 了很大进展。 实际上,海森堡知道,德国现在的核计划的进展还停留在理论上,他所讲的 “技术上的努力”那是未来的事。 海森堡知道自己的不贴切的阐述给玻尔造成了错误的印象,随后,他便力图纠 正这个错误的印象。可实际上,他没有成功。接下来谈话变得不愉快起来。 谈话渐渐地转到了政治学方面。海森堡急于表白自己,他甚至用再明确不过的 话为自己洗刷。他说:“在感情上,一个人与他的国家和人民的联系,并不等于他 同那个国家政权的联系。” 玻尔听了海森堡的话,立即道:“在战时,我完全理解,一个人应该以他的全 部能力和精神,为他的祖国而工作。” 海森堡当时是敏感的。玻尔的话,他没有从正面加以理解,而是理解为:玻尔 把他的学生看得其坏无比,认为自己的这个学生实际上是心甘情愿地为纳粹而工作。 在此情况之下,海森堡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把它塞在了玻尔的手里。 玻尔当场没有看那是什么。 回去后,玻尔发现,这是一张德国正在研究建造的实验性重水反应堆图纸。 关于这张图纸,便有了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海森堡给了玻尔这张图纸,是 冒了生命危险的。这张图是向玻尔表明,德国的核武器研制,还处在初级阶段。他 是想通过此举让他的老师放心。 另外一种可能是,海森堡在玩弄手段,他在与纳粹合谋,以便通过玻尔把盟国 的谍报人员引入歧途。 玻尔吃不准是哪一种可能。 但有一点,玻尔一直怀疑,任何国家,特别是在战时,能够经得起耗费那么多 工业生产能力来进行同位素的分离。他看了海森堡的那张图纸之后,风趣地对别人 说:即使德国人能够运用那个建设中的重水反应堆实现链式反应,他们总不能隔着 海峡把它扔到英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