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煎熬——高考复读为哪般(1) 一位老师说,在他们学校,高考复读生基本上是作为福利发给老师的。如果谁 当了高考复读班的班主任,那他就会发大财,因为高考复读班的升学率远高于应届 班。为了多为自己争几个高考复读生或当高考复读班的班主任,大家常常明争暗斗。 一位高考复读生说,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她的班主任光奖金就超过3 万元,而应届 班的班主任最高也才拿到1 万元。 可能是自己应届考上大学,对高考复读生有偏见的缘故,只要提起他们,我总 会向人讲这样一个故事:9 年前,我刚上大学不久,一次回高中母校看复读的同学。 在教学楼的楼梯口,正碰上他在专心背历史。我偷偷一听,差点没笑破肚皮。原来, 他摇头晃脑背诵的是:“1840年鸦片战争,1840年鸦片战争,1840年鸦片战争……” 鸦片战争发生的时间是1840年,这点最基本的历史常识,他肯定知道,但之所 以还要如此下工夫,根本原因就是学习不得法,不知道复习的诀窍是培优补差,而 不是头悬梁、锥刺骨地死记硬背。很明显,他只懂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却不知道“只要功夫巧,尿泥变元宝”。 9 年后,我离开校园已经很久了,虽然这期间也接触了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 亲戚朋友在内的,很多早已毕业甚至功成名就的高考复读生,淡化了9 年前巧遇的 这个故事的荒诞感觉,可一旦回忆起对他们的印象,却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楼梯口, 听到了那个翻来覆去的“1840年鸦片战争……” 一间本应容纳四五十人的普通教室,却密密麻麻地塞了80多名学生,每排课桌 间的空隙仅够一人小心翼翼地蹭着通过……这是我在平顶山市煤业集团第一高中高 考复读班看到的情景。 据调查,该校2000年办了三个高考复读班,共招生184 人,由于2003年高考复 读生太多,只好扩到四个班324 人。但与某些县区高中相比,这个场面算是“宽松” 的了。在开封县一中,八个高考复读班招了700 多人;在宝丰县一高、鲁山县一高, 高考复读班的人数平均超过120 多人。 事实上,凡开办高考复读班的学校,2003年都抬高了复读分数线和复读费标准。 如漯河市某些高中制定的高考复读分数线,高的440 分,低的380 分,而河南省定 的本科和专科的录取分数线才分别为422 分和360 分。开封高中补习学校2003年原 计划招生400 人,报名的逾千人,因师资和办学条件所限,最后学校只招了700 多 人,其平均复读分数线之高可想而知。 与提高复读分数线相应的,是复读费标准。据漯河市物价局周付银介绍,2003 年6 月,漯河市教委、物价局、财政局对高中计划外学生规定的收费标准是:每生 每年省重点不超过4000元、市重点不超过2650元、县属高中标准自定。事实上,个 别学校的实际收费,已大大超标,有的竟收至近万元。 另据开封高中补习学校副校长朱登海、开封成龙文化补习学校副校长刘子明介 绍,他们学校的平均收费标准分别为2500元和2300元。与他们相比,大部分县区高 中的平均收费标准少一些,但也都在1300元以上。如开封县一中对本县复读生的平 均收费标准为1300元,外地则一律为1500元。 此外,对在各校划定的高考复读分数线以下的学生,各校又制订了一条加收复 读费的标准,加收额从每低于复读线1 分,加收10元到100 元不等。这样,就有很 多人要交高出平均标准几百至几千元的复读费。据漯河市的王老师透露,即便这样, 有些落榜生要到名校复读,也必须托关系、走后门,他就常听到有学生家长发牢骚 :“有钱也扔不出去,这算啥世道!” “有钱也扔不出去”,当然是牢骚话,要上高考复读班,只有两条硬杠杠:要 么有分,要么有钱。 据漯河市某重点高中负责人讲:“国家及地方财力有限,教育的投入捉襟见肘。 学校教学设施落后、教室陈旧、教师福利待遇低的现实,逼我们想办法创收。高考 复读生是块大肥肉,谁逮住谁发财,我们基本上是放开手收复读生。这样,他们有 了复读机会,学校也有了挣钱机会,两全其美。” 对开办高考复读班性质的文化补习学校,通过收取适当学费,弥补自身教育经 费不足、扩大教育数量的做法,国家有相应的政策支持。但其所指并非开设在普通 中学校园内的复读班,而是社会力量办学,并明确规定“社会力量举办教育机构, 不得以营利为目的”,“教育机构的积累只能用于增加教育投入和改善办学条件, 不得用于分配,不得用于校外投资”,“教育机构的收费项目和标准,由该教育机 构提出,经审批机关审核并提出意见,由财政部门、价格管理部门按照职责分工, 根据该教育机构的教育、教学成本和接受资助的实际情况核定”,机构名称也必须 统称为“××培训( 补习) 学校或中心”等。( 《社会力量办学条例》) 开封市教委的丁红领说,根据国家政策,所有设在普通中学校园内的复读班都 该撤销。他的这一说法,我在原国家教委《关于规范当前义务教育阶段办学行为的 若干原则意见》中找到了具体表述:“义务教育阶段公办中小学校均不得举办‘校 中的民办校’或‘校内的民办班’。已办的应立即予以清理,今后一律停办这类‘ 校中校( 班) ’,严禁搞‘一校两制’。教育行政部门对少数具备独立办学条件的 ‘校中校( 班) ’要严格依照社会力量办学法规的有关规定进行规范,限期使其与 原公办学校彻底分离,独立办学,具有独立法人、独立的校园、校舍,独立核算。” 然而,据我调查,绝大多数高考复读班都在公办中小学校园内,即所谓“校中 校( 班) ”。看来,高考复读生这块肥肉,没学校愿舍弃。 其实,不但学校不愿舍弃,教师们也对其虎视眈眈。南阳市的一位老师说,在 他们学校,高考复读生基本上是作为福利发给老师的。如果谁当了高考复读班的班 主任,那他就会发大财,因为高考复读班的升学率远高于应届班。根据学校的奖励 办法,他得到的奖金就多。为了多为自己争几个高考复读生或当高考复读班的班主 任,大家常常明争暗斗。驻马店市的一位高考复读生也说,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她 的班主任光奖金就超过3 万元,而应届班的班主任最高也才拿到1 万元。 在郑州大学,一位同学讲了他同桌的故事:这是一位老高考复读生,连续3 年 的高考成绩都超过本科线,但他都放弃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家特别穷,拿不 出让他上大学的钱。为了既圆自己的大学梦,又免交价格高昂的学费,他只想上军 校,可连续3 年又和军校无缘。好在学校对他特别欢迎,不但免了他的复读费,每 月还给他发300 元生活费。于是,他就一次次复读,而学校也年年稳得一个本科升 学名额。这位同学感慨地说,我都快毕业了,可他还在复读,真不知道他的这种生 活,何时才是尽头。 对这种以买高分复读生保升学率的事,我在采访中遇到了许多,这其中,并不 算对他们收费优惠的政策。在某市一高,我见到了刚从外地回来的张老师,和他一 起回校的还有八个高考成绩在460 分以上的贫困高分复读生。张老师告诉我,他们 学校做这种事已有多年历史,现在,学校更是一次比一次买得多,升学率也就一年 比一年高。他说,在他们市,至少有七八所学校在这样做,且这种现象在县级高中 更是普遍。 在张老师的偷偷带领下,我见到了这几位学生。一位韩姓同学说:“我最看重 的是学校不收学费,每月还有资助。”另一位吕姓同学说:“我家里实在穷,但又 想让我复读后上个好大学,就让我到这儿来了。” 另一位曹姓同学则讲了自己被三所学校争抢的经历:“听说我今年因志愿没填 好,没被北京大学录取,又想上北京大学的消息后,县里的两所高中和张老师马上 到我家来,劝我到他们自己学校复读,还许诺了很多优惠条件。当听我说了句‘去 哪儿都行’的话后,他们立即冲上来拉我,拽得我的胳膊都快掉了。我疼得大叫, 别抢了,我都快被撕成两半了!后来,还是张老师劲大,抱着我塞进了车里。刚进 车里时,还听见原来的班主任大骂我没良心。”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张老师。此时的张老师低着头不好意思起 来,悄声说:“如果我不把你抢回来,校长还不把我给吃了。”